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老天最近最愛耍她,她的美好希望再一次落了空。
逃脫出醫院、被小珞接回家不過兩個小時,滿桌熱氣騰騰的美味佳餚尚未來得及享用,剛返家門的正宗房東先生便陰沉著臉一把將她拎出了家門,之後隨便施捨給可憐的「皇太后大人」一張鈔票當作「該去哪去哪」的路費,便當著怒火沖天的陶冉的面,怒火沖天地將大門關上了!
臭東方覓!討厭的東方覓!可恨的東方覓!卑鄙的東方覓!
小珞用心給陶大姑娘她做的慶祝大餐耶,憑什麼被他土匪似的霸了去!氣死她了啦!
只可惜任她怎樣在門外猛按門鈴、用腳踹門,人家還是理也不理地盡情享受心愛的老婆精心烹調的歡迎返家大宴,倒是一旁的住戶打開門抗議她的「惡意擾民」了。
她能怎麼辦?該去哪去哪?
倘若一個月前,她還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寓可以隨時避難,可現在呢……她竟然被小珞拋棄了,她竟然沒有一處容身之地!
嗚,好想哭一哭……
路過麵包店,想也不想地衝進去抱了一大袋子的麵包出來;路過零食店,再想也不想地衝進去扯了一大包的零食飲料出來;最後在走過燒烤店時又買了五大串香辣炸魚;再最後,她「該去哪去哪」地站在了一處房門前,呆呆地怔忡了好久,既沒有勇氣再按門鈴或踹門,也沒了繼續流浪的力氣,只窩在門前的樓梯口上,蹲下來掏出最喜歡的香辣炸魚準備自己慶祝自己「勝利出院」。
樓道裡靜悄悄的,十二月底的天氣已經很冷,她身上只穿著毛衣外套,不禁有點兒瑟縮。嗚,都怪臭東方覓啦。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幹嗎非在這個時候回來?害得她不但無福享用美食,連惟一的容身之處也沒有了……
有些忿恨地從袋子中再抓出一串香辣炸魚,她大嘴一張咬下去。唔——好辣好辣!今天她怎麼這麼倒霉,連最愛吃的香辣炸魚也跟她作對?!
用力地吸氣,兩汪淚水順腮而下。怎麼這樣辣啊,燒烤店的老闆到底給她刷了幾層辣椒!左摸右掏,卻抓不到一張可以抹淚的紙巾.只好有些淒慘地拉起衣袖——
「給。」一張紙巾遞到她面前。
「謝謝。」頭也不抬地伸手接過,她吸一吸有些發酸的鼻子。老天爺,原來也有肯對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好人啊。她一邊擦淚一邊感慨。
「你到底還要在這裡蹲多久?」很無奈的聲音重重地朝她一歎。
她也不是故意擋著他的路……頭用力地一仰。高高瘦瘦的個子,合體的家居服,略顯消瘦的一張俊臉,緊抿的薄唇,筆挺的鼻樑,一雙細長上挑的黑眼,斜飛的劍眉,整齊的短髮——不見得有多英俊,但他的五官組合起來真的很吸引女人的目光,
他怎麼會在這裡?!
「東方覓打電話來都快兩個小時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
要他管啊?
「你身體還未復元,怎麼還吃這些辛辣的東西——你到底想幹什麼!」依然是字正腔圓、微帶一絲稜角的普通話,依然讓她極度不舒服。
假洋鬼子!明明是正宗的中國人,明明是出生在這座城市的標準本地人,幹嗎說話總帶異國腔調!哼,看不起他!
見她一語不發、面色不善地瞪著自己,男人忍不住伸手一把拉起她,「到家了,為什麼不進來?」他用力推她進門。
「這才不是我的……」原本想反駁的話卻在男人的怒視下消了音,「我沒有鑰匙。」都丟在小珞家了。
「那就不會動手敲門嗎?」若不是他左等右等依然等不來返家的倦鳥,一時心急地準備出門迎她,她是不是準備一晚上都蹲在門外面了?
