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兒、樂兒!」
清亮的男音傳來,一向不帶任何情緒波動的嗓音中,竟摻進了些許的興奮。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再度被捲入永無止境的夢境之中,除了錯愕之外,他的心中更升起了濃濃的疑慮,以往,在這個透露著一絲詭異的夢境中,他扮演的一向是第三者的角色,看著所有場景在他眼前轉換,無力介入也無法阻止,但這次,他卻像是進入了某人的體內,轉而演起主角的戲份來。
是的,商冀磊驚訝的發現,他此刻正進駐於那個「季耒」的體內,感受著他的喜悅,藉著他的身軀移動,藉著他的嘴說話,尋找他夢中的女人--趙樂兒,而這看似詭異的一切,對他而言竟是那麼的理所當然,就好像他本來就應該屬於這副軀體。
為何我會在他的身體裡面?難道……我是他嗎?
「樂兒?樂兒?」
穩健的腳步聲緩緩地迴盪於深宮後園中,他一雙炯亮的瞳眸也不停梭巡著,梭巡著他心愛的人兒,場景一幕幕地在他面前轉換,彷彿過了許久,他終於在那泛著碧波的水潭邊,發現了心之所繫的纖麗身影。
樂兒?
他前行的腳步卻在此時遲疑了,因為,這是他--商冀磊第一次有機會與夢中女子交談,除了期待之外,他心中竟隱隱約約地散開一絲惶恐,那絲惶恐攫住了他的腳步,使他裹足不前。
駐足於水潭邊的嬌柔身影,似感應到身後無言的叫喚,緩緩地回過頭來,對「他」綻開一抹溫婉淺笑,她微啟朱唇輕喚,「耒!」
商冀磊漲痛的心旋即被一種不知名的情緒盈滿,他張開口想響應她的呼喚,身體卻被另一股意識給侵佔,他瑟縮了一下,費力地想自乾啞的喉嚨中擠出聲響,最後他終於喊出聲,但出口的聲音卻不是他的,是另外一個人--季耒。
「樂兒!」他揚著笑走向她,將那縷幽香擁入懷中。
「皇上的命令下來了,我必須要暫時離開京城幾個月。」
懷中的嬌軀陡地震了一下,抬起的水眸中有著無言的詢問。
「聖上派我護送蘭陵公主至遼國和親。」
和親?什麼和親?
女子原本平靜的雙眸竟奇異地轉成了哀痛,水氣在她眼中氤氳,抖顫的雙唇似要說些什麼,卻又復歸於無言。
「別哭呵!樂兒,我也不想與你分離那麼久,可這是皇上的命令,我不得不遵從,不過你別擔心,我會盡快完成任務回京來的,等我回來後,我就去向你的主子提親,請他把你許給我,這樣我們以後就再也不會分離了。」
季耒興高采烈地述說著他們美好的遠景,女子卻突地掙離他的懷抱,背對著他返到了水潭邊。
「樂兒!」他心疼地喚出她的名,像是要把她嵌進他的身子似的,自她身後將她那柔軟的身軀緊緊地摟住,「別這樣,樂兒!我一定會完成任務平安回來的,若你仍是不放心的話,我們現在就去找你的主子,祈求她的允諾,將你賜給我。」
趙樂兒在他懷中僵直地搖了搖頭,滾燙的淚珠點點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你不明白的,耒,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麼?樂兒。」季耒現在才察覺到今天的她似乎有些不對勁,他心焦地將她的身子扳正面對他,卻發現她的臉上早已佈滿淚痕,如珍珠般的晶瑩淚滴不止歇地自她粉頰滑落,落入了綠波間,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漣漪,「樂兒!」
「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她不停地喃語。
「樂兒!」
「耒,我騙你的,我並不是什麼宮女。」
「你不是宮女?那你……」
「我是……招霞宮的主子。」
「招霞宮的主子?蘭陵公主?」
要與遼國和親的蘭陵公主?怎麼會?
