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什麼是一見鍾情?
字面上的意思,看一眼就愛到了。
你跟我解釋那是怎樣的感覺。
嗯——一撞上他的眼睛,世界都變黑白,只有他是全彩,然後你會覺得自己是一台全自動攝影機,不由自主將他的一舉一動、任何細微的部分全都收錄進眼裡,反覆在心底投影;還會想他,一直想他,不斷地想他,想到變成笨蛋,卻甘之加飴。
像你對映璐姐?岳可期問。
他沒有回答,只是敲敲她的頭,要她別管這麼多。
然而他心裡其實非常明白。
像他對映璐嗎?
不。
如果是映璐,就不須這樣苦苦忍耐、苦苦壓抑,嘗盡割捨的折磨了……
「阿彥,怎麼了?」
他抬頭,回到喧鬧的氣氛中。「我在想,出門前我老妹問我的蠢問題。」
「哦?」
「她問我什麼是一見鍾情。」
搖著調酒器的大樹笑。「不用說,她一定是有對象了。」
「沒錯。」提到家裡那株奇葩,岳彥期就歎氣。她呀,最好別給程映睿知道,不然恐怕有人會死得很難看!
「女孩子嘛,長大了總是會思春。」大樹在圍裙上擦擦手。「話說回來,你妹長得還真不錯,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你敢打她主意,我先打斷你的手筋。」
「喝!這麼凶?」趕緊把手縮到身後。
「你已經死會,晚一步了。」何況某人早八百年前就排在他前面,只等那株沒神經的奇葩開竅。「說的也是喔。」大樹彷彿這會兒才想起自己是有女友的人,乖乖繼續調他的酒。「喏,這杯免費,恭喜你脫離大學生涯,畢業即失業!」嘿嘿。
岳彥期笑笑。「不急,我得先從軍報效兩年。」
「嗯!學士帽換鋼盔,難怪今晚的男同學們臉色看起來都很沉重。」
「會嗎?」岳彥期掃向參加離別派對的同學,一個比一個玩得還瘋!
「阿彥,過來!」同學喊他。
「我坐著就好。」他轉向大樹。「你樓上的房間都空了吧,要不要我介紹學弟、學妹過來看看?」大樹用力點頭,樓上幾間套房專門租給外地的學生,一畢業都搬空了,得再招攬新房客。「這兒的隔音設備做得很好,你一定要幫我強調。」
「隔音是有必要,不過你肯打折更重要。」
「那有什麼問題!」一切好商量。
「阿彥!」
他對同學搖搖手,隨他們去瘋。
「對啦,你女朋友呢?怎麼沒陪你?」大樹問。
「她班上今晚也有節目。」
「喔。」剛應完聲又開口問:「咦,那她們的節目也辦在我這?」
「別的地方。」
「可是那不是——」他拍拍他,手指斜比出去。
岳彥期順著大樹所指的方向轉頭,目光一怔。
「她也來嘍!」
他自在的神情變得僵硬。「……不。」
「小姐,一個人?請你喝酒。」
「小姐,這位置空著吧,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另一端的角落,程映-捧著飲料獨據一桌,她形單影隻前來,但並沒有寂寞太久,美麗的身影輕易地吸引獵艷的目光,不一會兒就有幾個男人圍到她身邊搭訕。
她晃著玻璃杯中的冰塊,搖出清脆的聲響,無可無不可地觀看他們對自己賣弄魅力。
真是個無趣的夜晚……
因為無趣,她更放任自己。
「你真漂亮!」
「謝謝。」
「賞不賞臉,換個地方,我帶你兜風?」積架的鑰匙甩了一甩,搭配勾引的笑容。
她輕扇眼睫微笑,還沒回答便有人出面攔截。
「兜風?那我是你更好的選擇,」另一張臉湊過來。
她左右看看,還是嫵媚的風情。「我對兜風沒興趣,只想有人陪我喝酒。」
他們從善如流,雖然個個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映-任幾個陌生男人圍著、捧著,欣然接受他們眾星拱月的慇勤,以及眼裡除了愛慕之外的挑逗熱意。
「你這麼漂亮,怎麼會一個人來這裡?你男朋友呢?別說你沒有,我可不信。」
「喔,我有。」
「吵架了?」
她笑。「剛剛被我甩掉了。」
「那你來這借酒澆愁啊?」邊說又送一杯上來。是純的,鼓勵她再多喝一點。
借酒澆愁?別傻了。
「我來尋找第一百號男朋友!」她宣佈,如絲媚眼等於公開鼓舞。
幾個男人立刻湊得更近,也更大膽,這位嬌滴滴的可人兒眼睛身體全是「OK」的訊息,不上怎麼對得起自己。
「我要報名!」其中一個對她吐氣。
程映-回他一記甜笑,喝掉他送上的純酒。
「我也要!」另一個說,摸上她玉手。
程映-沒躲,任他摩挲。
「再加一個名額。」第三個聲音跟進,仗著幾分酒意,他直接伸向程映-穿著短裙露出半截的大腿——
另一隻手掌在他吃到豆腐之前攔住,牢牢鉗著,然後用力揮開!
