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達十多個小時的航程,好不容易終於抵達了台灣本島的上空。
一路上坐得十分不安穩的文妍,也熬過了最後一分鐘。提著行李,拖著疲憊的身軀,和其他人一樣,大排長龍等待海關通關檢查。
仰頭看著透明天窗,現在外頭正是艷陽高照的午後,要不是因為時差,她現在一定正躺在床上與周公盤旋呢!
拿著沉重的包袱,文妍走出了國際機場,正準備抬手招呼計程車,一輛銀白色轎車就已經停在她面前。
對方按下車窗,傾向窗口看著她。「上車吧,我載你回去。」
文妍吃驚的看著車裡的人,怎麼又是他?她發覺他就像蒼蠅黏著蜜糖般,怎麼揮都揮不去。
瑞查指著後面巴著她這位乘客的運將們。「從這裡回到台北,車費鐵定不少,你是想要坐那種昂貴又沒有水準的車呢?或是又擠又髒的中興號?還是讓我這免費又舒適的車子載你回去划算?」
文妍看著他悠然的把手放在方向盤,再看著後面滿嘴咀嚼檳榔的司機,這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我們有順路嗎?」她壓低身子從窗口看著他。
「你住在台北不是嗎?我住的地方在土林那裡,應該順路吧?」即使不順路,他也會說得好像就住在隔壁巷一樣。
她擰轉了手裡行李的把手,看了計程車司機一眼。「好吧,不過先說好,我還是要付你車錢才行。」
「行啦,上車吧!」
瑞查待她坐妥後,把車子回轉一圈,直接把車開上往北部的高速公路。
一路上,瑞查把收音機頻率轉到ICRT,希望藉由DJ風趣的聲音來化解車廂內的沉寂。
平常見他悠悠哉哉,穿件白袍制服在醫院裡面四處亂晃,很少看過他嚴肅時的表情,不過她今天發現到,開車時的他特別認真。
剛才在飛機上坐在一起,因為機艙上載滿許多乘客,她還覺得在自在些;現在可不,整輛車子只有他們兩個,除了一貫由他打破沉默外,唯一可以讓現在氣氛平和些的,只剩下她了。
文妍偷瞥了一下他的側臉,潤了潤唇。
「我看你好像對台灣的路挺熟的。」
「我?」他笑了。「我是中美混血兒,你不知道嗎?」
她皺眉著。「這跟中美混血有什麼關懷?」
「我媽是台灣人,所以我對台灣當然熟羅!」他替她調了一下冷氣。
「你說你爸是美國人,你媽是台灣人,而你卻在黎喀達當醫生?」她搞糊塗了。
「不,我不是黎喀達的正職醫生,只是美國的一個朋友要我幫忙幾個月,所以我才過去的。」
「難怪我看你平常在醫院裡面悠哉游哉的,原來只是個臨時醫生。」她現在才恍然大悟。
瑞查這下子可無辜了。「我平常看起來真的很混嗎?我也是很認真的在巡視病房,關心每一位病人啊!」
是啊!認真過頭、關心過度的去探討每一個病人的隱私。她暗忖著。
他是她看過最熱心的醫護人員,像現在到了台灣,雖然他們已經毫無干係,不過他仍不忘自己醫生的天職,盡量把身邊每一個人照顧得服服帖帖,連細節都注意到了。
起初以為他是居心不良,所以常出現在她身邊,後來相處久了,清楚他的「熱心」,對於他貼心的細微動作,也較不以為意。
她瞥見他的左手戴有戒指,像這樣子的男人應該會有很好的另一半吧?
