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這個冬天 第二章
    安然呆呆地站在路邊望著過往流去的車輛,手裡提著好不沉重的一摞書。她還是不能相信自己竟會糊塗至此——買書付款時還在暗自慶幸剛剛好足夠錢付!要不是看到街邊一位衣衫襤褸的老婆婆在寒風中抖成一團很是可憐於是掏出錢包,她怕是還未能醒悟過來自己還需要錢吃飯,還需要錢坐車回家!無奈自嘲,好在發現得還算「及時」,還未來得及出現最糟糕的情節,要是在餐廳吃過東西,侍應就站在旁邊等著結賬,而她則在他面前打開空空如也的錢包——哈!

    將沉重得要扯掉胳膊的書袋從左手挪到右手,面前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攔下計程車,回家後取錢再奉還車資。猶疑了下,就怕一個倒霉被扣上「坐霸王車」的尖尖白帽子而被直接押往警局,風險太大。那就只好採取第二個辦法了,儘管被歐陽那女人大大地嘲笑一番是鐵定免不了的,認命地掏出手機——屏幕一片黑——沒電!而且她在同時知道自己沒有將備用電池帶在身上!

    「欲哭無淚,無語問蒼天」是怎樣的感覺,安然終於有了切身的體會,還深刻得不得了!

    拖著令人生氣的沉重書袋,在冷冷的淒風中艱難地一步一步向前挪動著,頸子還得像長頸鹿般伸得長長地左顧右盼,不敢有遇見熟人的企盼,以她現在的運氣指數這個機會的命中率就跟中六合綵頭獎差不多,所以要找的不過是公用電話而已。

    一陣冷風襲來,安然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已經走出多遠?抬頭望去——直直的馬路在前面某一處分叉開來通往東南西北,兩旁是永遠正在施工塵土飛揚著的建築工地,怎麼看怎麼不像可以找到平日隨處可見的公用電話,就好像整個城市的公用電話都忽然在這一刻生出兩條腿來躲避她!

    一口悶氣堵上心頭,不找了!她用走的回去還不行嗎?!憤而轉身——

    砰!

    「啊!」

    在被撞倒在地的那一刻,安然真的很後悔很後悔出門前沒有查看黃歷,今天鐵定是她犯黑煞的日子,不宜出門。

    「小姐,你還好嗎?」

    有些擔心的聲音傳入耳中,但她緊咬牙關沒法開口,待手掌處最初的驚痛淡過些才能稍微鬆口氣,但旋即跟來的火辣疼痛卻令她眉頭更緊,吃力而勉強地要站起身,一雙手適時伸出穩穩扶起她。

    一抬頭,對上一雙明亮眼睛。

    方揚之擔心地看著那一臉掩不住的痛楚,再次問:「你哪裡受傷了?要不要去醫院?」

    「不用了,我只是——」安然低下頭,咬住唇小心翼翼地將左手掌心翻過來——沾染上塵土,擦破表皮泌出絲絲的血,難看,但不算太嚴重。

    方揚之皺眉,「要到醫院消毒包紮才行。」

    「不用。」安然堅決搖頭,「我自己可以處理。」眼睛移開尋找書袋。

    方揚之連忙去將被丟開幾步遠的書袋抱回來,還打拍去沾在那上面的灰塵,「如果你真的確定不用去醫院,那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安然還是直覺地拒絕,「是我轉身得太忽然,與你沒有關係。」

    「我也有錯,只顧著低頭看時間一時沒注意才會撞到你。」方揚之抱歉地笑笑。

    「既然這個意外各自都有責任,那我不需要道歉,你也沒必要內疚。」安然不讓自己佔別人便宜,雖然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似乎她是受害者。

    方揚之苦著一張俊臉,「若是在古時候我這樣將小姐的纖纖玉手弄『破相』了就得娶妻了,到了現在這個文明社會你就好歹給我個機會表示一下紳士風度嘛!」

    安然被他的誇張逗笑了,看著那雙也在笑的明亮眼睛,原來鬱悶的心情亦不由得好轉了起來。如再堅持拒絕就會使對方難堪了,而且現在她自身的狀況也是怪狼狽的。

    「那就謝謝你了。」

    「我很高興可以有這個榮幸。」   

    ☆  ☆  ☆

    安然好久好久沒坐過摩托車了,似要隨著風飛揚起來逐風而去的感覺真是暢快淋漓極了,不過——好冷!

