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奇緣 第一章
    二月的揚州風光秀麗,景色怡人。仿怫是上天特意的安排,連綿多日的細雨竟然在清晨停住了。經過雨水洗禮的樹木分外青綠,花瓣上滾動著晶瑩剔透的水珠,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的霞光。

    這一天晴空如碧,萬里無雲。揚州第一富商——楊建業的府第在陽光下更顯富麗、巍峨。兩隻雄壯威武的石獅分列府門的兩旁,嗔眉厲目地注視著往來的人流,平添幾分威嚴。

    身為富商,楊建業的府宅自非一般常人可比。除去深宅大院,佔地廣闊的普遍特徵之外,其中亭台樓閣,雕樑畫棟;假山流水,奇花異草掩映其間。最負盛名的當屬後花園中的碧波湖,湖面水平如鏡,清可見底。無論天氣是澇是旱,湖水總不滿不溢,讓人歎為觀之。

    傳說,當年王母身邊有位美麗善良的待女,她每天負責為王母梳妝。有一次她在擦拭梳妝鏡的時候,一不小心失手將寶鏡掉落凡塵,寶鏡落入凡間之後就化作了這頃碧波神湖。因此,楊建業在建宅時,便將此湖圈入園中供自家人賞玩。楊府高宅深院,從此碧波湖便不現世人。

    今天,一向門禁森嚴的楊府卻一反常態地府門大開。楊府內外處處張燈結綵,紅綢圍繞下的大紅喜字在金紙的映襯下分外醒目。喧天的鼓樂聲中,賀客、僕役更是川流不息。原來,今日正是楊建業之子楊逍峰與杭州第一才女柳如萱的大喜之日。

    兩府聯姻在揚州轟動一時,可謂一件盛事。自然佳賓如海、賀客似潮。雖其中不乏有久慕碧波湖之名想一飽眼福的,但憑借楊建業首富的身份,來賓之盛也是可想而知的。

    況且其子楊逍峰身列"揚州四少"之中,不但長相俊美英挺,為人亦風流倜儻。平素流連於青樓舞館,揮金如土,可謂紅顏知己遍天下。乍聞他的婚訊,實在是讓人跌破眼鏡。不禁好奇是什麼樣的絕色美人,竟能收伏這位揚州第一浪子的風流花心。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人們更是爭先恐後地齊聚楊府,以求先睹為快。

    前堂賀客熙攘寒暄可謂熱鬧非凡,喧鬧聲恰巧遮掩了後院傳出的咆哮聲。

    一身華服的楊建業"啪"的一掌拍在古樸的圓桌上,震碎了產自景德鎮的薄瓷茶碗。

    他手指楊逍峰怒聲罵道:"你這個逆子,平日裡花天酒地,站花惹草,我看在不傷大雅的份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算了。現在你竟然要在這大喜之日毀婚。你……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又有何顏面對親家的質問?你……你……你是存心要氣死我呀!"楊建業面紅耳赤地手撫胸口粗喘著,暗勸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能生氣。

    "唰"的一聲合起手中的折扇,楊逍峰劍眉微挑,大睜雙眼地裝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爹,瞧你說得多可怕,那會有那麼嚴重。既然柳小姐才名在外,令眾家公子趨之若騖。即使不嫁給我,想必也不至於嫁不出去吧?"

    "混賬!"楊建業忍不住再拍了一下桌案,將桌面上的碎瓷片震落了一地。楊逍峰偷眼望了望地上的碎片,不僅暗中慶幸自己不是那個被怒火波及的倒霉茶碗。

    "姑娘家的名節事大,若被毀婚今後還有何面目改嫁他人?"楊建業氣得吹鬍子瞪眼。

    "我在外面有那麼多的紅顏知己,哪個不比那些名門子金知情識趣,讓我娶她還不如活活悶死我。"他不服氣地小聲嘟噥著,卻不敢公然挑釁。

    "你說什麼?"楊建業耳尖地聽到了他的話。

    "啊……沒什麼、沒什麼。"楊逍峰陪起笑臉,為了自己後半生的自由,他不惜鼓動三寸之舌極力遊說。"我是說,您老想想看,我本為商賈之家,柳小姐卻是官宦之女。地位懸差且不說,那富家小姐必定嬌蠻任性,到時她又怎肯屈尊在您堂前盡孝呢?"