一陣刺痛劈向商冀磊的心口,他手一鬆,懷中趙樂兒的影像開始模糊起來,就好像泡沫般陡然消散於空氣中,他身邊的瓊樓玉宇也開始崩塌,他捧著頭發狂地揚聲長嘯,就此失去了知覺。
等商冀磊再次回過神來時,他發現自己已脫離了季耒的軀體,獨自一人置身於一片闃暗中。
「我在哪裡?誰能回答我?」
他放聲大喊,環顧這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然後愕然的發現,那個熟悉的小亮點又詭譎地自黑暗中閃現,在亮點中的正是趙樂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告訴我!告訴我!」
趙樂兒哀戚的深眸凝睇著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不能告訴你,因為,你得自己想起來。
「想起什麼?想起你是趙樂兒,而我……是季耒嗎?」
這還不夠、還不夠!
「還不夠?為什麼?我不是已經找到你了嗎?」
你找到的只是一個幻影,我的人、我的心,都還在別的地方等著你。
「什麼意思?我不懂!」
你會懂的,只要你敞開自己的心,你會懂的,別忘了我還在等你,一直在等你,磊!
「別走!你別走,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找到你?」
商冀磊看著亮點消逝在他眼前,驀地一道白光向他猛撲而來。
「不!」
再度從夢魘中驚醒,商冀磊又汗濕了一身。
他睜著一雙寫滿驚恐的眼,倦極地抹了抹臉。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會……
佈滿血絲的雙眸無意識地瞟移,發現了橫陳在身側那曼妙的胴體。
他低下頭,細細地審視那細緻無瑕的面容。
你等到的只是一個幻影而已。
幻影?他費盡千辛萬苦尋到的只是一個幻影,哈哈哈!
商冀磊忍不住搖頭苦笑,望著方雲綺那張美麗臉龐,痛苦地呢喃,「不是她,你……不是她!為什麼你不是她?那你是誰?而我又是誰?哈哈哈!」
悲涼的苦笑縈迴於斗室間,「我是誰?我是商冀磊,不!我是季耒,不不不!我什麼都不是,對!我什麼都不是。」
掙扎地從床上爬起,他拾起散落於地的衣服,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
不要了!他什麼都不要了,不要季耒!不要趙樂兒!他只要他自己,還有……商冀磊的思緒陡地停頓,他還要誰?除了他以外,他還想要誰?
「湛澤?你想要對我的堂妹不利,為什麼?」
一聲狂喊自離方雲綺房間數步之遙的起居室傳來,讓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小不點?誰想對小不點不利?
商冀磊悄聲走近,從虛掩的門縫中看到了兩條人影,一個是湛澤口中的堂哥湛泯,另一個--他眼神一閃,是方雲鵬!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她把我整得那麼慘,為什麼我不能報仇?」
「那是因為你的動作太快了,才會嚇到她,虧你還自稱什麼『少女殺手』,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嘛。」
「你還敢說!害我鬧出笑話,你也有一份!」方雲鵬怒目相向。
「是嗎?」湛泯的臉上不見平日的怯懦怕事,他涼涼地道:「別忘了,當初向我提出這計謀的是誰,是你喔!方先生。」
「可是你才是始作俑者不是嗎?說什麼不滿湛老爺子將總裁的位子交給一個小女孩,你無法得到你想要的,所以你希望我幫你拐到湛澤,好讓你以後可以透過我對她予取予求,你千方百計地慫恿我助你一臂之力,現在竟然過河拆橋,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方雲鵬非常氣憤,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揮舞著。
「那是以前我不瞭解她的實力,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現在我知道了,湛澤的確有那個能力可以坐總裁位子,任何想要跟她硬碰硬的人,不過是以卵擊石罷了,我就是看在你曾經幫過我的份上,才會對你提出警告,希望你不要成了那些妄想以螳臂擋車的蠢蛋當中的一個。」
「哼!」方雲鵬對他的警告充耳不聞。
「看來我的話你是聽不進去了,算了,隨便你。」湛泯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不過別怪我沒告訴你,我那小堂妹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身負湛家傳承下來的神秘力量,絕對有辦法整得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哼!我自然有辦法找到與她有相同能力的人對付她。」
「是嗎?」無知小輩!堂妹這個聖澤靈使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湛泯來到了門前,正要開門出去,卻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回頭對方雲鵬說道:「忘了告訴你,我堂妹在湛家可是至高無上的神,若她有個什麼損傷的話,你將面臨與整個湛家為敵的命運,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還有,如果你真的傷了她,到時候,連我也不會放過你的。」
「滾!你滾!姓湛的,你給我記住,這筆帳我一定會討回來的,解決完湛澤之後,接下來就輪到你了。」
「我等著。」湛泯淡淡地說了一句,走出房後將門輕輕帶上。
「可惡!可惡!」緊跟著起居室內傳來了鏗哩匡啷的物體碰撞聲和碎裂聲。
「喲!好大的火氣。」立於門外的湛泯掏了掏耳朵,正要離開,卻不經意地瞥
到一抹倚牆而立的人影,他微揚了揚眉,對那條人影的主人笑笑地點了點頭後,踩
著輕鬆的步伐走下了樓梯。
「喂,紫竹宮嗎?叫悟能法師接電話……」起居室內傳來方雲鵬講電話的聲
音。
小不點有危險了!
