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棺新郎 第九章
    「真的可以飛嗎?」雙掌撐在地上,直想湊近他,把司徒文淵精心設計的「變種」紙鳶瞧個仔細;結果還是瞧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個時辰內,就見他手指靈巧的左扎扎、又戳戳,一架巨型紙鳶就產生了。

    辛掩月臉頰通紅,興奮到無法自持,屏氣凝神的等他試飛。

    「當然可以。」司徒文淵是自信滿滿的。

    不過是滑翔翼嘛!對他而言這可是輕而易舉的小玩藝。

    羊皮是現成的,四張兜起來,以鐵條做支架,剛好夠承載兩人的重量。

    向前兩步,聳動雙耳測量風向。須臾,司徒文淵牽起她的手,直朝西方走去。

    「要到峽谷那邊才能飛嗎?」辛掩月好奇的問。

    「是啊!」對她,他可有耐性了。

    兩人親愛的來到崖邊,司徒文淵綁好他利用青銅、絲綢勉強湊合起來的安全衣,順便轉過身幫辛掩月穿戴妥當,十二名保鏢此時同時飄落在他眼前,阻止他玩命。  

    「少主,你想用這玩意兒在天上飛嗎?太危險了。請三思而後行。」  

    「是啊!萬一被公主聽到風聲,我們非得挫骨揚灰不可。

    你可別害我們哪!」杜十全、杜百全苦著張臉,道出同僚們的心聲。

    現在的司徒文淵,可是非比尋常的「嬌貴」之軀,梧棲山莊護法、護衛們莫不小心翼翼的呵護備至的顧看著他,唯恐他有個閃失。他以往炫赫世人、飛簷走璧的絕世武功,不但莫名其妙的消逝於無形,連最基本的借力使力,在各樹叢間跳來躍去都辦不到;每每見他從梧棲山莊走到持國府,不到半路便氣喘如牛的直呼要以馬車代步,杜十全這一干子保鏢,就忍不住寄予深厚同情。

    曾經名噪一時的江湖新生代,瀟灑俊逸、剽悍昂藏、手腳俐落的司徒文淵,從起死回生那一刻起,蛻變成一隻可憐的軟腳蝦,成日只曉得遊戲人間、縱情享樂,看來梧棲山莊氣數未盡,實在是上蒼垂憐,眾家兒郎前輩子燒好香求來的。

    「囉唆!」啐了他們一聲,司徒文淵音容冷峻、不容置喙的翩然轉身,帶著辛掩月,腳底一滑,便雙雙徜徉在藍天白雲下,與那蒼鷹笑傲江湖。

    他悶不吭聲就來這招,可把辛掩月嚇傻了。

    心慌失措的揮舞著雙手,她在雙腳離崖的瞬間,緊閉起一雙美目,看也不看下面一下;對雙腳騰空懸吊在空氣間的感覺,她雖感刺激,卻也沒勇氣把眼睛稍稍瞠開一毫,享受騰雲駕霧的樂趣。

    把她的手抓到橫木上,司徒文淵如浴春風的哄著她,「月兒,把眼睛張開,看看白雲在對你微笑,晚霞絢麗的餘暉也在跟你問好哩!」

    「真的?」帶著惶恐的心,怯生生地張開眼,辛掩月果真看她半伏的身子,搭乘著「紙鳶」在天空翱翔,雙眼立即晶亮的熠熠生輝,興奮得不可自抑。「哇!好棒,我真的像鳥般在天空上飛呢!」新奇的眼珠子轉呀轉地,冷不防看到站在崖邊、措手不及的護衛們跌撞成一團,千里傳音要莊裡送厚被到崖底,免得他們失足栽下去,骨頭摔成碎片拼不起來,她就冷不住咯咯直笑。