「我哪裡知道裡面有沒有人!」
「我下午就已經在等你了。」他歎了口氣。
她卻望也不望他一眼,舉起炸魚又咬了一口,淚水嘩嘩地破堤而出。
「真的這麼辣嗎?」他無奈地推她到沙發上坐下,順手拿走炸魚毫不客氣地往一旁的垃圾桶裡一丟,「對你身體不好,不要吃了。」
誰要他操心!忿忿地從另一手拎著的袋子裡再抓出一串來,她一張大口又咬下去。
「陶冉冉!」一把將炸魚搶了去又丟掉,他揪一揪頭髮,「如果你再吃這東西,我一腳把你踢出去!」他轉身走向浴室,看也不再看她一眼。
用不著他踢,她自己有腳!恨恨地又掏出一串炸魚來,她幾口便吃了下去——哈,還有一串!
抓出來、又要吃,尚未送進嘴卻已被抓住手。
「你故意跟我唱反調是不是?!」
就是,怎樣!她挑釁地望向他。
他低下頭,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炸魚,而後猛地向她欺壓過來!
她大驚,尚未反應過來,嘴唇已被他狠狠地堵住。她用力掙扎,卻被他困住,深深地陷在沙發裡動彈不得。
他在做什麼!她狠狠地瞪大雙眼,恨恨地瞪向近在咫尺的他。
張開嘴。熾熱的唇緊緊地壓住她的唇,他的眼睛如是說。
休想!她猛地一側首,想閃開他,卻在一陣猛襲向她肚子的刺痛中忍不住張了嘴。卑鄙!他竟然用力頂她剛拆線的傷口!她不要!她才不要他吃進嘴裡的東西!他休想這樣對她!他怎麼可以這樣!
她突然又流下淚來。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還要吃嗎?」他舉高她的手腕,要她看那只被咬了一口的香辣炸魚串,她卻厭惡地扭開頭,用力地閉緊了雙眼。
他靜靜地望著流淚不止的她,好一會兒,才深深地歎了口氣,擁著她從沙發裡坐起來,將她手裡一直緊握的炸魚串拿過來丟進垃圾桶裡,再拎起一條濕毛巾摀住她流淚的眼。
「我該拿你怎樣辦呢,冉冉?」
「我到底要拿你怎樣辦呢,冉冉。」靜默了好半天,安晴川歎口氣,很無奈的樣子,「不能打,不能罵,不能生氣,但我又不能不生氣。冉冉,你告訴我,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溫熱的手掌輕輕地遊走在她的臉上,耐心地為她拭去一處處的淚水痕跡。
她不要他操心!
「冉冉,不要哭了,好嗎?你這樣一直哭,哭得我的心都擰了。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他俯首,瘖啞的嗓音緊貼著她的耳垂,熱熱的氣息攏了她一頭一臉。
「不要哭了。我道歉,好嗎?」
她就要哭!她憑什麼要聽他的!她就要哭!
「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樣熬過來的嗎,冉冉?」瘖啞的嗓音隱瞞不住深深的疲憊,就這麼直接地傳入她的心底,讓她忍不住微微顫了一下,「我又要忙工作,又時時刻刻在想著躺在醫院的你。每每剛合上雙眼卻又想起……冉冉,你知道我有多傷心嗎?我是那麼地期盼著……冉冉,你不要生氣,你不要亂動,你的傷口還沒好呢。」
他若真為她著想,剛才便不該那樣對她!
「冉冉,我知道我不該狠心扔下你去忙工作,不該在你需要我時扭頭走開——冉冉,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好不好?」
不好!不好!他若真知道他是不對不應該,當初便不會說也不說一聲地拋下她不聞不問!
「當時我真的生氣極了。那麼聰明的冉冉怎麼會那麼粗心地弄出那麼大的一個烏龍來呢?」他輕歎一聲,依然埋首在她的肩頸間,緊緊地擁著她,「你知道我是多麼期待那個『錯誤』嗎?可它卻竟然真的只是一個錯誤——冉冉,你要我怎樣來面對這一切?」
她就知道當初他娶她是為了孩子!
