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繁嘉 第二章
    當周偉強站在繁嘉面前的時候,他真的不知該說些啥好?沒有眼前這位「貴人」的出手相助,自己怕是早已像郝蕾說的那樣「命已難保」了!自己的生命中出現了救星、自己的這條命因為有了他才得已重生。

    現在,這個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突然,繁嘉想起了老男人,那個曾想給他一個避雨擋風的屋、給他一個溫暖療病的夜的老男人。在自己最走投無路的時候、在自己最危急不安的時候,老男人不也是伸出了他的援手?雖然,老男人那些令他無法承受的舉動嚇得他和他翻了臉,但,內心深處,繁嘉還是對老男人心存一份感激。想到這裡,繁嘉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過份?也許一輩子都沒結過婚的老男人真的是從心裡喜歡他、把他當自己的孩子看待?可自己為了那些說不出口的事就和老男人翻了臉,沒有一點感激之情的跑了?而且,還罵他「有病」?……

    「你不是上海人吧?」周偉強削了一隻蘋果,遞給繁嘉:「是來打工的嗎?你知道你那個樣子有多危險?」

    周偉強的話打斷了繁嘉的思緒。繁嘉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為了來找蓉蓉而和家裡決裂、火車上蓉蓉的地址被偷、找不到蓉蓉又無法回家的事和盤托出,但,老男人家的一幕,繁嘉沒好意思說。

    周偉強笑瞇瞇地點點頭,說道:「哦,看來你是個重情重義的男孩!不錯!不過,為了感情放棄親情可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你才十九,還小,感情上很多事你還不懂,還沒有深切的體會,以後你會慢慢地明白的!你這樣離開家,你媽媽會是什麼感受?……」

    繁嘉聽著周偉強語重心長的話,感覺有一股明澈的溪流流進了自己的心田。眼前的他多像一位可親可敬的大哥?給了自己身在異鄉的溫暖。他為自己做的事甚至於超過了大同鄉下的一母同胞,平生能有這樣關愛自己的人做大哥那將是多大的福份?!

    「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一個人在上海怎麼生存?」周偉強一臉的嚴肅:「人是不能靠愛情活下去的,連生存下去都成了問題,你要愛情還有何意義?」

    繁嘉望著周偉強:稜角分明的臉上,歲月沒有留下多少印記。炯炯有神的大眼裡閃著智慧的光茫。偉岸的身板成熟、堅強,像一堵可以倚靠的牆!繁嘉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夜在大同鄉下用又臭又髒的破布鞋狠狠扇了他二嘴巴的大哥……

    「其實,上海人並不像很多外地人說的那樣一味地排斥外來人員,可對你這種不計後果、盲目衝動的行為決不歡迎。看看現在,你說你怎麼辦?」周偉強拉著臉,在屋裡來回踱步。片刻,問道:「說說你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打算?繁嘉一臉茫然地看著天花板,是啊!事已至此,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繁嘉發現,剛才還和藹可親的大哥,此刻表情肅然。他一定是看不起我了?……

    晚飯過後,繁嘉覺得精神好多了。他在病房裡走了走,想著早點出院的事,郝蕾見了直勸他多休息。繁嘉心想:五里屯的人可不是這麼嬌生慣養的、五里屯的汗子們從不會把身體上的小毛小病掛在嘴上,他們照樣下地幹活、上山背煤。何況,住在這裡一天得花多少錢呢?

    八點過後,周偉強又來看繁嘉。

    繁嘉執意要求出院,他穿上了周偉強為他買的運動服,顯得精氣神十足。

    周偉強眼前一亮,讚道:「哇,不錯啊!挺標緻的男孩子!」

    繁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身上的運動服,喃喃著:「真不知該怎樣報答您?大哥,您替我花的錢我會想法子還給您的」

    還?繁嘉的腦海裡一片茫然?眼下自己就連生存下去都是個巨大的問題,更何況到哪裡去找那一大筆在他眼裡看來簡直就是天文數字的巨款?

    「先說說你怎麼活下去吧」周偉強搖了搖手:「我不喜歡聽人說大話,你出了這扇門,去哪裡?住哪裡?吃什麼?」

    繁嘉沒作聲,他實在沒法回答周偉強的話。

    「我不是可憐你,也不是錢太多了燒的慌,看見你倒在雨地裡,救你的時候根本沒想過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你是上海人還是外地人?只知道我不把你扶起來?一條生命也許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替你付錢,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既已救你,總不能眼看著你再倒在醫院的門口吧?」周偉強眼望窗外,聲音低沉地說道:

    「所以,你不需要報答我什麼?因為你並不欠我什麼?你明白嗎?不過,以後有可能的話,錢,還是應該還的!」

    「我明白」繁嘉低下頭:「我要還你的不只是錢,我要還你的很多、很多……」

    周偉強的手提電話響了,他出門去接聽。繁嘉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上海陌生的夜又來臨了。

    「這樣吧」周偉強接完電話,回轉房來說道:「既然你和家裡鬧翻了不能回去?還想找你的那位『朱莉葉』?再則,你不還說要還錢給我嗎?可現在你一出這扇門,先要做的就是怎麼不餓肚子?怎麼樣,給你找個活幹吧?」

    繁嘉一聽,差點跳起來。

    「別忙著高興」周偉強一臉嚴肅:「你一沒帶身份證?二沒辦暫住證?三又沒什麼專長?在上海找個好工作絕非易事,弄不好還要被譴送回去連累別人,這些你都想過嗎?」

    繁嘉心裡明白,在這人地生疏的上海,要想落腳扎根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夢想。但他已經沒有了退路,雖然前方一片迷茫,他只能硬著頭皮地往前走,沒有餘地可以停留。