眾人愕然抬頭,看到一對火眼金睛,噴著怒恨的烈焰。
程映-臉色一黯,揪著秀眉,和他對瞪。
「你不要太過分。」岳彥期沉聲,站在她面前。
「我好端端坐在這,也惹你了?」她回,心裡暗怨。
倒霉,冤家路窄、狹路相逢,偏偏遇到了最不想見的人!
他瞪她,和她周圍的男人,眼底滿是厭惡。
「起來。」他說。
程映-不動。
「起來!」
旁邊的男人紛紛站起來,也很不爽,一副準備槓上的姿態。問程映-:「你認識他?」
「不認識,看都沒看過。」她撇清的聲音相當乾脆。
岳彥期神色更加冷厲。
「喂,小子,人家小姐說不認識你,」
「我們玩得好好的,你過來搗什麼亂?」
不認識……
她見鬼的不認識!
「她認識我,我就是她第一百號男朋友!」他咬牙,報復地開口。
「岳彥期,你少胡扯,」
她一吼他的名字,沒人相信他們不認識。
怒目低掃,看見蓋著她柔荑的爪子還不移開,岳彥期俯身拉出她的手,也把程映-拖起來,蠻橫的力道完全反映他的怒氣,也弄疼了她!
「岳彥期!」
「你慢著——」
「大樹,樓上借我!」他扔下這句話,什麼也不管。
大樹點頭,微笑替他攔住其他的人,還自作聰明地解釋:
「唉,人家情侶鬧彆扭,上去溝通一下,咱們就別攪和了,OK?」
「岳彥期,你幹什麼!」程映-被他拖著,強迫地蹬上階梯,一邊抗拒一邊氣叫。
他不說話,悶凜著臉,緊緊揪住她,走進一間房,摔上門。
「放手!你沒有資格管我,放手——」
他放開她,而且是用力一摔,程映-踉蹌跌倒,痛得扁嘴,狠狠瞪他。「岳彥期!」
「你究竟有沒有一點羞恥心?!」他終於吼出來,雙眼泛著忿怒的血絲。
「關你什麼事!」她不甘示弱地咆哮。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廢話,我腦袋清楚得很。」
「我懷疑,」他忿怒的眼中有更多不堪。「你當著那麼多雙眼睛……和男人調情,而且還不止一個!跟一群陌生人打情罵俏很好玩嗎?任他們色迷迷地吃你豆腐、對你上下其手,你很享受、很樂在其中是不是?」
「是!」她揚起下巴,一點也不羞愧。「我是很享受!我是很樂在其中!我愛跟哪個男人調情是我的自由,那又怎樣?」
「蕩婦。」
程映-怔愣,倔著臉。「你看不過去可以不要看。」
「我希望我可以,但我做不到!」他看著她,痛苦地說。
程映-的反應是氣很,她火大地和他翻臉。
「你做不到?你做不到也不要找我麻煩!我受夠了!我眼光低、我愛濫交、我水性楊花,甚至人盡可夫那都是我的事,我自己會負責,輪不到你來管!你為什麼要干涉、要破壞?你擾亂我——」
「因為我嫉妒!」
脫口而出的真心話令兩人同時僵住,岳彥期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心情,他藏得好深,好苦。
「我嫉妒,雖然明知沒有資格我嫉妒那些男人可以摟你、抱你,可以光明正大擁有你,不需苦苦壓抑,他們每一個都強過我!天曉得我多恨……是你擾亂我,眼看著你在一場又一場荒唐的愛情裡周旋、一次又一次更換新歡,我就要受這嫉妒的罪,我死不了心,你輕賤自己,你也折磨我,為什麼——」
「因為我要忘記你!」隨著嘶喊,程映-淚流滿面。她瞪視岳彥期,眼眸卻有更多崩洩的情意。她有多想忘記他,就有多麼喜歡他!「我想忘記你,我不要想你,一絲一毫,一分一秒都不要!我害怕孤單,因為孤單會動搖我的決心,所以我交男朋友,卻又不斷將他們淘汰,因為他們終究不是你!」她一口氣吼完,渾身顫抖地看他。
第一次,她剖解自己的心,說出了實話。
岳彥期不眨眼、不做聲,他愣愣地,只是盯著程映-的淚痕,一直盯著她。
她不應該說的……
程映-懊惱地退後,才剛移動,倏地被捲進溫熱的懷中!
