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了新年,才一眨眼的功夫,為期一個星期的春假也到了,高三的學生幾乎每天都在為畢業典禮的到來而做準備,畢業旅行,畢業展,畢業典禮預演……一件件都是為了離開學校倒數計時,連黑板都騰出一角寫著斗大的數字,預告著即將來臨的重大日子——大學聯考。
鄭元辰的功課一向不錯,數次的模擬考試成績都排在全校前三十名內,若無意外,他應該可以考上心目中的理想學校和科系。
但是,他卻覺得有些捨不得離開「長青學苑」,雖然他很不願意承認,卻也無法否認這個事實,那就是——他動心了!
自從聖誕夜一面之緣後,鄭元辰便對那雙關切的大眼睛念念不忘,多次想叫老爸運用特權見她一面,但就是沒有勇氣付諸行動;面對老愛偷窺的死黨們,他先前的不屑言猶在耳,更是教他怎麼也拉不下臉開口,也不敢學室友們每節下課拿個望遠鏡找尋她嬌柔的身影。
眼看連春假都快結束了,再不說就真的沒機會說了,也許將來連見面的機會都沒有;於是鄭元辰終於鼓起勇氣,趁著李嘉義找他抄筆記探探口風。
「嘉義。」
「幹嘛?」李嘉義頭也不抬,手飛快的畫下重點。
「你……你有沒有……」
「有沒有什麼啦?你沒看到我很忙嗎?」
「……有沒有……有沒有過……常常想起一個女孩子……很想認識她,然後……就是很想……」鄭元辰還是說不出口。
李嘉義很明顯的愣了愣,放下手中的立可白,一臉怪異的望向鄭元辰,頗為不可思議的問道:「你?」
鄭元辰連忙否認,「不是不是。…」
「你想通啦?」唷!這可是件大消息!
「我是說……反正就是一種感覺,就……就是很想認識一個女孩子……」完蛋了,他根本就說不出口嘛!
「那個女孩子是誰?」李嘉義問了他最好奇的問題,然後大腦瞬間快轉,出現一大堆女孩子的臉龐……是上回演講比賽那個嗎?還是上次到公園打籃球認識的那個球員的妹妹?
說都說了,鄭元辰索性老老實實的招了,「你也認識的。」
「誰?」他也認識?哪一個啊?
李嘉義深知鄭元辰向來非常有女人緣,代表學校出去比賽都能收到情書,不過,相處了三年,他倒也沒聽說他喜歡哪一個,情書幾乎都是原封不動退回,因此,李嘉義就更加好奇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會讓他動心。
「我們學校的。」若不是因為同校怕父親難做,鄭元辰也就不用這麼傷腦筋了。
不知為什麼,李嘉義的腦袋自動浮出一個面貌,他幾乎是以肯定的語氣說:「那個「王八烏龜?」
「人家是女孩子,你怎麼這麼叫她?」鄭元辰不由得幫她叫屈。
「你喜歡她什麼?」據李嘉義瞭解,鄭元辰的仰慕者環肥燕瘦各式各樣都有,他就不公為何最後鄭元辰會獨獨鍾愛她。
「她很坦率。」
李嘉義瞅了鄭元辰一大眼,「那個嘰嘰喳喳的不是更坦率?不管能講不能講的她都講,只差沒把生辰八字、三圍也說出來,她不是更坦率嗎?」
「她的笑容很美。」
李嘉義再次奉送免費大白眼一記,「比漂亮,她也比不過蘇維青。」
沒辦法,蘇維青已經是全校男士投票一致辭公認的校花了,近兩千八百張票中,蘇維青拿了百分之九十九,輕而易舉獲得壓倒性勝利,毫無異議當選「長青學苑」親善大使,雖然蘇維青並不是那麼容易親近之人。
「她很善良。」
「拜託——那個小慧不是更善良?你——」
「李嘉義!」鄭元辰翻臉了,難道在好友眼中她真的那麼不值得他動心嗎?「我是叫你幫我想辦法追她,不是要你來開批鬥大會的。」
「我只是覺得奇怪……」李嘉義喃喃說著。
「快想辦法!不然以後你別想向我借筆記。」鄭元辰出聲恐嚇。
「好好好,你總要給我一點時間想嘛!」開玩笑!鄭無辰的筆記可是他這三年賴以為生的葵花寶典,沒了那麼薄薄的一本……,只怕他會有留級的危機。
「你要想多久?」鄭元辰很卑鄙的作勢抽回筆記本。
「明天,明天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李嘉義卑躬屈膝的拿回筆記,要他馬上想出個好辦法,豈不是要了他的一條小命?