    繁嘉出院的那天,周偉強開車來接他。對周偉強的感激之情,繁嘉感到無法用言語表達。

    繁嘉第一次坐在轎車裡,渾身上下只覺得鬆軟,這種感覺平生從未有過。一路上,綺麗的燈火耀得繁嘉睜不開眼,入夜尤喧的街市使得他目不暇接。大上海的感覺真的就是不一樣!繁嘉想起了蓉蓉常對他說的話「晚上出門眼都花了」……平日裡,聽到上海這個名字,他便會想起天堂一般的另一個世界、就會想起在那個世界裡獨立奮鬥的蓉蓉。多少回他夢裡去到了那個人們叫做「十里洋場」的地方,和心上的女孩並肩努力、雙伴雙飛……每每想到這,他都會情難自控、夜不能寐。此刻,他已經站在了這塊魂牽夢繞的土地上、已經置身於這流光溢彩的「天堂」裡!可前路何方?

    繁嘉恍若夢中。

    繁嘉第一天來「鷗寶」上班,周偉強把他托給了領班大衛:一個高高瘦瘦、英俊和善的青年。繁嘉的眼裡,大衛臉上的笑不曾消失過。

    看著領班大衛不厭其煩地指點繁嘉的樣子,侍應生楊康對杉杉說:「看見了嗎?又來一個」

    「媽的,看來你我第兄要吃癟了?」杉杉忽然有了種強烈的不安。說道:「老闆可真行啊!又來一手?」

    「這小子可比你我有型!年齡又小,看來,你和我都沒戲了!」楊康洩氣地歎道:「來『鷗寶』?不用大衛教,沒幾天他就上手了,你看那些屁的眼睛……」

    「我就不信,這樣一個土巴巴的鄉下人,一下子就騎到我們頭上了?」杉杉一臉的不服:「還不知道誰騎誰呢?再說,他真的有花頭,老闆能叫他來『鷗寶』?」

    楊康想想也是,周偉強上海灘生意做的那麼大,怎麼會把自己看重的人按排到一間小小的「鷗寶」酒吧裡來做點頭哈腰的侍應生呢?何況,「鷗寶」是周偉強眼裡最無所謂的小生意。

    「不過,你和我不也只能在『鷗寶』裡點天哈腰的做嗎?」楊康還是覺得想不過來。

    「鷗寶」酒吧利用地下室重新裝修,面積雖不大,但整間酒吧極力營造一種浪漫懷舊的經典氣氛,背景音樂盡顯老歌,閃爍的燭光、漫散著不經意的傷感、誘人在淡淡的暗色調裡品味出一絲絲似曾相識的經歷。

    繁嘉這幾天心情好極了!他一直默默地問自己:這是不是夢景?自己怎麼會有如此戲劇性的經歷?在「山窮水盡」的時刻,突然地又「柳岸花明」了?他甚至於會偷偷地咬咬自己的手臂,清楚地告訴自己這一切竟然不是夢?不是大同鄉下天天做的夢!

    「鷗寶」裡的活雖不繁雜,但卻累人。每當夜深路靜的時分,卻是這裡人氣高盛的時刻。

    第一天上班,繁嘉就手忙腳亂地把酒杯翻倒在了一位看報紙的男子的西裝上,嚇得繁嘉呆在了那裡不知所措?那男子拚命用手裡的報紙去擦被酒濺濕了的西裝,嘴裡「你、你……」氣的說不出話來。

    杉杉對楊康使了個眼色,二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幸好大衛忙不迭地拿來了毛巾,不住地陪笑臉:「實再對不起!他是今天新來的」

    男子用厭惡地目光狠狠地掃了繁嘉一眼:「幫幫忙,周老闆怎麼會請這種笨手笨腳的木頭人?今天第一天上班?我的西裝今天還第一次穿呢?」

    大衛的笑臉漾的很開,高高的個子腰彎的很低:「請多原諒!今天您的單免了」

    「真沒勁,下次看到你們周老闆非要抄他魷魚不可」男子氣尤未消。

    「快,去給康先生換杯酒來」大衛一邊拉了拉傻站在那裡發呆的繁嘉的手,一邊對男子說道:「這事請多包含!周老闆面前就不要提了,他就是周老闆親自請的!」

    「他?……」男子望著繁嘉離去的背影,將信將疑地問道:「周老闆怎麼會看中他?」

    繁嘉躺在床上無法入睡。

    在「鷗寶」上班以來,繁嘉實再覺得不習慣。一來他總是感到手腳不聽使喚,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客人們都滿意?他不住地對客人點頭說「是」、「就來」……

    跑前跑後地滿足著客人們各種各樣在他眼裡看來稀奇古怪的要求,如汽酒裡要加點鹽什麼的?再則,進來的客人說的那一口流利的上海話,使他感覺就像到了另一個陌生的國度,更不能忍受的是每當請他們用普通話複述一遍時,很多客人立刻會拋給他一個冷冷的白眼並甩過來一句:鄉下人。

    繁嘉暗暗地下定決心:為了能早日找到蓉蓉、也為了報答救他一命的周大哥……就是再苦再累、再多的冷嘲熱諷他也要挺下來,決不敗下陣去!