「放開我。」
「不。」這一次,他不依。
她悲傷地掙扎,顫抖的聲音破碎。「放開……」
未竟的尾語封在他唇中,他低頭吻住她,嘗到她的淚水,和她的甜蜜!
他不敢相信他所聽到的,然而,那同樣是他的心情。一切已經到了極限,長久壓抑的悸動再也不受控制,破竄、潰決,無法收拾了。
「我也想忘記你,但是做不到。」
他的嘴唇很柔軟,手臂的力量很強悍,牢牢纏繞住程映-,兩顆年輕的心相熨,激烈的熱情剎那迸發,如火焚燒!
她閉上眼,罪惡又陶醉,只能攀著岳彥期,無助地任理智剝離,任情感瀰散,隨他燃燒……
他們貪婪地吻著彼此,他啄掉她的淚,她舔吮他唇瓣,強烈的吸引拋空了現實,相擁的身軀之間,只存原始歡愛的探索。
他原來是她的呀……
他不是她的。
程映-坐在床緣,扣好胸前的扣子,兩眼無神,空洞地呆望地板。
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她怎麼可以這麼衝動?
岳彥期起身,也穿上衣服,凝視她頹縮的背影,沸騰的情感仍余蕩在心,他靠過去,環摟住她。
「我想了很多,一整晚。」
「不要。」她搖頭。
「映-,你聽我說——」
「昨晚的事就當沒發生過!」她掙開他的懷抱,逃難地奪門而出。
「映-!」
他不是她的。
他屬於映璐,映璐的。
天殺的!她為什麼要坦白?為什麼要承認?都已經藏了八年竟瞞不住這一刻……她會遭天譴,她覺得自己好賤!程映-跌跌撞撞衝下樓,一心希望能消滅腦中的記憶,抹去岳彥期在她身上心上留下的痕跡。她沖得很急,險些既和從門口進來的女孩撞上。
「映璐?!」女孩喊她,驚訝的聲音。
她沒有停下,擦身而過。
「程映-!」岳彥期追出來,在燦亮的陽光下抓住她,不讓她逃走。
「我失去理智了!」她吼,想要否決一切。
「我沒有!」
她還是奮力搖頭。
「看著我。」他扳著她肩膀,強迫她看他的眼睛,正視他真實的感覺與心情,再沒有任何掩藏。「我很清醒,我不後悔。」
「我後悔……」
「我愛你!」岳彥期大聲宣告。
「我不要聽,不要——」
「你要聽!」理清了自己的心,就不願意再退縮,他已經義無反顧,他要她!「我愛你,映。從第一眼就好喜歡你,可是你卻騙我……我只好告訴自己,反正是一樣的臉,沒有差別,我可以喜歡你,同樣也可以喜歡映璐,無所謂!所以我跟她交往,我看著她的臉、看著她的笑,可是心裡……卻還是想你。我錯了,我忘不了你,沒有辦法不在乎你,我要的人是你!」
「住口!」他堅定的眼神令她害怕,害怕將會導致的後果。
他凜著臉,更認真地看她。「你可以不聽,但是你無法漠視自己的心,你忘不了我,你也愛我,就像我一樣,你已經承認了,昨夜就是證明。」
「岳彥期!你不要太過分!」她使勁推開他,固執地拉開距離,眼裡有怒、有氣,還有更多的後悔……她愛他的證明,同時也是她背叛映璐的證據啊!「愛我?你少說得這麼好聽、這麼容易,你真這麼放不開我就不會和映璐交往這麼久!八年……你看了她八年,就沒有一點感情?簡簡單單便可以放棄,你對得起她嗎?」