「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呢,冉冉?」他並不抬頭看她,卻敏銳地感知了她的內心,「我那天和你說了那麼多的話,你到底記住了多少?」
「冉冉?」他並不逼她,任她沉默。
「你說孩子是無辜的!該擔負的責任不能眼不見為淨地避開!」沉默了好久,她忿忿地喊出來。
還說他不是為了孩子?!
「還有呢?」他抬起頭,撥開覆在她眼上的濕毛巾,溫柔地望著她,「還有呢,冉冉?」
「沒有了!」
「你再好好想想,冉冉。」他順一順她散亂的髮絲,細長的眼角微微往上一挑,「我當時還說過什麼呢,冉冉?」
她卻賭氣地扭過頭,不看他。她現在明明快被他氣瘋了,為什麼還要理他?!
「冉冉,當時我還說……」他輕輕扶正她的臉龐.要她不得不看向他,「我說——我欣賞你。」
「我怎麼知道那是不是你為了孩子才這樣說的!」眼淚又差點兒湧出來,她急忙閉上眼。
「如果我真的只是想要一個孩子,我會一直傻傻地等你出現嗎?」他歎了口氣。
「你什麼意思!」她一下子睜開眼睛狠狠地瞪向他,卻被他溫柔的目光弄得不知所措,「我……我很笨……很傻!」所以才會上他的當!
「冉冉,你講實話,憑我的條件,我想找一個有我骨血的孩子的母親——真的很難嗎?」
傻冉冉啊。
「我……我哪裡知道!你少問我!」她知道他是所謂的「優質男人」,知道他是多麼的炙手可熱!「誰叫我傻呆呆地正撞到你的槍口上!」算她倒霉行不行!
「冉冉,你非要這樣講才開心嗎?」他直直地望著她,目光清澈如水,「你真的這樣認為?」
「我……我……」她看著他的眼睛,竟然無法說話。心,開始不聽使喚地猛跳起來。
「好吧。」他退一步,不再強迫她,「就算你真的是這樣想、這樣認為的,那你總該也記得我還說了些什麼吧?」
我們沒相處過,你怎知以後你不會愛上我,而我又如何不會拜倒在你的腳下……
除非我們真的合不來,否則我不排除同你一起過一輩子的可能……
我們可以一邊做夫妻,一邊戀愛……
你願意同我試一試嗎……
嫁給我好嗎,好嗎,冉冉?
她……記得的,記得的。
「冉冉,如果我僅是為了一個孩子,我會將我長長的一輩子交到你的手上嗎,冉冉?」
她的眼睛有些發燙,她不敢看他。
「或者,你可以再回憶一下我們的洞房花燭夜我又說了些什麼,冉冉?」他緩緩地湊近她,「冉冉,你想一想。」
如果不是孩子,我或許真的有可能錯過一個好女孩.冉冉……
我感激這個錯誤,是它讓我們有了進一步的可能.讓我慢慢發現了你的好,讓我真的喜歡上了你……我喜歡上你了,冉冉……
她終於止不住又流下淚來。
「怎麼又哭了呢,冉冉?不要哭好不好?」他無限憐惜地安慰著她。
「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又從來沒有過那種經驗,我怎麼會知道它真的只是一場錯誤!」她也曾偷偷設想過……「我真的不是想騙你!」
「我說你騙我了嗎?」雙手托住她淚流不止的臉,他低低地笑了起來,「你知道我現在正想些什麼嗎,冉冉?」
她搖搖頭,怯怯地望著他溫柔的笑容。
「沒有『錯誤』——我好慶幸,我好開心。」拇指輕輕擦去她眼角的淚,望著她一時錯愕的眼神,他飛快地吮了她的紅唇一下,「我可是不希望等我老了,我的妻子會指著孩子氣呼呼地朝我潑口大罵:你好自私!你要我只是為了要我當母豬!」
「胡說,我才不是母豬!」
「是啊,所以我慶幸啊。」他朝氣呼呼的她眨眨眼,開心地咧開雙唇,「如果只是為了孩子,你現在會在我的懷抱裡嗎?」
傻冉冉,他回來了,不是嗎?
