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大廳
「你說什麼?」陸明瞪大了眼,一臉不可置信。
陸子煜直視父親,認真地道:「孩兒說,要迎娶綺華院的文花魁梅仙姑娘為妻。」
「不行,我絕不准!」陸明面色鐵青,轉向一旁的家僕喝斥:「取家法來,我今日要好好教訓這色迷心竅的不肖子!」
陸子煜神色一沉,斷然宣示:「就算您打死了孩兒,孩兒也絕不會改變迎娶梅仙姑娘的心意。」
陸明怒火攻心,「你給我住口!一介娼妓怎配得上你?苦是讓她進門,只會貽笑大方,讓人瞧不起我陸家。」
見陸子煜仍是一臉堅決,不為所動,他高舉家法恫嚇:「快說,只要你對天發誓,以後絕不同那娼妓往來,我還可以原諒你。」
陸子煜突地跪倒在地,沉聲道:「我陸子煜對天發誓,今生只願娶梅仙姑娘為妻,對她情真意切,絕不變心,若有負梅仙姑娘,願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陸明氣得全身發抖,立時以家法往他身上猛打,「我打死你這不知悔改的不肖子,就當我陸家沒生你這種不肖子弟!」
陸子煜咬著牙,完全不閃躲,也不運氣抵抗,就靜靜地任由責打。
陸明氣紅了眼,下手極重,他人雖老,身子骨卻甚為結實,力氣也不小,若非陸子煜有一身武功底子,只怕早己被打昏了過去。
一旁的家僕們個個看得是膽顫心驚,怎麼也想不透平日溫文儒雅的少爺怎會有此膽量杵逆老爺。
「住手!你快給我住手!」一名白髮老婦由婢女扶著走入大廳,她年歲雖大,一雙老眼卻是湛湛生光,頗為精神。
陸明立時放下家法,驚道:「娘,您怎麼來了?」
陸老夫人冷哼:「我能不來嗎?再不來,我的寶貝孫子就要被你給打死了。來人,快將少爺扶進房內歇息,記得找大夫來為少爺治療傷勢。」
陸子煜雖是面色蒼白,卻仍強笑安撫:「奶奶,您別擔心,孫兒傷得不重。」
陸老夫人雙眉微皺,「煜兒,你就真這麼喜歡那梅仙姑娘嗎?」
陸明一驚,忙道:「娘,您別聽小孩子胡言亂語,他不過是一時被那娼妓迷了心,只要不讓他再見那娼妓便沒事了。」
陸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住口!你真當我老眼昏花、耳目不明瞭嗎?我方纔已聽見煜兒對天發的誓,煜兒可是陸家的獨苗,萬萬不能絕了後!」
她轉向陸子煜,柔聲道:「煜兒,奶奶雖然不出家門,但外頭的閒言閒語可沒少聽過,聽說那梅仙姑娘雖生於風塵,卻潔身自愛得緊是嗎?」
聽她提起梅仙,陸子煜馬上打起十二分精神,將身上的痛楚全拋諸腦後,溫柔微笑:「是,她品性高潔,擇夫不求名利,只求博學多才,所以立下了過三關的規矩。」
陸老夫人再問:「你方才發的誓,可是認真的嗎?」
「是!」他沉聲應答。
「好,奶奶明白了,你找個時間請梅仙姑娘來見奶奶一面,奶奶倒想瞧瞧她是個什麼樣的美人兒,竟能把你治得這般死心塌地的。」
陸子煜又驚又喜,半晌說不出話來。
陸明卻是又驚又怒,出言反駁:「娘,怎能讓那種低賤的娼妓踏進陸家!孩兒身為陸家之長,絕不允許!」
陸老夫人又瞪了他一眼。「那也無所謂,她若是不能來,我就上綺華院去見她,反正我活了這大半輩子,也沒見識過何謂青樓,趁此開開眼界也不錯。」
陸明為之語塞,老臉漲得通紅,一旁的家僕婢女們卻是暗笑在心,個個都明白陸老爺唯一的弱點便是他最敬愛的娘。
「是,孫兒明白了。」陸子煜朗朗笑開,渾然忘卻了身上的傷痛。
雖然奶奶並未應承他與梅仙的婚事,但她願意見梅仙一面,他已是十分開心,而且奶奶言語間似乎對梅仙並不排斥,他想,只要奶奶見過梅仙,便能瞭解梅仙的為人,有了奶奶的相助,他與梅仙的婚事,必定能順利進行。
翌日一早,陸子煜雖是身上負傷,卻仍執意要到綺華院來求見梅仙。