    "柳小姐知書達禮,賢名遠揚,不許胡說!"楊建業板著臉叱道。

    "可就是因為她才名在外,難免恃才傲物,將來說不定會不將我這為夫的放在眼裡,那又將如何相處呢?"楊逍峰察言觀色,見老父已有些心動,不禁心中暗喜。

    楊建業微捻鬍鬚沉吟了片刻才說道:"我與柳小姐之父柳選軒相交數十年,深感他的為人正直、清廉。柳小姐自幼隨父習文,家教甚嚴。又怎會作出有礙婦德之事。"

    "可是……"

    "不必多言。"楊建業斷然打斷他的話。"常言道'出嫁從夫'縱然她才高八斗,過門後也得以你為天,你就不用杞人憂天了。"

    "爹!"楊逍峰眼見木已成舟,不由慘號出聲。

    "好了。吉時也快到了,還不快去換衣服。"

    "是。"暗中咬咬牙,楊逍峰心中主意已定,他抬頭再次言道:"要我乖乖成親不難,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可以娶柳小姐為妻,但我今後的作為可不許她過問。否則,我寧死不娶。"他慷慨激昂地說完這段話,已是抱著成仁的決心。

    "好!我就答應你這惟一的要求。"出乎意料之外,楊老爺竟然慨然而允。

    不對,真是大大的不對。他應該暴跳如雷才對,怎麼反倒痛快地答應了呢?這其中一定有陰謀。楊逍峰前思後想,總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地走進了一個未知的陷講中。他緊盯著老父的臉,想從中看出一些蛛絲馬跡。看來"薑還是老的辣"這話一點都不假,此刻他居然看不出一點端倪。

    "看夠了嗎?"楊建業突然的問話使楊逍峰驚覺到自己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臉上。

    "沒事就快去換衣服吧。"楊建業緊接著又急促道。帶著一抹無奈的苦笑,楊逍峰無奈地轉身離開。

    聽到關門聲後,楊建業終於克制不住地露出一絲得逞的笑意:我就不信,憑著如萱那孩子的人品和才華,還掛不住你那顆花心。

    ※  ※  ※

    新房內明亮的燭焰在龍鳳雙燭上歡躍地跳動著,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喜帳高懸在鋪著緞被的新床上,增添了幾許暖昧。新娘端坐在新床上,房內一片寂靜,只有燭蕊偶爾爆出的"辟啪"聲破壞這一派沉靜。

    在遣退服侍的眾婢後,柳如萱輕輕地撩起紅巾,舉目四顧確定周圍無人,不由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慢慢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肢體,目光落在了一雙燃燒的紅燭上,耳邊似乎又迴響起出嫁前父母的殷殷叮囑。

    "萱兒,為父一生為官清正,乃至家無餘財,不能讓你們母女過得更舒適些。所幸你的夫家乃是商賈之家,且為揚州首富,我兒嫁去之後必定不會吃苦。峰兒那孩子我也見過,表面雖風流不羈,但為人心地純正,才華內蘊,不失為兒的好歸宿。"柳逸軒慈愛地看著自己的掌上明珠,放心不下地一再叮嚀。

    "放心吧,爹爹。女兒自幼蒙您教誨,深知為人處世之道。嫁入夫家後定會恪守婦道,不會讓爹娘為女兒蒙羞的。"如萱暗抑心中不捨,強作笑臉安慰著雙親。

    柳母輕撫著女兒如雲的秀髮,歎息著說道:"萱兒,為娘擔心的是你這外柔內剛的性子,凡事你都能忍則忍,平白受了不少委屈。你的善良明理反倒是你最大的致命傷,娘心疼的也是這一點,娘倒希望你能凶悍些。"

    "放寬心吧,夫人。峰兒那孩子一定會善待咱們的萱兒的。"

    "哦?你又知道了,你讓我怎麼能放得下心來。都怪你把萱兒嫁得那麼遠,我看你是存心要拆散我們母女。況且萱兒又將貼身婢女留與我作伴,將來萬一在夫家受了屈,身邊連個貼心人都沒有。"柳母捨不得即將遠嫁的女兒,便將一身怨氣都撒在柳父身上。