聽著方雲鵬與對方的交談,這個認知猛地鑽入商冀磊的腦中,他的心像是狠狠地被撞了一下。
憶起昨夜湛澤臨去前那蒼白面容上的了無生氣,他的心擰疼得無法自己。
他到底應該怎麼做呢?誰能告訴他?
*******
「喂,小蒼嗎?」
「澤姊姊?」隔著話筒,一絲驚訝隱約傳來,「你會主動打電話找我可真是難得啊!」兩人因受訓為靈使,相識這麼久以來,這是第一次。
「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乾爹、乾媽家啊!有什麼事嗎?」似乎察覺到了湛澤的不對勁,藍蒼的話語中透出一點擔憂。
「你……什麼時候會走?」
「走?你是說離開這裡?我也不太清楚,可能還要……」
「不!我是說離開台灣。」
「離開台灣?回意大利的老家嗎?短期內應該還不會回去吧。」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只是問你,你什麼時候要離開台灣?」
「澤姊姊,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你要離開台灣的話,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走?」因其赫赫有名的身家背景,小蒼不但有自己專屬的客機,其家族在全世界各主要城市中更有固定的飛行航線,不論到哪個國家都方便得很,還不用登記任何資料,這也就是她會找他的原因,這樣,任何人就都找不到她了,包括「他」。
「你要離開台灣?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有我的理由!」
一聲輕歎自話筒另一端傳來,「澤姊姊,這不像你喔!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這句話不是你的至理名言嗎?」
「小蒼,你要跟我說什麼我都知道,我只是……」湛澤忽地沒了聲音,好半晌後才冷冷地道:「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到底幫不幫我?」
「你都這樣拜託我了,我能說不嗎?」藍蒼的語調恢復開朗,「時間、地點你決定好了再告訴我,不管去哪兒我一定會奉陪到底,這樣總可以了吧?」
「小蒼,謝了!」湛澤明顯地鬆了一口氣。
「別跟我說那麼見外的話,聽起來怪不習慣的,那麼,就再聯絡嘍,拜!」
掛上了話筒,湛澤蒼白面容轉向窗外,一雙空洞無神的大眼睛無意識地眺望著。
這樣總可以了吧?磊,如果這是你想要的話--我會滾得遠遠的,遠到自你的生命中完全消失。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湛澤,選擇在感情路上做一個膽小怯懦的逃兵。
這是多麼諷刺的一件事,連她也忍不住要嘲笑起自己來。
「呵呵呵!」
淒涼笑聲幽幽地迴盪在小小的房間內,湛澤的眼角滲出了淚珠,似在悼念一段已無法挽回的情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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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澤姊姊打來的。」