    他迷迷糊糊地剛想睡著,杉杉和楊康進來了。杉杉和楊康的家也不在上海,酒吧按排繁嘉和他倆同住一間宿舍。平日裡,他倆常常不回來過夜,也幾乎不和繁嘉說話。

    「那傢伙說下次一定帶我去,你等著看吧,他老爸又從美國給他寄了一大筆錢回來,非得好好地開銷他一筆」繁嘉聽得杉杉在說:「他媽的!這傢伙命可真好!有個大靠山老爸倚著,天天瀟灑還不用上班,不像你我被人管、受人氣、還要被人玩……」

    「有什麼辦法?這就叫牛吃稻草鴨吃谷,各人生得各人福!」楊康無奈地在歎:「我媽又打電話來催我結婚,煩死人了,我媽就知道催、催、催,可錢呢?錢哪來?不是開玩笑,要很多錢的?」

    繁嘉聽得杉杉在洗腳:「就是,我大哥殘廢的腿弄一弄不也得要好幾萬嗎?每天咱們看到的錢不少,可是,有幾張進了你我的口袋?哎!別想了,想想煩死人的」

    「對了」楊康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上次康健給你介紹的那個馬來的老東西還夠放嗎?聽說他身價有好幾億呢?」

    「噓……」杉杉壓低聲音提示楊康,很顯然,怕睡在床上的繁嘉聽到:「小心定時炸彈!」

    杉杉倒了洗腳水,往楊康身邊湊了湊:「媽的,噁心死人了,一身的臭肥肉,那個肚子就像幾個月的女人,我差一點厥倒,可你知道最後出了幾滴血?」

    「幾滴?」楊康像是自己會到手多少一樣緊張:「他可有好幾個億哦?」

    「呸!」杉杉氣得聲音都提高了:「不給,有他媽的幾百億也是個屁。老狗,整整弄了一夜?給了這點就打發我了,我他媽的是叫花子?」

    杉杉還是怕繁嘉沒睡著,做了個手勢,楊康「哇」的一聲叫道:「三百?這個老王八蛋,他當我們垃圾嗎?」

    「你要死了,叫什麼叫,當心定時炸彈,報告上去,他曉得了立馬叫我們滾蛋,他最恨做這種事的人了。你忘了當初誠誠不就是和我們一樣,開了點小灶、弄了點小錢被他知道後開除了嗎?……」

    杉杉提起過去的同事誠誠,楊康氣不打一出來:「真氣人,不管怎麼說,好歹也跟了他那麼多日子,一點面子都不給?都是這種人,何必一本正經的!我們只不過業餘時間扒點小分罷了!自己生意大小一把把,我們弄點辛苦錢他也要管?真是狗拿耗子!不過,誠誠也太不小心了,會被老派拿了去。這小子沒義氣,人家標哥叫他去見日本來的朋友是給他機會,他竟獅子大開口?最後弄得把標哥都捲出來了……還好標哥路子粗,否則,吃不了兜著走呢!」

    「標哥還算不錯,不計較誠誠和我們是同屋,常常關照我們。不像他,拿著大把大把的錢去做什麼善事?白白扔進水裡。要是標哥以為我們和誠誠是一路貨?哼,會給我們好果子吃?標哥不要太辣手哦」杉杉說著標哥,繁嘉聽得一頭霧水。

    「話又說回來,以前標哥和他既是朋友又是生意上的夥伴,怎麼一下子就分道揚鑣了?」楊康不解地自語著。

    繁嘉不明白楊康和杉杉說的「他」是誰?標哥又是誰?繁嘉也無從知曉「鷗寶」裡的人曾發生過怎樣的故事?「他」?誠誠?標哥?都是些啥樣的人?大上海,也許本身就有太多他不知道的故事?

    「你說他會不會覺察到我們什麼了?」楊康一邊脫衣褲一邊問杉杉:「要不,怎麼會放一顆定時炸彈在我們身邊?」

    「我也在想」杉杉鑽進了被窩:「他在上海灘有財有勢,耳目又多,以後我們要小心點。別看我們跟過他,那早已經是老黃歷了,雖然不見得他是什麼大好人?但是,多少我還瞭解他一點,他最看不起我們做的那些事了!翻起臉來,他才不管過去的那擋子事,非把我們掃地出門不可。他要做正人君子,不會放碼頭給我們的。」

    「那可不行」楊康有點急了:「我還需要很多錢呢?管他什麼正人君子,最多『鷗寶』不做好了」

    「豬!」杉杉罵開了:「你他媽的屁眼犯賤是吧?就知道錢,他要做正人君子,會讓他手下的人壞了他在上海灘的好名聲?也不想想,我們做的那種事要是別人把手指到他的臉上,他能受得了?真是個苯鳥,他不要你的命才怪?」

    楊康聽了杉杉的話,楞了半天沒出聲。繁嘉心裡直打鼓:難道他倆說的那個正人君子是「他」?

    「說你笨鳥真沒錯」杉杉又開口了:「看把你嚇的?他現在早不知又泡上哪位帥哥了?生意又那麼多,還會有閒功夫來管我們?眼下最要緊的是怎麼撥掉眼中丁?別讓他礙了我們的事?……」

    「有什麼辦法呢?」夜幕裡,楊康一個勁地點頭。繁嘉突然感到一陣陣的寒意襲來,他忙用被子蒙住了整個臉,把黑漆漆的夜擋在了不想看見的外面。

    「剎車了」繁嘉聽得杉杉的聲音:「免得觸了雷!睡吧,我的腿都要斷了。哎,我說你他媽的怎麼不洗腳啊?」

    「我累的洗不動了……」

    「欠操……」

    周未,午夜時分。

    「鷗寶」的客人特別多。繁嘉跑出跑進,暗淡的光暈晃的他眼睛火辣辣的。傍晚,周偉強來過。和大衛低著頭說了半天的話,走過繁嘉身邊點了下頭。繁嘉有一個多星期沒見到周偉強了,今天見他,平添了一份威嚴。