    柳逸軒苦笑著搖搖頭,再次開口勸道:"萱兒溫柔體貼,才氣縱橫。而且自從與楊府定親後我們又聘請先生教授她經商之道。當初萱兒不但一點就通,還常常舉一反三,讓先生讚歎不已。你我不也甚覺欣慰嗎?你想想,這樣一位德才兼備的好媳婦,可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啊。哈哈哈……"為了使柳母寬心沖淡離愁,柳逸軒開起了玩笑。

    "爹!哪有人這樣誇自己的女兒的。"柳如萱羞紅了臉,不依地嚷著。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女兒害羞了,哈哈哈……"

    由遠而近的喧嘩聲打斷了柳如萱的思緒,她連忙重新覆上紅巾,依舊端莊地坐在床沿上。

    喧嘩聲停在了新房門外,只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各位仁兄,今日乃小弟大喜之日,多謝各位屈尊駕臨,小弟銘感吾內。本應與大家同醉,但念在小姐長途勞頓,不勝疲倦,還望列位高抬貴手暫饒小弟一遭。改日小弟定當設宴與眾位賠罪。"

    眾人哄然大笑,紛紛打趣道:"想不到楊兄如此體貼佳人哪!""哈哈哈,'春宵一刻值千金',楊兄該不是想及時行樂吧?""楊兄,千萬不可唐突佳人哪!""好!看在楊兄平日待大家不薄的份上,就饒他這一遭。走,走,走,不要耽誤了楊兄的洞房花燭。"

    笑鬧聲漸漸散去,房門開了又合,只聽得腳步聲越來越近。透過蓋頭的紅巾,只見一雙大腳已停在她的面前。

    楊逍峰看著端坐在床邊的新娘心中再次歎息:難道自己真要與這個官家小姐共度一生嗎?想到那些千篇一律的名門淑女,他禁不住要抱頭呻吟。

    喜愛自由的楊逍峰厭惡商場的爾虞我詐,怎耐父命難違,只好陽奉陰違地做做表面功夫。在先母的掩護下常常藉機外出,遊覽山水之餘也學得一套防身武藝。對父則宣稱:出門遊學,以便增長見識。也因此才會與"揚州四少"中的其他三位成為莫逆。今日也是多虧他們三位挺身為他擋住了大部分的賀客,才讓他得以脫身。

    楊建業楊老爺見到兒子的才學日益長進,也就聽之任之。誰料在他成年之後,楊老爺望子成龍之心日切,強迫他伴隨身側隨地見習,積累經驗以備將來獨掌大局之用。因此,為了避免父親將家業強壓到自己身上。楊逍峰從成年起就到處拍花惹草,招蜂引蝶,努力敗壞自己形象以便使父親對自己死心。楊父似也心知肚明,他絞盡腦汁想出種種計策逼迫楊逍峰就範,而他也見招拆招讓楊父每次都鎩羽而歸。楊父終於在痛定思痛之後使出最後一招——逼婚記。

    楊逍峰站在床旁,仔細思索該如何破解父親這一絕招。好在之前已用話扣牢父親,今後的所做所為妻子不得干涉。"嗯,只要保持住夫威,熟知禮教的柳小姐又怎能成為他奔向自由生活的阻礙。"主意打定,他側過身深吸一口氣,伸手摘下了那一方紅巾。

    紅燭映照下,四目終於相接。剎那間,彷彿時間也靜止了,天地間只剩下兩人癡癡相望。對面的這張臉龐似乎已在塵世間尋找了千萬年,那份相吸、相印的感覺是那麼相模相合。窗外傳來的更鼓聲打斷了糾纏的目光。如萱驚覺地低下了頭,一張俏臉愈加酡紅。

    楊逍峰癡癡地望著嬌羞的佳人,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張秀美絕倫的精緻麗容上。雖有脂粉掩蓋卻依然遮不住那份與生俱來的清靈脫俗。恰似那臨淵而立的空谷幽蘭,較潔高雅,不食煙火。尤其是那雙明亮幽黑如暗夜星子的美眸,在那一剎那間的對視中,只覺得其中彷彿匯聚了山川、日月的靈性,清靈之氣盡現其中。粉嫩的雙頰吹彈可破,一張小嘴不點而朱,猶如一隻鮮艷欲滴的櫻桃引人垂涎。克制不住心中的讚歎,手彷彿有意識似地抬高那張低垂的粉臉,再次細細觀看。