    尊貴的牡丹,也不足以形容掩月的美於萬一。

    司徒文淵瞧得癡了,忍不住將他厚實的唇瓣對著她嬌紅欲滴的紅唇壓下去,由輕輕的挑逗,到輾轉吸吮,他願以蒼天為證,傾一世之力,維繫住這千古不墜之美……

    沒料到他會當空表演,辛掩月在嚇了一大跳後,便緩緩闔上雙眸,恣意享受他溫柔多情的雙唇,帶來源源不斷的愛意。

    如果,他能一輩子不走,那就太好了。

    人在他懷中,辛掩月卻是不安多過於芳心竊喜的。

    日前,她那位半調子師父萬壽山差人送信入府,告知她一項令人頗為震驚的事,害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蒼勁有力的字跡,在在告訴她,司徒文淵的後世之軀,早在他們招魂的同時,便被守護時空的先天罡氣燒得精光,不復存在。這也是他一來,便可進駐司徒文淵軀殼的原因。再則,司徒文淵這副軀體的正主兒,亦在姜氏姊妹下毒的一刻鐘內,魂飛九泉,經過他閉關參悟,再三卜卦,卻發現連五殿閻羅亦無從得知他的下落。總而言之,掩月要司徒文淵,就僅此一家,別無分號。要是讓他得到返鄉的方法,真要棄她而去,屆時辛掩月恐怕再也無緣得見她今生的依靠了。

    不行,說什麼她也要佔住他,就算是他在另一個世界的寶貝妹妹康乃愫,也不許來跟她搶!司徒哥哥是她辛掩月一個人的……

    「月兒!你在想什麼?」司徒文淵見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神色堅決的,不由得對她心有旁騖的舉止,發出懊惱的歎息。

    「沒有!司徒哥哥,我在想,這紙鳶不曉得可以載多少人呢?要是安全得當,咱們可以多造幾個給莊裡的小廝、丫頭玩,你說好不好?」她的反應可真靈敏,毫不猶豫的就把司徒文淵給蒙騙過去。

    「兩個人該是極限了。這朝代,想要找條鋼絲出來,恐怕難如登天。月兒,你可別搞怪,帶著一『拖拉固』人亂來,不然我會打你屁股,知道嗎?」醜話要先講在前,要不然依辛掩月頑皮的天性,不到兩天,她肯定背著他,做出比他更玩命的事來。

    詭計被識破,辛掩月只好訕訕地噘起嘴,不甘願的答應,「好嘛!我不讓別人來玩就是了。」

    「該下去了。咱們再玩下去,整座梧棲山莊非雞飛狗跳不可。」飛過另一座山巔,來到梧棲山莊上空,司徒文淵看著下面慌亂成團,相互奔走的身形,不禁搖頭苦笑。這些古代人,也未免太沒幽默感了。

    「可是人家還想玩!」辛掩月才剛玩出味道,巴不得整天待在半空中,怎肯乖乖下去?

    「聽話!咱們先下去,明天我再帶你下山玩……」司徒文淵連哄帶騙,伏低身子,開始緩緩地下滑,山莊裡的僕役,早搬來山一般高的厚被,以防他跌到地上。

    「真的?」興奮的眸光發亮不到半晌,便又再度黯然。辛掩月氣悶的嘟嚷道:「公主不許我隨便拐你下山,咱們可以去嗎?」

    蜷起雙腳,司徒文淵帶著她一個打滾,便輕輕鬆鬆的降落至暖被中。讓人把他們解救出來,起身抖去塵土。他捏了捏她的下顎,似是示威、似是警告的說:「我要帶你下山,誰敢有說話?明個晌午,咱們便出發,到山下,正好可以看些雜耍表演,你不是說上次沒看全嗎?」跟著若無旁人的扶掩月走進內堂,對獲得通報,早守候在大廳,一臉正待發作的母親,他無奈道:「娘,希望您別干涉我的自由,掃了我的游性。」

    「你都忘記上回在廣興客棧,差點被毒死的事了!萬一你再有個三長兩短,你讓娘如何是好?」嗚咽的哭道,李禎拿這自主性強的兒子,壓根是沒轍的。

    「有了上次的事,我料想對方也不敢再隨意痛下殺手。

    娘,您別忘了,您還想要我娶姜氏姊妹進府呢,我自當保重身體,直到坐享齊人之福為止,您就別替我擔心了。」他帶有弦外之音的雙關語,聽得姜氏姊妹朝屏風縮了進去,深怕正眼對視,會給司徒文淵揪出把柄來。

    一次毒殺不成,她們哪還敢輕舉妄動,存有非分之想?原本姜鳳露是想,要是司徒文淵大人有大量,饒她們不死,她跟鳳霜便整裝回柴桑老家去,耕織度日,不再出現在他眼前;不料卻傳來司徒文淵可能娶她們為側室的消息,心中萌生希望,她們自然更加安分的靜待佳音,等他主動提及締結婚盟之事,可是姜鳳霜卻不報樂觀的諷刺她。