切斷了行動電話,藍蒼的唇瓣勾勒出圓弧,他睨看那個斜倚在樺樹旁的頎長身影,迤邐的陽光披了他滿身,讓他渾身好似沐浴在金光之中。
「是嗎?她說了什麼?」
身影緩緩地轉過來,一張俊美無雙的男性臉孔赫然出現。
「不用我說,你應該也知道吧。」藍蒼皮皮地回了他一個無邪笑容,「風哥哥。」
風的眼眸中閃現了若有似無的笑意,「那麼,你想怎麼做?」
「就跟你想的一樣啊!」藍蒼輕笑,一雙銳眸飽含笑意地審視他臉上的雲淡風清。
「是嗎?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嘍!小蒼,你知道,我並不方便出面。」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他對風眨了眨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小澤的幸福就操縱在你手上了。」
「我知道。」
*******
「常叔,再拿酒來!」
偌大的客廳內,一抹失魂落魄的人影癱臥在躺椅上,凌亂的髮絲遮蓋住他的面容,滿佈的胡碴與充血的眼眸透露出憔悴。
「少爺,你就別再喝了,你已經喝了將近一天一夜,這樣下去你的身子會搞壞的。」望著那個落拓邋遢的身影,常叔幾乎不敢相信那是他的少爺。
他的少爺對於自身打扮一向要求很高,連一些小配件也要挑選再三才能定案。而眼前這個男人,不但衣服沒紮好,頭髮也亂得跟稻草一樣,還讓自己爛醉了一天一夜,渾身散發酒臭味,一點都不像他認識的那個少爺,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別囉唆!我叫你拿你就拿,反正……」商冀磊打了一個酒嗝,「我又喝不醉。」
為什麼?為什麼他怎麼喝都喝不醉,腦袋總是會一再地浮起一張俏麗面容,巧笑倩兮地對著他,眸中沒有埋怨、沒有委屈?不可能!商冀磊捏碎手中的酒杯,無視掌中的血流如柱,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
她怎麼可能沒有委屈、沒有怨懟,在他對她做了那麼殘忍的事之後?她應該很恨、很恨他吧?恨到不想再見他的面,不想聽他的解釋。
這也就是他不敢去找她的原因,因為他害怕,害怕小不點不再用那雙充滿笑意的眼眸瞅睇他,不再用甜軟的嗓音喊他的名,不再嘟起一張嘴與他唇槍舌劍,他害怕,真的很害怕,那股深沉的恐懼揪住了他的心,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妄想以酒精麻痺自己,可是沒用,沒有用!
「少爺!」常叔見到他手中的鮮血駭然大叫,忙隨手拿了一條方巾壓住他的手,潔白的方巾瞬間被鮮血染紅,與他唇邊的獰笑相輝映,營造出一股可怖的詭異,常叔忍不住嚇得倒退一步,以顫抖的語音道:「我……上樓去拿醫藥箱。」
看常叔奔竄上樓之後,商冀磊止住狂笑,扯掉手上的方巾,踉蹌著腳步踱到吧檯,再拿了一瓶紅酒與一個高腳杯,他在高腳杯中注入了酒,看著那紅色液體順著杯緣緩緩滑落。
他無意識地將手掌抬高,不斷流出的鮮血一滴一滴落入酒杯中,血紅與酒紅交纏,酒變成了血,血變成了酒,分不清了,就好像一直在他眼前交疊的那兩張面容一樣,他已經搞不清楚,兩者究竟有何差別。
「少爺、少爺!」常叔手拎著醫藥箱下樓來,另一手則拿著無線電話,他興奮的說:「方小姐打來的電話!」他天真的以為商冀磊會變成這副模樣是因為與方雲綺嘔氣,情侶之間難免會鬧鬧小脾氣嘛!只要把誤會解釋開來,他的少爺應該就可以恢復正常了吧?