文妍以長指順了一下長髮,把目光則向另一邊窗口。其實自已不也是心有所屬的人。
車子緩緩往右靠,她注意到車子已經下了交流道。你把車子開到旁邊,我自己轉車進去市區就可以了。」
「你就讓我幫到底嘛,好事做一半會很沒成就感的。」他裒求的朝她說著。
文妍好奇的轉過頭看著他,她始終覺他的熱心滿滿,陰謀十足。「你對人都是這個樣子嗎?」
「什麼?」
「你不覺得你熱心過頭了嗎?」畢竟他們認識不到幾天,連對方的全名都還未記得。
「熱心公益、助人為樂,這有什麼不好的?況且我們是朋友,幫助朋友更是義不容辭。」
朋友?她嗤之以鼻。「誰跟你是朋友了,我連你名字叫什麼、家住哪裡都不知道,這樣見幾次面也能做朋友,你也太濫情了吧!」
「原來你是想知道我住哪裡,早說嘛。暗,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瑞查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文妍看了那一張名片,不屑的別過臉去。「誰要知道你住哪兒了。」
「你不是說要做朋友一定要知道對方的名字、住址嗎?」
「我有說要跟你做朋友嗎?」她瞪著他。
瑞查看了她一眼,笑得十分暖昧。「難不成你想當情侶?我是不會有意見啦,就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們進展太快了?」
「你!」文妍覺得她快氣瘋了。
這種人就是這樣,自以為長得帥,又有高尚的職業,隨便幾句話就想擄獲女人的心,想得美!
她決定以沉默來應付這種花花公子,給他吃閉門羹。
幾分鐘後,當車子逐漸接近她的住所時,她又忍不住驚愕的開口打破沉默。
「你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她突然想到,從上車到現在,她根本連日的地都沒告訴過他,而他竟然可以毫無困難的把車開到這裡來。
「別懷疑,我可以看你在醫院的資料表啊,看久了當然就記住了。」
「難道全醫院的病人住哪兒你都背下來了?」她才不信。
「當然不可能,我只記住幾個漂亮的女孩,以後好方便約出來喝杯咖啡啊。」
文妍仔細的打量眼前的男人,她發覺他的出現……有問題。
瑞查把車子停在她所租的公寓下面,替她把行李拿下來。
與人劃分金錢上的關係,是文妍的習慣。「我知道這些不夠,不過我只有兩百多塊,你先拿去吧!
瑞查皺眉的看著她手裡的零錢。「算了,反正以後我們還有機會見面,下次你再請我吃飯抵銷車資好了。」
文妍二話不說,拿起了他的手硬把錢塞在他的手心。「沒有機會,也沒有下次,最後,謝謝你載我回來,不再見!」
.她提起行李走到大門外,開始在皮包裡面尋找鑰匙,餘光也瞥見他還沒有意思離開,待在那兒看著她動作。
「你怎麼還不走?」
「我在等你請我上去坐坐。」
瞧他說得理所當然,她欠他的嗎?「很抱歉,這房子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住,所以我不方便請你上去,你請回吧!」就算只有她一個人,她也不會笨到引狼入室。
瑞查識趣的把弄一下手裡的車鑰匙,朝她點個頭,轉身走向車子的那頭。
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她不忍,道:「你不是要到醫院報到嗎?」
瑞查車門開到一半,對於她突然對他的事頗為關心,嘴角露出欣喜的笑容。「那是下個星期的事,這幾天我還是無業遊民。」
她注意到他的笑容。「喔!」對於他心情的轉變,她也只能視若無睹。
他清楚自己反應太明顯,不過他就是無法對她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模樣,可惜時機未到。
他笑笑的看著她。「很高興你又恢復到以前的精神,眼前看到的你,才是我認識的……再見。」
瑞查以最深情的目光看她最後一眼,希望聰明的她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他盼望文妍的心能從以前拉回現在,重新認識眼前的他。
直到車子駛離文妍的視線,她的腦海裡,仍是索繞他的笑容及影子。
她總覺得,瑞查好眼熟。那是一種難以割捨的感覺。
一個星期過後,文妍總算上軌道了,好不容易趕上進度卻又碰上報告、研究最繁重的週期,升上大四的她,除了準備畢業論文外,接路而至的是最重要的實習總檢討。
這幾天為了趕報告,幾乎都忘了什麼叫做睡眠,滿腦子只有PA5S和DOWN。所以在上了兩堂心理學後的現在,文妍只想回到公寓裡把眠給補回來。