    有一位看上去年齡沒過三十的男人伏在三號桌上,眼皮紅腫。這幾天他每晚都會準時來「鷗寶」報到。每次來,幾乎都要拉著繁嘉的手和他聊天。繁嘉聽著他嘮嘮叨叨,半天才弄明白,原來這個「心要碎了」的男人失戀了!和他同居八年的女友上個月結識了一位馬來富商,沒幾天就跟著富商跑了,還把他所有的東西都捲走了,連招呼都沒打一個。他越想越窩火,差點跳了黃浦江……後來想想家裡還有一位七十多歲的老母需要照顧,便打消了跳江的念頭,可一肚子的悶氣無處發洩,所以天天泡在酒吧裡,「鷗寶」是他和那女人定情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地就走到這裡來了。

    繁嘉極同情他!自己不也是為了想和心愛的女孩天天在一起才和家裡鬧了個天翻地覆嗎?一個情字,有多少癡男怨女為其所困?看著痛不欲生的他,繁嘉想起了同在上海卻無緣相見的蓉蓉……

    有位客人要了杯「江山美人」,繁嘉送過去的時候,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這不是第一天上班就被自己弄濕了西裝的康先生嗎?今天,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個子不高但髮型用發膠拉的很高的男子。繁嘉見他倆有說有笑地找了張靠角落的桌子坐下。

    領班大衛接了個電話,出去了。杉杉趕忙溜到了吧檯裡點了支煙。繁嘉正和那個失戀了的男人聊天,楊康走了過來:「喂,二十一號桌有客人,你去招呼一下」

    二十一號?那不是繁嘉的服務區、那是應該杉杉招呼的客人?繁嘉不解?心想:他自己躲在吧檯裡抽煙,卻要我……

    「還不快去?」楊康瞪著大眼睛,洶巴巴地吼道:「剛來就學會偷懶?老闆派你來療養的嗎?人小心眼到不少」

    繁嘉被楊康沒頭沒臉地一通教訓,愣了半餉才回過神來:自己是周偉強派來的,千萬不能給周大哥丟臉,多干一點有何妨?比起在大同的礦上背煤來,這點活算的了啥?

    繁嘉沒再思索的走了過去,二十一號桌緊靠角落。繁嘉驀地想起:這不是康先生和他朋友的位子嗎?此刻,位子上空無一人,桌上杯裡的啤酒早已喝了一半。怪了?人去了哪裡?

    繁嘉茫茫然剛要離開,康健出現了:「咦?你在這幹嗎?我又沒叫你」

    繁嘉剛想解釋,康健不耐煩地擺擺手:「走走,我怕了你,還想再讓我出洋相?苯手苯腳的,看見你就討厭」

    繁嘉沒來由地被罵,心生委屈。面對客人,有理讓三分。他剛轉身,背後傳來了康健帶著上海口音的普通話:「鄉下人!」

    淚水在繁嘉的眼眶裡打轉,他不想讓眼淚流下來,起碼,決不在這個男人的面前流淚。繁嘉跑到更衣室,一任羞辱的淚水奔湧而出。他想起了身在上海的蓉蓉、想起了還在大同鄉下的媽媽……

    外面有人叫他,繁嘉趕忙擦了淚,走了出來。迎面看到的卻是使他辛酸流淚的康健,繁嘉不想聽他再說什麼,忙著避開。

    「站住!」繁嘉的身後猛地響起康健帶著怒氣的叫聲:「叫你呢,鄉下人!」

    繁嘉不知何為地返回身來:「先生,您有何吩咐?」

    「你偷了我的手機」康健怒氣衝天,手指到了繁嘉的鼻子:「拿出來,快把我的手機交出來」

    「什麼?我、我偷……?」繁嘉被突如其來的事驚呆了!他的意識一片空白,眼前一片模糊。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一會,他們身邊聚起了很多人。

    「我……

    我真的沒拿你的手機啊!」繁嘉幾乎要哭了,在他眼裡:偷竊是天底下最為可恥的行為!媽媽曾一再對他說過,人就是餓的上街要飯,也不能去做偷雞摸狗的勾當!五里屯的各家各戶晚上白天從不鎖門。在那裡,女人賣身、男人偷盜被看作是最見不得人的事!繁嘉做夢也沒想到?今天自己被人指著鼻子罵作「小偷」?成了最

    「見不得人」的人?

    「這個鄉下人,我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眼睛賊溜溜地,我上洗手間,手機忘在桌上,我前腳走、他後腳就來偷。還不拿出來,等著我動手嗎?」康健暴跳如雷地叫著:「再不老實就對你不客氣了?小賊?」

    「我不是賊!」繁嘉據理力爭:「你說我拿了你的手機,你有何證據?不信?我可以給你們搜」

    「嘴還蠻硬?」和康健同來的髮型拉的很高的男子在一邊發話了:「你偷了東西當然不會那麼傻的帶在身邊了,你的更衣箱呢?我們去搜。」

    繁嘉心想:去就去!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帶著一夥人進了後間的小小的更衣室。

    小小的更衣室裡擠滿了人,顯得有點亂。

    康健和他的朋友一裡一外地夾著繁嘉,氣勢洶洶。 繁嘉孤立無援,不斷地申辯著。

    「哪個是你的更衣箱?」康健推了繁嘉一把,動作粗魯:「自己打開」

    繁嘉心底坦然:自己沒有做過窩奸藏盜的事,何懼昭白於天下?他不加思索地打開了屬於自己的小小的更衣箱。

    「又沒上鎖,你們看吧!」繁嘉理直氣壯地大聲說道:「我不是賊!別用這樣的眼光看著我!」

    「把裡面的衣物全拿出來」康健話音未落,他的朋友一個健步地走上前來,把繁嘉的衣褲背包一把拉了出來,只聽「砰」的一聲,眾人的眼睛都直了!

    「手機?真的有手機?」

    繁嘉看著地上象變戲法一樣突然顯身的手機,驚得目瞪口呆!傻了!