他滿面笑容地請求九嬤嬤:「能否勞煩嬤嬤替在下做個說客,讓在下與梅仙姑娘見個面?」
她遲疑道:「這……公子,不是嬤嬤我不幫你,而是梅仙她已說了,成親之前,她不想見任何人……」
「嬤嬤,在下之前同梅仙姑娘是發生了些小誤會,才會惹得梅仙姑娘不快,如今只得請嬤嬤幫幫忙,好讓在下能與梅仙姑娘解釋清楚。」他笑得更加溫和,讓人無法拒絕。
九嬤嬤一歎,「好吧,你稍待片刻。」
「多謝嬤嬤。」
九嬤嬤隨即轉身入內,一會兒後卻又愁眉苦臉地走出。
「陸公子,真是對不住,任憑我怎麼說,梅仙那孩子就是不願見你。」
「是嗎?她就真不願聽在下解釋……」陸子煜斂去了笑容,神情轉為苦澀。「嬤嬤,可否讓在下前往梅仙姑娘的房外?就算見不著她的面,至少讓在下同她說上幾句話。」
九嬤嬤想了想,心一軟,應道:「好吧,就算梅仙會怪找也無妨,你隨我來。」
陸子煜隨著九嬤嬤來到香雪閣前,只見房門緊閉,明顯地表示主人不願見客的意思。
九嬤嬤高聲喊:「梅仙,嬤嬤領陸公子來見你了,你快開門哪!」
陸子煜靜立一旁,眼中帶著深思,神色沉鬱。
他知道她在生他的氣,可是他真的想向她解釋清楚,讓她明白他的心,他希望她是心甘情願地嫁給他,而非出於無奈。
九嬤嬤見裡頭毫無反應,吶吶道:「陸公子,真讓你見笑了,梅仙也不知道在使什麼性子,失禮之處,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笑。「不會的,在下明知她不願見客,卻還厚著顏面至此打擾,是在下自討沒趣,怪不了梅仙姑娘。」
房內依舊靜悄無聲,似是不為他的柔情言語所動,見言語無用,陸子煜微微皺眉,心念一轉,對九嬤嬤笑道:「可否請嬤嬤替在下準備一幾一琴?」
「這當然不成問題,卻不知公子有何用處?」
「在下心中實有千言萬語欲對梅仙姑娘傾訴,但言多必失,倒不如以琴代言,以歌表心,好讓梅仙姑娘能明白在下一片真情。」
不多時,琴幾已然準備好,他撫琴高歌道──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遨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何時見許兮,慰我彷徨,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使我淪亡。」
此首歌名為「鳳求凰」,一向用於表達愛意,陸子煜歌聲清亮,琴音更奏得是悠揚宛轉,間者莫不為其中的深情蜜意而感到蕩氣迴腸。
可惜卻感動不了怒氣正熾的梅仙,任憑他求愛示好的琴聲一曲接著一曲,香雪閣中卻毫無動靜,看來,她是真鐵了心不願見他。
最後,陸子煜停下手,輕輕歎了口氣,眉目間儘是濃濃煩憂,高聲一問:「梅仙,你就真這麼鐵石心腸,不願接受我的道歉嗎?」
回應他的,只有一片靜默。
他又長歎一聲,起身走至房前,柔聲道:「梅仙,我已向我爹提起要迎娶你為妻的事,他很生氣,和我產生了很嚴重的爭執,甚至還驚動了我奶奶,幸好我奶奶疼我,站在我這方,她說想見你一面,等你氣消了,我們一起去見她,好嗎?」
陸子煜等了片刻,仍未聽見梅仙的回答,只得自顧自地往下說:「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是請你相信我對你的心意絕非虛假,假如你真不願陪我一同去見奶奶也無妨,我會向她解釋清楚的,明日我會再來找你,我先走了。」
他絕不放棄,終有一日,他必定會得到她的諒解,為了那一日,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入夜後,城中一片寂靜。
陸子煜換上夜行衣,戴上面具,搖身一變,成了神秘的天道門門主,此次為的不是率領門眾洗劫貪官污吏,而是要救出被官府所囚捕的門人。