不過她的好友愛寶可就不是會把時間花在睡眠上的人了。
愛寶的觀念是,熬了幾天幾夜的報告,最好的犒賞是「雪拼」個夠,加上痛快的大吃大喝,然後第二天再睡到自然醒,但文妍可不以為然。
「走嘛,我們先到市區逛逛,然後到夜市吃個過隱,如何?」愛寶拉著文妍的衣袖,在校園裡勸誘著。
不,要去你自己去。」她回絕了。
「一個人逛街多沒意思啊,你要睡改天還是可以睡啊!」
「你要逛街改天也可以逛啊,為什麼一定要今天,我不去。」
「小妍……」
「不要!」文妍這次可是吃了秤錘鐵了心,反正她就是不想在這麼熱的中午逛街。
都已經十月中旬了,天氣還是這麼熱,像這種大熱天不如窩在家裡還輕鬆、白在,何必到市區人擠人呢!文妍暗忖。
愛寶無奈的跟在文妍後面,繼續使出渾身解數引誘小妍陪她逛街,不過在看小妍連眉毛動都沒動一下,也不難知道今天的計劃鐵定失敗。
她總覺得文妍回台灣後變了很多,不是常常一個人坐在書桌前面發呆,就是看見她又在翻看她和教授從黎喀達帶來回來的考古資料。
人變安靜了,也變得溫和許多,言談舉止間環多了點古典氣質,有點像是婉約的小女人,這跟以前「恰北北」的文妍是截然不同的個性。每次問小妍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小妍只是淺笑的把氣氯拉回來,不加以解釋,讓她十分擔心文妍。
在走出校門口時,愛寶突然看見一個碩長挺拔的人倚在車門旁看著學校,他……
「小妍,你看!」愛寶推了一下小妍。
文妍順著寶兒所指的方向著去,眼前的人令她為之一楞。
他來這裡做什麼?, 「那不是在我們暑假到黎喀達遇到的醫生嗎?走,我們和他打聲招呼。」她不容文妍拒絕的強拉著小妍往那裡走去。
瑞查本來還在張望,注意到那頭正走來兩個可人的女孩後,隨即換上一張笑容,迎上她們的到來。
「嗨,華特醫生,我們還其是有緣,體怎麼會來台灣?」愛寶率性的打招呼。
「我在台灣接了一份醫院的工作,所以現在定居台灣。我以為文妍有告訴你?」
文妍接過愛寶投射來質問的眼神。「拜託,他調到台灣關我們什麼事,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說的。」
瑞查因為她的話顯得有些失望,愛寶見狀急忙安慰著。「別理她,小妍人就是這樣,無情、冷淡。」
對於好友幫著外人說話,文妍反倒沒好氣的嘟翹著嘴。
瑞查的眼神從方才到現在始終沒有移開文妍的臉龐,雖然她的表現仍是極度冷淡。
愛寶留意到瑞查在著文妍時,散發出特別的情意她這才恍然明白。
原來如此!寶兒賊賊一笑。「華特醫生,你該不是因為其他原因而到台灣吧?」
瑞查抬頭看向愛寶,瞧她鬼靈精怪的表情,他也啞然失笑。「就算是,對方也不一定能瞭解。」
寶兒繞到瑞查旁邊,輕輕的頂了一下他的臂膀。「看你追了半個地球的份上,放心,這個忙我一定會幫。」
「那我就先謝謝你羅!」
文妍看著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好不耐煩。「你到底回不回去,你不回去我要先回去了。」
「小妍,想想當初你在黎喀達時,華特醫生再怎麼說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也許現在華特醫生需要我們幫忙,你別這麼不近人情嘛!」. 小妍脫了她一眼,又看向瑞查,勉強露出一張和藹可親的笑容。「不知道大醫生到這裡需要我們幫忙做什麼?」
瑞查看了寶兒一眼,無奈的莞而一笑。「我只是剛好下午沒班,想到處逛逛,腦子裡就浮現你們的人影,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邀請兩位小姐幫我介紹台灣好玩的去處?」
「我們?」
文妍本想否決掉他的邀的,卻被寶兒搶了話頭。「有,我們當然有空。」
「寶兒?」小妍瞪奢她。
「唉喲,反正報告、專題都告一段落,現在正好是空檔期間,能好好的放鬆慰勞自己一下,何嘗不是件好事,走嘛!」
「可是——」
寶兒又截斷她的話。「你就別可是了,你又不肯到市區去逛逛,何不趁著瑞查有車子的機會,遠離市中心到外地去走走。
文妍看著寶兒又是期待又是盼望的臉,根本沒有反駁的餘地,況且人家都親自我上門來了,豈能一口回絕對方。
沒轍了,只好捨棄睡眠的時間,陪寶兒和瑞查四處晃晃。
瑞查總覺得自己好像土匪般強人所難,他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沒辦法,誰教自己的魅力已經大不如「前」呢!