    「好啊!」康健火冒三丈地大叫:「果然是這鄉下人手腳不乾淨,偷了我的手機還嘴硬?」

    「看不出,小小年紀賊膽挺大?」

    「喔呦,這樣的酒吧用這樣的小偷,下次誰還敢來,不要都被他偷光的?」

    「送到老派裡去……讓他去吃官司」

    ……

    繁嘉大聲疾呼,拚命辯解:「我沒偷!……我真的不是賊!……」

    繁嘉的聲音夾雜在人們亂哄哄的聲浪裡顯得微不足道,人們把包圍圈縮得越來越小……

    「這小子還嘴硬?揍他!狠狠地揍他!」有人扯著嗓子喊道。

    嘈雜的人群像得了最高級別的指令,飛舞的拳腳雨點般落向繁嘉。繁嘉拚命用二隻手臂遮擋來自四面八方的冷拳熱腳……他的工作服從領口自上而下的被撕開、頭髮被抓亂、嘴角被打破、血殷紅了他的白色襯衣……

    「住手,別打了」繁嘉聽得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大叫大喊:「你們要把他打死的?你們放過他吧……」

    憤怒地人群失去了理智,「打死這個小偷、打死這個鄉下人……繁嘉只覺得自己已無力抵抗周圍這些氣急敗壞的人們瘋了一樣不斷襲來的暴力,漸漸地覺得整個身子軟綿綿地搖搖欲墜、他的眼睛被一層淡淡的血色模糊、眼前的一切都若即若離了……

    他感到有個人使勁地拽著他的臂膀,拖著他瘋狂的向一個方向沖。他被他緊緊地牽著,二隻手似成一體。他暈暈糊糊被動地跟著,這股強大的力量拖著他不停歇地奔跑,好像走了幾個世紀?

    繁嘉幾欲不支……

    躺在床上,繁嘉感到心口悶堵至極。渾身的酸痛已使他分辯不出哪裡有傷?哪裡在痛?

    繁嘉的眼睛被冷冷的毛巾壓著,他感覺鑽心地涼!這份涼,直透心腑。他的耳邊還在轟轟作響,瘋狂的吶喊和吼叫象堵不住的洪水還在衝擊著他的耳膜,黑漆漆中來自四面八方的拳腳似漫天飛舞的吸血蝙蝠還在洶殘地向他襲來……

    繁嘉驚恐不已!

    「你沒事吧?」

    繁嘉努力地睜開眼來,無奈眼部被人打出了大包,視線顯得扭曲。在他面前,一張熟悉的臉正俯下來關切地注視著他,臉上滿是焦灼憂慮。

    繁嘉認得出:正是這段時間天天來「鷗寶」泡吧的「失戀了」的男人——何威!

    「好慘!」何威用手輕輕地撫了撫繁嘉腫漲的額頭:「真是畜牲!下手這麼狠毒」

    繁嘉試著想坐起來,但渾身的痛使得他直冒冷汗。何威制止了他:「躺著,我去請個醫生來」

    「別」繁嘉拉住何威的手:「不要,我沒事……躺一會就好了」

    「也好!」何威為繁嘉拿來了藥水:「他們一定到處在找你?不能讓他們發現你的行蹤,我看到有人打了110了?」

    消炎藥水滲透進破裂的傷口,像刀子鑽心。繁嘉緊鎖眉頭,牙齒咬得很緊!他恐懼地問道:「110是幹啥的?」

    「就是公安局啊!」何威笑了:「專門處理各種治安上出現的突發事件、緊急情況。剛才要是讓110把你帶了去,你可就麻煩大了,各種情況對你都極其不利。再說,你人生地不熟,年紀又小,很可能出事?……」

    繁嘉看著何威嚴峻的表情,似乎看見有一股巨大的陰影在包圍著他。他的內心虛空無底,腦海裡茫然一片。他忽地感到:自己一踏上這塊夢寐以求的土地,就好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籠罩了,這張網漫天遍地,即便他用盡了全身的氣力,也始終無法衝突、無法掙脫。他幾欲力竭,自己的命運將罩在這張網裡被蹂躪支配,他幾乎失去了僅存的一點點反抗的勇氣和力量。

    「情形對你的確很不利?你又拿不出足夠的證據來應對這件事?而且,你的同事也沒有一個能站出來替你作證的?所以,你面臨的麻煩足夠你頭疼的」何威坐在繁嘉的床邊,神情凝重:「對了,你辦了暫住證了吧?」

    繁嘉茫然地搖頭:「我剛來,什麼都不懂?連身份證都也忘在了家裡」

    「那就更麻煩了」何威站了起來:「憑我的直覺,你不會是一個壞孩子!我的直覺不會有錯,我信你!目前你只能先待在我的家裡,千萬不要亂動,一來你有傷、二來也不要給我增添不必要的麻煩,你懂嗎?」

    何威語重心長,繁嘉感激地點點頭:「我聽你的!是你救了我!我要……」

    何威急著擺了擺手:「不必!不要和我客套。我認定你是被人冤枉的,在『鷗寶』裡我觀察你好幾天了!當時我雖然一下子沒有辦法搞清事件的原委,但是我決不能眼看著你被那些畜牲打死……我也是在冒險!沒想到,真的能把你從他們的包圍圈裡拉出來,你知道,當時太混亂了,整個酒吧都鬧哄哄的……手機雖不是太貴重的物品,但,我總覺得這裡面很蹊蹺?你想想,他的手機怎麼會跑到你的更衣箱裡去呢?再則,二十一號也不是你的服務區啊?還有……」

    繁嘉從未有過類似的經歷,在這樣的突發事件面前,他真的亂了方寸。仔細想想:的確有很多地方和細節值得推敲。

    「別急」何威安慰繁嘉說道:「這事決不簡單!事件的來龍去脈有很多地方存有很大的疑問?如果有人存心要害你?循著蛛絲馬跡去查其實並不很難。我所考慮的是,今天『鷗寶』裡發生的事,你們周老闆知道了會怎麼樣呢?……」