「我對不起她!」他的認罪毫不猶豫,他對映璐有愧,他承認。她傾注了所有感情,而自己卻不能給與同等的回應;每次看著她的臉,他就不由自主想起另一個人!想起映-!「我已經耽誤她八年的青春了,不能再誤她,我不想騙她一輩子。」
「你要跟映璐分手?」
「對。」這就是他的決定。
「不行!你不可以!」程映-堅決反對。
「我不想騙她,更不能騙自己,我想的是你、愛的是你,我只要你!」
「我不稀罕——」
溫熱的嘴唇倏地印在她唇上,堵住所有尖銳及抗拒,代之而起的是柔軟的纏綿,是彼此熱烈的吸引……
他撬開她的牙關,攫住她的舌頭,放肆親吮,所有傾洩的情意盡融在這個吻裡,迷炫惑人;程映-閉上眼睛,情難自已地回應……
「這樣子,你還要說不稀罕嗎?」岳彥期喘息,貼在她唇邊說:「我們都別再自欺欺人了。」
她睜眼,被打回了現實,難堪地甩開頭。
他不讓她躲。「映-!」
她死撐著冰冷的聲音,就是不妥協她不能!
「我不稀罕,反正當作一場夢,忘掉就算了!」無情地重複,她不願意再看他。
「已經發生了!」岳彥期吼,聲音是撕裂的,震住程映-想逃離的腳步。「已經發生,忘不掉了,就算是錯也不可能回頭,我必須負責。」
最後兩個字在程映-腦中炸開。「負責?你要負什麼責?」
「我對你……」
「不過睡了一次,有什麼大不了的?我根本不在乎!」她嗤聲,故意不屑地回道。
「你身上已經有了我的痕跡,有我的印記!」
「那映璐呢?你又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多少印記?我算什麼?你要負責,也該是對她負責!」「我跟映璐從來沒有過!」
程映-怔住,錯愕地瞪他。
「我吻過她、抱過她,但也只有這樣。」岳彥期咬著唇,低聲說。
「你騙人……」
可是他誠實的眼裡找不到一絲心虛。「你不信,可以去問她。」
他的話,將她從背叛的惡牢——更推進黑暗的地獄。
進門的時候只有程映璐在家,坐在沙發上喝牛奶翻報紙。看到程映-,揚眉。
「哦——一夜未歸,玩翻天了是吧!」
程映-的反應不若平常,她臉色蒼白,靜靜看著程映璐的笑臉。
程映璐的笑容轉為關心,瞧出她的不對勁;她起身,走過來。「你不舒服嗎?映。」
「映璐,我……」
「怎麼了?」
「我……」
「嗯?」
開口了,卻無法誠實往下說,她搖搖頭。「我好累,想睡覺。」
空空茫茫上了樓,卸去衣物,將自己丟進浴池,讓泡沫及熱水洗去一身的疲憊。
光裸的肌膚再也掩不住歡愛的痕跡,她低頭,看見頸間、胸口上細細點點的烙印與紅潮,醒目地提醒她昨夜的縱情——被岳彥期愛過的證明,以及自己深埋好久的真實心意。
可是映璐不知道啊,她一直都不知道!
程映-閉上雙眼,身子下滑,整個沒入水中。
如果可以,她希望真的就這樣消失掉。
畢了業,又直升研究所,這個暑假實在是蠻悠閒的,暫時找不出別的事可忙,程映璐一個人出來逛街,買幾件衣服、找幾本書。
她經常這麼打發。岳彥期和大部分的男生一樣,視陪女友逛街為苦差事,而她自己也不習慣試穿衣服還要對男朋友表演服裝秀。漂亮的新衣應該留在約會的時候給他驚喜嘛,都先看過了還有什麼樂趣?
