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姑奶奶,你這樣沒命地跑,馬兒都會被你給累死的。」駱風邊顛顛地坐在馬上,邊哀哀地懇求著。
一路上,他就這麼大呼小叫地,吵得冷無瑕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早知道如此,就不該答應和他一同上路,誰知道他這麼經不起奔波呢?虧他還是個什麼大將軍,大草包一個還差不多。難怪齊國要滅亡了,這用的都是些什麼人呀。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死了。我又渴又累又餓,我受不了了。救命呀。」見冷無瑕沒有反映,駱風越叫聲音越大,弄得趕路的行人紛紛側目而視,彷彿冷無瑕真是什麼母夜叉似的。
冷無瑕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看見駱風擠眉弄眼地歪笑著,似乎自己越生氣他就越開心似的。
可惡。冷不防,冷無瑕輕揚纖手打出了一枚細小的梅花針,飛針追著駱風跨下的馬臀射過去。馬兒負痛狂奔,不一會兒就顛出一里多路,將冷無瑕遠遠地拋在身後了。
駱風一邊手忙腳亂地拉著韁繩,一邊回過頭大聲嚷嚷著:「你想謀殺親夫哇?」
冷無瑕被他的樣子逗得大笑起來。她眼看著他幾乎險險要跌下馬來了,卻是一點也不擔心。她清楚的知道,憑他的身手,小小一匹馬兒卻還奈何他不得。只是他假裝笨拙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氣了,不好好整整她,難消她心裡那團惡氣。
本來,冷無瑕是全力趕路的,現在,駱風被她趕到前面去了,她到不急著走了。一路上慢慢悠悠,觀看著四周的景色。
將近日落時分,前面到了一個小小的集鎮。看來今晚不用露宿街頭了,她打馬走了進去。小小的鎮上只有幾戶人家,冷無瑕來來回回找了個遍,沒有發現酒館,飯莊一類的東西。她猶豫不決,難道,非要去打擾住家嗎?如果是這樣,她到寧肯去破廟將就一宿。
「小姐,在找什麼東西?」冷不丁從屋簷上垂下來一條腿,在冷無瑕面前晃呀晃的,那斜斜地淺笑,滿不在乎的表情,不是駱風是誰?
冷無瑕沒好氣地說:「今晚你打算在哪裡睡了?」
「是不是我睡哪裡,你就跟去哪裡?」駱風微傾著身子,用調侃地眉眼牢牢地盯著她。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喜歡跟她作對。看她生氣,跟她較勁,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冷無瑕翻翻眼睛,拍拍馬頭,繼續向鎮外走去。說不過你,躲還不行嗎?沒見過駱風以前,她不是一個人走南闖北過來了?現在,也不用非要依賴他不可的。
沒走兩步,駱風就急急忙忙地從屋簷上掉下來。對,那是掉的,絕不是跳,就那麼從屋簷上摔下來,屁股落地,四腳朝天。一跌落下來,他就揉著屁股皺眉縮眼地喊痛。
冷無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怎麼得了呀,對著這麼一個人,你理他也不是,惱他也不是,真是命中的剋星。
終於,他們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客棧。說是客棧那還是高抬了它,其實,那只不過是小小的一間客房而已。經營客棧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平時,客房空著也是空著,他就在門口挑了一面小小的旗幟,寫上客棧二字,聊供來往的客官歇歇腳,自己也賺兩文小錢。
今天生意到還不賴,一來就是兩個人,這可樂壞了老闆。可是,客房只有一間,來人卻是一男一女。問題來了,這可該怎麼辦才好呢?財神爺進了門,斷無推出去之理,但是,總不能讓兩名未婚男女住一間房呀,怎麼辦呢?