    柳如萱被動地抬起目光向前望去,卻跌入一雙火熱的黑眸,裡面蘊含著驚訝、讚歎以及某種不知名的熱情。望著那雙越來越近的雙瞳,莫名地被其中所泛的異彩所牽動,不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恍惚間,只覺得灼熱的呼吸吹撫著皮膚越來越炙熱。

    一張溫潤的唇瓣蓋住了她的櫻唇,她睜大美眸被嚇怔了,唇間逸出一聲驚喘又被他盡數吞入口中。他細細品嚐著她雙唇的柔嫩甜美,那份不解人事的純真深深吸引了他。

    他一手扶住她的腰,托住她下巴的那隻大手微微用力,迫使她的雙唇為他開啟,更加恣意地加深他的吻。如萱只覺得自己整個人就像著了火,待他結束這個吻時,她已軟軟地癱在他懷中了。

    楊逍峰意猶未盡地離開那張引人遐想的紅唇。望著她那嫣紅的雙頰、紅腫的唇瓣及嬌喘的羞態,不禁泛起一抹憐惜的笑意。

    貪婪地吸了好幾口氣,轉頭時卻發現楊逍峰那雙閃著光亮和溫柔笑意的漆黑眸子正望著自己。如萱止不住又燒燙了雙額,雙手緊張地擰著衣角想止住身子無意識的顫抖。

    盯著那雙顫動的小手,楊逍峰心中浮起深深的愛憐,竟然有股擁她入懷的衝動。驀然間他又記起自己決定"確立夫威"的誓言,不由心中一凜,急忙收斂心神。"嗯,不能中計,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今後可以任意逍遙。"想像著美好的未來,一抹堅定的笑容出現在他那張英挺不凡的臉上。

    打定主意後他踱到桌旁坐定,冷冷地言道:"洞房之夜交杯酒不可不喝,還不過來斟酒,難道還讓我這為夫的伺候你不成?"

    如萱聞言一愣,不明白他為何驟然間判若兩人。若不是櫻唇依然紅腫刺痛,她幾乎要懷疑剛才對她溫柔相待的那名男子,只是出自於自己的想像。壓下滿心的疑惑,她溫順地站起身來到桌邊,玉手執壺倒出兩杯喜酒,雙手捧杯柔聲道:"相公請。"

    望著溫婉嬌柔的妻子,楊逍峰心中開始喜怒交戰,幾乎保持不住冷漠的形象。他賭氣似的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不料卻因喝得太急而嗆咳起來。

    如萱急忙上前幫他捶背撫胸、擦拭酒漬。細嫩如玉的纖手無意間的撫觸,卻讓他喉間一緊,眼神不由變得幽暗了。一個收手,如萱站立不穩地倒入他的懷中。緊抵著他寬厚的胸膛,鼻間聞到那男性特有的氣味,如萱的心跳不由漸漸地加快。

    楊逍峰一個偏頭,霸道地吻住她的雙唇,傾訴著他滿腔的熱情與激狂。他熱切的身軀密合著她的嬌小,那狂肆的吻令他請歐奔騰,懷中的軟玉溫香更讓他熱血澎湃。此時的他早已將自己立下的誓言拋諸腦後,一心只想與懷中的佳人傾情纏綿。

    他俯身將如萱抱起,輕輕地放在床上。順手扯下床畔的紗幕,遮住了帳內無邊的春色。寂寞的長夜也因此被注入了更多的浪漫柔情。

    ※  ※  ※

    清晨,如萱從甜夢中醒來。長年養成的早起習慣使她很快地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已經嫁到楊府的事實。

    枕邊並沒有人,讓她不禁慶幸不必面對那份尷尬。慢慢地偎坐起身,身體的酸痛不適讓她回想起昨夜數度的纏綿。她害羞地將頭深深埋入被中,卻意外地聞到了屬於他的氣息。那雙漆黑含笑的雙眸再次浮現於腦際。