「明天,好,就明天,我等著聽你的答覆。」
「沒問題。」
「你說的,明天我找你兌現。」落下話,鄭元辰收回手,翻開厚厚的參考書,定下心專注的解著微積分。
李嘉義仰天長歎一聲,隨即將注意力轉回筆記本,免得鄭元辰反悔。
「你們說該怎麼辦?」李嘉義濃濃的無奈,誰教他就是少不了鄭元辰的考前總複習。
一抄完筆記,畫好重點,李嘉義立刻找到了另外兩名室友,拉著他們到餐廳開三個會議。
「我怎麼知道?我又沒交過女朋友。」董情勳雖才剛吃完一大碗的牛肉麵,但那對他而言只能算是墊底,一進餐廳又跑去排隊買了料多味美的總匯三明治。
「誰教你每天上課都心不在焉,然後下課後到處找人抄筆記。」胡君凱喝完最後一口可樂,「明天要考英文第一冊,我都還沒看咧,過幾天再想辦法啦。」起身就想離開。
「喂!好朋友是這樣當的嗎?是誰說過我們有難同當有福同享的?」李嘉義抓著胡君凱坐下。
「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有福同享,有難自當。」胡君凱仍掛心著尚未準備妥善的考試,又站了起來。
李嘉義冷哼一聲,「是誰上次穿牛仔褲的時候不小心被拉鏈夾到,足足痛了一個星期的?」想丟下他一人……哼!沒那麼容易!
「誰?」董情勳突如其來插了句。
李嘉義邪邪的將眼尾掃過胡君凱,「那個人重義氣的朋友真是我們上輩子積來的福,我們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棄他於不顧的人,活該上刀山下油鍋。五馬分屍、剁骨揚飛,也不值得大家同情。「胡君凱乖乖的坐了下來,他還不想隱瞞了兩年多的糗事在畢業前成了大家的笑柄。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們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說歸說,李嘉義他要真想得出辦法,就不用硬拉著室友跟他一塊抓頭苦思了嘛!
董情勳將最後一口三明治塞進嘴巴,喝了口熱可可,吃飽喝足後他的大腦才開始動作。「辦法不是沒有,就看你們肯不肯幫忙了。」
「肯,當然肯。」胡群凱回答得快速。
「快說啊!」李嘉義也急了,要做就做得轟轟烈烈一點,給大家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我的辦法是……你們覺得呢?」
「絕啊!」李嘉義驚歎道。
「真虧你想得出來!」
「你們是覺得好不好,也給個意見嘛!」
「我去買材料。」胡君凱趕緊說。
「那就這麼決定羅!」
「沒問題,其他的部分就包在我身上吧!」李嘉義鬆了口氣說道。
董情勳喝完熱可可,「我們會不會被記過啊?」他可不想再留級了。
「應該不會吧!主角又不是我們。」胡君凱說得很沒把握。
「只要我們不說,誰知道我們也是幫兇?」
三人擊拳約定保密,達成共識若有意外就讓鄭元辰一個人去承擔!
連續下了兩個星期的雨,下得向來熱愛運動的程依靈叫苦連天,連好脾氣的張雅慧都開始抱怨衣服掛了好幾天也不幹。
終於,在一個星期五的早上,雨——停了。
「今天沒有下雨那!」紀暄暄推開窗探出手,「真的停了那!一點雨都沒有喔!」
蘇維青啼哩呼嗜的吃完廣東粥,懶洋洋毫無生氣的說:「下不下雨跟我們有什麼關係?」還不是都要吃飯睡覺,都要喝牛奶?
「叩叩」
「誰?」張雅慧有些莫名其妙,一大早是誰會來串門子?