冷無瑕和駱風更是面面相覷。
「不如,這位公子爺睡我的屋子,我去走廊上搭個鋪睡一晚好了。」看見他們為難的樣子,老人想了想,只好委屈自己將就一晚了。
「不,一間就一間,我有辦法,不就是睡一晚嘛,沒什麼了不起。」駱風擺擺手,大咧咧地說。要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去睡走廊,他可辦不到,還是另想他法吧。
「你」冷無瑕大驚失色,早就看出駱風是個風流公子,沒想到他竟然敢這麼大言不慚。
冷無瑕剛想拔腿離開,卻被駱風大力一扯,拉進房去了。她掙扎著,嚷道:「駱風!我沒有答應和你同房!」
「你以為我喜歡和你同房呀?」
「你那好,我去睡街頭。」冷無瑕繼續固執地說。
「別,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候?三九嚴寒天裡你去睡大街?要是讓我的手下知道我這麼不憐香惜玉,不定怎麼糗我呢。」駱風賊兮兮地說。
「那你打算怎麼辦?」雖說江湖兒女都是不拘小節的,但是要她就這麼和一個大男人同床共枕,她還是難以接受。
「大小姐,同房就一定得同床嗎?」駱風擺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態謂歎著。
「哦,原來如此,那你睡地下好了。」冷無瑕抱了一床被子放在地下,施施然地坐到床沿上,微笑地看著駱風。
駱風搖頭歎氣地將腰帶解下來,一頭繫在窗桿上,一頭繫在門楣上,邊系邊說:「難怪別人都說『天下最毒婦人心』呢。我今天算是領教了。」
繫好腰帶,他順手將自己的衣襟往上一撩,就躍上了橫掛著的腰帶,「沒有地方睡,我不會把自己掛起來呀。」
看著他穩穩地落在飄帶上,冷無瑕又佩服又好笑,既然早有這樣的打算,為什麼不早點說呢?害她白擔心了這麼久。看起來,他也不像是特別壞的人呢。
雖是鬆了一口氣,但一整晚,冷無瑕仍然不敢太大意。她繃緊著神經,仔細傾聽著駱風的動靜,生怕他一骨碌掉下來就爬到自己床上來了。受他奚落是事小,個人貞操事大。
時間一點一點緩緩流逝,冷無瑕卻是越睡越清醒,而駱風那裡卻已傳來沉沉地酣聲。她苦笑了一下,翻身而起。
窗外夜色深沉,一輪圓月高高地掛在中天,只是此時「月依舊,人難圓。」冷無瑕輕輕歎了口氣。
忽然,駱風飛身而起,解帶,束身,穿窗,所有動作一氣呵成。等冷無瑕看清時,他的人早已在三丈開外了。
冷無瑕來不及細想,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前面隱隱有一大片樹林,駱風「噓」了一聲,向冷無瑕招招手,他們一前一後在樹叢中埋伏好。剛伏下,就聽見有雜沓的馬蹄聲從林子中飛掠而出。
有時候,冷無瑕不得不由衷地佩服駱風起來。像她自己,剛才就沒有聽到這些馬蹄聲,卻不料看似熟睡的駱風卻依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馬蹄聲漸漸走近,看清楚了,原來是六個黑衣大漢在追一個渾身血污的人。那六個人分明就是被駱風耍了的大內侍衛們。
前面逃跑的那個人,眼看不支,忽然一個趔趄,連人帶馬摔將出來。那六個大內侍衛一擁而上,想活捉來人。
冷無瑕忍不住就想衝出去救人,駱風一把拽住她,向她搖了搖頭,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先看看再說。」
只見那人趔趄著站起來,搖搖墜墜,他指著那六名大內侍衛說:「士可殺不可辱,我不會跟你們一起回去的,你們回去稟報蕭衍,我們絕不會就此罷休!」
「哈哈,階下之囚也敢談罷不罷休?真是笑話!」那黑衣統領大聲笑道。
「你以為我的同伴都死了,我會活著作叛徒嗎?」那人黯然說道。
「你也知道你的同伴都死了,那你也就別妄想著逃跑,還是回去向武帝請罪,說不定還可以饒你不死。」
「放屁!」那人激動地說,他邊說邊將長劍向自己身上刺來,寧肯死在自己手下,他也不願向敵人屈服。
冷無瑕和駱風交換了一下眼色,看樣子,這人還挺有骨氣的。尤其,他是蕭衍要殺的人,那他們就更要救了。