    昨夜對她而言是個驚喜。事親至孝的她,雖對婚事存有異議,卻依然聽從父母的安排嫁人楊家。也曾聽聞楊逍峰的風流作為,雖深知傳言不可輕信,卻也難免心存憂慮。昨夜初次蒙面,他的俊美挺拔與溫柔體貼,都讓她不禁感激上蒼的厚待。那一時的冷淡和後來的熱情相比更算不了什麼。尤其在她因疼痛而啜泣出聲時,他強抑衝動的低聲安慰,更讓她銘記於心。

    敲門聲拉回了她的思緒。她抓起棉被蓋好,確定無一遺露後才揚聲道:"進來。"

    門被輕輕地推開,一個俏麗的女婢手托臉盆走了進來。她輕手放下臉盆恭身施禮道:"少夫人,我是老爺派來侍候你的丫壞名叫凌兒。今後您有什麼事吩咐我就可以了。"

    如萱打量了一下伶俐乖巧的凌兒,嘴角泛起了柔和的微笑。"你叫凌兒是嗎?今年多大了?"

    "回少夫人,奴婢今年十五歲了。"

    "家裡還有什麼人嗎?"

    "我父母已經去世,家裡沒有人了。"凌兒邊回答著邊走到衣櫃邊,取出換洗的衣服說道:"少夫人,您先換上衣服吧。一會兒洗臉水該涼了。"

    在凌兒的服侍下如萱換好了衣服。一襲鵝黃色的彩裙,裙角繡著朵朵水仙,襯得如意分外清麗雅致,連凌兒都不禁看直了眼。

    梳洗完畢,如意見楊逍峰還沒回來,禁不住問道:"凌兒,你家公子可曾告訴你什麼時候去前堂請安?"

    "回少夫人,昨夜京城的分店傳訊過來說是出了大事,老爺連夜趕往京中處理此事。臨行時他留下話來,說是從即日起府內的一切大小事情都由少夫人主持。公子一大早就出去巡視店舖。大概晚上才能回來。他要我轉告訴少夫人,老爺不在就不必前往前堂請安,就自己先行用膳吧。"凌兒口齒清晰地道出原委。

    如萱聽了不由落寞地一歎:"若是婆婆還在世就好了。"

    "可不是嗎?自從三年前老夫人去世,府內的歡笑聲也少了。老夫人慈祥和藹,對待下人也十分寬厚,只可惜好人命不長……"凌兒說著神情也暗淡下來。

    "哦?凌兒,快與我多說說關於婆婆生前的事情。說實話,公公將這麼大的楊府交與我管,我還真怕管理不好有負公公所托呢。"

    凌兒被她急切的神情引得一笑,"少夫人您先別急,我去把你的早膳端來,用完飯我再細細說給你聽。"

    "也好。"如萱點頭應允,看著凌兒抬腳跨出房外,她突然揚聲喚道:"凌兒?"

    "什麼事,少夫人?"凌兒轉身問道。

    "你順便多帶一份早膳來,就陪我在這兒一起用飯吧。"

    "這可使不得。"凌兒急忙擺手拒絕。

    "為什麼?"如萱疑惑地問道。

    "這不是明擺著嗎?你是主子,我是丫頭,這主僕有別,我怎麼能跟你平起平坐同桌用飯呢?"凌兒一本正經地講著道理。

    "傻丫頭。"如萱笑道:"什麼主子、丫頭的,不都是普通人嗎?你小小年紀怎麼也這麼迂腐?你的年紀比我小,私下裡就叫我一聲姐姐吧。我在這裡一個親人也沒有,有你作伴我也不至太過寂寞,不是嗎?"