「小慧,蘋果在嗎?」同學甲急躁的問。
「蘋果在換衣服。」
「蘋果——你快出來!」劉繡繡一反平時秀氣斯文的模樣,高八度音尖叫著。
紀暄暄剛套上制服,隨便梳了幾下頭髮,「什麼事?」
「別問了,你出來看就知道了。」同學乙硬拉著紀暄暄走向走廊。
張雅慧和程依靈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跟著興奮不已的劉繡繡跨出寢室,然後——她們愣住了。
「到底什麼事嘛?」紀暄暄手裡還拿著梳子。
「別問了!你用看的比較快啦!」同學丙讓出走廊邊的好位置。
「今天又不是我的生日,你們是怎麼了啊?」紀暄暄雖感到奇怪,但還是聽從同學的話拔開聚集越來越多的人群,忽視她們臉上那種既嫉妒又羨慕的目光,「什麼事啦?」
「你……你,你看……看……」同學丁抖著聲音,顫著手指指向對面呈現口字形的男生宿舍。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連紀暄暄子也抖著聲音,「這……這,這是……是怎……怎麼……,怎麼一……一回事……」
一向不喜歡湊熱鬧的蘇維青拿上書包要下樓上課,被重重人群們擋住,她擠進去呼叫室友,「蘋果,該上課了。」
「……青……青……這,這……」紀暄暄指著男子宿舍,向一向最理智的蘇維青證實眼前所看到的景像是否屬實,期盼蘇維青能告訴她是她在作白日夢。
蘇維青卻拍起手讚道:「不錯不錯,很有創意。」
完了,這不是幻覺!
男子宿舍的欄杆上,粘貼著一張又一張全開的壁報,每一張只用黑筆寫了粗粗的一個字,自五樓開始粘至一樓,上面清清楚楚的寫著——
學妹妹好!雖然我只知道你的外號叫「蘋果」,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你,讓我認識你好嗎?
三年孝班鄭元辰
「好浪漫哦!」程依靈一臉羨慕的模樣,恨不得今天的女主角是她。
完了!這是真的!
紀暄暄頓時手腳發軟,全身上下冒著冷汗,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壁報,是誰跟她開玩笑?
「你還好吧?」張雅慧見紀暄暄汗流脊背,擔心的問道。
紀暄暄緩緩轉過頭,「我——不——好——。」
她一定是作夢!一定是的!
「那個鄭元辰是誰啊?」程依靈問了個重點。
「我、也、不、知、道。」
張雅慧很努力的要抱住倒在她身上的紀暄暄,「蘋果!」
「蘋果昏倒了!」同學甲尖叫著。
「怎麼辦?」同學已慌張來。
「誰昏倒了?」睡得太晚的同學丙探進頭。
「蘋果啦!」同學丁回答。
「現在怎麼辦才好?」同學甲說。
程依靈抓抓頭,「蘋果為什麼要昏倒啊?她應該高興的,不是嗎?」
蘇維青冷眼看著同學們嘰嘰喳喳個沒完,遂用足丹田之力,以班代的身份宣佈,「送保健室。」並指揮幾個較身強體壯的同學抬起紀暄暄,「其他的同學立刻下樓上課,還有三分鐘點名。」
同學甲、已、丙、丁一聽,連忙衝回宿舍拿書包準備上課羅!有什麼話,今後,有的是機會。
當紀暄暄醒過來時,已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蘋果醒了!」張雅慧拿著微溫的毛巾幫紀暄暄擦了擦臉。
但醒過來的紀暄暄顯然情緒還很激動,她拉著張雅慧拚命澄清道:「那個鄭元辰是誰?我又不認識他!他沒事跟我開玩笑做什麼?愚人節早過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小慧,你說,你說,到底為什麼?我今天一定是眼花了……我發燒了……我的眼睛有毛病要看醫生……」
「我就是鄭元辰。」鄭元辰懺悔的站在床邊,但他的後悔並非是後悔想追紀暄暄,而是後悔自己居然傻得去相信李嘉義那一句「包在我身上。」
「你就是鄭元辰?」張雅慧對他還有些印象,只是臨時無法將名字跟人聯想在一塊。
「你就是鄭元辰?」紀暄暄咬牙切齒的問,一個字一個字都由齒縫中溜出。
「我是。」
老實說,紀暄暄對鄭元辰的印象很好,因此她很努力的試圖要和顏悅色,但最後她還是做不到,經過一番壓抑後,她還是豎起白旗。「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舉動為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蘋果。」張雅慧因紀暄暄的「和顏悅色」而退了一大步,她的表情好可怕喔!