駱風從懷裡掏出一個淡黃色的小圓球,示意冷無瑕摀住嘴。然後,他橫衝出去,擋在侍衛和那人之間甩出了小圓球。侍衛們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眼前就升起了一片黃色的煙霧。
「不好,煙霧有毒。」六人紛紛拉馬後退。趁著這個空擋,駱風和冷無瑕一起將那人抬回了小客棧。
那人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臉上有微卷的鬍鬚。他在客棧裡昏睡了三天三夜,每天仍然是駱風將自己掛起來。不過現在,冷無暇也得學他了。小小客房裡,蜘蛛網似的橫七豎八扯了好幾道繩子。那老闆更是想不明白,不知道這繩子都是做什麼用的,當然更不知道小小床鋪是怎麼能睡得下三個人的了。但是,能多賺一個人的飯錢,他也就不多說什麼了,該閉嘴的時候他是知道要閉嘴的。
經過駱風精心的調理,那人終於在第四天早晨甦醒過來。他看著駱風和冷無瑕,掙扎著要起來拜謝他們。
駱風忙按住他,叫他別動。「看你的樣子,似乎不是中原人士。」
「公子好眼力,」那人虛弱地微笑著,「我是北魏人,名叫宇文卓。」
「宇文公子,為什麼大內侍衛會捉拿你呢?」冷無瑕想不明白。
「不瞞二位,我本是北魏的車騎將軍。因魏王聽說南齊改朝,特命我前來聯絡聯絡。俗話說,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怎奈梁武帝狼子野心,二話沒說就要將我們趕盡殺絕。我們一行五十多人,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了,這還多虧公子和姑娘援手相助。在下感激不盡。」宇文卓對著他們拱了拱手。
駱風和冷無暇擔憂地互望了一眼,本來南齊和北魏的關係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這次梁武帝將北魏的使者斬殺殆盡,北魏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兩國交戰指日可待。老百姓又要受戰火的牽連了。
「不用謝我,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而且我最佩服的是有骨氣的漢子。只是,」駱風微微遲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宇文兄,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
「駱兄請說,但凡小弟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為。」宇文卓說道。
「請宇文兄看在兩國百姓的面上,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魏王面前多多善言。」明知道這個要求對於宇文卓來說是過分了點,但他還是不能不說。
宇文卓沉吟半晌,然後抬起頭堅定地說:「我不能保證不開戰,但我一定會盡我最大的努力縮小戰火的。」
「好,有宇文兄這一句話就夠了。」駱風痛快地說,他知道,這已經是宇文卓能做出的最好的保證了。
屋外雖然是飛雪遍野,屋內卻熱血沸騰,為平生有這樣的知己而慷慨激昂。亂世出英豪,在國家四散分離的時候,人心依然是連在一起的。不論國家,不分貴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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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宇文卓,駱風和冷無瑕繼續向建康城行去。一路上到也平靜無波。
這一日,他們終於來到建康城外,二人都是百感交集。
以往每一次來這裡,冷無瑕都是帶著久別重逢的喜悅。就要見到樂雲了,她要向她講述江湖上的逸聞趣事,要指點她一些好玩但不實用的小功夫,還要聽她說她鬧的一些惡作劇。
