幸福仰角 第八章
    艾索很是無辜地將水杯放在床旁矮櫃,直視佟子矜。「你看起來糟透了。」

    「我從沒有好過。」

    「有。至少你與年昱在一起時,讓我看到一個不同的你。」這便是他如此矛盾的原因。他不希望佟子矜回到以前,也不希望年昱被她連累。

    他欠佟子矜一份情,畢竟當初是他見死不救,可是年昱……年昱……

    「我喜歡他,他是一個好孩子。」佟子矜微微一笑,但笑容扭曲。

    「你嚇壞我了,你知道嗎?」艾索也不明白那木盒代表的意義,他從未看過佟子矜如此。

    「抱歉我打了你。」

    「與那個『意外』有關嗎?」艾索只能想到這個關聯性。

    「你不是一直怪我不告訴你發生什麼事嗎?」佟子矜拂開頰上未干的淚痕,武裝完畢的她抬眼回望。

    「是啊。」艾索多少猜出了那時的情況,也許更糟,但他貧乏的想像力只能到這兒。

    「你還想知道嗎?」佟子矜的呼吸紊亂了起來。

    艾索怎麼會這麼高?佟子矜頭一次發現艾索的身材比年昱還高壯,他的身高遠超過她能忍受的高度。

    年昱……她需要年昱……

    「有什麼代價?」艾索知道佟子矜不會讓他免費聽到一切。

    「代價就是說服年昱讓我回台灣。」

    「不行。」艾索這一答應,不死也半條命,他很清楚年昱有多依賴佟子矜。

    「即使我留在這兒會危害到年昱,你也不答應嗎?」佟子矜眼角濕潤,淚若珠串一顆接著一顆地猛掉。

    「佟,你別哭嘛!」艾索從沒看過佟子矜哭,因而不知所措。「年昱離不開你啊!萬一你離開後,他又回到原來的樣子怎麼辦?」

    「他已經能站上球場,重返榮耀的日子不遠了。」正因為如此,佟子矜即便知道自己離不開年昱,也寧願分開。

    「對。但是一旦回到球賽裡呢?年昱真正的考驗在那邊。」艾索不希望佟子矜這時候離開。

    「我的任務已完成了,這不在我必須負責的範圍內。」佟子矜灰白的容顏佈滿頹喪驚恐,連說話都已呈現氣音,艾索為了聽清楚她說的話,不得不靠近她,怎知她捲起被子跌下床,尖叫出聲。

    「不!不要過來!」

    守在門外的年昱忙撞開門衝進來,只見艾索一臉惶恐的坐在床沿,而佟子矜早跌下床,在地上邊哭邊爬向門口,口裡不停的喚著年昱的名字。

    「發生什麼事?」年昱上前扶住佟子矜顫抖不已的身子,替她拉好被子,卻招來她一頓拳打腳踢。

    「我不知道。」艾索不知道佟子矜發作時竟是如此可怕,平日理性過頭的她完全失控,原本他以為只是會嘔吐而已,怎麼也沒想到會這樣。

    教恐懼主宰的佟子矜認不出任何人,只知道攻擊任何接近她的人事物。

    「佟!佟!」年昱大叫兩聲,佟子矜哭到眼睛腫成了一條線、才認出抱住她的人是誰。

    「年昱……年昱……」佟子矜緊抱著年昱,止不住發抖,牙齒打顫,像置身冰天雪地一般。「年昱……年昱……」

    「我在,我在,我在。」年昱被佟子矜抓痛了,但他仍不放手,輕拍著她的背,在她耳邊低應,強調他的存在。

    他的目光越過佟子矜瞪向艾索,艾索一徑地搖頭,表示他不知內情,但仍被年昱足足瞪了好一會兒。

    「佟,你是安全的,你是安全的。」年昱有節奏地拍著她的背,直到佟子矜不再顫抖,哭累睡著為止。

    然後他抱她上床,用被子緊緊裹著她的身子,但她的手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年昱只好坐在床邊守著她。