    何威的話使繁嘉想起了周偉強,他要是知道了自己成了「小偷」?會作何感想?在繁嘉的眼裡:大上海真的就是浩瀚莫測的海洋,自己剛下水就快被淹沒了。

    繁嘉思緒混亂,躺在床上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凝神發呆。這時,何威家的電話響了。

    「是張軍啊?……什麼?怎麼會這樣?……好的,我就來!」何威接了電話急急地出門去了。

    繁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情無法平靜。幾天來的所經所歷已經耗盡了他的精力和熱情,他已無法再承受更多更大的打擊。在大同鄉下的時候,媽媽常對他說: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朝難!現在回想起媽媽的諄諄教導,繁嘉真是感慨萬千!

    繁嘉想起蓉蓉、那個日思夜想的心上人。此刻,自己背負著巨大的壓力、身處險惡的境況,這一切她都知道嗎?為了她的一次次的召喚,自己衝破了一層層的阻力,千辛萬苦的來到上海。可是,眼前面臨的險境不能不使他生出了些許的心灰意冷。

    何威沒再和繁嘉多說些什麼?繁嘉只是覺得這幾天何威特別的忙,出出進進,幾乎沒有和繁嘉聊天說話的時間。繁嘉突然發現:此時的何威沒有了前段日子來「鷗寶」泡吧的那種失落和頹廢,儼然一個正在從事一項什麼神秘重要任務的幹將!

    在繁嘉眼裡,青春仍在的何威渾身充滿了成熟和練達,中等偏上的個子結實飽滿,二條健壯欣長的腿和寬闊發達的胸部盡顯陽剛男子的力度美。何威始終把旺盛的鬍鬚刮得青光泛起,整個人顯得清爽整潔。

    何威不知不覺中的變化,沒有逃過繁嘉的眼睛,他百思不得其解:短短幾天,他像是換了個人?他究竟是幹啥的?他家裡其他的人呢?他不是說他有位七十多歲的老母親嗎?怎麼幾天來只看到何威一個人進出於這扇家門?這幾天把他獨自留在家中,何威在忙些啥呢?……

    繁嘉記得昨日夜深,他被何威叫醒,何威急急地替他塗抹藥水,身上穿的風衣都還沒來得及脫?繁嘉既感動又疑惑?且不便探問,但,心裡的迷茫日甚一日。

    窗外,陽光燦爛,窗台上的聖誕樹紅葉奪目。繁嘉用力擺動了一下手臂,覺得已無大礙。看著還在沙發上熟睡的何威,忽地生出了一絲憐惜之情。為了不影響繁嘉休息,何威已在這並不寬大的沙發上睡了幾天了,而他綣縮著的欣長健壯的腿卻像二條展不開的蚯蚓,讓繁嘉看了眼酸。

    繁嘉試著打開了煤氣爐,在牛奶裡放進了二隻雞蛋,這是何威幾天來為繁嘉準備的早餐。繁嘉學著做好,端至餐桌上用毛巾包住,免得何威起床時早已涼了。繁嘉看看牆上的掛鐘,到了何威每天該起床的時間,可今天他卻睡得一點聲息都沒有。

    繁嘉不願叫醒何威,這幾天他一定是忙得筋疲力盡,該讓他飽飽的睡一覺。

    「幾點了?」

    繁嘉剛把地板抹乾淨,聽得何威在問他:「你怎麼起來了?傷還沒好,快躺下」

    繁嘉用力地轉動了一下身體:「沒事了,我全好了!再說,我們鄉下的人不是這麼嬌貴的,放心吧,大哥」

    何威從洗手間出來,看到了桌上熱氣騰騰的牛奶和繁嘉剛煮好的面:「哇!讓你伺候起我來了?看樣子,學的不錯,我真的沒看走眼,你是個做事挺認真的男孩」

    看著何威大口大口地吃著麵條,繁嘉坐在一旁,說道:「大哥,我想今天就走?住在您家,太麻煩您了」

    何威的筷子停住了,問道:「走?往哪走?你有地方可去嗎?」

    「我也不知道?可我不能再住在您家,已經夠煩您的了。我想再去找找,看看有沒有可以給我做的活?」繁嘉很感激地說道:「我會回來看您的,您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你想過沒有?」何威瞪了繁嘉一眼:「你出了這扇門,再被他們抓了去怎麼辦?他們可正到處找你呢?」

    「在找我?」繁嘉一臉迷茫。

    何威一邊繼續吃麵、一邊問道:「等過一段時間吧,避過了風頭你再走不遲,何況,走了?你住哪?」

    繁嘉低著頭,一言不發。何威吃完麵,點著了一支煙:「如果我沒判斷失誤的話,你那天的事一定是有人蓄意合謀、精心策劃的。但是,算計你的那些人到底想達到什麼樣的目地呢?從我得到的證據來看,『鷗寶』裡有『內奸』。對了,你得罪過什麼人沒有?」

    繁嘉迷惑地搖搖頭:「我生怕自己哪裡出錯會惹得他們不高興?所以對人對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應該沒有!」

    「那個叫杉杉的是和你合住吧?」何威大大的吐了一口煙,有所指地問道:「他對你如何?還有那個楊康?」

    繁嘉驚奇地看著何威,他竟然對「鷗寶」裡的侍應生如此熟悉?平日沒見他和他們有過來往?甚至於聊天何威也沒找過杉杉和楊康?