    「姊姊,照王爺的言行看來,他早就知曉你我二人對他和掩月賤婢做了什麼?你想他會輕饒我們嗎?搞不好他心中所想,儘是你我入府,受百般蹂躪的畫面,他沒踐踏咱倆的自尊,幫掩月跟自己出口怨氣,誓不肯罷休。你可別太天真了才好。」

    姜鳳霜在心境上,是比鳳露還要狡詐、深成的,這可以說是膽小的天性,頤養出來的真性情,卻也是最佳保命良方。既然無力遏止姊姊謀害司徒文淵,她早有心求去。

    天下名草,又不止司徒文淵一人,她無需為他陪上生命身受絞刑。

    「可是……」姜鳳露言語上似有不甘,卻又不得不將鳳霜的話擺在心坎裡。

    「姊姊若是不走,我可要自行離去了。再留在持國府,我也沒顏面住下去!改明兒個,我便稟明皇姨,派人送我返鄉。」

    姜鳳露執迷不悟,她只好拂袖而去。對司徒文淵的眷戀,唯有埋在心底,永遠遺忘……

    茫然的瞪著妹妹離去的背影,姜鳳露被司徒仲豪邁氣闊的嗓音拉回思緒,目光調回,她貝齒咬著紅唇,倚在柱旁看著他們一家和樂融融的畫面。  

    「算啦!公主。你明知道淵兒的性情,你又何必硬要強迫他聽你的呢?」司徒仲強而有力的胳臂肘,挾制住李禎急欲掙脫的身了,說著千篇一律的辭,徐徐地安撫著她。

    「駙馬就是如此,才把他寵得無法無天。本宮可是聽聞淵兒的武功早已盡失,這一個下山,萬一發生事情,他……又沒法像上次一樣死而復生,你要本宮怎麼辦嘛!」想到喪子之痛,李禎就忍不住要淚漣漣的大哭一頓。

    「你真是無理取鬧!難道一次意外,你就要淵兒就此不得下山了嗎?荒唐!」向來對她千依百順的司徒仲也忍不住光火。這女人,簡直太莫名其妙了嘛!

    「我……我……哇——」嬌貴到底的金枝玉葉,哪容得他大呼小叫?司徒仲吼完,李禎哭得更大聲了。

    「算了,既然公主這麼擔心,我們不要出門好了……」辛掩月倒是心生不忍,扯扯司徒文淵的袖子,她體貼李禎的說。

    「別理她!我們玩我們的,計劃沒得改——」嬌寵地拍拍她的手背,司徒文淵拋給老爹一抹「老娘給你搞定」的眼神,帶著辛掩月便往「玄武樓」走去。「晚膳未開,趁這時節,你來幫我看看帳本……」

    「你怎麼知道我會看帳本?」臉倏地一紅,辛掩月像被抓到小辮子的頑皮小孩,困窘不已。

    「我看你學富五車、飽讀詩書,算盤應該也會吧!」

    他從何得知她學富五車的?辛掩月納悶,司徒文淵更是駭然。

    略略點頭,辛掩月問出她的疑問,「我是會打算盤,可是你是從何得知我學富五車?」她記得她曾經拿姜氏姊妹的名字做文章,念燕歌行給正版司徒文淵聽過,可是……

    「上次你不是拿曹丕的燕歌行,比喻姜鳳露、妻鳳霜……

    嘎然止步,司徒文淵被自己理所當然衝口而出的話語給嚇呆、嚇笨,嚇得不知所措。

    讓他驚懼的不是辛掩月曾經描述過的往事,而是他嘴裡脫口而出的話頭——「上次」兩個字。

    一時間,司徒文淵的身體,流竄過一個異樣的電流,他彷彿見到兩個自己在這個軀體裡,幾經掙扎後,分裂成兩個再合而為一。

    原來,他是司徒文淵,而司徒文淵就是自己哪!剎那間,他彷彿有時空交錯的感覺——

    在一片刺眼的茫然中,他看著康氏兄弟對奶酥妹妹曉以大義,百般挑剔他的同窗好友,不讓他們有結婚的機會——而他的失蹤,就是「超絕代風」最佳的藉口;又看到阮大正污陷辛鴻叛國,帶著儈子手血洗辛家堡,司徒文淵將逃過一劫的辛掩月帶回梧棲山莊生活,為了替她報仇,解去她的心頭結,甚至離家學藝,盼來日殲滅阮家莊,娶掩月過門……學成下山,他興高采烈的奔馳回梧棲山莊,迎向佳人懷抱,統馭梧棲山莊產業,婉拒表皇兄的美意不願繼承爵位,過著跟掩月如膠似漆的神仙生活,然後是竇如苑下毒殺她未果,反被殺了洩忿,到兩人下山遊玩,他在廣興客棧喝口馬奶酒,之後不省人事……