他替她們開後車座的門時,恰巧愛寶的CALL機響了。
寶兒迅速的拿起CALL機,看了螢幕一會兒。「對不起,我先去回個電話。」
「不用了,我這裡有手機,拿去用吧!」瑞查拿起身邊的電話,遞給了愛寶。
文妍也好奇的傾身看著愛寶的CAIL機螢幕,原來是寶兒組上的組員在找她,一定又是為了報告的事。
文妍就這樣和瑞查靜靜的等著愛寶講電話,她發現瑞查似乎有點異樣,輕輕的在旁邊咳嗽著。
「怎麼會突然來找我們?你沒有同事或朋友嗎?」她雙手置於胸前看著他問。
「台灣的朋友我還不熟,醫院裡……咳!」他又握拳掩飾喉嚨的不適輕輕咳著。 「你還好吧?」
「沒事,只是有點不適。」
看他略紅的臉,文妍不由得擔憂。「你是不是感——」她本想問他的身體是否不適,此時愛寶剛好掛上電話,轉身拉著文妍的手將她帶到旁邊。
瑞查也納悶的看著她被寶兒拉到一旁,無奈的站在那裡等她們說完悄悄話。
「小妍,菁菁她們要約我去看電影,聽說有免費招待券。」
「很好啊,那還不快去。」
「可是我們已經答應瑞查了,不是嗎?所以……」她為難的看著文妍。
「所以?」她挑眉等著寶兒的下文。
寶兒看了站在車旁的瑞查一眼,怯怯的看著文妍。「你跟瑞查去好不好?」
「什麼?是你自己答應要陪他的,我可沒有說要陪他?」
她趕緊摀住文妍的口。「噓!你別這麼大聲好不好,被瑞查聽見了,我會很不好意思的。」
文妍不以為然的拿開嘴邊的手。「聽到了不是更好,這樣就不必跟他解釋什麼了。」
「小妍,拜託啦,我這一生只求你這一次,你就幫我這個忙,順便也陪陪那個外國人,這是善行耶,積善果耶!」
她看著寶兒哀求的臉,再看看那一臉茫然的人。
「為什麼我總像是欠你的,要替你解決問題?」她無奈的皺著眉。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嘛!」
就是因為這句話。文妍不平的努著嘴巴。
愛寶看著文妍不再有異議,很高興的摸了一下她脹紅的臉,轉過身子跑向瑞查,告訴他這個「喜訊」。
「瑞查,我突然有事要去找我朋友,所以我讓小妍單獨陪你逛逛好了,」她走近他一步,小聲的對他說:「夠意思吧!」
他驚奇的抬頭看著從那裡慢慢走來的文妍,確實夠意思!