    待下了車,安然還不自覺地撫著手臂,腿也微微打著顫。

    方揚之見了,又笑,「都說了要把我的外套讓你,偏又不肯,要是因此而令你感冒,心地善良的我可就要內疚了。」

    「你放心,我的身體很好,不會這麼容易病倒的,謝謝你送我回來。」安然道謝得十二分真誠,要不是他,現在她很可能還得賴在街上。

    「這是我應盡的義務。」方揚之邊答邊從車箱裡取出那袋書,「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安然伸出手要接回,方揚之卻是將書袋藏到自己身後,轉頭看了下周圍,再看住她:「我想,你不是住在這層樓。」

    安然不做聲。

    「因為你有很重的防心,不容易相信別人。」方揚之側頭看她,目光卻是坦坦蕩蕩的不帶一絲鑽研。看著那唇邊的微笑隱去,他馬上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苦笑著搔搔後腦勺,「我不是故意這樣唐突失禮的……我道歉。」

    安然的心還是有些不舒服,沒有人喜歡被透析,尤其還只是個陌生人!

    「我的名字可以給你知道,」方揚之拿出名片雙手奉上,「希望也可以令你消氣。」

    看著那雙誠摯的眼睛……安然終於伸出手——「你是室內設計師?」

    「沒見過我這樣英俊瀟灑、年輕有為的室內設計師吧!」方揚之帥氣地揚眉,「但也許我能猜出你的職業。」

    安然睨他,倒想聽聽這個人又要說出什麼來著。

    「如果我的眼光還不算太差,你應該是秘書或助理之類的。」

    「何以見得?」安然面上不露聲色。

    「你不離唇邊的微笑,以及含蓄的禮貌。」

    「真有如此明顯嗎?讓人一眼就看出來?」安然這次承認了,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職業病」是這樣的「形於外」。

    「也不至於這麼嚴重,該說是我目光銳利吧!」方揚之難免有些得意了,「畢竟找準人的職業以及性格愛好是我的職業需要。」

    「哦,原來同是『職業病』使然。」安然故作恍然大悟狀,「看在『同病相連』的分上,也讓你知道我的名字——程安然,工作的地方就在你工作室隔壁的另一幢大廈。」她沒有將名片隨身帶著的習慣,或者該說她的名片從不遞給客戶以外的人。

    「嘿,原來我們是這樣的有緣分,那如果說我要約你,賞臉嗎?」

    「只要我們的時間同樣有緣分。」

    方揚之挑高一邊的眉頭,「意思是——如果你不答應是因為我找不準時間?」

    安然笑而不語。

    「應對得體、有禮,相信你絕對是個好秘書,看來我只得祈禱自己有個好運氣了。」方揚之苦笑,將手上的書袋交還給她,「你自己小心了,下次再見。」

    「再見。」安然目送他跨上摩托車飛駛離去。

    方揚之,一個有著明亮眼神的男人。安然發現自己竟然對僅是偶然相遇的他沒有防心。儘管她的確是一個不容易相信別人的人。

    提好書袋,繞個彎進入另一幢樓的電梯。

    ☆  ☆  ☆

    回到家,安然馬上找出藥箱,將傷口消毒乾淨,塗抹紅藥水後再纏上紗布,安然皺眉看著自己馬馬虎虎的包紮技術,轉而翻看藥箱是否有創可貼,明天上班只能用它。

    這時門鈴響起,她連忙起身去開門,已經肯定來人及其來意了。打開門,果然見著舒大媽又是提著個保溫瓶站在門外。

    「小安,吃過飯了嗎?我今天煲了紅蘿蔔粟米脊骨湯,給你帶些過來。」

    「舒大媽,」安然挽起她的手進屋,「這樣的常常麻煩您真讓我不好意思,您不用老惦記著我,我幾乎每天都有喝湯。」

    舒大媽慈愛地笑著說:「樓上樓下的能有多麻煩,再說,街上的『味精水』是沒有益處的,看你臉兒都尖了……啊,你的手怎麼回事?」緊張不已地輕輕握住安然包紮上的手腕左瞧右看。

    安然趕緊說:「不要緊的,不過是不小心擦了一下,只是包著的樣子嚇人。」

    「你這孩子,什麼都說不要緊。」舒大媽心疼了,「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的,總要讓人放心不下。」