    兩段時空,上演著不同的劇情,卻又像走馬燈的在他眼前轉個不停,讓他頭痛欲裂,驚慌不已。

    「司徒哥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司徒文淵臉上的抗拒神情,讓辛掩月擔憂害怕。

    驀然收懾心神,他強迫自己回神,莫名疲憊的搖手,他對辛掩月道:「沒事,我有點累,想進房休息,晚膳我不吃了。」說罷,他跌跌撞撞地沿著曲橋,朝梧棲山莊後面的廂房走去,回到睡房,他碰地倒在床勢上,枕著手肘,望著古色古香的寢具,陷入迷思。

    「司徒哥哥,我要那個糖畫人。」第二天,玉樹臨風的司徒文淵,神色無異的出現在辛掩月眼前,她便放下心頭事,歡欣鼓舞的隨他下山遊玩。

    到達市集,一看到漂亮的玩意兒,她便巴著他買,恨不得掏光司徒文淵褡褳內的紋銀黃金。直到散盡錢財為止。

    「小姐。」從司徒文淵再次出現,便鮮少有機會伺候辛掩月的幻珠,此刻對她完全沒有閨秀風範的舉止,看不過去的頻頻搖頭,她以一副很受不了的口吻說道:「拜託你有點形象好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兩個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掩月今兒個還是一身月白色錦衣的男裝打扮,跟一身勁裝挺拔威武的司徒文淵站在一塊,美得就像從畫裡面走出來的文人雅士。只不過她的舉止,實在太讓人不敢領教了。

    「你管我!」朝她扮個鬼臉,辛掩月不理她,信手抽走架上的畫人,拉著司徒文淵,又往一旁賣字畫的走去。糖畫人當然由尾隨在後的杜十全付銀子買下。

    「公子,要不要畫幅仕女圖回家欣賞啊……」攤販主人口若懸河的嘴還欲罷不能,辛掩月已經興致缺缺的把司徒文淵拉往其他攤子,嘴巴則使刁的說:「要畫丹青,沒人畫得比司徒哥哥好,有機會再讓司徒哥哥為我畫一張美女圖,掛在門樑上欣賞吧!」

    「好。」無需猶豫便點頭應允,司徒文淵怔忡出神,隨即又在辛掩月的催促聲中,陪伴她逛過一攤又一攤的小攤子。

    「疑!廣興客棧被查封啦!」走到名噪長安城的客棧面前,瞪著門扉呈「X」型貼的封條,辛掩月大感新奇的跑過去,詢問附近小販,「怎麼回事?」

    「還不就是為了持國小王爺嗎?前一陣子他突然在客棧裡暴斃,皇帝老兒盛怒之下,便下令把廣興客棧給封了。」說者不勝欷吁。沒辦法,廣興客棧在長安城可是數一數二的老字號,莫名其妙被勒令不准開業,斷了生路,怎不讓人感歎世態炎涼,對權貴可以輕易操縱百姓生死露出鄙夷的色彩?不過,他們的消息也未免太不靈通了。難道沒有皇榜公告司徒文淵奇跡復活的事嗎?

    「是這樣……」掩月回頭,剛要告訴他司徒文淵還活著,皇帝老兒也龍心大悅,以封官加爵大肆慶祝他死而復生。就見司徒文淵低頭吩咐杜十全什麼,杜十全頷首領命,轉身吹哨,招來張騎接手他的職責保護少主,人便跳上馬背,策馬而去。

    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掩月不依道:「拜託你專心點,跟我出來玩,還可以交代十全做事,真受不了。」瞥向幻珠一張的怨婦臉,倒讓辛掩月噗哧一笑,忘了她的指控,對幻珠便是一陣調侃。

    「瞧!我們幻珠丫頭,這會兒可又有閨婦怨要訴了,司徒哥哥,你下回派別人出公差好啦!免得咱們小幻珠一張嘴可以吊上二十斤豬肉,不開心一整天。」幻珠想要成親,得再等兩年。要不她這做主子的不就虧大了嗎?她還比她大上兩歲呢,怎麼可以讓幻珠捷足先登,搶在她前面嫁人?不過,這時節逗逗她也不錯。