「對不起,我只是請朋友幫忙想辦法,沒想到他們……」鄭元辰得知李嘉義的作法惹得紀暄暄昏倒後,也恨不得把他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李嘉義見情況不對,七早八早將所有參與的人全抖了出來,要死也不能死他一個。尤其是出餿主意的董情勳,更是應該頭一個抓去槍斃!
「現在叫我拿什麼臉去見人啊?」紀暄暄欲哭無淚。
紀暄暄生平最怕的就是出風頭,現在她光想到這個「大字報風波」將如何影響她的生活,還有回到教室後,同學、師長的指指點點,她真想要找棟五十層高的大廈往下一跳了事,早死早超生喔!
丟臉死了啦!
「咳……咳……」鄭開文假咳幾聲,「小慧,你先回教室上課。」
張雅慧點頭,「是,教官。蘋果,你再休息一下,我下課再來看你。」
鄭元辰見張雅慧離去,才說:「爸,我——」
鄭開文大手一揮,「你這兔崽子也給我回去上課,別以為耗在保健室就不用考模擬考。」
「對呵!」經父親一提醒,鄭元辰才想起一會兒有很重要的考試,「我下課再過來。」邁開長腿,跑回男子大樓。
紀暄暄真想一頭撞死算了,原打算一輩子就這麼平平庸庸的過完,誰知道才活到十六。七歲而已,就搞出這麼大一件事,搞得全校上至校長下至工友都認識她了,要她如何出去見人嘛!
鄭開文板起臉,「這個……今天這件事,教官一定秉公處理。不過,教官希望聽聽你的意見,你想怎麼處罰他?」
「我也不知道。」這是實話,不管如何處罰鄭元辰,今天所發生的事都不可能化為烏有,活活打死他也於事無補。
「教官記他兩個大過好不好?「鄭開文聽了紀暄暄的話後雖然欣喜,但職責所在,他也不能這樣放過獨生子。
其實,鄭開文早已盤算過,以他兒子有十一個大功來說,記他個十個、八個大過都沒關係,反正功過可以相抵嘛!
「不好吧!」聽說鄭元辰的成績挺好的,若因此事而被記過,染上污點,她也著實過意不過去。
「罰他每節下課都站在訓導處前大喊『我錯了』?」
「不用了。」每節下課都這樣喊,豈不是讓所有人想忘都忘不了這件事嗎?她還要在這唸書那!
「教官讓他留級一年?」
哇!好狠的老爸喔!
「沒……沒這麼嚴重吧……」鄭元辰是很可惡沒錯,但還罪不至此啊!
「教官在全校面前重重打他二十大板?」
「教官,他是你兒子那!」雖然紀暄暄之前恨不得能把鄭元辰的肉一塊塊咬下,但靜下心後,她也很不忍心教官提出的殘忍作法,那是會嚴重傷害他的自尊心的那!
「那……」鄭開文也想不出來了。
「幸好我不是教官的女兒。」紀暄暄咕噥著。
人家不是說「虎毒不食子」的嗎?怎麼教官這麼狠心啊!
「……教官拿把小夾子把他中間的頭髮拔光,讓他一輩子長不出來?」
「教官,你好狠喔!」也真虧教官想得出來這種處罰方式。
喔!天啊!有他這種老爸真是不幸!紀暄暄開始有點同情鄭元辰了。
「你自己說,你想怎麼罰他?教官一定為你作主。」鄭開文一副大公無私的表情。
「唉!算了啦!反正我也沒少塊肉。「紀暄暄跳下床,套上黑皮鞋。
唉!她還能怎麼樣呢?
「你確定就這樣算了?「鄭開文心中暗暗高興,但仍緊鎖著眉頭裝酷。
「對啦!「紀暄暄翻翻白眼,」我要回去上課了。」
「你真的確定不罰他?」
「對啦對啦!」
紀暄暄同情鄭元辰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並有逐漸擴大的趨勢,他真是倒霉,沒事有這種拼了老命想把獨生子推向十八層地獄的老爸,真是倒了八輩子霉喔!有這種老爸已經夠可憐了,她不忍心要求教官如何罰他。
「那……我們到教官室簽一份協議書,確定你自願放棄處罰他。
「嗯……「奇怪了,紀暄暄怎麼有種被老狐狸牽著走的感覺。
「你不簽的話,教官就要讓校長處置了喔!」
「簽就簽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反正她出只是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呢?
鄭開文微揚起嘴角,小女生就是小女生,三兩下輕輕鬆鬆就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