    「我這不是把自己照顧得挺好的,舒大媽,您放心好了。」安然笑著,心裡因為受著親切的關懷而暖暖的,「大媽,天氣冷,您要記得添衣服,注意保重好身體。」

    「大媽會的,你上次給我買的羊毛大衣很暖和,我都穿在身上,女兒也從加拿大寄來衣服,只是,人不在身邊……」

    「大媽——」安然的心酸痛著,卻無力說出些什麼來安慰這個寂寞的老人——老伴早去,惟一的女兒又遠嫁他方。

    舒大媽掩去眼裡的傷感,笑笑,「沒什麼,大媽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孩子大了總要有自己的家,不然還天天圍在我這個老太婆的身邊嗎?你放心,大媽明白的。好了,我還約了人打牌呢。」

    安然送她出門,舒大媽還是不放心地一個勁提醒她湯要趁熱喝完,傷口不能沾水,暫時不能吃什麼的等等一大堆要注意的事宜。

    坐回沙發裡,放在玻璃桌面上的保溫瓶樣式老氣但實在耐用,安然有些勉強地擰開蓋子,香甜的濃濃湯味撲鼻而來,那味道,將她卷陷入其中——

    自兩歲起,她被父母送到外婆家,因為他們忙不過來,沒空閒時間照顧她。

    外婆很疼愛她。小時候她的身體不好,外婆總是每天煲湯燉湯,一匙一匙餵她喝。她最愛賴在外婆溫曖的、寬廣的懷抱裡喝著那香甜味美的湯,認為那便是整個的世界,以為那會是永遠的幸福。

    外婆總是摟著她說:「我的乖乖心肝兒,快快長大吧,看到你有自己的家,看到你幸福,外婆就能安心了。」

    而她會著迷地看著那如雪銀亮的髮絲,小小心靈最大的願望就是——

    「外婆,等我長大了,我要送你一個花園,將所有的美麗花兒編成最大最漂亮的花環戴在您頭上。」

    外婆開心地笑了。

    然而,原來她說的是多麼不吉利的話啊!她可以做到的,可以親手送給外婆的,竟然……竟然只能是……一束白菊。

    一滴眼淚沒入湯麵騰起的白白熱霧中……    

    ☆  ☆  ☆

    「請問是哪一位小姐找總經理?」

    「您好,方小姐,很抱歉,總經理正在會客暫時不方便接聽電話,但我會盡快轉達您的來電。」

    「好的,謝謝您的電話,再見。」

    安然放下電話。看來這次的對象不合他的「胃口」,連自己的電話也不交出,是要全身而退了,她邊想邊拿起一份文件走出自己的辦公室。

    「總經理,這一份文件需要您的簽名批核,請過目。」

    齊亞認真審看過後簽上自己的大名。

    安然伸手接回,極意外地,左手腕竟然反而被握住,驚她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齊亞皺眉看著那兩塊礙眼異常的創可貼,還有那周邊遮蓋不了的擦痕。

    安然定一定神,不敢將手強抽回來,痛的可是自己,只得據實回答:「不小心擦了下,不礙事的。」

    「怎麼這麼不小心?」語氣竟是責備,「不要小看這些傷口,萬一發炎了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一定要小心處理,知道嗎?」

    「是的。」安然轉過話題,「總經理,方才方子琳小姐來電話,留話說請您回復。」

    齊亞看她一眼,放開了手中握著的手腕,「以後她的電話一概推掉。」

    「是的,那我先出去工作了。」 

    ☆  ☆  ☆

    「再見。」安然微笑著與同事道別,扶了扶肩上的皮包帶子,轉過身要踏出腳步卻又忽然頓住,回過頭,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愣了下方才再次舉步,卻是改變了原來的方向。

    方揚之迎看那很不認同的目光,苦笑著也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個好大的滿是紅艷玫瑰的花籃子。

    那個瘦弱的小女孩穿著那麼單薄的衣服顫抖在寒風中,向每一個路過的人無言地懇求著,當那可憐兮兮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便毫無辦法了。花他是不要的,但那小女孩把花籃子往他懷裡一塞便飛快鑽入人群中,喊也不回頭。

    安然站在他面前三步之遙的地方,「請問這位先生,你以如此誇張的造型站在這裡是要做什麼呢?」

    「捉住我的好運氣。」方揚之揚起好看的笑容,「請問這位小姐,你說,我是會捉住,還是捉不住?」

    「那要看你放出的誘餌是什麼?」

    方揚之凝視眼前的麗顏,「為表示我的誠意,由你決定。」

    安然眉梢微動,「你很有冒險精神。」他是小看她,還是自信過了頭?