    「他們大概是瞧不起我?在酒吧和宿舍裡他們幾乎都不和我說話,我也不敢得罪他們。」繁嘉想起杉杉和楊康的親熱勁,說道:「他倆挺要好的,同出同進,說話還常常打耳語,像對兄弟似的,挺讓人羨慕的。對了,那晚我睡的早,都下半夜了,我迷迷糊糊的聽到他倆從外面回來,嘀嘀咕咕的,又是標哥、又是和誰『生意』來著?我沒聽清?「

    「標哥?」何威猛地扔了煙頭,緊張地問道:「你聽到他們說做的是什麼『生意』?還說了些什麼?」

    繁嘉心裡納悶:為什麼何威對他說的這些話如此感興趣?他想了想,說道:「當時,他們說的很輕,有一句沒一句的,加上我睡的迷迷糊糊,實再沒聽明白?」

    「我就知道這裡面有『戲』」何威在屋裡來回的走著,表情嚴峻。繁嘉不知道他們的葫蘆裡都在買些什麼藥?一臉的不解。望著何威冷峻嚴肅的表情,繁嘉猜想:莫非有什麼極重要的事要發生?

    「我出去一下,你待在家裡」何威一邊穿風衣、一邊取包,嘴裡自言自語著:「奇怪?他周偉強派人到處找你又想幹什麼?」

    「是他嗎?」繁嘉聽得何威的話,趕忙問道:「你是說周大哥在找我?」

    何威驀地發覺自己說漏了嘴,忙著掩飾道「沒……沒什麼!我聽到別人在議論,不必當真!你別放在心上。我有點急事,一會回來再和你細聊」

    沒等繁嘉追問,何威早已跑出了門。

    頓時,屋裡重歸靜寂。

    繁嘉坐在窗前,望著窗台上紅葉如火的聖誕樹,心裡泛起層層漣漪:風雨之夜,是周大哥伸出援手救了他!也是周大哥在他孤立無援走投無路的時候給了他在上海落腳活命的機會!正如酒吧裡的同事議論的那樣,領班大衛就是因為周大哥的囑托才對他指點有加、關照有加!對周大哥,繁嘉心存感激!那晚,自己出事的時候,大衛正好不在場,否則,他一定會為自己做主、也一定會把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及時報告給周大哥,周大哥知道了自己無端被壞人冤枉肯定會替自己鳴不平的!對,應該盡快讓周大哥瞭解這件事的真相,起碼不能讓周大哥也把自己看成一個雞鳴狗盜之人!

    想到這裡,繁嘉一下子心裡有了底:一定是周大哥知道了自己出走的原因所以才會急著派人到處找他?!而自己卻躲在這裡?……

    快快去見周大哥!繁嘉拿定主意,給何威留了張紙條,壓在何威每天喝茶用的杯子下面,關好了門,急急地去往「鷗寶」酒吧。

    繁嘉的思緒象天上飄動的雲,纏纏繞繞。他走在街上,感覺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緊緊地盯著他,目光洶冷、充滿敵意。

    走在穿流不息的人海車海中,繁嘉覺得自己始終是融不進這個氛圍裡的一個格格不入的異鄉客。他的腳踏在上海的土地上,但感覺只是徘徊在一個長長的異鄉的夢境裡。

    轉過大廈的停車場,前面就到了「鷗寶」。繁嘉的心一下子抽緊了,要是周大哥不在「鷗寶」怎麼辦?哪裡才能找得到他?找大衛?他又會怎麼看待自己呢?……

    繁嘉想起了那個令他心驚膽顫的夜、想起了那個要置他於死地的康健和他的同夥、想起了總是冷眼以對的同事杉杉和楊康、想起了110……繁嘉不寒而慄。

    繁嘉一邊想一邊急急地趕路,卻不料和迎面而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是你?」繁嘉大吃一驚,面前站著的正是他最不想見到最害怕見到的人:要抓他去吃「官司」的康健。

    繁嘉轉身就跑。

    「別跑」康健在繁嘉身後緊追不捨,嘴裡大叫:「你站住!我有話對你說……」

    繁嘉顧不得康健的大叫大喊,他拚命奔跑,想快速地把康健甩掉。他知道:如果被他抓住,那麼就像何威大哥說的那樣「麻煩大了」。

    康健見繁嘉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急得叫道:「聽著!你不是賊!你沒偷我的手機!……」

    康健的這些話,繁嘉隔的很遠也聽的清清楚楚。他一下子愣住了,停下來呆在那裡。

    康健氣喘吁吁地跑上來,汗流了一臉:「我越叫你越跑,你跑什麼跑?我是老虎?會吃了你?鄉下人!」

    繁嘉還沒還過神來,康健說道:「聽我說,那天是我冤枉了你,我的手機不是你偷的!給你打個招呼,看在大家無冤無仇的份上,這事就這樣算了吧!」

    「什麼?算了?」繁嘉將信將疑地問道:「是誰偷了你的手機?怎麼會放進我的更衣箱?」

    康健不自然地笑了笑:「誤會,是個誤會」

    「誤會?」繁嘉一頭霧水:「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哪裡有什麼名堂?你千萬別胡思亂想」康健有點緊張地說道:「都弄清了,是朋友和我開玩笑的,無意間放在了你的更衣箱裡,可後來沒想到這事就弄大了,都怪我沒搞明白就錯怪了你,還差一點把你當小偷抓去公安局……好了,看在周老闆的面子上,你別生氣了,以後大家做個朋友吧!」

    繁嘉一知半解地望著面前滿臉堆笑的康健,心裡全是迷惑,幾天來,讓他感覺迷惑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好了好了」康健把手搭在繁嘉的肩上,真的像個好了很久的朋友,親親熱熱地摟著他向「鷗寶」走去:「不打不相識嗎?對不對?我是很拎得清的人,你也不會不上路吧?」

    繁嘉不明白康健話裡的意思,沒有作聲。康健笑吟吟地說道:「其實,你一來『鷗寶』上班我就注意你了,你長得蠻帥的!比杉杉和楊康他們帥多了!一點也不像個鄉下出來的人,我特別喜歡你的鼻子和唇,太完美了!看了真叫人心動。要是你出台的話……我準保你大紅大紫還賺大錢……你懂我的意思嗎?」

    繁嘉茫然地搖搖頭。康健大笑:「很正常哦!杉杉告訴我說你不是的?我還不信,在『鷗寶』裡打工的有他媽的幾個不是的?時間一長不是gay也變成是的了!」

    「你說啥呢?gay是啥?」繁嘉簡直迷糊了。他一點也沒聽懂康健所說的「是的」「不是的」究竟代表什麼意思?