本來想找程映-作伴,不過她這幾天怪怪的,總說不舒服,又不肯去看醫生,整天鎖在房間裡,程映璐只好一個人出門。
「映璐?映璐!」
她側身,看見一位嬌小的女生跑過來,頂著鮮艷的紅髮。「小苗!」
「我就說這背影像你,果然沒錯!」小苗興奮地說。
「你自己一個人?大樹沒陪你?」程映璐問。小苗是岳彥期的朋友大樹的女朋友。
「去!他什麼時候有空陪我了?」提起男友,小苗顯然累積了頗多怨言,盹盹程映璐,翹起嘴,戳她一下。「你也一樣,今天願意理我啦?」
程映璐回戳她。「我什麼時候不理你了?」
「就上次呀!咱們在大樹的店碰面,我喊你好幾聲,可是你頭也不回一下,逃命似的跑掉,真是傷感情!」小苗說。
程映璐一臉納悶。「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記得?」
「才幾天你就忘啦?真是的!」埋怨的表情轉成曖昧,頂了頂程映璐。「別想賴喲,阿彥可是跟在你後面出來,我都看到了,大樹說你們兩個在樓上『溝通』了一晚,呵呵呵。」
「小苗——」
「對了,你的頭髮怎麼回事?變魔術嗎?上回看你剪短,我嚇了一跳,今天又恢復原形,害我剛剛在後面認了半天也不敢確定,你是怎麼弄的?」拉一拉,咦,不是假的啊!
程映璐抓住小苗扯她長髮的手,納悶的神情更為茫然。
「你到底在說什麼?」
岳彥期下樓,走到附近的小公園,程映-在那裡等他。
「沒想到你還會找我。」她這幾天固執地將自己藏起來,他以為她、永遠都不肯理他了。
「我知道你下午約了映璐。」程映-轉身面對他,僵澀地說。
「嗯。」
「你……要做什麼?」
他看她不安的模樣,雙手插進褲袋。「我要做什麼,你很清楚。」
「你會後悔的!」
「如果你是想要阻止我,就別白費力氣了。」
「岳彥期!」
「我愛你,映。」他再說一次,也不要她逃避。「你也愛我,為什麼不能面對現實?」
「因為我更愛映璐。」這就是程映-的答案。
他眼色黯然。「對你而言姐妹之情更重要?」
「對。」
岳彥期苦笑,甩了甩頭,又看她。
「你要我怎麼做?保持沉默,真的當一切都沒發生過?你以為這樣映璐就不會受傷了嗎?那我呢?我的心又要怎麼辦?難道你要我騙她,也騙我自己?!」
「我要你愛她,就像你這八年來所做的一樣。」
但這八年只證明他犯了一個大錯誤!
「我不能。」
「我要你忘記那該死的一夜!」
「我做不到!」
程映-擰眉,難受地看著他,說:「我顧不了你,如果有人要被傷,那絕對不是映璐!那一夜只是意外,是錯誤……」
「是錯!是錯!都是我的錯!」他受夠她一再的否決、一再的懊悔,伸手扯住她肩膀吼。「我錯在不該遇見你,不該喜歡你,不該傻傻任你所騙!我錯在不該認錯人!」
程映-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歸根究柢,是她的錯!
「你說——認錯人?」微顫的聲音突然出現,令兩人驚怔。
「映璐!」
程映璐不知何時站在那裡,聽到了多少,只見她臉色蒼白,走向岳彥期。
「你說認錯人,是什麼意思?」她問他。
「我——」
「你住口!」程映-還想阻止。
「我要聽,讓他說。」程映璐眼睛眨也不眨,目光牢牢鎖住岳彥期。最親密的男友,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她要聽他說個清楚!
程映-噤聲,也看岳彥期,無言對他哀求。
但他已經下定決心,對程映璐的愧疚抵不過對程映-燃燒的感情,他只能負她。岳彥期注視程映璐蒼白的面容,心被扯著,他選擇坦白一切:「我喜歡的人是映-,最初最初喜歡的就是她,我對你的告白——是因為我將你誤認成她,我認錯了人,等到察覺時我們已經交往了,我不想傷害你,只能將錯就錯,可是……」
「你還是喜歡映。」程映璐替他說出。
「是。我一直壓抑、克制,但我還是做不到,我忘不了!我很抱歉。」
她深吸一口氣,好控制平穩的語氣。「所以你們發生關係了,在你參加離別派對那一夜?」
「你知道?!」
「我遇到了小苗。」
岳彥期垂眼,低下頭。
「不是這樣的。」程映-靠近她,惶然想要補救。「不是這樣,映璐——」
「我們分手吧!」他突然說。
「岳彥期!」
「我愛映-,不愛你。」他更誠實地宣告,也更殘忍。
程映-的臉色霎時比程映璐更為蒼白,她瞪向岳彥期。他的話沒有帶給她一絲快樂,每一個字都像利刃,擲向映璐、也擲向她!
