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明,香雪閣中,梅仙坐於榻上,清冷的眼失去往昔的沉靜,內心翻覆著萬般情感。
自從夜郎送她回香雪閣之後,她便不停地想著他,尤其是他那令她為之愕然的苦澀笑聲。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為什麼有時那麼可惡,有時……卻又是那麼溫柔?
竟讓她無法一心一意地討厭他……
「小姐,您醒了嗎?」突地,門外傳來紫薇的聲音。
梅仙這才回過神來,「嗯,你進來吧!」
紫薇端著洗臉水進房後,瞥見梅仙手上的包紮,問:「小姐,陸公子替您包的絲巾不是拆了嗎?怎麼又包上了?咦?這好像不是陸公子的那條絲巾哪……」
「這是我昨夜裡不小心又將手弄傷,自個隨便包上的。」
「哦,可看起來和陸公子包得挺像的。」
她一怔。「你也這麼覺得嗎?」
「是啊,陸公子打結的方式滿特別的,小姐手上這結,同昨日陸公子打得是一模一樣,紫薇記得小姐向來不這麼打的,想來是向陸公子學的是嗎?」
梅仙沒回答,只是蹙眉沉思著。
她倒是沒留意到這結的異同,只是這……會是巧合嗎?
搖搖頭,她不想再大傷腦筋,這應該只是巧合而己,沒道理這兩人會有關連啊,一個是出身書香世家的翩翩公子,一個卻是來路不明的邪肆之徒,一定不可能會有交集的……
麗京 陸府
「煜兒,聽說你去了綺華院,還參加了什麼花魁梅仙的選婿測試是嗎?」一名相貌堂堂的白髮老者皺緊眉頭,高聲質問。
陸子煜沉默片刻,低聲應道:「是的,爹……」
陸明大怒道:「你在想什麼!怎麼會上那種地方去?我們陸家一向清白守禮,怎能與娼妓之流有所牽扯,你這不是明知故犯嗎?」
「爹,請您息怒,聽孩兒解釋……」
陸明斥道:「沒什麼好解釋的!娼妓出身低賤,就算小有名聲,奪得花魁,也還是不值一顧,日後不許你再上綺華院,至於外頭的閒言閒語,就讓時間去平息,等日子久了,自然就不會有人再碎嘴了。」
陸子煜握緊了拳,心中雖是甚為惱怒,卻仍溫言開口:「不,爹,梅仙姑娘絕非您想像中那般不堪,她才貌雙全,雖不幸落入風塵,但自律甚嚴,賣藝不賣身,至今仍是個冰清玉潔的清倌,您千萬不能單以她無法選擇的身份斷定她的品格……」
「住口!你竟還如此稱讚那娼妓?我看你是被那狐媚女子給迷昏頭了──」陸明氣得渾身發抖,不敢置信一向言聽計從的孝順兒子竟為了個青樓女子反抗他。
陸子煜目光堅定,語氣沉著:「爹,孩兒說的話句句出自真心,絕非被旁人迷惑,請您相信孩兒的眼光,梅仙姑娘她不僅才學出眾,性格也堅毅而剛烈,除了家世外,絕不輸給其他官家千金。」
陸明為他少見的堅持所震懾,想了想,改用柔性勸說的口吻:「煜兒,你年少不解人事,才會識不出那善於耍弄手段的青樓女子的真面目,爹是為你好啊!你現在正是準備科舉的重要時刻,有大好的前程在等著你,只要考取功名,要什麼樣出色的官家千金沒有,何必為了個微不足道的娼妓和爹作對?」
他仍不為所動。「爹,孩兒明白您的苦心,可是事情並不如您所說的那般,孩兒對梅仙姑娘是動了真情……至於科舉,孩兒實在沒有太大的興致參加……」
自從認識了師父之後,他對官場中的險惡甚是不滿,加上近些年來,他以天道門門主的身份見過太多的貪官污吏,對黑暗的朝政更是失望,根本不曾有為官的念頭。
之前會參加鄉試,也是在父親的逼迫下不得不為,倘若可以,他只想以天道門門主的身份繼續鏟奸除惡下去。
陸明皺眉道:「這怎麼可以?!爹對你可是寄予厚望,一心期待你考取狀元,大大光耀我們陸家門楣啊。」
「爹,孩兒……」陸子煜眼中不禁閃過一絲壓抑的痛苦,心底彷彿壓上了沉沉重擔,幾近窒息。