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不過,駱風卻沒有她那麼多的感慨。雖然,每次他進京都是凱旋而歸加官進爵來的,但是他一點也不覺得開心。進京後要面對許許多多繁文縟節,而現在可比以前輕鬆多了。以前沒有吃到的東西,現在一定要吃個夠,以前沒有去到的去處,現在也一定要玩個遍。這樣想著,他居然像一個初進城的娃娃似的,東瞅瞅,西逛逛,興奮得不得了。
好容易把他揪到客棧裡坐定,他卻又心神不寧地直想往外跑。冷無瑕算是服了他了,只好認命地說:「好了,好了,你要去哪就去哪吧。」
駱風得了這句話,早一陣風似的跑沒影了。
冷無瑕在客棧裡坐了一會,想想自己還是先去打聽打聽怎麼進宮好了。現在可不比以前了,從前知道樂雲住在慧景宮,只要趁天黑溜進去,神不知鬼不覺。現在,偌大一個皇宮要找到紅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冒冒失失闖進去,一定會驚動宮裡的侍衛的。
她在皇宮的圍牆外轉了三圈了,還是沒有想到妥善的辦法。
「姑娘。」一聲陌生的叫喚驚醒了沉思中的冷無瑕。她回頭看去,沒想到,叫她的人居然是追殺宇文卓的那個大內統領。
他看見這個姑娘很面熟,叫了一聲,果然是那天大街上遇見的那位姑娘,他欣喜若狂。自從上次見過她以後,他一直對她念念不忘,沒想到今天又遇見了她,真是老天有眼啊。
「姑娘,你有什麼為難的事嗎?」他小心地問道。他已經觀察她好久了,看著她來來回迴繞著皇宮走了好幾圈,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的,估計她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所以才有此一問。
「我,」冷無瑕轉了轉眼睛,也許,這個人可以幫助自己呢?不管了,試試再說。
「我是來找人的。」打定主意,她大大方方地說。
「找人?宮裡有姑娘的親人?」
「回稟大人,我有個表親是在宮裡做侍女的。」
「不用不用,不用叫大人了,叫我巫昭辰好了。」巫昭辰慌忙介紹著自己。
「那好,巫兄,不知要什麼辦法才可以見到我的表親呢?她的母親托我給她帶點家鄉的土特產來。」冷無瑕一步也不放鬆,好不容易找到個可以幫自己的人,她當然要好好利用利用了。
巫昭辰皺著眉頭思考著,到皇宮裡找人的確是很難,不過也不是沒有先例的。只要送上份禮給內務府的太監,找個把不要緊的小侍女出來見一會兒,也還是可以的。這樣一想,巫昭辰釋然了,為了博得美人兒的好感,說什麼也要做成這件事了。
「你回客棧去等著,一有消息我就來通知你。」巫昭辰討好地說,送禮的事情就不要告訴她了,也讓她別小瞧了自己的能耐。
冷無瑕說了自己落腳的客棧,再次謝過巫昭辰。只要能找到紅袖,一切就都水落石出了,老天保佑,希望樂雲尚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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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無瑕在客棧裡一直等到日暮時分,才看見急急忙忙趕來的巫昭辰。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名公公。
還沒進門,巫昭辰就連連表功:「這是內務府的德公公,好不容易才等到這時候有點空,我就趕緊帶他來見你了。」
冷無瑕暗中厭惡地皺皺眉頭,但現在因為有求於他,也不好發作,只裝作沒有聽見。她招呼德公公坐下。
「宮裡事忙,我不能久待,姑娘還是快點告訴我你要見的人姓什名誰,何年進宮吧,我也好掂量掂量這件事的份量。」德公公急速地說。
「我要找的人叫紅袖,十歲進宮,在宮中六年。」
「什麼?紅袖?伺候前朝樂雲公主的紅袖?」德公公睜大一雙昏黃的老眼。
「對,就是她,公公能讓她出來跟我見上一面嗎?我有些家鄉的土特產想帶給她。」
「宮中什麼沒有?你還是將東西拿回去吧,這個忙我可幫不上。」德公公邊搖著頭,邊往外走。
冷無瑕愣愣地,直覺得紅袖出了什麼事。她焦急地攔住德公公,想知道紅袖到底怎麼了?