數日前,他曾率領天道門累潛入富商金順的府中劫取財物,行動雖是極為成功,盜得了近百萬兩的財物,卻也為天道門招來大禍。
因為隱身於背後、收受金順賄賂的大官對此甚為憤怒,認為天道門擋住了他的財路,特意派出大量官兵輿密探欲徹底除去天道門。
在官府大規模的查緝下,已有數名天道門人被捕,今晚,他就是要與方鷹見面商討此事。
待到達約定地點,方鷹一見著他,立時迎了上來。
他沉聲問:「查出那幾名門人被關在哪兒了嗎?」
「是的,他們都被關在衙門中的大牢,據探子回報,他們雖被嚴刑逼供,不過仍未吐露出任何有關於本門的消息。」
他沉吟:「其他門人都安排好了嗎?線索也抹除了?」
本來他是預計在洗劫金順的行動之後,至少,極大筆的錢財將令天道門在一年半載之內,不再有任何行動,他也能專心處理與梅仙的婚事,卻沒想到會招來如此大的麻煩。
方鷹點頭:「各地的分舵皆已緊急移往旁處,除了那幾名一時措手不及而被擒的門人外,其餘門眾皆已安排到安全的地方,短時間內絕無問題。」
陸子煜這才稍稍放心。「好,現在該做的便是將那些門人給救出來。」
方鷹擔心地提醒:「可是大牢中守衛森嚴,加上他們極有可能設下陷阱……」
他目光沉鬱,「我知道,可是,我們不能就這麼放棄那些門人。」
「屬下明白,可是這麼做真的很危險,請門主三思。」
陸子煜沉默片刻,吩咐道:「這次就由我率領幾位自願參與的門眾前往救人,你留下來,若是我有個萬一,門主之位就交給你了。」
他從懷中掏出門主令牌遞去,方鷹卻不願收下。
「門主,救人的任務交由方鷹來就行了,請門主留在此處。」
他微微皺眉,怒斥:「我是門主,由我來決定此次任務的人選。」
方鷹雖是不甘,卻只能應承道:「是!方鷹謹遵門主教誨!」
三更時分,香雪閣中還是燈火通明,雖然早已過了就寢時間,梅仙卻仍坐於書案前,因為心思紛亂,她難以成眠,只能藉讀書來使自己靜心。
突地,門外傳來幾聲輕響,她一怔,高聲問道:「是誰?」
「梅仙,是我……」熟悉的聲音響起,卻是異樣的虛弱無力。
梅仙神色一變,認出那是陸子煜的聲音,心跳立時加快,「你來做什麼?我已經說了,成親前我不想見你!」
「我知道……可是,今夜我若是不來,怕日後再也見不著你了……」
她心一凜。「你這是什麼意思?」
怪了,往日他若是在夜裡來見她,都是直接悄然潛入她房中,怎麼今晚他卻沒有這麼做?
陸子煜沒有正面答覆,只是輕聲懇求:「讓我進去好嗎?我好想見你……」
「不行。」梅仙想也不想就拒絕。「你快些走,我絕不會見你的。」
低沉的笑聲自門外飄進,夾雜著幾分苦澀。「假如沒見著你,我是不會走的……而且,我也沒力氣走了……」
「你是怎麼了?」梅仙驚覺事情有異,急忙上前開門。
門一開,便見到陸子煜面色蒼白地坐倒在門前,渾身衣衫破爛不堪。
見她終於開了門,他眼睛一亮,雖是笑著,神色卻無比憔悴。
「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你發生了什麼事?」
梅仙臉色瞬間轉為慘白,趕緊奔到他身旁想扶起他,觸手處竟是濕滑一片,她凝神細瞧,發現他滿身是傷,血流不止。
「我……」
陸子煜本就憑著一口真氣硬撐才能支持到此時,為的就是見她一面,如今心願得償,心一鬆,頓失依恃,話未說完便昏了過去。
梅仙見狀既驚且懼,一探他的鼻息竟是氣若游絲,頓時淚水盈眶,再也忍不住心中激動的情緒,失聲哭了出來。
「子煜!子煜!」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怎會受此重傷……他……會死嗎?
心中猛地一陣絞痛,梅仙皺緊了眉,強迫自己保持鎮定。
不!不行!她絕不能任他就此死去!
她一定要救他,她一定要救他!