    她話說完,不等幻珠追殺,辛掩月已經身手矯捷的躲到司徒文淵身後,尋求庇護。

    「小姐,你——」臉漲得通紅,幻珠要打她,卻又懼於司徒文淵不怒而威的氣度,只有跺腳了事。

    旁邊的攤販,雙眼緊瞅著司徒又淵腰上的小金龜,結結巴巴的指著他說:「你……你不是梧棲山莊的少莊主,持國府的小王爺嗎?」司徒文淵點頭,他更是見鬼的大嚷,「可是你不是死了嗎?怎麼又……」聲音沒去,他瞪著司徒文淵帶著掩月,含笑離開。心裡則不住的顫抖著:該去廟裡收驚拜拜了。

    「要走了呀!」掩月嘴裡有點依依難捨。

    「天色不早,該回莊用膳了。」司徒文淵答應李禎不吃外頭的東西,才讓她點頭放人,未免她再以淚眼攻勢相逼,他還是遵守諾言回家的好。免得又要被叨念一整晚,不得安寧。

    「好吧!」讓司徒文淵扶她上馬,辛掩月手持糖畫人把玩,他跟著翻身跨馬,接過張騎手裡的韁繩,吆喝一聲,便踏著落日餘暉轉回秦嶺。

    「再隔幾個月,便又是杏月了。」

    「是啊!」沾起一點糖蜜就舔,辛俺月心不在焉的回應。

    「掩月願不願意在桂月嫁給司徒哥哥,做持國王妃?」屆時杜十全也該完成使命,將阮家莊夷為平地,回莊覆命。免去後顧之憂,他要娶掩月,就沒問題了。低頭審視悶不吭氣的俏佳人,見她聞言無限嬌羞的垂首,不願正視他,司徒文淵心中頓時漲滿柔情,恨不得將她摟人懷中,狠狠地親她個天昏地暗。

    二十世紀那本剩不到幾章的小說結局,被司徒文淵同化的康哲華已經可以預先知曉;男主角最後的選擇,應該是留待十七世紀,他摯愛的戀人身邊,這點無庸置疑。就像他一般。

    至於他的奶酥妹妹,依然是他內心永遠的牽絆,沒有他,她還有四位哥哥疼愛,照舊活得快樂自在。可是辛掩月便不同了。

    在這女人無法出頭天的年代,失去他,不啻是失去今生的依靠;他不敢奢望疼愛妻子無度的司徒仲,代替他保護辛掩月,因為他根本拿李禎沒法度,而辛掩月也無法在李禎愛子心切的責難中快樂的生活。這是他所不允許的。沒有人可以傷害掩月,他今後的伴侶。

    一夜無眠,他有了決定,也無需再做抉擇,康哲華勢必留在古代,至死無悔。

    「月兒,你還沒有答應我呢!」頻頻的催促聲,讓他心兒怦怦,吊得老高。

    司徒文淵反倒怕辛掩月嫌他不是正主兒,不肯委身下嫁哩。很微妙的心境,卻是綿綿愛意的表現。自視甚高的康家老五,終於也有栽進女人柔情裡的一天,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許久過去,辛掩月才羞赧的頷首,極盡嬌媚的出聲應允:「好。」

    司徒文淵欣喜若狂,笑成白癡,密密的吻,自然而然落下她精緻的臉上,遊走鼻尖,最後落至粉唇,吻去辛掩月心頭不安,吻定他留在古代的誓言。

    知道他不再離去,辛掩月露出釋然的笑容。

    踏著一晚霞的旖旋,隨著達達馬蹄聲,回歸梧棲山莊報喜。

    時光流逝匆匆,幾個月時間,輕易在杜十全計劃剿滅阮家莊,跟梧棲山莊籌備司徒文淵跟辛掩月的婚禮中流逝。

    李禎想做垂死掙扎再行反對?沒用啦!

    司徒文淵早趁某個夜黑風高的夜晚,將生米煮成熟飯,讓辛掩月提前度過洞房花燭夜成為他的人。女人的名節,不顧不行,李禎就算再討厭掩月,也只好硬著頭皮,將就著收下這個媳婦。

    這日兩人買罷鳳冠霞陂,回莊即見端坐門前的白髮老兒,笑呵呵的起身迎向他們。

    「月丫頭,為師來接你了。」

    「師父。」下巴掉落,辛掩月見到這半調子師父,心裡可是直犯嘀咕呢。

    看她的表情,該不是想賴帳吧?