    艾索坐在另一邊,憂心忡忡地看著入睡的佟子矜。

    「她這樣多久了?」年昱問。

    「我也不知道。我跟她三年沒見了。」

    「你跟她不是學長學妹的關係嗎?」年昱凌厲地瞇起眼來,正氣凜然的模樣像要一腳踩扁艾索這個邪惡妖魔。

    「我們是,可是……」

    「沒有一定的交情,佟不會答應你的請求來治療我。」年昱不讓艾索有時間思考借口。

    「年昱,我……」

    「你們之間一定有過什麼,佟一定有欠你什麼。」

    「是我欠她……」

    「你欠她什麼?」

    艾索低歎一聲,迎上年昱堅決的眼眸。「見死不救。」

    「見死不救?」年昱有種他一定會將艾索揍扁的感覺。

    「我知道我很混帳,但是你得答應不能揍我。」艾索深知年昱的性格,不願冒險。

    年昱對自己認定的人事物有強烈的保護欲,只要他感受到侵略,就會毫不猶豫的攻擊。

    「我只答應不揍你的臉。」這是年昱最大的讓步。

    艾索思量許久。「那我還是別說比較好。」

    年昱揚眉。「十拳,不加踹。」

    「被你打十拳,我不歸天才怪。」艾索抗議,年昱的手勁可不是蓋的,否則他的回擊球不會又沉又重,當然,球拍的改進也幫了大忙。

    「一拳,不加踹。」

    「好吧。」艾索認命。「佟三年前曾經被綁架。」

    「綁架?」年昱駭然,不由得加重握持的力道,但在佟子矜痛得發出低吟時連忙鬆手。

    「對,她和她室友同時被綁,只有她一人生還。」艾索還記得佟子矜奄奄一息躺在醫院時的畫面,可憎的是那時的他竟只想著他球賽的時間快到了,缺席等於棄權。

    「她身上的傷是那時被凌虐的嗎?」年昱眸底冷意漸升,終至覆蓋一雙黑色眼眸。

    「對。」艾索並沒有真正看過她的傷,他只知道佟子矜的視力因此受損。

    「之後呢?」年昱沒有發現自己的臉色已讓艾索飽受驚嚇地後退數步,只知自己全身從裡到外發寒,同時又感到一股怒氣由內而外擴散。

    「之後她跟我要錢買機票回台灣,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面。」艾索只知道這些,他甚至不知道她受到什麼樣的折磨與傷害,直至今天見到她發作,他才驚覺三年前的他做了一件多麼殘酷的事。

    他將求助於他的佟子矜拒於門外,即使她所受的傷是那個兇手造成,但他也間接成了加害者。

    「打你一拳實在太便宜你。」年昱因怒火而低上好幾階的聲音聽來格外恐怖。

    艾索不由自主地往門口退去,只見年昱小心翼翼、柔情萬千地扳開佟子矜的手,然後起身活動筋骨,艾索想逃,但年昱燃著冰冷怒火的眼眸鎖住他,讓他備感壓力。

    兩秒後--

    「你不是說不打臉嗎?」

    「那又怎樣?」

    「你不是也答應不踹我的嗎?」就算艾索曾期待有人狠狠打他一拳,讓他的良心好過一些,但也不該是現在這種情況。

    「這叫踩,這叫踢。」

    「年昱,別再打了……已經超過一拳了。」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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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話要說。」

    「好,你說,我聽。」

    「我還挺喜歡你的。」

    「謝謝。」

    「就這樣?」

    「你這不過是一時意亂情迷罷了。」

    年昱歎氣,似是老早料到佟子矜的反應會是如此。她醒過來後,對所有的人都採取防備姿態,有時即使是風拂過樹梢的聲音也會讓她尖聲大叫。

    唯一能接近她又不被打的人只有年昱,但即便是年昱,也得事先出聲,否則結果是一樣的。

    年昱望著別開臉緊盯窗外的佟子矜,察覺她的神經已緊繃至隨時會斷裂的地步,不由得握住她交迭在膝上的手,感覺她的小手握成拳,顯然身心都拒絕他。年昱心一揪,不知如何是好。