「你為什麼要說?為什麼要說?我恨你,永遠都恨你!」她使力推打他胸膛,忿怒地跑開。他毀了一切,她再也不要見到他!
留在原地,岳彥期和程映璐互望彼此。
「交往八年,你能給我的只有這一句?」
「你可以打我、罵我、恨我,我都接受。」
程映璐搖頭,又搖搖頭,一滴淚從她眼角滑落,但是她的表情卻鎮定得像未受到任何打擊。
因為已經沒有用了。
最親近的人,也是傷害最深的人,一個是情人、一個是手足,她和岳彥期——聯手捅進了映璐的心!
他不該說的,不應該……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程映璐輕步上樓,站在程映-的房門口,淡淡地說。
程映-把臉離開雙手掌心,抬起頭,看見她的表情,心裡的自責更重。
她們姐妹在個性上有一個特性,愈痛苦難過的時候,面對別人就反而愈平靜。現在,程映璐面對著她,也是這樣平靜到不見一絲波動的表情,程映-有一種感覺,她們之間相連的臍帶也被徹底剪斷了。
她覺得恐懼。
「映璐……」
「你愈早告訴我,錯誤就可以愈早更正。」
「我沒有想過要更正!」
「那麼你以為我佔了妹妹喜歡的男人,心裡會快樂嗎?」
「所以我打算永遠都不說。」
「映-,這是你第一次騙我。」她走近,到程映-身邊,淡然的聲音比平時還要清晰。「你真的不該這麼做,如果你當初不要隱瞞,我不但會立刻退出並且毫不在意,你不明白我嗎?而你瞞我愈久,我釋放出去的感情就愈多,一天多過一天、一年多過一年,八年……你竟然藏了八年!」而她一直都沒有發現。
「如果你是我,你也會這麼做,我們有同樣的立場。」程映-說。她為映璐,映璐也會為她。
程映璐沉默了會兒,表達贊同。「沒錯。人們有時會自作主張為家人犧牲,卻常忘記考慮是否會適得其反。」
「我沒有犧牲,我……我沒有多麼喜歡他。」
「我才剛說完,你又要『適得其反』了,事到如今,再掩藏也沒有意義。」程映璐已經看透她的心,想起過去,她就覺得自己可笑至極。「其實我還是有感覺的,我知道阿彥對你的關心超乎尋常、對你的在意也越過了界限,但我總單純地以為那是因為他看不過去你的作風,想要指正你而已,現在才明白,原來全是出於介意,他一直喜歡你。」
「不……」程映-才開口,程映璐又接下去說。
「我們沒有上過床!一次也沒有,我以為他是珍惜我、愛護我,現在才知道他想碰的人,根本不是我。」程映璐淺笑一下,還是那麼冷靜。「以為、以為……太多的以為,結果統統只有一個原因。我懂了,現在全懂了,映-,我把他還給你。」
「我不要!」程映-拉住她,拚命否決。「我那晚喝多了酒,一時意亂情迷才會——別因為我的過錯毀了你的愛情!」
「不要施捨我。」
「你知道我不是!」
「剛剛回家之前,我問了阿彥一個問題。」程映璐輕聲說。「我告訴他,你們『意亂情迷』的那一夜我可以當作沒有發生,一切如往。你知道他的回答嗎?」
程映-臉色發白,不敢去想他的答案。
程映璐更平靜,更平靜了。「他回答我三個字:對不起。」
他的心只能放一個人,最初的那一個。
緩緩地,她抽出手。「所以我退出。你喜歡他,他喜歡你,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不,來不及了。
八月初,岳彥期入伍服役,程、岳兩家的人都來送行,除了程映。
他以為程映璐不會來,但是她出現了。看見她的憔悴及沉鬱,他眼中閃過痛苦和不忍,也許這一輩子,他都必須愧欠她。
「回去吧。」他輕聲說。
「……嗯。」
一個月後,在他下部隊的這一天,程映璐搭上了直飛倫敦的班機,她放棄原來的研究所,飛向另一片天空。
同一天,他接到程映-的信,只有短短幾句——
我愛你
但是愛情傷害到別人
就已經不再美麗
對不起
岳彥期閉上眼,他的愛,終究被她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