從小到大,父親總是強迫加諸一切責任在他身上,從來不曾想過他的心情,於是他受限於家世及眾人的期望,只能謙和守禮,絲毫無法逾矩。
然而,縱使身上背負了太過沉重的責任,他卻不想違背自己真正想做的事,為了兩全其美,也只能這麼硬生生地將自己截分為二。
日與夜交替,他的性格也交替;日與夜能平衡,他卻覺得自己已快到達極限……或許是為了排除心中的焦慮狂亂,夜間的他也益發狂妄……
陸明並未發現他眼底的苦澀,厲聲打斷話,「就這麼決定,你一定要參加科舉!還有,日後別再同那青樓女子來往了,好好在家專心準備科舉,明白嗎?」
他仍想反駁。「爹!」
陸明手一揚,獨斷命令:「退下,不得再有異議!」
陸子煜眉頭緊皺,在萬般無奈下只能依言退出,但紛雜心緒中,一個念頭卻堅定不移──
無論如何,他絕不會放棄梅仙!
香雪閣中,九嬤嬤滿面堆笑,她拉著梅仙的手,笑得花枝亂顫。
「梅仙哪,嬤嬤真是替你高興,那陸公子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選,只要你嫁給他……」
「嬤嬤,梅仙不會嫁入陸家的。」她神色冷淡,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九嬤嬤的話。
九嬤嬤一怔,急道:「你說什麼傻話?這擇婿的規矩是你自個兒定下的,難不成你想反悔嗎?」
「嬤嬤,梅仙所定下的規矩,是得過三關才算得了數,現下陸公子不過才過了第一關,過不過得了剩餘關數,還是未知之數。」
「哎呀,梅仙,別這麼固執,嬤嬤同你娘都希望你能找到個好歸宿,你知道嗎?嬤嬤昨日去郊外見了你娘,把陸公子的事都說了,你娘可是歡喜得不得了,直說菩薩保佑,才能讓你找著這麼個如意郎君哪……」
「您同我娘說了?」梅仙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神色慌亂。
「當然說了,這麼好的事怎能不讓你娘知道?」
她長歎了口氣,語帶埋怨:「嬤嬤,您怎麼不先問梅仙一聲呢?這事不成的,您這不是讓我娘空歡喜一場嗎?」
「怎會不成?這全麗京的人都知道陸公子對上了你所出的聯語,你還有啥不放心的?」
「嬤嬤,陸家是什麼樣的人家,能容得了梅仙進陸家門嗎?」
這一聽,九嬤嬤不由得語塞,但仍不死心地又道:「哎呀,這陸家家風的確嚴苛,但只要陸公子喜歡你就行了,他對你可說是體貼到了極點,還親自為你裹傷,足見他對你有多重視。」
梅仙又歎了口氣,柔聲解釋:「嬤嬤,他是對梅仙好,但那是他溫柔的天性使然,而不是他對梅仙有情。他已親口向梅仙承認,之所以會來對聯語只是出於一時好奇,而非真心想娶梅仙為妻。」
九嬤嬤立時怒不可遏,「什麼?那陸子煜怎能這麼對你,這不是存心戲弄人嗎?太可惡了,他以為他有什麼了不得的,下次嬤嬤絕不容許他進綺華院一步!」
她趕緊勸阻道:「嬤嬤,您別這麼生氣,他並沒有惡意,梅仙對他的文才風範也極為欽慕,請嬤嬤別再怪罪他。」
九嬤嬤見她不同於往常的緊張神色,深思地詢問:「梅仙,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陸子煜?」
她嬌美的臉兒立時泛起紅潮,尷尬不已。「嬤嬤,您別多心了,請替梅仙備頂轎子,梅仙得去見娘親一面,將事情同她說清楚,免得她繼續誤會下去。」
「好吧,算是嬤嬤一時嘴快,可嬤嬤卻是頭次見著你對男人有這般高的評價,你……真對那陸子煜無心嗎?」九嬤嬤狐疑地打量她嫣紅的臉色。
「是……是的,梅仙不過是仰慕他的人品文采,並沒有別的意思。」梅仙不自在地撇開頭,只覺心怦怦直跳,慌亂而迷惘。
說這話的當口,她為什麼不敢看向九嬤嬤?是不是因為她所說的話……並非出自真心?難道……難道她真對陸子煜動心了嗎?