    「佟,我要參加球賽。」輕喟一聲,年昱說出這個前一秒才下的決定。

    佟子矜回頭看著坐在她腳邊地毯上的年昱,訝然。「你、你要參加球賽?」

    「對,兩天之後我們要到San  Jose去。」

    「San  Jose?那、那是美國?」佟子矜反手握住年昱的手,手勁大到讓年昱吃痛。

    「對,我要去參加ATP的巡迴賽(Atp  Tennis  Siebel  Open  San  Jose)。」

    「我能不去嗎?」佟子矜飽受驚懼的問,她抱住年昱的手臂,像溺水的人緊抓著救生圈。

    「沒有你,我進不了球場,你忘了嗎?」

    佟子矜忘了他們是相互依存的,也忘了如果年昱留她一人在黃金海岸守著這麼大的空屋,會發生什麼事。

    年昱沒有她就進不了球場,同樣的道理,沒有他,佟子矜也寸步難行。

    明明知道這樣不對,但佟子矜無法制止。

    「我不能去美國,我……」

    「很遺憾我沒能早些認識你。」年昱坐上沙發,擁抱佟子矜,親吻她顫抖不已的唇瓣。

    佟子矜愣愣地望著年昱,心底似乎有個地方破了個大洞,滿溢的各種情緒都藉由那個大洞渲流,最後留下的是感動與深深的情感。「年昱……」

    佟子矜到現在才深切體會到年昱的用心,明白年昱對她的重要性。

    很多事情一旦由無知覺察,便回復不到原來的模樣,年昱的存在不知何時已變得像空氣一樣重要。

    發現年昱離不開自己與發現自己離不開年昱的落差大到讓她不知如何是好,這只是一種悲哀的牽繫,或是真實幸福的情愛?

    「佟,我的唯一觀眾席,只希望由你來坐。」年昱拂去佟子矜的淚,捧著她的臉,懇摯無比地告白。

    「為什麼是我?」佟子矜心緒紊亂,一雙教淚暈染的眼眸迷濛,習慣性地仰望年昱。「因為我是你的心理醫生嗎?還是因為我在你低潮時將你拉起來?如果是這樣,我必須說我並沒有幫到什麼忙,一切都是你自己做到的,而且我並非正牌的心理醫生,我只是一個心理系的中輟生,也許你只是因為這幾個月來身邊只有我一個女人,才會……唔……」

    年昱以吻堵去佟子矜的叨念。「你知道我想要你想得快瘋了嗎?但是自從你上次被我吻暈,我就不敢貿然行動,現在只是吻你就讓我全身血液奔騰;我很清楚我想要你,但我更清楚我靈魂的另一半是你。」

    佟子矜數度張口欲言,但吐不出半個字,然後,她輕推開年昱,一臉呆滯地起身離開。

    年昱注視著她的背影,頹喪地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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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怎麼了?」臉上仍留有瘀青的艾索拿著兩瓶可樂進起居室,正好與幽魂似的佟子矜擦身而過。

    「我跟她說我要參加San  Jose舉行的Siebel  Open,請她跟我一道去。」年昱接過可樂,狠狠地灌下一口。

    「你什麼時候決定參加Siebel  Open的?」艾索質疑道。

    「剛剛。」年昱拉艾索坐下。「你高得很礙眼。」

    「我才一八九好不好?」比他高的人比比皆是。

    「比我高就是高。」年昱瞇起眼,一副「不准你有意見」的模樣。

    「年昱,我發現你跟佟相處久了,兩人愈來愈像。」艾索覺得最近跟年昱講話有一種跟佟子矜講話的錯覺。

    「是嗎?」話題回到佟子矜身上,年昱的肩膀整個垮下,活像鬥敗的公雞。

    「你跟佟吵架了?」艾索知道佟子矜自收到那個木盒後,情緒的轉變很無常,但她對年昱的態度反而親密許多。

    這樣的轉變是好的,不是嗎?