愛寶看了文妍一眼,故意涓了清喉嚨示意的警告瑞查。「瑞查,我現在把小妍交給你了,要好好照顧她,別欺負她!」
「你少惺惺作態了,得了便宜還賣乖。」文妍不耐煩的看穿她的假好心。
愛寶也只好竊笑的吐了吐舌頭,且不忘向瑞查眨弄眼睛暗示一下。
「那你們快點去,我也要趕快到菁菁那裡找她們了,你放開自己好好的玩一天吧,我們晚上再聽對方說今天遇到哪些好玩的鮮事。」
瑞查看著寶兒。「要不要我送你過去?」
「不了,就在後門而已,你好好照顧小妍吧,加油!」寶兒提著背包,朝他們笑了一笑,然後很快的朝反方向跑去。
文妍看著倩影漸漸消失在另一頭的寶兒,她可真是她的「好朋友」,淨丟一些問題給她應付。
反正坐他的車子又不是第一次,有什麼好擔心的,她就不信他這個外國人敢對她怎樣。
瑞查很禮貌的替她開了副車座的車門,等待她進人車內,才繞回駕駛座上。
他發動完引擎後,將手放在方向盤看著她問:「我是不是太勉強你了?」
她挑眉的看了他一眼。「有嗎?」
「我以為我一直很有女人緣。」他故作不解狀。
從剛才他材在校門口等待的模樣,到現在坐在車裡面的姿勢,她發現他的一舉一動的確吸引許多女同學的目光。
「你很有女人緣,我承認。」她同意的說著。
「卻怎麼也吸引不了你的注意,不是嗎?」
「有差嗎?反正外面有這麼多仰慕你的女人,少我一個也不會減損你男人的魅力。」
他偏過頭看著她。「如果我告訴你,你的在不在乎對我很重要,你會改變對我的印象嗎?」
文妍微楞,看著正經八百的他,故意撇過頭去,佯裝鎮定的眨著眼睛。「不是要去兜兜風嗎?還討在這兒做什麼?」
瑞查看著她微紅的雙頰,知道她在害羞,就像女孩看到男生表示愛慕時那般,這個反應還不算糟。
他把車子轉一個大圈,進入慢車道內。
「有沒有想去哪裡?」
「我無所謂,只要你肯送我回家就行了。」反正她只是奉寶兒之托來陪這個無聊男子,去哪兒對她來說沒有太大意義。
「要去哪兒好呢?」他很認真的想著。「黎喀達四周環山,與台灣最大不同點就是沒有海洋,我們就去海邊好了,你覺得如何?」
「OK!」她也答得乾脆。
其實地是希望他們之間的一切,從過去的「無」慢慢累積,他寄望她能對眼前的他重新評枯,別把他當成替代品;雖然這項任務十分艱難,不過他有信心,五百年前能擄獲她的心,五百年後的今天,他一定也能再讓她回到他身邊。
把車窗搖下,任由自然風吹進整個車廂,隨風飄逸的長髮也讓她整個人的思緒起伏不停。
「一個星期不見,我發現你又變了很多?」
「有嗎?」她仍把目光放在窗外的景色。
「從活潑外向到沉默寡言,從不苟言笑到極度冷淡,你讓我看到四種個性。」事實上他看到的更多。
「那你現在又看到了什麼?」她談笑的看著他。
趁著紅燈停下的地,也轉過頭看著她。「我看到了眼前的你。」
他們就這樣對視許久,她發現他的眼神灼熱,彷彿可以把她僥之殆盡。先別開視線的,仍是禁不起挑逗的她。
她不想承認,不過,他真的很像……很像某人,一個令她沉淪的人,雖然那個人已經不存在了。
她忘記他了嗎?不,她沒有。
雖然一切如夢般虛幻,不過他永遠駐足在她心中,那永遠無法抹去的一段情。
一路上,他們彼此沉默著,只偶爾聽見他咳嗽的聲音,她一度懷疑他是不是感冒了。