    萬壽山瞇起眼,危險的目光在兩人身上巡視,見他們情意濃郁的偎在一起,他立刻驚覺的問「月丫頭,你該不是反悔,不肯跟師父學藝了吧?」

    「人家對歧黃術數武學又沒興趣,到時學個四不像,你不怕貽笑大方嗎?」眼珠子一轉,辛掩月隨手拉過站在她身後的杜十全,往他面前一推。在他一陣錯愕中.笑臉盈盈道:「他比較適合學你的武功絕學啦!你改收他做徒弟好不好?」

    「他?」怪聲怪調的繞著他走一圈,萬壽山伸手一掠,卻是突襲旁邊的司徒文淵。

    司徒文淵的反應也不差,他側身一讓,輕易擋開他的攻勢,用的卻是他從拳譜裡背來的亢龍有悔——降龍十八掌裡面的一招,可惜功力不夠深厚,旋即被萬壽山擋開,他反吃下一記不痛不癢的掌風。

    「師父怎可暗中偷襲?」檢查司徒文淵有無受傷,辛掩月氣急敗壞的嚷。

    「好啦!別捨不得了,一掌死不了人的。」對天翻眼,萬壽山五指俱張,肆無忌憚的在他身上上下其手,然後極盡滿意的頷首,「骨骼清奇,是練武奇葩,這樣吧!月丫頭跟為師學歧黃術數,司徒小子就跟我學武功,兩人都收在鬼谷門下,你也用不著離開小情人了是不?」  

    雙頰酡紅的辛掩月尚未開口,司徒文淵就有意見了。

    「認你這半調子宗師當師父?可別武功練不成,變成呆子才好。」他想的是萬壽山招魂失敗,又無力送他回去一事。雖然他已打定主意不回二十世紀,對小老兒不怎麼高明的「功力」,倒還是敬謝不敏得很。

    「敢瞧不起我?」萬壽山吹鬍子瞪眼,正待發作,辛掩月眼明手快的拉過司徒文淵,安撫道:「有話進莊裡再說,在門口讓客人罰站,不是梧棲山莊待客之道。」

    「好吧!先饒過你這小子。」踏進門檻時,萬壽山惡狠狠的回過頭,很不服氣的說:「對了,我先跟你說,小老兒可不是什麼半調子宗師,讓你還魂的方法,我早就參悟到了,只是不想棒打鴛鴦,拆散你跟掩月徒兒而已。」

    「師父,司徒哥哥不回去,他已經決定要留在這裡生活了。」牽動嘴角,辛掩月在十全納悶的表情下,急急說道。

    「好啦!你別緊張,我又沒有說什麼,你緊張個什麼勁?」

    萬壽山好像老是在對她跟她身後的野丫頭說同樣的話似的。

    攢起眉,他對這了無新意的辭,撇撇嘴,便逕自跨入門檻,入莊而行。

    一行人魚貫的朝內走,司徒文淵跟辛掩月殿後,走著走著,突然從司徒文淵右後方,傳來狂亂的聲息——

    「狗官,納命來!」

    「月兒小心!」

    司徒文淵幾乎是聞聲便是一個反射動作的轉身,將辛掩月推給杜十全,自己則承受一記重擊跟一支直入心坎的刀刃,握住刀柄,他臉色瞬間刷白,單膝跪地,司徒文淵迎向辛掩月擔憂帶淚的臉龐,猶自調笑的說:「我沒事,你別緊張。」

    「這個時候還有心思說笑,你真是……」泫然欲泣的辛掩月焦急的拿出手絹妄想幫他止血,卻已徒然。

    「少主,你還好吧!」將突襲者制伏,問明原由,才知他是廣興客棧的店掌櫃,因客棧被封,懷恨持國府在先,又聽說司徒文淵死而復活,心有不甘,才一時心存歹念,理伏在梧棲山莊,伺機行刺司徒文淵。