    「我吻她又跟她告白,要求她做我靈魂的伴侶。」

    「你說了?!」艾索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難過。

    在年昱得知佟子矜那瀕臨生命垂危的過去後,他感覺年昱對佟子矜的感情反而更深,而且那不是由同情產生的愛情。

    「嗯。」年昱把玩著可樂瓶。「可是她卻嚇呆了。」

    「總比當初我要求跟她交往時,她賞我一拳好多了。」艾索現在想起,下巴仍隱隱作痛。

    年昱瞥眼艾索,眸裡無言地說著他早知道他們不會只有那麼單純的關係。

    「抱歉,你不會介意吧?」艾索承認他是個很糟的情人,但他很希望佟子矜能幸福。

    「過去的事我沒必要介意。」重要的是現在與以後,只是佟子矜仍陷於過往的泥沼,抽不開身。「我也有荒唐的過去,不能要求佟守身如玉。」

    他年少得志,加上家世不錯,十五歲就不是處男,所以他不會期望佟子矜過去的感情史一片空白。

    「佟是一個對談戀愛沒有興趣的女孩,其實你們對彼此都有好感,別放棄。」即使艾索仍不是全心贊同他們交往,但年昱決定的事鮮少有改變的時候,他能做的就只有保護好他們。

    「但願我能代替她受那些苦。」年昱憂心不已,「結果我非但沒有減輕她的恐懼,還加深她的困擾,我到底在急什麼?」

    「年昱,早提晚提都無所謂,重點在於佟願不願意。」艾索拍拍他的肩,鼓勵他。「話說回來,既然你要參加Siebel  Open,就得早點報名,你的排名已掉到一百以外,只好從會外賽開始打……」

    艾索接下來講的話,年昱只聽進一半。他開始思考這個決定是否下得過於匆促,然而若不走出陰霾,他將無法成為佟子矜強而有力的依靠。

    現在的他仍未成長到足以完密保護佟子矜,她需要的不只是一個安定的蔽護所,她值得更多。

    他即將回到球場,打真正的球賽,有觀眾與對手組成高牆的球賽。

    年昱握緊拳頭,深吸口氣。

    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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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宣佈暫停活動的網球選手年昱已宣佈重回網壇,他選擇了Atp  Tennis  Siebel  Open做為復出賽。年昱雖然才近半年不見,但網壇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已將他的排行擠出一百名之外,此次他的復出,是否能再創高峰,令人期待。接下來是另一位世界名將張德培……」

    緊握遙控器的手微微顫抖。

    佟不喜歡那個禮物嗎?她看起來臉色好差。哦……他知道了,一定是那兩個男人的關係。他不喜歡那兩個男人,尤其是那個黑髮小子,令人生厭。

    他為什麼要一直纏著佟呢?佟喜歡的人明明不是他。

    可惡!那小子竟然摟著佟過海關,還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佟是他的!他不允許任何人碰他的佟!

    這個只會打網球的小鬼太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沒關係,佟回美國了,她回來了,這樣就一切好辦……

    「佟,我知道你一定迫不及待想回到我身邊,很快……我們見面的日子,很快就會到來……」

    忍住將電視砸掉的衝動,他起身到另一個房間,那兒擺放著一個鋼製床,上頭躺著一名四肢被綁縛、嘴被膠帶貼住的東方女子。

    她擁有單眼皮、雪白肌膚、烏黑長髮,她聽到聲音,驚恐不已地掙扎著。

    「別動,當個乖寶寶。」

    「嗚……」她看著他,害怕地流下眼淚。

    「噓,好乖,別哭,我不會傷害你的。」他輕柔的撫慰安撫了她,她眨眨眼,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用眼神懇求他放過她。

    「我很快就會放你自由,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

    她點點頭,漸漸平靜下來。

    「乖。」

    最後殘留在她眼底的影像是他戴著口罩與頭罩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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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你還好吧?」年昱握著她的手,輕問。