不,不可能的,她同陸子煜相遇不過一日,怎麼可能會產生什麼深刻的情感?可是……心中的那份困惑與騷動,又是為何而生呢?
麗京城外幾里處,獨立著一座小小農舍,農舍週遭圍著竹造籬笆,籬笆下栽著各色花草,一旁還搭著翠綠瓜棚,其下種著幾畝蔬菜,雖是簡樸,卻另有一番田野趣味。
農舍內,方玉香笑容滿面地向女兒賀喜道:「梅仙,娘真開心,當初你說不想從良,所以故意用三關來阻退求親者,娘真是為你擔心,現在幸好老天有眼,讓你找到個如意郎君……」
梅仙趕緊出言打斷:「娘,事情不是那樣的,是九嬤嬤弄錯了。」
「弄錯?」
「是的,那陸公子和女兒只是以文會友,並沒有半分私情……」她不願多提些什麾,怕惹得身體虛弱的母親更加煩心。
方玉香歎了口氣,甚是惆悵。「原來是這樣……」
見母親面上顯出失望之色,梅仙心中一緊,低聲道:「娘,對不起,女兒讓您失望了……」
方玉香搖搖頭,柔聲道:「不,你從未讓娘失望過,只是娘好為你的將來操心……」
她面色一黯,幽幽開口:「娘,您別替女兒操心,女兒這輩子真的沒有嫁人的打算……」
方玉香皺起眉頭,眼中帶著濃濃的自責。「娘知道娘和你爹的事傷你很深,可是娘不想因為過去的事而影響了你的幸福。」
梅仙水眸轉寒,冷冷道:「娘,不是已說好了別再提過往的事嗎?」
方玉香又是一聲長歎,眼中泛有淚光。「梅仙,娘明白你不願回想過去那段慘痛的日子,自從你爹不念舊情將我們趕出來後,你不僅將名字改了,連姓氏也不再提起,娘怎會不明白你對你爹的深惡痛絕……」
她眼神更冷,淡淡開口:「他既不要女兒,女兒又何必認他那個爹。娘,別為那種負心之人流淚,不值得的。」
方玉香淚眼婆娑地望著她,柔聲說:「娘好希望你能遇到一個真心愛你、願意照顧你一輩子的有情郎。」
梅仙眼眶一紅,撲入她懷中,抱著她哽咽道:「女兒明白,只是……只是命運不由人,女兒既已墮入風塵,早已不敢有任何妄想,如今想的只有多攢些銀兩,好讓娘安享天年……」
方玉香摟緊了她,悲泣著說:「梅仙……我可憐的女兒,是娘不爭氣,要是娘強悍些、厲害些,絕不讓你受這等委屈,你本該是個書香世家的千金小姐,若非娘出身不好,又怎會……」
「不,這怎能怪娘?該怪是的那個薄情無義的狠心人。娘,別哭了,您這麼一哭,不是讓女兒更難過嗎?」梅仙連忙坐起,出言勸慰。
方玉香趕緊擦乾淚水,強笑道:「嗯,娘不哭,你也別難過,都是娘不好,害得你同娘一起哭。」
梅仙軟聲安慰:「母女連心,本該同甘共苦,哪有什麼害不害的呢?」
方玉香動容道:「娘有你這麼個貼心的女兒,這輩子也夠了。」
「女兒能有您這麼個溫柔的娘,這輩子不也夠了?」她眼兒一轉,巧笑嫣然,流露出難得的調皮。
「你這孩子,就是會逗娘開心。」方玉香被她的甜言蜜語給逗笑了,這才將悲傷情緒拋諸腦後。
見她釋懷,梅仙才放下心,笑盈盈道:「好了,女兒難得回來,今日午膳就由女兒下廚,為娘作幾道好菜。」
「好好好,娘等著。」
兩人笑語吟吟,一室和樂。
陪方玉香用過午膳後,梅仙回到香雪閣不久,陸子煜亦已到訪。
他步入閣內,溫文笑道:「梅仙姑娘,在下又來叨擾了。」
「公子客氣了,請入坐。」
「謝謝姑娘。」他依言坐下,笑容雖如昨日和善,眉目間卻糾結著淡淡愁緒。
梅仙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異狀,擔心地問:「公子今日面色似乎不大好?是不是有什麼煩惱?」