「說我死了,沒辦法接她的電話。」商冀磊面無表情地道,既然方雲綺不是「她」,那他就沒有必要再與她有所牽扯,雖然對她來說不公平,但他要的只有「她」。
常叔登時面露難色,囁嚅地道:「可、可是,我已經跟她說你在了。」
這時從電話裡傳來方雲綺焦急的聲音,「親愛的!你在對不對?為什麼那麼久不跟我聯絡,還不接我的電話呢?」
「少爺!」常叔為難地瞥看商冀磊一臉的無動於衷。
在長久的靜默之後,電話另一端的嬌滴嗓音轉成了低喝,「姓商的!我知道你在!本小姐的電話你竟敢不接,你以為你是誰?」
對於方雲綺的說變就變,常叔訝異地瞪大眼,商冀磊則是微揚了揚眉,自常叔手中將電話接過。
「喂。」
「商冀磊!你這個混蛋,你以為你這麼簡單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嗎?」
他靜默不語。
「告訴你!本小姐既然大方地把我的身體獻給了你,你至少應該給我些補償吧?」
商冀磊仍是不出聲。
方雲綺兀自接下話,「遮羞費兩百萬,你要是不給的話,咱們就法庭上見!我想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喂!喂!商冀磊,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你……」
商冀磊揚著冷笑按下切斷按鍵,阻絕了耳邊的叫囂,再將手上那杯混著鮮血的紅酒一仰而盡,熱辣辣的感覺席捲上他的喉,也刺燙他的心。
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苦澀--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傻,只顧沉溺於夢中的虛幻感情,卻忽略了真正的愛就在身旁,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小不點,你在哪裡?是不是還在恨著我?
「少爺,我幫你把傷口包紮好。」常叔老半天才意識到他家少爺手上的傷口還流著血。
「不用了,就讓它這樣吧!死不了的。」商冀磊不領情地推開他,踩著不穩的步伐預備往樓上走去。
他累了!想好好地睡一覺,說不定他一覺起來之後就會發現,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另一場夢罷了,一個永遠都不會醒的夢。
常叔看著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忍不住在心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前幾天少爺不是還說方小姐是他的夢中情人,是他今生的最愛嗎?怎麼才不過幾天的光景馬上就變了?
他不懂,真的不懂,他家少爺究竟是怎麼了,在一夕之間變得這麼不像自己,該不會是病了吧?若是的話,是不是該請田醫師來看診呢?
咦?那是什麼聲音?
正當常叔胡思亂想之際,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鋼琴樂音,他微愣了愣,不禁豎耳聆聽,感覺那動人的旋律悠揚地滲入他的胸臆間,撼動了他整個心靈,就好像是深埋在心中的某種難解情緒被勾引出來一般,他知道少爺也聽到了,不然不會忽然停下腳步。
音樂是會醉人的,他活了這麼大把年紀,才瞭解這句話還真不是騙人的,他現在整個腦袋暈暈然的,就好像被人催眠了一般,再也無法思考,無法行動。
才剛這麼想,他老人家就真的像睡著一樣,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常叔!商冀磊搖晃著一顆沉重的腦袋,想過去扶常叔起來,無奈他的手腳好像被控制住了,不但走不過去,還被樂音牽引著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那是往樂器室的方向。
究竟是誰在彈鋼琴?他心中滿是疑惑。
穿過了隔廊,商冀磊眼前陡地一亮,一條小小的身影在日光閃現,「藍蒼?」他遲疑地喚了一聲。
坐在那架雪白鋼琴前的人的確是藍蒼,他一雙修長的手指好像翩翩彩蝶般,在琴鍵上飛舞著,美妙的樂音自他指間流洩而出,那微閉的星眸與唇邊勾起的淺笑,顯然也正陶醉在自己的樂聲當中。
聽到商冀磊的叫喚,樂音陡地停頓,滿室復歸於寂靜無聲,藍蒼那帶笑的臉龐緩緩轉過來。
「又見面了,商叔叔。」藍蒼笑盈盈地打了聲招呼,「抱歉,看到這麼好的鋼琴忍不住手癢,所以……」
「你彈的是什麼曲子?」商冀磊眉心微擰地打斷他的話。
從未聽過的曲子,卻是如此的打動人心,低鳴淺吟在心中久久未能散去,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一首曲子感動,就好像是整個污穢的心靈被完全洗滌了一般。