    「很高興你發現了鄙人眾多優點的其中之一,失敬,失敬。」方揚之彬彬有禮地欠一欠身,然後上前一大步作紳士狀伸出自己的手臂期待佳人能夠挽住。

    安然頓時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看著那一大籃子紅玫瑰,然後——「請閣下審視尊腳,以此提醒,非禮勿怪。」

    方揚之愣住,下意識低頭——無奈苦笑了,「勞駕。」老實不客氣地一下子將手上的花籃塞到那個存心看他出糗的女人懷裡。不防他來此一舉的安然馬上要抗議卻又奈何開不了口,只能瞪著眼呆看那被迫塞滿懷的紅玫瑰——深紅得要令人心跳加速,那香味,也該是非常濃烈的吧!

    方揚之屈膝蹲下身去繫好鬆掉的鞋帶,立起身就看見安然那一臉說不出的古怪神情,「你……」

    「乞嗤、乞嗤、乞嗤……」

    一連串突然而來的噴嚏令他傻了,呆呆接住推還給自己的花籃,反應不過來眼前是什麼狀況。

    安然迅速轉過身去,左手拿著紙巾摀住鼻子,右手一下又一下不停地輕撫著胸口,小心翼翼地試圖平復有些急速的呼吸,真擔心那久違的恐怖感覺又要襲來,好不容易待呼吸有了平穩的趨勢,她這才稍稍安了心,總算有驚無險。她輕輕吐出口氣,慢慢轉回身,見著那雙眼睛裡的擔憂。

    「你……怎麼了?」

    「沒事,剛才只是鼻子有些過敏而已。」安然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

    方揚之心裡歉疚,「對不起,我不應該胡亂的……」

    「其實與你無關,是我自己自以為是想要試探。」事實證明,她是不應該心存僥倖的。發現那花籃已被他藏於身後,「真的是委屈了那麼美麗的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看著他歉然的表情,安然輕輕笑了。

    那莫名笑容使得方揚之的心裡頓時毛了起來,很不好的預感籠罩上頭,卻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得好不溫柔的一句:「你剛才說你的誠意由我決定,是嗎?」       

    ☆  ☆  ☆

    「這裡的格局、裝潢還真不錯,就連剛才為我們點菜的侍應生也是帥帥的,想來食物的美味應該值得期待,你說呢?」安然的心情出奇地好,看來舒適的環境的確能帶給人愉快。

    「哼!」不知為何,方揚之的心情卻是出奇的差。

    安然終於將視線投注到他身上,「咦,你的臉色好像有點不太好。」語氣可是蠻關心的。

    是根本就很不好!方揚之沒好氣地吹著隱形的鬍子,這女人根本是蓄意報復,竟然利用他的口出狂言,不,是為表誠意的承諾來刁難他——要求他將那整籃的紅玫瑰一枝一枝地分派他人,而最要命的特別註明是獲贈對像必須是男性!

    還有比這更過分的嗎?想他這麼一個翩翩美男子在眾目睽瞪下公然送花給同性——不被揍扁踩爛也得被綁上精神病院!

    「真後悔自己識人不清,誤上了賊船!」

    「難道閣下不認為用請君入甕,甕中抓什麼來形容更為貼切嗎?」安然笑瞇著眼問。是他自己說為表誠意由她出題的嘛,誰讓他手上恰好有那麼一大籃花抱著累贅,看著礙眼,聞著要讓她難受,送人就是最直接有效的解決方法,她不過是使其能送得更有「意義」而已,來個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結果倒也出乎她的意料——他直接拉她到某育幼園的門口,適逢放學當兒,活潑頑皮的男孩兒頃刻間便將那籃花哄搶個光。由此可見此人腦子動得快,心思多多,不可小覷。

    方揚之為之氣結!這女人分明得了便宜還賣乖!

    「女人,你的名字是名不符實。」

    「提醒一下,這句話很帶有攻擊性。」安然很有量度地等待著道歉。

    「我可是實話實說。」方揚之卻拒絕承認自己有錯,「安然,安靜淡然,多美的名字,多麼高的境界啊,可它的主人……唉!」歎息兼搖頭,一副好不惋惜的模樣。

    安然不怒反笑,「方揚之——放羊只,你認為自己應該去做個放羊倌嗎?」

    方揚之張口結舌,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他還真是不得不欣賞她——慧心與壞心同時兼具的女人!