車子徐緩的移動,窗外的景色如飛梭般往身後消失,旁邊的風景已經模糊她的視線,思緒也愈飄愈遠。
她不知道自己沉思多久,直到海邊鹹水味充斥她的嗅覺,她才明白到了濱海公路。
看著蔚藍無際的海岸線,午後的太陽已經在海邊的另一頭,緩緩垂下。
「我們下去走走吧,來台灣這麼多次,我還是頭一次到海灘上踏浪呢!」
他輕鬆的把車子停在路旁,文妍已經等不及他替她開車門,自己先走上堤防,站在上頭迎著海風,恣意的吸收讓人放鬆的空氣。
瑞查走到她身邊,並肩看著前方的海岸線。「如何?心情有沒有比較好?」
文妍轉過身子抬頭看著他。「這跟我的心情有什麼關懷?」
「有人說,心情煩悶、愁眉不展時、到海邊看看海浪或到山上最好,你覺得呢?」他看著她微笑著。
她不解。「休為什麼覺得我會心情不好?我臉上有寫嗎?還是你這位大醫生有讀心術不成?」
「你的眉心之間告訴我,你還沉溺在一段難捨的回憶之中,尚未步上正軌。」
文妍嗤之以鼻。「嗯,你還真是偉大,到台灣來還持續關心病人。」
「我關心你不好嗎?」
又來了,又是那種深情的眼眸。文妍閃避的別過臉去,往前走向沙灘。「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病患,所以請你收回揣摩的心態探測我。」
瑞查看著她的背影,也隨著她的步伐走向沙灘。
「你為什麼這麼冷漠?這不像原本的你。」
文妍停下腳步,帶著一雙微怒的眸子看著他。「你為什麼這樣、為什麼那樣』,『這不是原本、應該有的你』,你喜歡主觀的對我說話,好像你有多瞭解我似的。」她氣得雙手置於胸前。
「我是很瞭解你,只是你不肯承認罷了。」他說得毫不避諱。
她訝然他的回答而直握雙拳。「好,你詛你瞭解我,你倒說說看你瞭解哪些?」
瑞查笑了,他的笑容彷彿即將揭開她不可告人的秘密,直直走向她。
「你是一個相當倔強的人,即使做錯事情,只要自己覺得有理,仍會毫無歉疚的昂首應對。」
他的這番話令她想起當初和伊恩認識時,常對他做出一些無理的要求,雖然蠻橫霸道,不過他仍是依了她。他確實猜中了她的個性。
「還有,你很會照顧身邊的人,從不介意階級地位的懸殊,對人毫無芥蒂,也十分真誠。」
這又讓她想起與伊恩身邊一群侍衛相處時的日子,他們確實常說她是一個沒有距離的王妃,尤其是莎羅……他也確實說中了她待人處世的方式。
「你重情義,就算是知道沒有未來的明天,你仍含全心全意的度過每一分每一秒,不讓任何一刻成為遺憾。」
聽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宛如把她帶回那傷痛的最後一幕,伊恩終究還是選擇將她送回未來。
「再來就是——」
「夠了!」文妍已經被他說得無法遁形,眼前的男人徹底掀開她的內心,令她覺得好透明。
「我說對了嗎?」瑞查看著她漸漸垂下的臉龐,他說對了。
文妍不容自己原形畢露,抬高下顎從容的笑著。我覺得你不適合當腦科醫生,你應該去當心理醫生才是。」
「我確實輔修心理系,你的建議我會列入考慮。」
著著他背對陽光的面孔,令人有股難以揣測的神秘,尤其是那雙熟悉的藍眼睛。
「你……」他到底是誰?
「嗯?」
文妍看著他的臉,抹去心中的問號。他怎麼可能會是伊恩,不可能!