「我——」
「不要再懷疑我了,也不要再生我的氣r,好不好,冉冉?」
「可……可你這些天理也不理我!」
「不是我不理你,而是你會讓我『理』嗎?」
「你知不知道我——」
「整天胡思亂想?」
「知道你還問!」
「可你總得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一想吧。」
「可我……住院了耶。」
「有小珞每天陪著你,有最好的醫生守著你.我也必須顧忌我的工作,不是嗎?」何況當時當他看到她子宮內有……他一下子緊緊地摟住了她,將唇壓進她的肩窩,啞啞地一笑,「我好高興,你沒事、你沒
有事!」
「除了肚子上挖了個洞,除了沒有了那個『錯誤』,我能有什麼事?」她悄悄地伸出手,輕輕地圈上他的頸子,「對不起。」
「嗯?」
「這是我欠你的。其實我一點兒也不希望那真的只是一個錯誤。」
「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不是嗎?」
「才沒有呢。」沒有了舊仇,可新恨呢?她還沒找他算帳呢。
「啊,你不會記仇吧?」
「為什麼不會?」她哼一聲,推開他的擁抱,雙手盤在胸前,「就算一切都過去了,可現在呢?我出院你沒有去接我,回家來你又這樣對我!」
她的唇,現在還隱隱地作痛呢。
「你有你的驕傲,我也有我的固執啊。」他歎了口氣,「就算你回家來了,卻硬脾氣地不肯敲門,你怎麼不想想我的感受!」
「那你就可以這樣子?」
「我哪樣子啦?」他又好氣又好笑,「我告訴你了刺激性食物對你的身體不好,可你聽了沒?你不但不聽,反而向我示威,我不那樣子還能如何?」
非常挑戰,非常手段嘛。
「反正……反正我們沒完!」
「我們當然沒『完』。」如果完了,他豈不是要哭了?「可以不生氣了嗎?」
「哼。」睨著他一臉的得意笑容,她高傲地昂起小下巴,「我考慮考慮吧。」
「還要考慮啊?」她小人得志的可愛模樣讓他差點兒大笑起來,「陶冉冉同學,今日我也問你一回:你幾歲啦?」二十七歲的大人呢,卻哪裡有一丁點兒大人的樣子?
「你笑我?!」簡直被氣歪了臉,「安晴川!我告訴你哦,我好朋友小珞的老公東方覓可是名頭晌噹噹的大律師!你若惹惱了我,小心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雙手叉腰,氣勢真的好逼人。
「啊,我好害怕。」他很配合地發兩下抖,心裡則笑翻了天。
「哼,小心我將你休掉!」
「冉冉,開開玩笑可以,不過這事可不能總是視為兒戲。」他嚴肅起來。
「呃?」什麼意思?
「我不喜歡你拿婚姻當兒戲,知道了嗎?」他拍拍她的臉,鄭重聲明。
「我沒有啊。」
「那為什麼東方覓要我轉告你一句話?」
「什麼話?」東方覓什麼時候和他這樣熟了?她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他這輩子也不會幫你打離婚官司。」他歎了口氣,「冉冉,你就不能學點兒好的嗎?」
「學什麼?」她還是有點兒迷糊,無法領會東方覓的那句話。
「冉冉,我決定了。」他再歎了口氣。
「呃?」
「為了避免你學習東方覓夫妻離婚復婚的例子,也為了我們兩個增加一起過一輩子的可能幾率……」他將唇慢慢壓下來,吻上她紅潤潤的唇,「我們從現在開始,談戀愛吧。」
呃?啊?
炙炙的氣息被直接歎入她的雙唇裡,腦筋依然有點兒轉不過彎的人,這一下徹底當機了。
從現在開始,談戀愛吧。唔……聽起來挺誘人的
呵呵的傻笑,一直漾、一直漾,直到漾滿了一池春水。
談戀愛了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