    凌兒感動地望著如萱:"少夫人,您的心真好,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些話,也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過。"說著說著她禁不住又紅了眼眶。

    "好了,快去端飯吧。我都餓壞了。"如萱忙打斷她,故作飢餓的誇張模樣又逗笑了凌兒。

    "那您就再忍耐一會兒,我這就給您端飯去。"凌兒帶著笑容推門而去。

    一頓飯讓凌兒與如萱的感情增進不少,尤其凌兒,講了不少關於楊老夫人的舊事並提及了楊氏父子間的心結。讓如萱在慨歎與婆婆無緣之餘暗下決心,定要消除他們父子間的隔膜,以告慰婆婆的在天之靈。

    用過飯凌兒進來稟告,總管楊忠已召集了所有僕人在前廳恭候,等待她的接見與差遣。

    當如在隨凌兒來到前廳時,廳內已有數十名男女僕婢垂手而立。見她送來一個個驚為天人地盯著她看。凌兒見狀輕咳一聲說道:"怎麼都還傻站著?還不快來拜見少夫人?"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恭身施禮道:"拜見少夫人!"

    "大家清起,不必多禮。"如萱面對眾人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顯出大家風範。

    總管楊忠上前一步:"少夫人,這是府內所有僕人和個人現在所司職務的名冊,請您過目。"他雙手持卷奉上,凌兒接過名冊遞與如萱。

    接過名冊,如萱大致劃覽一遍。然後對眾人說道:"我今初到楊府亦是初次與各位見面。公公既讓我主持府內諸事,今後還望各位能大力支持並不吝賜教。府內諸多規矩還待我慢慢熟悉,倘有失禮之處,希望眾位能夠海涵。"一番話說得恩威並重、有理有節。眾人不由心悅誠服地齊聲道:"願聽從少夫人差遣!"

    總管楊忠看到這一幕微微點頭,心中暗自歎服,老爺的眼光果然有其獨到之處。

    "凌兒,你按名冊上的名中逐一點名,我先與在場各位認識一下。至於各位現在所司之職暫不變動。日後若有需要,再行調換。"

    凌兒接過名單逐一點名,被點之人紛紛出聲回應。一上午就在一片繁忙中度過了。

    用過午膳,凌兒伴著如萱熟悉府內的環境。楊府佔地甚廣,但總體佈局大致分為前後兩院。前院又分成迎客廳、玉竹堂和霜菊軒。其中楊老爺就住在霜菊軒中。迎客廳為平日宴客所在。玉竹業原本作為楊老夫人的佛堂,現在裡面供奉著老夫人的靈位。後院則分為貴賓樓、冷梅閣和幽蘭苑三部分。貴賓樓,顧名思義,為招待親朋貴賓的地方。冷梅閣,是楊府古玩奇珍的存放之所,相當於倉庫密室。幽蘭苑則是新房所在之地。僕婢們則住在前後院兩側的廂房。

    兩人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地來到後花園中的碧波湖畔。只見湖面波光瀲灩,湖邊綠柳拂面,堆煙砌玉,一派安靜樣和的景象。

    "少夫人,這就是著名的碧波湖。你瞧這湖水多清!聽說百年前揚州有場大旱,禾田龜裂。江河乾涸。偏偏這碧波湖水不曾減少一分。這事在當年還曾轟動一時呢!"凌兒說得活靈活現,好像曾親眼見證過似的,卻沒注意到如萱的神色微變。

    乍見碧波湖,如置只覺心中泛起一抹熟悉的親切,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索繞心間,讓她不由自主地瞧著湖水出了神。

    "少夫人!少夫人!"凌兒的小手在如萱的眼前用力地揮動著。"你到底聽沒聽清我說什麼?"

    瞧著面前那張興致勃勃的小臉,如萱不忍掃了她的興致,暫把那份莫名的情緒藏在心間,笑著開口道:"怎麼會沒聽清呢?你沒瞧見我都聽得入神了?"

    凌兒一聽不由笑瞇了眼睛,"少夫人,咱們走了一下午,你也該乏了,不如我們回幽蘭苑去歇歇吧。"

    "不急。這湖邊的景致不錯,我們就在這兒歇一會兒吧。"放不下心中那份莫名的牽掛,如萱婉言勸阻道。

    "那好吧。您先到亭子裡歇一歇,我去給您倒杯茶來。"

    "勞煩你了,凌兒。"