她轉移話題,注意到他微紅的臉。「你的臉好紅,你怎麼了?」
「喔,我覺得有點熱,也許還沒習慣台灣的氣候吧!」他把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讓結實的胸膛在襯衫內忽隱忽現。她沒看見他誘人的體格,倒是對他輕咳的模樣較為擔心。「該不會發燒了?」
「也許吧,醫院裡的冷氣特強,外頭的陽光又猛烈。」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
「沒事,難得來這兒,我們逛逛吧!」他尷尬的笑著。
文妍看著他輕鬆的笑容,也許真的沒事,便不再理會他的微恙,逕自往海的另一邊走去。
他們一路上沉默的時間比較多,各想各的心事,各有各的計劃,偶爾想到什麼話題才會提出來聊聊,時間也在閒話家常中流逝。
來海邊的最大好處就是能吃上一頓便宜又大碗的海鮮,文妍這次當然不會放過,所以帶著瑞查到一間熱鬧的店裡點鮮美魚湯嘗嘗。文妍注意到瑞查的咳嗽較剛才嚴重,該不會是海風強勁,沒病也把他吹出病來了。
她把面前熱騰臆的魚湯推到他面前。「你趁熱喝,很新鮮的。」
瑞查才要用湯匙舀一口送到嘴邊,突然又放下湯匙輕輕咳嗽。
「你還好吧?」就算平常很討厭他的傲慢自大,但看見他這副模樣,怎會不勾起同情心呢!
她憂心忡仲的拍著他的背部,幫他順氣。「沒——咳——沒事。」
文妍皺眉的努了努嘴,拿起皮包走向老闆那兒,率先把帳單結了,然後再回到位置上。「把湯喝了吧,我們回去了。」
「不是還要看夜景嗎?」
「還看,不看了!你都咳得那麼嚴重,還硬撐。」她不悅的睨著他。「抱歉,掃了你的興。」
「我不是怪你,只是——」他又開始咳嗽。「你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自己就是醫生,沒事的。」他很想露出笑臉.可是強硬抑制咳嗽只有脹紅臉而已。
「既然知道自己是醫生,還那麼不會照顧自己,真是的!」看著她的憤怒,他有點做然。「你在關心我嗎?」
「我——」她的眼睛不停的眨動著。「我哪有,我只是在想待會兒你有沒有辦法載我回去罷了。」
「噢。」他又垂下臉去。「那……我們回去吧。」
她真的不是有意要削弱他的傲氣,只是……誰教他老是油腔滑調的,這是直覺反應嘛!坐在一旁的她,都能感受他的不舒服,何況是他本人。
文妍偶爾會偷偷瞥向他的臉龐,生病的他顯得十分嚴肅,緊蹙眉心的模樣更讓她不安。
「喂,你要不要先回去,我自己坐計程車就可以了,不然到時候你昏倒在半路上沒有發現怎麼辦?」
他無力的笑了。「我沒那麼糟,還撐得過去。」「你真的沒問題?還是光柱你家的方向走好了。」她還是覺得不放心。
「你認為我是一個會讓女士搭車回去的人嗎?放心,我真的沒事,你只要別再跟我爭就行了。」
文妍很聰話,真的沒有再開口請一句話,靜靜的坐在旁邊,直到公寓愈乘愈近。
「停在路邊就可以了。」瑞查沒有異議的把車停在路邊,文妍立刻開了車門繞過車頭走到他旁邊。
「好了,我到家了,你趕快回去休息吧!等等,」她拿一張紙抄下公寓裡的電話遞給了他。「你回家後打通電話給我,這樣我才放心睡覺。」
瑞查接過紙張,視線仍是停留在她臉上。
他倚著窗口淺笑的看著她,突然手一伸扣住她的脖子,把她拉了下來,他遲疑一會兒,灼熱的唇印在她的粉頰上,然後才放開她。
文妍驚楞得尚未反應過來,他迅捷的動作就已經宣告結束。
「本來想給你一個晚安吻,不過我不想把病毒傳染給你。」
她的臉上刻變得通紅,以手撫著他方才烙印的地方,呆楞的看著他。「我回去了,等我電話。」
看著車子遠離巷口後;文妍才慢慢的恢復過來,轉過身子走向公寓的方向。
剛才那不到一秒鐘的突發狀況,到現在還在消化當中。
她……她竟然被他偷襲!屋裡頭的愛寶早就回到家裡等文妍回來,一聽到門外零碎的鎖匙聲,馬上跳到門邊替文妍開了大門。
「歡迎回來!今天玩得高興嗎?」寶兒興致勃勃的看著她。
文妍一看到寶兒的笑臉,立刻回神過來,沒好氣的沉著寶兒。「還說呢,都嘛是你,害我還得陪他到海邊去。」
「如何?瑞查對你不錯吧?有沒有被電到的感覺?」寶兒隨著小妍的腳步走到房間裡頭。
文妍放下皮包,拿起鯊魚夾將長髮終起。「電到?人家今天是病人,所以沒有力氣放電。」「他生病了嗎?一定是你的冷淡令他傷風。」寶兒沒留意文妍投射來的白眼。「那你怎麼不送他回去?要是昏倒在路邊破飢渴的女人撿到怎麼辦?」
她冤枉的嘟著嘴。「我當然也想過要先陪他回去,但他堅持送我回來,我也不好意思再推托。」
寶兒徐緩的坐在床位上。「瑞查真可憐,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來到台灣,偏偏又遇到薄情的女子。」
「你在說誰薄情啊!」文妍氣得擦腰瞪著寶兒。「人家都已經有家室了,你怎麼說人家孤苦伶仃。」「誰?你說誰有家室?」寶兒滿臉疑雲的看著她。
「瑞查啊!」從回來到現在她們都一直在談他,不是嗎?