    「嗯。」佟子矜點點頭,即使略施脂粉,仍掩不住疲態的她將頭靠上年昱的肩,假寐。

    艾索見狀,自車子座椅下取出毯子,遞給年昱,年昱接過,包住佟子矜,手抬高環住她,摘下她的眼鏡,讓她睡得安穩些。

    「我們住哪裡?」

    「住你家位於San  Jose的公寓,那兒比較隱密,離球場也近。」年昱新任的運動經紀人大衛.羅克推推眼鏡,打開PDA道。

    「我家什麼時候在San  Jose有公寓?」年昱疑惑,但隨即料想這大概又是他父母一時心血來潮的傑作,也不以為意。「別忘了替我謝謝我爸媽,感謝他們的慷慨借住。」

    自艾索得知年昱有意復出後,即接手所有事務。首先他告訴年昱已找到贊助商,但他堅持到了美國才肯告訴年昱贊助商是誰;再來他找了另一位運動經紀人為年昱處理一切事宜。

    年昱見到大衛的第一句話即是他沒錢供養他,但大衛只說他的薪水由贊助商先行墊款,待年昱事業上了軌道後,自然就能供養他。

    大衛與年昱的前一任運動經紀人不同,他溫和有禮、風趣幽默,跟他相處反而像與朋友相處。

    「好的。」大衛在PDA裡記下他說的話。

    車子在一幢紅磚砌成的兩層公寓前停下。

    「就是這兒?」年昱透過車窗仰望公寓。

    「對。」艾索與大衛先行下車,年昱不想吵醒佟子矜,於是抱她下車,一行人走進這幢看來頗具歷史的公寓。

    公寓裡鋪的是原木地板,以溫暖色系為主。

    「這真的是我爸媽的公寓?」他們什麼時候喜歡上這種小家碧玉型的屋子了?

    「別懷疑。」大衛與艾索交換個眼神,笑道。

    「公寓有兩層樓附地下室,一樓是起居室跟客廳和廚房,二樓有書房與臥房,地下室則是室內球場與健身房。」大衛一一介紹。他們上樓,打開其中一間房。「這是佟小姐的房間。」

    「謝謝。」年昱走進房,將佟子矜放在床上,佟子矜因而驚醒。

    「年昱?」她睜開眼,見年昱的臉就在眼前,方安心歎氣。

    「我在。」年昱輕撫她的臉頰。「我們到了,你再多睡一會兒。」

    「好。」佟子矜累得一合眼就睡。

    年昱替她蓋好被子,拉開床頭燈,輕聲關上門。

    「睡了?」艾索問。

    「嗯,她這幾天幾乎沒睡。」年昱幫忙提行李。

    「旁邊就是你的臥房。」大衛打開隔壁的房門。「它是主人房,與隔壁臥房以門相通,門鎖在你這邊。」

    年昱點頭,把自己的行李放下。「艾索,你現在可以說我那神秘的贊助商是誰了吧?」

    艾索笑容微僵。「等不及要穿上繡有贊助商標籤的衣服了嗎?」

    「別轉移話題。」

    「皮耶先生,您的房間在……」大衛出面圓場,但年昱一個瞥視即讓他住口,他給艾索一個保重的眼神,及時退出戰場。

    「呃,年昱……」

    「贊助商不會是我爸媽的公司吧?」年昱不悅的問。

    「呃。」艾索開始後退,所幸大衛還算有義氣,離開時未將門帶上。「沒錯。」

    「我就知道。」年昱說不出是高興還是生氣,面無表情的看著艾索。「有什麼條件?」

    「條件?」

    「他們不會無緣無故幫我,即使我是他們的兒子。有什麼條件?」

    「沒有條件。」年氏夫婦並未要求艾索要年昱履行什麼條件。

    「是嗎?」年昱懷疑。

    「而且是他們主動找上我的。」艾索實話實說。

    「什麼?」年昱皺眉,壓抑住內心的不服與疑問。

    球賽即將開始,他不願意被這種事情擾亂心情,即使他的狀況已然調整好,都仍沒有把握能從會外賽打進會內賽,只因他有將近半年沒進球場。

    「他們主動表示願意贊助你,沒有附帶任何條件。」

    「算了,這件事等我公開賽結束後再談。你僱用保鏢了嗎?」

    「雇了。他們今天晚上會派人過來,其中一位是女性。」艾索依照年昱的吩咐僱用了保全公司的朋友幫忙,希望在他們都不在身邊時能保護佟子矜。

    「那就好。」年昱疲累地笑了笑。

    「你照顧佟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對付不知名的敵人真累。」年昱搖搖頭,他怕佟子矜在陌生的地方又重演晨吐事件,於是想保持清醒。「佟在害怕一個看不見的影子,一個隨時會由無形化為有形的影子。」

    「我朋友聽我這麼一說,便知道佟子矜是三年前那個轟動全美的連環殺手手下唯一的生還者,也是唯一見過他、但不記得他的人。」艾索不知道佟子矜曾涉入如此可怕的事件中。

    「怎麼說?」年昱細想。「等等!三年前,連環殺手……那不是東方美人事件嗎?」

    「沒錯,就是那個事件。兇手砍掉被害者的頭,被害者經由照片比對,都與佟的樣貌相似,推測有幾個共同特徵:東方人、單眼皮、黑長髮。由於兇手跨州犯案,因此此案由FBI接管。」艾索似乎言猶未盡。