    「好,那我來給你出個題目——猜出我名字的由來。」很有挑戰的意味。

    安然想了一下,「你的長輩們希望你能揚名立之?」按字面解釋似乎是這意思。

    方揚之搖頭,眼裡竟是無奈,「就知道你猜不著,也從來沒人能猜著——我爸姓方,我媽姓楊,我是他們的兒子,方楊之子。」

    「方楊之子——方揚之!」安然失笑,「你父母的心思……簡單,直接。」是按字面解釋,但就更為表面化。

    「他們會很高興你如此含蓄的評價。」他卻認定自己父母在這件事上的態度絕對是兒戲、隨便。

    「我出生時剛足七個月,發育與體重都要令人擔憂,醫生對我父母說這孩子可能養不成了,所以他們替我取名『安然』,寄意『安然無恙』。」安然也跟著解釋自己名字的由來。

    「你也就一直安然無恙到現在,看來名字的功勞還真不少。」方揚之贊同地點頭,又好奇地問:「那你還有弟妹嗎?」

    「兩個妹妹是康然,泰然,最小的弟弟——」

    「我知道!」方揚之馬上搶著回答:「是樂然!」

    安、康、泰、樂——絕對錯不了!

    「不,」安然笑看著他凸出的眼珠,「是家樂,我爸說家裡有了男孩子才能快樂。」

    「噢,自作聰明。」方揚子洩氣地摸摸自個兒的鼻子。

    菜餚上桌來了。

    安然率先舉起筷子夾上塊香芋片,「唔,入口即化,味道很不錯。」

    欣賞著她全然沉浸於食物美味中的陶然模樣,第一次發現原來看別人吃東西也是可以有快樂心情的。

    「你很喜歡吃東西。」這是個肯定句。

    「嗯……」安然的嘴巴現在正在努力發揮的功能顯然不是說話。

    「你知道嗎?」方揚之也舉起了筷子,「你吃東西的模樣很能引起人的食慾。」

    ……

    飯後甜品,安然要了個香草冰淇淋,方揚之則點了杯啤酒。

    安然津津有味地品嚐著香滑的冰淇淋,一臉的滿足。

    方揚之忍不住問:「真有那麼好吃嗎?」

    「嗯,值得你去嘗試。」

    方揚之卻是一臉怕怕地伸了伸舌頭,「我一吃甜食,牙齒要痛死。」

    「好可憐。」安然故作同情狀,接著又狠狠挖起一大匙的送入口,嘖嘖地品味聲不斷,「我小時候最大最渴望的夢想,就是每天都能吃到冰淇淋。」

    「真有志氣。」方揚之揶揄,「那現在呢,你現在的夢想又是什麼?」

    安然低垂眼簾,看著已經開始溶化的冰淇淋……「沒有門的屋子。」

    「什麼?」方揚之聽得不真切。

    抬起眼睛,看頭頂上那盞巨大形的正耀發出灼眼白光的水晶燈——「現在想擁有的,是一屋子陽光。」

    「一屋子陽光?」這回聽清楚了,卻又不明白。

    「你想想看,要是屋頂是全透明的玻璃,那麼冬天的陽光可以灑落滿室,金黃金黃的多麼溫暖,在夜晚就更加是擁有了整片燦爛的星空,多美啊!」

    「若如你所說的那確實是很美。」方揚之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傻瓜,「但你似乎忘記了一年有四季——夏天的烈陽可以將你烤至九分熟;暴雨、電閃、雷鳴等把你嚇出心臟病外加神經失常;另外除非你家的屋頂是全城的至高點,不然讓人一覽無遺的別想有一丁點兒私隱可言,可是被偷窺偷竊的最佳目標;再說要是遭遇高空擲物什麼的——嗚呼!」

    也不想想他的職業正是偉大的室內設計師,被提過多少異想天開的要求。

    如此一番理智的諷語令人沮喪到近乎憤怒的地步。

    安然冷冷地瞪眼,「你就非要如此讓人討厭嗎?」

    方揚之聳聳肩,「其實——擁有陽光與星空也不是件多麼困難的事。」輕輕鬆鬆拋出誘餌。

    安然懷疑地打量他,心裡想著不讓自己做那條笨魚。

    「那……該怎麼辦呢?」

    方揚之可驕傲了,下巴抬得高高的,只用眼角掃瞄,可安然只能不吭聲地忍了。清清嗓子,再來慢慢地培養情緒,待安然的胃口被吊起老高後他才終於肯施施然開啟金口:「一般來說,我們較常用的方法就是在合適的位置開個天窗,實際而且效果理想。當然,如你所說整個房頂都是玻璃也是可行的,不過呢……」

    他眉飛色舞地述說著那個神聖專業領域裡面的種種奇妙,並享受著無知如她者由此而對他生出的無限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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