    「看你的樣子可像個處哦?」康健眨了眨他冷俊的眼睛,笑的很好看:「純純的!我到是有點喜歡你了,真的,我這人敢想敢說,很直的!記得嗎?你第一天上班就弄濕了我的西裝,其實,當時我可以避開的,那樣就不會使你倒翻了酒,是因為你長得太英俊了,我光顧了看你的鼻子就撞翻了你端的酒杯,想想蠻不好意思的……」

    繁嘉心想:怎麼自己遇到的男人都忍不住地欣賞他的帥呢?就連周大哥那樣飽經世面的人也都會誇上一句,難道自己的相貌真的連男人都被傾倒了嗎?繁嘉想起了蓉蓉,她不是就常在自己耳邊說:「你的臉咋這麼好看?」……繁嘉記得那天興沖沖地回家,說起蓉蓉誇他的話,一邊的爸爸冷不丁地甩過來一句:「好看能換來白米大鏌嗎?你個小子家的模樣就是再好,日後靠它能養活家裡的女人和娃?」,是啊!男人家憑著好看也不能養活一家子人呢?從那以後,繁嘉再也沒有在意過自己的容貌長相是帥還是醜。

    「想什麼呢?」見繁嘉出神,康健問道:「周老闆那去過了吧?」

    「去他那?做啥?」繁嘉不解地問道。

    「做啥?」康健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放肆曖昧。

    「你這人,笑個啥?」繁嘉被康健笑迷糊了:「沒事我去周大哥那做啥嗎?」

    「哦,叫的蠻親熱的嗎?」康健眼光異樣:「你覺得周老闆這人如何?長相還喜歡嗎?」

    「周大哥救過我的命!他的為人沒話說」繁嘉說的是心裡話:「至於他長的如何我從沒想過,不過,周大哥也算儀表堂堂了」

    「看來你是對他很有好感嘍?」康健笑的怪異:「周老闆可是很關照你的哦!為了你的事,他竟然親自出馬幫你擺平?親自給我打照呼,還差點拿他的那些『小弟』們開刀,真想不到啊……」

    「『小弟』?誰?」繁嘉問道。

    「不談了。反正周老闆在上海灘也是個人物,這個圈子裡誰不知道他的大名?能和他平起平坐的除了標哥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康健說著,拍了拍繁嘉的肩:「有機會,介紹你認識標哥,他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大衛看到繁嘉,驚訝地叫了起來:「天啊!你怎麼來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找我?」繁嘉不解地問道:「你不會也相信我是小偷吧?」

    「哪裡的話?」大衛牽著繁嘉的手往小辦公室裡引:「誰說你是小偷?都是他們在搗漿糊瞎鬧,偏巧我又被周老闆叫去了,才讓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周老闆狠狠地罵了我。給我點面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大衛的話說的繁嘉心暖融融!想起平日裡大衛一直都很照顧他,現在為了他的事卻被周偉強罵,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周老闆知道這事後很生氣,把我們每個人都好一頓臭罵,還差一點就把杉杉和楊康開除了」大衛拉開辦公室寫字檯的小抽屜,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繁嘉:「周老闆吩咐我們每個人都出去找你,限我們一個星期裡必須要把你找回來。可是,我們找了幾天都沒有你的影子,眼看限期已到,急得我們都要哭了,你這一回來,就是救了我們!這就好了……」

    「讓你們受連累了」繁嘉接過大衛遞過來的信封,疑惑地問道:「這是啥?」

    大衛語氣輕鬆了許多:「這是周老闆準備好的,要我們一找到你就交給你,周老闆說讓你受了委屈他過意不去,表示點心意,你工作表現不錯,客人反映不錯!就算給你的獎勵,拿著吧」

    繁嘉忙著把信封往大衛手裡推:「不不,我沒啥表現,這錢我不該拿,再說,現在事情都搞明白了,我也沒啥好委屈的了,你還給周老闆吧,這不是該我拿的!」

    「周老闆的話我們可從不敢違抗」大衛神情嚴肅地說道:「我看你還是拿著吧,如果你一定不肯接受,那你就自己去還給周老闆,反正這裡也有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地址」

    繁嘉沒想到幾天前的事件竟變成了現在這樣的結果,又是興奮又是不安。興奮的是自己面臨的巨大危機煙消雲散了,不安的是周偉強給予他的賞賜是他不願接受的。看著面前一臉難色的大衛,因為自己而倍受連累,繁嘉不忍心再讓大衛難做,打定主意親自去周偉強的住所把錢退還給他,也藉機向周大哥說明事件原委。

    繁嘉對上海的路向實再有點頭暈,在「鷗寶」裡上班的這段時間,他沒事從不敢獨自上街,怕迷了路。

    周偉強的住所「緣源園」在浦東的濱江大道邊,繁嘉循著名片上的地址找去,到也沒費太多的時間。他上了電梯,找到了周偉強所在的2號。繁嘉伸了伸手,心跳突然加快,忽地有了懼怕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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