梅仙急急扶起他,可他身子極重,柔弱的她險些難以負荷,但因他身份特殊,她不敢驚動他人,只能一人吃力地將陸子煜扶至床上,之後,她連忙出門端來乾淨的清水、布條與金創藥,再回到他身旁替他褪下衣衫,小心翼翼地處理傷口並上藥。
包紮完畢後,她連忙將外頭的血跡除去,以免讓人發現他曾來過此處。
當梅仙好不容易忙完後,遠處的天際已透出微微光亮,她這才驚覺自己竟已忙了一整夜。拖著疲累的身子坐至床畔,見他呼吸規律,面色已不如昨夜蒼白,緊張的心才稍稍放下。
梅仙望著他沉睡的面容,眼中滿是憂慮,她握住他冰涼的手,輕聲道:「你不是一直都要我原諒你嗎?我答應你,只要你平安無事,我一定原諒你,不,別說是原諒你,我什麼都答應你……」
之前為了救他,她來不及靜心細想,一切心思全專注在照顧他的傷勢上,此刻,在拋開一切無謂的顧慮之後,她再也無法壓抑心中那波動不休的深濃情感……她是那麼的深愛著他……
而他,在身受重傷時仍勉強到這兒來找她,以行動證明對她的愛意……她又怎能為了無謂的過往,懦弱地繼續逃避下去……
她眼眶一紅,淚水再次落下,哽咽又說:「你聽到了嗎?你一定要醒過來,要是你有個萬一……我……我也活不下去了……」
此刻,她坦然地面對了自己的心意。
她愛他啊!好愛、好愛,不管是他的溫柔、他的強勢,她都愛啊!
她絕不能失去他啊!
明亮的晨光照進屋內,陸子煜悠悠醒轉,見著不同於自己房中的佈置,先是一怔,才愕然想起昨夜種種,他本能地一動,卻扯痛了身上的傷口,不由得發出一聲悶哼。
原本伏趴於他身旁的梅仙猛然醒覺,一睜眼便望見清醒的他,又驚又喜地笑道:「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你……一直在照顧我嗎?」陸子煜望著她,有些不敢相信。
她臉兒一紅。「是……」
他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欣喜,忍不住追問:「那麼……你是原諒我了?」
「我……既然你醒了,我去替你準備一些湯藥和食物……」梅仙面色更紅,卻不願正面回答。雖然昨夜她已明白了自個兒的心意,可要她親口承認,實在是說不出口。
「等等!」他拉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想趁機問出她的真心。「你還沒告訴我,你究竟原諒我了沒有?」
望著他堅定的目光,梅仙心知他不會輕易放手,又擔心危及他的傷勢而不敢掙扎,她輕輕歎了口氣,無奈道:「你先放開我,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談……」
陸子煜這才放開她的手,熱切地望著她。「你可以說了。」
「我……我……」她遲疑著,仍有些羞澀。
見她漲紅了臉,硬是說不出口,他也捨不得逼她,笑言:「就算你說不出口也沒關係,我知道你是在乎我的,這就夠了。」
心意被猜中,梅仙臉兒更紅,想反駁卻也無話可說,只能悶悶問道:「你餓不餓?想不想吃些什麼?」
陸子煜沉吟著:「不,那些先不急,我到這兒來的事,除了你之外,有旁人知道嗎?」
「沒有,我知道你身份特殊,所以不敢告訴任何人,為了怕別人發現,我將外頭的血跡都擦掉了。」
「多謝你了。」他這才放下心。
梅仙仍是掛心著他的傷勢,擔心又問:「你覺得怎麼樣?需不需要我替你準備什麼湯藥?」
「不用了,我隨身有帶傷藥,你替我倒盅茶水來便行了。」
她依言倒了盅茶給他,「昨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會受了這麼重的傷?」
陸子煜接過茶盅,將藥服下,沉默片刻,才淡淡地說:「你也知道我是天道門的門主,我……不想讓你知道太多,免得也將你捲進危險……」
「你說這是什麼話!」梅仙擰了秀眉,既生氣又傷心,雙眼一紅,淚水如斷線珍珠般紛紛落下。「你知不知道昨晚我多擔心你!好怕你會因傷勢過重而死去,心裡想的全是你,你現在卻和我說這種話……」
他急忙解釋:「你別哭,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擔心你,不希望你因為我而受到任何傷害……」
她啜泣道:「我也擔心你啊!一想到你晚間過著與官府為敵的危險生活,我就好害怕,要是你出了什麼意外,我……我……」
見她淚流滿面的悲傷模樣,陸子煜顧不得身上有傷,硬是坐起身將她摟入懷中,柔聲安慰:「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為我擔心受怕,昨晚我是為了營救被官府擒下的門人,所以誤中了官府設下的陷阱,加上又得掩護其餘門人撤退,才會受傷。」
她依偎在他懷中,嗚咽道:「我知道你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行俠仗義,可是我心中真的好矛盾,我好擔心你,不希望看到你再受任何的傷,又不願違背你幫助小老百姓的心意……」