    「然後?」年昱要艾索再說下去。

    「還有些被害人的頭沒找到,此外……她們都有被強暴的跡象。」艾索頓了頓,終是說出口。

    「你在暗示佟有可能被強暴?」一股怒氣於胸臆問爆發,掩蓋年昱的理智。

    「我不知道。」

    「你說佟是唯一的生還者,那她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接到通知時,她人已經在醫院,瀕臨死亡。」

    年昱不再問下去,他需要時間整理思緒。

    「我先回房。」艾索輕帶上門,留下年昱。

    不知過了多久,年昱起身走向兩間房相連的門,手輕貼門扉,想著佟子矜熟睡的模樣。

    他想像不到佟子矜在那個連環殺手手下受過什麼苦,但他看見佟子矜根深柢固的恐懼,比起來,他就像是個小孩子,無知又渺小。

    他唯一的武器是他的心。

    年昱轉動門把,來到佟子矜床前,跪在地板上,不想驚動她,但佟子矜似有心電感應,在年昱的手心撫上她臉頰之前即清醒。

    「年昱?」床頭燈光呈暈黃,與未拉上窗簾的窗外天色相映。

    「午安與晚安。」年昱心疼不已地微笑。

    「你還好吧?」佟子矜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好好看年昱了,只是一轉眼,他就成長了不少,但她仍然擔憂他的球場恐懼症。

    「很好。我比較擔心你。」年昱感覺她又瘦了一圈。「你沒趁我不注意時吐吧?」

    「沒有。」佟子矜已經很久沒吐了,她苦苦一笑。「我們果然離不開對方,是不是?」

    「你怎麼說得這麼悲哀?」年昱好難過。

    「其實我才是被恐懼吞噬的人。」佟子矜知道自己不過是在作困獸之鬥,終究她還是會被找到,無論她躲得多遠、多久。她好想依靠年昱,但是她孤獨太久太久了,不知道怎麼樣才能依靠年昱而不傷害他。

    年昱俯首親吻她。「佟,恐懼不會消失。」

    「我知道,可是要面對它真的好難……」

    「我會陪著你。」年昱抱住佟子矜。「不離開。」

    佟子矜凝視年昱,歎息。「你好傻,你值得更好的女人。」

    事到如今,她想放也放不開年昱了。

    「我只需要適合我的女人。」年昱捧著她的臉,拭去她的淚。「我知道我年紀比你小,又孩子氣,禁不起挫折又……」

    「你的確是如此。」佟子矜笑了。

    「佟……」年昱見佟子矜笑,也跟著笑。「但我是真心的。」

    「年昱……」佟子矜抬手撫摸年昱的頸子。「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至少你這次沒轉頭就走。」年昱額抵上她的,笑望。「要我等多久都行,但是你得答應我不能一聲不響的消失。」

    「我像那種人嗎?」佟子矜從不知有人在乎的感覺是這般的美好。

    「像。」年昱很怕佟子矜一溜煙即失蹤。

    「那,你需要什麼保證?」佟子矜開始有戀愛的感覺,笑逐顏開。

    「就看你肯不肯放水,提前跟我說那件事嘍。這就是最大的保證。」年昱親吻她的笑容。「天知道我多想念你的笑容。」

    「放水是違法的。」

    「那……我可不可以要一點補償?」

    「不能太超過。」

    「吻我算不算太超過?」

    「唔……」

    「真的很超過?」年昱有些失望。

    佟子矜環住他的脖子,輕覆上他的唇。「被你吻那麼多次,也該討一次回來。」

    「佟……」年昱抱住佟子矜,又親又吻。

    「喂,你別太超過,菲……哈哈哈……你搔我癢……年昱……不要……不要啦……」

    斜陽西下,大地回歸黑暗之神的掌握。

    註:Atp  Tennis  Siebel  Open  San  Jose,二○○三年於二月十至十六日間舉行,場地為室內硬地(Indoor  H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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