「怎麼了?她成貴人了。不是隨便什麼人說見就能見到的。」德公公說完這些,一刻不停地走了出去。
巫昭辰滿懷歉疚地看著冷無瑕,他不安地搓著手,安慰著說:「德公公不是說了嗎?她成貴人了,被皇上看上了,這可是好事情。將來她做了貴妃娘娘,你們一家就成皇親國戚了。」
「誰稀罕做什麼皇親國戚?」冷無瑕冷冷地說。
巫昭辰看她心情不好,知道今天自己討不了好去,告了擾說明天再來,灰溜溜地走了。
巫昭辰走後,冷無瑕的心久久不能平靜。紅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被皇上看中?封為貴人?這怎麼可能呢?依她的性子,斷斷不會答應的,到底是哪裡出了錯?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算了,坐在家裡亂猜,不如去找她問個清楚明白。冷無瑕暗下決心,今晚,無論如何,要夜闖皇宮。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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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偷進皇宮對她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但像今夜這樣危險卻還是第一次。冷無瑕換好夜行服,小心謹慎地靠近皇宮。
駱風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自從進京以後,一整天了,一個照面也沒打一個,不知道跑哪兒逍遙快活去了。也罷,找紅袖那只是她個人的事,她不想去求駱風的幫助。
來到皇宮那高大的圍牆下面,她甩出一根鉤鎖,牢牢地鉤住牆頭,然後藉著繩索之力,輕輕一縱,飛身翻過高牆。
今晚的月光隱藏在雲陰深處,明明滅滅,這是夜行的好天氣。冷無瑕跳上最高的一棵樹,隱好身形,舉目向四周望去。
從燈光與樹隱中透出來的庭台樓閣和以前一無二致。但是,她該從哪個方向下手尋人呢?也許,她該先找個人來問問。
這樣一想,她從樹上躍下來,小心翼翼地往有燈光的地方掠去。這是一間小小的書房,裡面有個小太監靠著一盞燈打盹。好機會,冷無瑕無聲無息地靠過去,用一把鋒利的小刀抵住小太監的咽喉。
那小太監好夢正酣時突然被一陣凜冽的寒光驚醒,一睜眼,果然有尖利的感覺刮在咽喉上面。他的魂早嚇得出了殼,抖抖索索地說不話來。
冷無瑕略略收了收尖刀,壓低聲音說:「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答對了我就不殺你。」
那小太監拚命點頭。
「皇上最近有沒有新納什麼嬪妃?」
「有,有。」為了活命,小太監只恨不能把知道的事全說出來。
「慢慢說,納的是什麼人?」
「是前朝的余妃娘娘。」
「余妃?」怎麼不是紅袖呢?
「還有沒有別的人?」冷無瑕不甘心地繼續問道。內務府的德公公既然說紅袖成了貴人,那一定是錯不了的。
「沒了。」小太監肯定地說。
「你確定?」
小太監又仔細地想了想,仍是搖了搖頭。
怎麼會這樣呢?冷無瑕更糊塗了。「那你知不知道一個叫紅袖的侍女在哪?」
「沒聽說過。我只是一個管理書籍的小太監,認識的人並不多。」小太監實話實說。
看來,在他身上是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了。冷無瑕收回尖刀,看那小太監可憐兮兮的樣子,也不忍心再傷害他,只威脅他說:「今晚的事別說出去。否則,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
小太監唬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連連點頭。
冷無瑕放開他,走出門去。正想著應該到哪裡去找一個比較有權威的太監來問時,那小太監卻一把將門死死抵上,然後大聲嚷嚷著:「有刺客呀!刺客進宮來了!快來捉刺客!」
冷無瑕又急又氣,用力一腳踢開木門,揮刀割掉小太監的頭,但是一切還是遲了,整間屋子在舉手間被御林軍團團圍住。
冷無瑕此時已成為御林軍的箭靶子。
侍衛統領巫昭辰上前一步,大喝道:「大膽刺客,竟敢夜闖皇宮,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冷無瑕焦急地觀察著周圍的形勢,整個書房已成孤立,周圍火光照天,是一層又一層的火把。這麼多御林軍?冷無瑕倒抽一口涼氣。
「裡面的刺客聽著,如果再不出聲,我們就放箭了。」巫昭辰繼續說道。
冷無瑕咬咬牙,提劍走了出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拚死一戰。
數百人的眼光看著從包圍著的小書房中走出一個黑衣蒙面人,四周靜悄悄的,大家都等著看他要做什麼。
冷無瑕冷冷地向巫昭辰瞥了一眼,她沒見過巫昭辰的武功,不知道自己對付他能有幾成勝算。但是,事到如今,也只有先擒住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敵未動,我先動。為了搶功,巫昭辰率先殺將上來。只有這麼區區一個人,他就不信自己擒不住他。
然而,在真正動手之後,他們兩個人都後悔了。早知道對方武功這麼厲害,斷斷不會輕易交上手。
巫昭辰還比較坦然,即使自己打不過,卻也可落個不敗之地,等到表現得差不多了,再命令侍衛一哄而上捉住他,功勞還不是自己的?