他語氣堅定:「我明白,我也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過著兩面的生活,有朝一日我還是得離開天道門,你給我一些時間,我將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後,會將門主之位傳給副門主,由他來繼承我的位子,如此我就可以安心離開。」
方鷹和他不同,沒有像他一般的繁雜家世,加上武功智計也不輸於他,又有一顆俠義心腸,由方鷹來繼承門主之位,應該是最適當的。
梅仙淚眼迷濛地望著他。「你說的是真的嗎?」
陸子煜沉聲應答:「是真的,我向你保證,我會盡快將天道門的事處理好,你只要安心嫁給我就好了。」
聽他提起婚事,梅仙一凜,面色轉為蒼白,身子也變得僵硬。
他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異樣,不解地問:「你怎麼了?」
她輕輕啟口:「我……我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嫁給你……」
陸子煜一驚,急問:「都到了此時,你難道還不相信我對你的情意嗎?」
「不是的,我相信你……只是,我和你的身份……」
他面色略沉,勸慰道:「你別再多想了,不管是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娶你為妻的決心。」
梅仙輕輕笑了,笑容中卻帶著說不出的無奈。
「成親並不只是我們兩人的事,你總該顧及你的家人,他們不會接受我的……」
他心中一痛,低吼道:「我不在乎他們,我只在乎你!」
她那樣的笑讓他好心疼,他怎會不明白她的顧忌──只是,他要她明白,他會拚盡一切地愛她、保護她,絕不讓她受到任何人的輕蔑侮辱,他要一生守著她,讓她無憂無慮、讓她幸福開心。
「梅仙,我知道你因為你爹娘的事而心存芥蒂,可是我們是不一樣的。」他低柔的聲音中滿蘊深濃情意。「你愛我,而我也愛你,我們會廝守終生,永不分離。」
梅仙緩緩閉上眼,專注地感受著從他懷中傳來的溫暖,他的心跳聲是那麼的沉穩有力,奇異地撫平了她心中一切的騷亂與不安。
慢慢地,她的身子不再僵硬,而是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
真是不可思議……只是這麼靠在他懷裡,她的心就感到某種模糊卻又深刻的幸福與滿足,她多麼希望,這種感受能一直持續下去……
是的,她想和他在一起。
因為,他是那麼不顧一切地深愛著她,而她,也是一樣地愛著他。
「我明白了……」她輕輕一笑,羞澀卻甜蜜,美麗得令人目眩神迷。
陸子煜一怔,瞪大了黑眸,聲音因強烈的欣喜而顫抖著。「你想通了嗎?」
梅仙直視著他,面上因羞澀而泛起紅霞,眼波流轉間儘是款款柔情。「我想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他大喜若狂,早將身上的傷痛拋開,擁緊了她柔軟的嬌軀,高聲笑道:「我也是,我也是!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兩人深情相擁,正是濃情蜜意之時,陸子煜卻又猛地想起一事──
「對了,你記得我同你提過,我奶奶想見你嗎?」
她頷首,「我記得,只是這些日子我都沒去見她,她會不會生氣?」
陸子煜柔聲說:「不會的,我奶奶一向疼愛我,像上次我同我爹提起要迎娶你的事,讓我爹很不高興,也是奶奶替我解的圍,而且我奶奶性格豪爽,通曉事理,不會像我爹那般迂腐,我想她一定會喜歡你的。」
「可是你爹一定很討厭我,我……」水眸低斂,掩去其中憂慮愁緒。
他冷哼:「你別理他,他就是那古板的死硬性子,一向以陸家的清白家譽為重,逼得全家人都喘不過氣來;你不用擔心,我會將一切處理好的,你只要等著我迎娶你進門就好了。」
她搖頭。「我想,我還是得見你爹一面。」
不想讓她受到父親的侮辱,他試著勸她改變心意:「可我怕他會說些難聽的話,你還是別去見他,由我來說就好了。」
「不。」梅仙搖頭,熱切地要求:「我要同你一起去,我相信只要我們誠心說明,一定能獲得你爹的諒解的。」
陸子煜一歎,「我不是不讓你見我爹,而是怕他欺負你,我實在不願讓你受到任何委屈。」
她柔聲開口:「子煜,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我也擔心你,加上你身上又受了傷,我實在不放心你一人回去,我們一起去見他、說服他,好嗎?」
望著她那般渴求的神色,聽到她溫柔的輕喚,陸子煜再也說不出半句拒絕的言語,只能點頭答應:「好,我們一起回去。」
雖然,爹是那麼固執,要說服他答應婚事必定十分困難,可現下他的心卻是出奇的平靜,沒有半分遲疑與畏懼,因為,她在他身旁,她給予了他面對一切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