「這……」陸子煜一怔,他一向自認能將真正情緒隱藏得很好,卻沒想到竟被她看出。
見他言語吞吐,梅仙心念一動。「公子,是不是因為您昨日來了綺華院,回去後和陸老爺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陸子煜觀察著她的神情,坦然應道:「是的,家父對在下與姑娘結交之事確有微詞。」
梅仙落寞一笑,「是梅仙連累了公子……」
陸子煜心中一緊,浮起濃濃的憐惜與不捨,急忙解釋:「不,是在下惹得家父不快,與姑娘無關,況且家父尚不瞭解姑娘的為人,才會有所誤會。」
梅仙淡然笑言:「公子,梅仙知道您是一片好心,之前才會想出瞞天過海之計,但這並非長久之計,梅仙以為您還是盡快向陸老爺及眾人澄清才是。」
「可若是由在下出面說明自己並無意與姑娘成親,怕是會讓外人議論紛紛,對姑娘造成莫大的傷害,一想到這種可能,在下實在感到很過意不去。」
梅仙臉兒一紅,急忙撇開臉。「多謝公子,梅仙並沒有那麼脆弱,請公子不必過慮,而且閒言流語不過一時,等時日久些,自然不會再有人提起。現下最重要的,是公子往後別再來見梅仙了,只要徹底斷絕往來,令尊必定會原諒公子。」
他說得沒錯,若是由他表明無意娶她,一定會有不少好事人等多舌,甚至譏笑她,可是,那些批評她不在乎,她只在乎一件事……
他們日後怕是再也不會相見了……雖然兩人相識不久,身份懸殊,可他真的好溫柔,每見他一次,她的心就沉淪一些……而他和她卻是怎麼也不可能的,明知不會有結果,又何必讓一切開始。
「姑娘這麼為在下著想,在下非常感激。」陸子煜凝神審視她嬌羞的神色,思量著她對自己到底抱持什麼樣的感情。「在下真心傾慕姑娘的才學,若是日後不能再見面,在下必會抱憾終生。」
梅仙收斂心神,正視著他,微微一笑,誠摯而溫和。「公子,梅仙真的很開心能與您相遇,像昨日與您共論詩畫實在是十分暢快,讓梅仙有得遇知己之感。」
「梅仙姑娘……」陸子煜微愣,心中浮起了濃濃的慚愧與自責。
她是那麼的信賴他,將他視為知己看待,而他卻欺騙了她……若是有朝一日讓她得知一切真相,性烈如她,必定會恨死他吧……
梅仙以為他仍在煩惱與陸明之間的爭執,柔聲安慰道:「只要公子說明清楚就行了,我相信令尊一定會諒解的。」
「可是,在下與家父卻不只是為了此事衝突,家父十分希望在下能考取功名入朝為官,好替家門爭光,可在下卻覺官場險惡,所以並無意出仕。」
他故意將話題轉開,暗地裡尋思著如何讓兩人得以繼續見面。
「所謂望子成龍,令尊有此想法實屬正常,公子也該多多體諒令尊的苦心才是。」她婉轉地勸解著,希望能令他心情好轉。
陸子煜長歎,「家父一片苦心,在下當然明白,只是朝政如此黑暗,就算在下僥倖入朝為官,可單憑一人之力又如何匡正社稷?」
「公子,您未免太過消極了。」梅仙神色一正,口吻變得甚是嚴肅。「梅仙明白公子的顧慮,可若是有才之士皆同公子這般想法,那朝政根本不可能會有改善的一日,與其坐而喟歎倒不如起而力行,以公子的才智見識,應當能為本朝帶來一股新的力量。」
「姑娘說得是,是在下的想法太過淺薄,比不上姑娘的遠見,謝謝姑娘的開解,在下覺得心情好多了。」陸子煜心中既是敬佩又是慚愧,對她更是傾心。
她靦腆地笑了笑。「不,這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罷了。能為公子解愁,梅仙實在感到很欣慰。」