「拜託,你又不是不瞭解我,遇到帥哥的第一個問題當然是先身家調查,瑞查有家室我怎麼會不知道?」寶兒笑得有點誇張。
這下子文妍糊塗了。「可是我明明看見他左手戴有婚戒,又怎麼解釋?」「我問過啦,他說這是為他鍾愛的女人所戴的,他要為她保留身份,直到找到她為止,夠感人吧!」寶兒說得十分陶醉。
她記得當初在飛機上的時候,他也曾經對她說過,他來台灣除了工作,還為了要回一個女人的心,想必他一定很愛那個女人吧!可是……
文妍輕輕的撫觸方才被他親吻的臉頰。這個吻又是什麼意思?真的只是一個晚安吻嗎?
「小妍,你不用擔心,我也問過他,如果發現不錯的對象會不會改變目標,他說有可能,所以你還是有機會的。」文妍放下手,不以為然的看著她。「你在說什麼,人家既然有這麼心冶的對象,何必再去破壞。」
「可是那個人還沒出現,不是嗎?況且瑞查現在一個人在台灣,既沒朋友又沒親人,多可憐,所以你要好好把握。」
「你有完沒完?」現在的她根本沒有心情談這種事情。
「我說的是實話嘛,我覺得你明天應該去看看他,畢竟人家對你這麼好。」文妍厭煩的瞪著她。「下個星期的報告你做完了嗎?」
「哎呀,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了,你幹嘛又提起下個星期的惡夢呢!」寶兒嘟著嘴趕快跑回自己的房間去,不再哈啦了。
對付這種花癡,拿最令她心煩的事情頂她絕對有效。
坐在床沿的她,看著窗外黑夜的天空,腦子裡浮現寶兒剛才說的話。他要我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有辦法把他狂傲不羈:的個性完全征服,她真想看看對方長得多艷麗動人。
想必他們立下山盟海誓,所以他才會替對方保密,真是令人心酸。
「小妍,你的電話,」寶兒賊賊的倚在門邊看著她。「好像是瑞查打來的喔!
看著寶兒一張竊笑的臉,也猜得到她腦子裡又在轉些什麼了。文妍不加以理會,直接往電話那兒走去。「喂,我是文妍。……喔,到家就好,那沒事了…嗯,晚安。」
愛實看她把電話掛了,立刻跳到她面前來。「小妍,你明丕定要去看看瑞查,我剛才聽他的聲音好像很嚴重耶。」
文妍猶豫的看著她,沒一會見又轉過身子走回房間去。
「男人啊,是最不會照顧自己的動物,你確定放他一個人在家裡會安心嗎?」
「再說吧!」她把寶兒推出房間關上門。「回房去吧,我要換衣服了。」「我還沒說——」愛寶還想說什麼,但已經被文妍隔離在門外了。
不過也夠了,接下來只能靠瑞查自己去忙了,做到這樣已經仁至義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