冷無瑕就沒有他那麼悠閒自在了,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控制住巫昭辰,情況只會越來越糟糕。
好在,御林軍們因為沒有得到命令,暫時還沒有動手,否則冷無瑕真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怎麼樣?認輸吧,說出主使之人就饒你一命。」巫昭辰越打越順手,當然他還忘不了提醒大家幾句,刺客是逃不了的。
冷無瑕亂中出錯,胸口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掌。一股腥甜的氣味直衝丹田,為了不讓巫昭辰看出她的傷勢有多嚴重,她強行壓制住了要奪口而出的鮮血。
看他中了一掌仍然不倒,像是沒事人一樣,巫昭辰有些心虛。他遠遠地退了出去,好漢不鬥窮寇,這道理他再明白不過了。已經是勝券在握,沒必要和這樣的人再賭什麼輸贏。
「他受傷了,誰捉住他,重重有賞。」巫昭辰得意地宣佈著。這樣的人自然有願意捉的人去捉,他大可以好整以暇地在一邊觀戰。
幾百人一擁而上,想活捉刺客。冷無瑕舞起一道清寒的劍光,滴水不漏,擋者披靡。仗著劍法精湛,她又斬倒了二十幾人。然而,她的體力越來越不支了,再這麼下去,遲早會透支而亡。
這時候,皇宮西邊突然出現熊熊火光。火舌沖天而起,直指廣漠的天空,映紅了原本黑暗的夜色。
巫昭辰大驚失色,為了一個小小的刺客,動用了宮中所有的守衛,造成皇宮內空,讓別人有機可趁。這可是大大的失職呀。
他也顧不了這個眼看傷重難支的刺客,留下幾十個人圍住他,自己率領其餘人等赴西宮滅火。
突然間壓力解除,冷無瑕再難支持住,她晃了兩晃,倒在血泊之中。留下來的那幾十名刺客心中狂喜,這可是揀來的便宜,不佔白不佔。大家一擁而上,想將刺客先捆住再說。
然而,他們只覺眼前一花,不知何時刺客身邊又多了一名黑衣人,那人竟然還對著他們勾著小指頭。豈有此理,太囂張了吧,皇宮且是容他想來則來,想去則去的地方?不知道誰大叫一聲,「弟兄們,併肩子上啊。」於是,幾十個人一齊將手中的劍向那黑衣人身上招呼過去。這一下,不將他斫著肉泥才怪。
可是,他們希望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反而是幾十個人的兵器同時脫手飛出。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黑衣人向他們做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將地上的刺客負在肩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揮手向他們告別。
他們這才如夢初醒,紛紛大聲嚷道:「刺客要跑了!刺客要跑了!」
巫昭辰本來是想去西宮救火的,但剛走到半路,他想想不對,怕是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於是又折轉頭來。剛到達,就聽見震天階地喊叫聲:「刺客要跑了!」他嘟囔著,「一群飯桶。」
黑衣人駱風看著巫昭辰追過來,他反而不怎麼想逃了。早就想會會這個大內侍衛統領了,看他有什麼本事能打倒冷無瑕,追殺宇文卓。
巫昭辰見黑衣人不跑了,反而一怔,他搞不懂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難道,這又是一個陷阱,誘惑自己去踩?