    梧棲山莊因莊內有喜,本來就疏於防範,這會兒讓人摸上莊來行兇,李禎不曉得又要多震怒了。

    「你該死!」伸腿即是一踹,杜十全暗叫:真是背啊!一連兩次,十二名死士居然束手無策的看著少主生命消逝,這股子窩囊氣,真難以消受。

    「算啦!他會這麼做,也是不得已,誰叫咱們要斷人家生路?放他走吧!」在掌櫃眼中看到一絲懊悔,司徒文淵制止杜十全動殺手,要他放人。

    「可是……」主子如此說了,他還好堅持己見嗎?忿忿地放手,他多踹他兩下,才讓掌櫃的離去。懷疑像挑撥離間的蛇攀爬到他心底,杜十全忍不住納悶:少主幾時變得這麼好說話,對一個存心致他於死地的人如此仁慈?這未免太不像他的為人了。

    竇如苑想毒害未來主母,被司徒文淵當場踹斃;反過來他被人險險一刀刺死,倒像個沒事人般,放歹徒離去,真不知這主子在想些什麼?

    「師父——」辛掩月神色晦敗的瞪著沒入司徒文淵胸膛的刀身,不見血絲,她卻更加驚懼。

    那刀,插得有多深,可想而知!萬壽山遲遲不肯拔掉刀身,恐怕也是顧忌他傷勢之重,無法承受拔刀後的巨疼。

    號稱天下第一盟主,卻兩度在司徒文淵身上擺烏龍,他心情惡劣沮喪,不問看也知道。

    「師父,求求你……」這下掩月又肯叫他師父了。只是讓他怎麼跟地說呀!

    要救司徒文淵,恐怕非得他那個朝代的大夫不成,可是送他回去,他又不敢保證讓他再次到來。萬壽山這下倒是進退兩難,無法取捨了。

    「讓他回去吧!與其死在這兒,還不如在他的時空活著。」

    沒想到辛掩月倒是欣然同意。

    見她堅強的強忍住悲傷,萬壽山心中溢滿疼惜。拍拍她的肩膀,他安慰道:「至少這次,你不用擔心他的身子骨無法回到未來,變成一堆骨灰。」

    他說的笑話可是一點也不好笑,辛掩月垮著張臉,要哭不哭的樣子,真是楚楚可憐。

    歎口氣,萬壽山投降的蹲下身子,對儼然陷入昏迷狀態的司徒文淵道:「老夫這就送你回到你的世界,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替你拔掉刀柄,至於後果如何,端看你的造化了!」說著拿出兩串佛珠掛在他頸間跟自己身上,萬壽山喃喃念起梵文,頓時天地異變,移星換影,陰風沙沙的吹得人不寒而慄,紛紛尋找掩蔽處,擋去這場怪風,但掩不去的憂愁,則透過圓柱、屏障頻頻朝司徒文淵身上射去。

    這次他還能起死回生嗎?沒人敢說!

    閉起一雙眼,司徒文淵擔心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辛掩月將來的生活。強撐住一口氣,他伸出手握住掩月的手,臉色慘白的叫喚,「月兒……」

    「你別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像是跟他心有靈犀的保證,轉過頭,辛掩月堅決的告訴萬壽山,「我也要去。」

    「胡鬧!為師已無護命佛珠,你跟去萬一回不來怎麼辦?」

    咒文中斷,萬壽山氣急敗壞的罵道。

    「我不管,反正我定要跟司徒哥哥回去,看到他的奶酥妹妹為他請來大夫診治,我才放心。」辛掩月硬得像頭牛似的,不容他反對,萬壽山迫於無奈,只得由她跟了。

    「癡兒!癡兒!要去,就讓你跟吧!」閉起眼,他繼續他的禱文,辛掩月卻面容安詳的安慰哭成淚人兒的幻珠,要她在府中好生候著,她很快就會回府。

    也許不久後,她們主僕便可一同等待司徒文淵再度歸來,並且娶她辛掩月為妻。

    她心中矢志不移的信念.與其說是對未來的醫術抱持無比的信心,不如說是對司徒文淵的愛意使然。

    誰說女人遇事只會一哭了事?其實她們再堅強不過,連男人也要自歎弗如咧。

    一陣狂風驟起,辛掩月在幻珠的祝福聲中,抱緊司徒文淵跟萬壽山一同消逝在空氣的某一定點。

    在逐漸縮減的黑色漩渦裡,她隱約聽見杜十全一夥人圍著幻珠盤問司徒文淵的事,辛掩月抿嘴一笑,淡然的想:如果她還有命活著回來,恐怕留給她的陣仗,比起幻珠,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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