陸子煜心中一動,忍不住探間:「梅仙姑娘……人生知己難尋,你我相知相惜,可說是極其難得,若就此斷絕往來,姑娘難道就不覺得可惜?」
梅仙幽幽輕歎,神色無奈,目光變得十分複雜。「公子,人言可畏啊,就算你我以誠相交、以禮相待,可我倆身份懸殊,仍是難容於世俗啊!」
見她神情有異,他禁不住又問:「姑娘似乎頗有感觸,莫非過往有何不快,才讓姑娘有此感歎?」
梅仙秀眉輕蹙,面色鬱鬱。「梅仙只是想起自己的身世,所以有些感慨。」
「姑娘……應當不是出身於一般人家吧?」他大膽猜測。
「是,梅仙原本生於官宦之家,可惜梅仙的娘親出身風塵,雖是被梅仙的爹親迎入家門為妾,但因娘親不懂得與大娘爭寵,所以逐漸遭受冷落嫌棄,最後,還被趕出家門……」她眉目低斂,面容哀淒,語氣漠然中滿蘊壓抑的痛苦。
「梅仙姑娘……」陸子煜輕喚了聲,目光沉痛,滿是憐惜。
他想說些什麼安慰她,可是胸口彷彿被堵住般,想說的話也盡數咽在喉中,完全說不出口。
原來她曾受過這麼多的苦痛,卻默默承擔下來。她的倔強、她的冷漠,以及那掩在堅強下的脆弱,都讓他心疼不已。
他告訴自己,絕不再讓她受到任何人欺侮,他要愛她,守護她一生一世……
梅仙靜默片刻,方淡淡開口:「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梅仙會提起這些只是出於一時的激動,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些事,她從未對任何人提起,可今日面對他,卻自然而然地傾吐而出……至此,她才深深明瞭,這是因為信任他,喜歡他……明明知道不行,她卻還是陷了下去……
陸子煜眼中閃過一抹深思,柔聲問:「就因為如此,所以梅仙姑娘才不願從良,是嗎?」
梅仙長長歎了口氣,神色是無比的疲倦。「是的,梅仙曾親身體會過的前鑒不遠,又怎敢心生妄想?如今梅仙只求能攢下足夠侍奉娘親終老的銀兩,其他的,梅仙一點都不在乎。」
陸子煜深望著她,眼中藏著渴求。「難道……姑娘心中真的沒有其他在乎的人了嗎?」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問,可仍無法克制內心的衝動,他好想聽到她告訴自己,她也在乎他……
「公子?」梅仙一怔。
「不,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他話鋒一轉,「對了,剛才所提不想與姑娘斷絕往來,姑娘似乎並沒有正面回覆,在下想請問姑娘,若是能避開外界異樣的眼光,姑娘願再與在下見面嗎?」
梅仙答道:「梅仙只求別造成公子的困擾,倘若能與公子再次見面,梅仙當然願意。」
方纔,聽到他的問題時,她的腦海中……竟同時浮現了兩個男人──
一個是近在眼前的他,另一個……卻是不知身在何方的夜郎……
她在乎陸子煜倒還說得過去,畢竟他們已算是知心好友……但是,那輕佻的夜郎為什麼也會令她感到在意?就因為他那突如其來的片刻溫柔嗎?
不!她怎能在乎他們呢?不管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和她都是不可能的。
她必須將心中那混亂的情感除去,重新回歸到過往那冷情漠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