看巫昭辰遲疑著,駱風輕輕放下冷無瑕,鼓勵地向他招了招手。
巫昭辰慢慢從懷裡掏出一個金絲手套,緩緩地帶在手上。金絲手套泛著綠油油的寒光,陰森森地映著他的臉。
「金蠶絲?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寶貝。」駱風不屑地說。最上乘的武學造詣是「摘葉傷人」,也就是任何東西在他手裡都可以成為殺人的兵器。如果需要借助利器來增強武功,只能說明他的功夫還沒有學到家。
「不要做口舌之爭,還是在手底下見真功夫吧。」巫昭辰厲聲說。
「正如說話也要抬高聲音才能顯示凌厲一樣,那個人也不見得有威信。」駱風即使是在口舌上也不做任何讓步。
巫昭辰不吭聲,將金絲手套凝重地向駱風肩頭拍去。駱風暫時也不敢太大意,越是看來緩慢的招式它的後勁就越大。一時之間,他們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全神貫注地進行著一場高手的較量。
不到半個時辰,駱風又開始談笑風聲起來,巫昭辰的臉上卻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即使再不懂武功的人,此時也能看出誰勝誰負。
「好了,高下已分,我沒功夫再陪你玩了,我去也。」駱風說完,負上冷無瑕轉身欲走。
巫昭辰的眼裡變換莫測,他怎麼甘心就這麼敗在一個無名無姓的人手上呢?如果今天讓這兩名刺客就這麼離開皇宮,他以後還想不想當這個侍衛統領了?不行,絕不能讓他們就這麼離開。
駱風當然看不到巫昭辰眼裡的變化,他剛走兩步,就感覺到背後有異動。而且襲擊的對象不是他,是他肩上負著的冷無瑕。
因為背負了一個人,他的武功大打折扣,並且正因為受襲對像不是他,反而令他更不好反擊。他只能回轉過身,全身鼓起罡氣,準備硬接這一招偷襲。
看他轉身,巫昭辰大喜。他本來只想截住受傷的一人的,只要捉住一個人,不怕牽不出所有人出來。哪裡知道那小子竟然仗著自己武功高強,要硬接自己的金蠶絲。真是天助我也。
他暗暗催動內力,將附著在金蠶絲上面的劇毒催發出來。「波」一聲,巫昭辰的掌力正打在駱風的胸前。駱風硬接一掌,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他狠狠瞪了偷襲者一眼。如果不是冷無瑕受傷在身,他一定要讓巫昭辰付出代價。
然而,一定是有哪裡不妥,為什麼他的腳步這麼虛浮?為什麼他的頭這麼沉重?他使勁甩甩頭,不好,中毒了!不能再在此地停留,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著。
巫昭辰起初還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看見黑衣人急急離開,他才大笑出來。好,毒性發作了,看你們如何走得出偌大一個皇宮。
駱風在黑暗裡左衝右突,沒有方向,沒有目的,他已經快支撐不住了。他感到嘴角有鮮血一滴一滴淌下來,他好想睡呀,不想這麼累了,再不想這麼累了。
忽然,從黑暗中伸出一隻手牽住了他的,帶著他一步一步朝前走。他沒有意識了,那人帶他去哪,他就去哪。
沿路有滴滴鮮血,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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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裡折騰了一夜,終於撲滅了西宮的大火。
第二天,正是梁武帝行獵回宮的日子。一大早,巫昭辰跪在宮門內等著梁武帝的鑾駕。訓斥是免不的了,只希望皇上能讓他將功贖罪,他有把握能捉住那兩個膽大妄為的刺客。
梁武帝蕭衍在行獵十天之後,浩浩蕩蕩地回到皇宮。一路上就不斷有人報告說皇宮失火的消息,他只道是宮裡的人不小心,起了一場被及時撲滅的小火,所以也沒有多加在意。
及至回到宮裡一看,他大為震驚。這哪裡是小火,簡直像是熊熊燃燒的天火,將半個西宮幾乎燒成灰燼。而且,居然還令刺客來去自如。豈有此理,白養了一群廢物!
「把巫昭辰給朕帶上來。」蕭衍強忍著心頭的怒火。如果他不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怒氣,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把掐死了巫昭辰。
「皇上萬歲萬萬歲。」巫昭辰磕頭如搗蒜。
「砰」震怒地蕭衍一把拍斷了八仙桌,「還萬歲呢?你難道不是想氣死朕嗎?」
「皇上容稟,屬下已經將刺客打傷,料他跑不出皇宮內苑,屬下一定將刺客捉到皇上面前,請皇上發落。」巫昭辰急急地將自己的計劃說出。
「你還想搜皇宮?上次還鬧得不夠?」真是笨蛋加三極,怎麼總是讓刺客跑進皇宮裡躲起來了呢?自己剛剛坐上皇帝的寶座,就在皇宮裡隔三岔五的來個大搜查,這像話嗎?
「皇上,屬下可以暗訪,不出三天,一定給皇上一個交代。」
「好,就給你三天,三天捉不到人,提頭來見。」蕭衍餘怒未消。好好的心情就這樣給敗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