「你說這首曲子嗎?」藍蒼挑起了一道眉,「其實也沒什麼啦!不過是我無聊時隨與亂創作的罷了,曲名叫做『Nightmare』!」
「Nightmare?夢魘?」商冀磊喃喃地道。難怪如此符合他現在的心境,唉!他多希望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夢。「那你為什麼把常叔……」
「因為我只想跟你講話而已啊!」藍蒼仍是笑笑地,「放心吧,我只是讓他小小地休息一下而已,不會讓他作什麼惡夢的啦。」
這小鬼果然也擁有如同小不點那般的神秘能力。證實了心中的猜想之後,商冀磊感到驚疑不定,姑且不論小不點的真實身份,她和藍蒼究竟是……
「商叔叔,你不問我為什麼來嗎?」藍蒼好心地提醒仍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商冀磊。
「你為什麼會來?」商冀磊才抬眉問,心中猛地一驚。
難道小不點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耳邊傳來帶笑的話語--
「你放心吧!商叔叔,澤姊姊還活得好好的哩!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好的,大概只有心情差了點。」
藍蒼就好像是把商冀磊腦中的想法給摸得一清二楚一樣,見他瞪大眼望著自己,他還對他眨了眨眼。
「你怎麼會……」
「我怎麼會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找澤姊姊嗎?」
一聽有湛澤的消息,商冀磊的身子陡地震了一下。
藍蒼含笑地點點頭,「你的顧慮我能瞭解,當然,我不以為她現在會想見你。」
「那你為什麼還來找我?」他皺眉問。
「因為我覺得她其實是想見你的。」藍蒼又對他眨了眨眼。
「小鬼,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被他這樣耍弄著,商冀磊有點沒耐性了。
「沒有啊!我講的應該很清楚吧,不想見你是澤姊姊的意思,可是想讓你見她是我和風哥哥的意思。」藍蒼故意用繞口令的方式說。
「風?」商冀磊想起酒會上那個奇特的絕美男子,「你也認識他?」
「是呀!」藍蒼揚了揚眉,「我、風哥哥和澤姊姊是一夥的。」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商冀磊的心中不禁浮現出疑問,為什麼他們都有特異能力?
「哎,商叔叔,我再說一遍,我們是什麼人應該不是最重要的吧?重要的是,你到底想不想見澤姊姊?」
「我當然想,可是如果說你們和小不點是同一夥的話,為什麼你們要幫我這個外人?」商冀磊狐疑地瞇起眼。
藍蒼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因為我和風哥哥都看不下去了。」看見他眼中的疑慮加深,他接著解釋,「澤姊姊現在正在逃避一件她根本逃避不了的事情,為了防止她往痛苦的深淵跳下去,我和風哥哥有那個義務拉她一把。」
「她在逃避我嗎?」想到他對她的殘忍,商冀磊不禁心痛。
「你自己去問她不就知道了嗎?」藍蒼莫測高深地笑了笑,「閉上眼睛,我送你去澤姊姊那裡。」他雙手結起手印,口中開始念起移形法咒。
「你要幹什麼?」商冀磊挑了挑眉。
「我要送你去找澤姊姊啊!」藍蒼亮出他無害的招牌笑容,「相信我,我不會害你的,趕快閉上眼睛吧!那位老爺爺快醒來了,我可不想讓他嚇到心臟病發作!千萬記得,等指引你的那道光不見了才能睜開眼睛。」
「我該怎麼做?」商冀磊還是有些遲疑。
「只要在心中默念澤姊姊的名字,還有想著她的模樣,這樣,不論她在多遠的地方,我都可以把你送到她身邊。」
「好!」為了湛澤,商冀磊決定豁出去了,他閉上眼,感覺眼前一道金光乍現。
念完了咒,藍蒼睜開眼,看著商冀磊的身影像光霧般融入燦陽中,終至失去了蹤影。
藍蒼的眼眸中難得地閃過一絲複雜,他在心中暗暗地想,商叔叔,你別怪我,為了澤姊姊,我們只好犧牲你了。
環顧了四週一眼,他在心中下了決定,若是那位老爺爺醒來後,發現商叔叔失蹤而引起軒然大波的話,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他手一揮,在琴蓋上留下一張紙條,輕巧的身子也跟著遁入日光中。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接下來,該去找嶧哥哥了,他對日後的發展可是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