    "瞧您說的,少夫人,您太客氣了。"凌兒紅了臉,不好意思地離開了。

    坐在亭中的石桌旁,湖上吹來的春風薰人欲醉。加上走了一下午身子難免困乏,如萱不由趴在桌上打起盹來。

    輕風捲夾著落英紛落,覆在她的嬌軀上。湖水折射出耀眼的波光罩在她的身上。乍一看,就像是臨塵的仙子、遺世的精靈。

    楊逍峰看到的正是這一幕。

    ※  ※  ※

    一大早醒來,望著身邊熟睡的佳人。那份清麗絕俗的姿容非但未因成為人婦而抹煞,卻反增了一份嫵媚慵懶之感。楊逍峰壓抑著心中升起的愛戀起身著裝,強迫自己離開了新房。

    巡視過各處店舖後恰巧遇到了齊遨海、楚玨和龍嘯風三人。四人再次齊聚"逍遙樓"。

    逍遙樓為揚州第一大酒樓。酒宴分上、中、下三等,因此迎合了各個層次百姓的不同需要。而且風味獨特,菜色繁多,深受客人稱道。而作為酒樓幕後的四位老闆,聚會選在逍遙樓自為上上之選。

    "我說楊大公子,昨天可是你的新婚夜。這麼一大清早不在家中陪伴嫂子,反倒出來巡察店舖,實在可欽可敬。難怪楊家會成為揚州首富,你實在是功不可沒呀!哈哈哈……"楚玨溫文儒雅的臉上掛著一抹戲謔的微笑,開口打趣道。別看楚玨表面一片溫文,初次見面的人往往被他看似無害的微笑所蒙弊。實際上他的精明狡黠不在楊逍峰之下,而且口舌犀利,損人不帶髒字。

    狂傲不羈的龍嘯風和精明內斂的齊遨海聞言,同時把目光轉向楊逍峰。

    被陷害成為焦點的楊逍峰心中暗自詛咒一聲,巧妙地把情緒隱在心中。他嘴角帶笑地說道:"成家之後自應考慮立業。如今我把心力全部投放到事業上,也算浪子回頭。若非如此,又怎麼會遇到你們呢?"

    一手搭在楊逍峰的肩上,楚玨斜睨著他,"老兄,當年伯父為了使你繼承家業可算使出了渾身解數,也沒令你這個頑石點頭。現在你卻一反常態地變得如此積極,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你還是招了吧。兄弟作了這麼久,可別說我們不瞭解你。"

    "就當我突然良心發現不行嗎?"楊逍峰仍然嘴硬地打著最擅長的太極拳。

    "我看你是死鴨子嘴硬,簡直無藥可救啦。"楚玨忍不住要仰天長歎。

    "逍峰,若是真有什麼困擾不妨說與大家聽聽,只要能力所及,我們一定盡力而為。"齊遨海沉穩地開口。

    "我……"

    "該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楚玨壞壞地加了一句。

    送給他一個白眼,楊逍峰歎息一聲把自己心中的矛盾娓娓道來。說完久久不聞三人的回音。抬頭一看,只見三人如同看怪物似地看著他。他不自在地挪動一下身子,"我多了一隻眼睛嗎?"

    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楚玨率先開言:"我說老兄,你根本是在自尋煩惱嘛!喜歡上自己的妻子是件喜事。若是'相看兩相厭'不就成了怨偶?那時可就不是一個慘字了得啦!"

    "你好像很有經驗似的,要不要我替你牽紅線哪?"龍嘯風見楊逍峰幾乎無招架之力,忙出言相助,順便取笑了楚玨。

    "謝了,雞婆!我還不知道你有當媒婆的癖好呢。"楚玨悻悻地反譏。

    "別鬧了。"齊遨海阻止了兩人的笑鬧,語重心長地對楊逍峰說:"逍峰,柳小姐書香世家,才名遠揚。況且柳老爺為人磊落清廉。常言道'虎父無犬子',想那柳小姐也必為賢德之人。你何不試著與她和睦相處,也許你會發覺她令人滿意的一而,總強過現在的自我折磨。"

    "這倒是一個良策!"他一改剛才的愁容,"若實在無法共處,我也不必因冷落她而內疚。齊兄,多謝你一言驚醒夢中人!哈哈……"楊逍峰終於找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借口,暗自得意不已。

    "你……"齊遨海沒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他望著神采飛揚的楊逍峰不禁自問,"我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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