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和空間雙雙停止,不是為了逃避創傷,躲進一個安全的殼裡,而是眷戀不捨,希望這一秒便是永恆的夢幻時光。 前無路,後無門,帝千仞不貪心,她卻想多貪求這一點點就好。 倏地—— 轟隆隆,在這麼大的風雨中不應該出現,但不可能錯認的直升機螺旋槳發出巨大的噪音,愈來愈近。 留戀不捨,但忍痛離開,單雙一抬頭,在幽暗的夜色之中,一架形體特殊、容易辨識的直升機飛入視線範圍。 「海王!」單雙脫口驚呼。 隨後離開吉普車的帝千仞看著天空中的龐然大物,瞪大了雙眼,憶起了她兩天前的勒索。 「那就是你要的直升機嗎?」帝千仞喃問。 單雙連怎麼點頭都忘了。 「全世界只有為了搜救而誕生的海王能全天候在各種惡劣的天氣狀態下飛行,我當時只是想要一架好應用的機種而已,可是,它怎麼會出現?」她吃驚地問。 隨著兩人的疑惑不停的上升,到了最高點之時,海王也正好落地,一名駕駛員壓低身體跑到兩人身邊。 「單雙小姐和菲尼克斯先生嗎?我是瓔珞夜色派過來的飛行員。」 來人明顯沒有敵意,又表明了身份,抵抗著風壓的單雙用力點頭。 「你怎麼會有我們的座標?」她吼問。 飛行員恭敬地點頭,任雨水打在他臉上。 「我並不清楚,請登機,機內能和珞先生通訊,您可以直接問他。」 單雙點頭,念頭一轉,隨即轉身。 迴旋的風揚起她及肩的發,添了一絲魔魅的氣味,但就緊接著觸及了她冷冽的強硬眸光,帝千仞發現她正阻在自己的去向。 「怎麼了?我們快點登機啊……」 他的聲音中斷在看見單雙拿著的手槍下。 「不是我們,而是我去就行了,帝千仞,你的行程已經結束了,請你留在原地等待警方,忍耐幾天的牢獄之災,等我解決完事情後,你的清白也就會被證實。」她按下所有感動,冷冷地道。 帝千仞瞇細了眼,跨前一步,比風雨聲更尖銳的槍聲便響起,子彈射在他腳前一公分的地面,冒出細煙,而後馬上消散。 「我的槍法你很清楚,如果你不改變心意,下一顆子彈就射穿你的身體,讓你躺在這裡等警察。」單雙冷漠地道。 帝千仞又怎麼會不知道她的技術,聽她斷然保他的性命,又能讓他躺下不能動彈的豪語,他卻突然綻放笑顏,比陽光還要強烈的笑。 一個箭步就往前走,直直讓槍口抵在心口,省得她麻煩。 慢了一拍的女人揚首,只見氣勢逼人的男人。 「除非你讓我死,否則我就讓你見識我的執著,只要有命在,無論流多少血,我都絕對不會放手的!」 生或死,由她選擇。 他一邊說,一邊挺進,被逼得無路可退的女人怎麼可能做出選擇,只能在左右為難的情況下登機,根本就來不及開槍。 單雙恨透了眼前的人的不知好歹。 「我可以殺了你丟下去。」 帝千仞拉上機門,無賴地笑。 「我看著你四年了,遠比你猜想的更懂你,最重視生命的你,是絕對無法以殺我為前提開槍的。」 單雙不會殺人,絕對不會。 感覺直升機飛上天空,沒有疑惑地向不知名處極速飛行,在習慣了那種升力和重力互相拉扯的情況之後,機艙內的通訊器材也跟著接通。 「單雙,沒想到你還好好活著,我還以為得去為你收屍。」 刺耳的詛咒傳人耳內,再看了眼一臉無辜的帝千仞,單雙的心情瞬間惡劣到了頂點。 「輸錢的喪家之犬別亂吠,珞肆彤,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位置?」 大概是扳回一城,耳機另一頭沒有摔東西之類的聲音。 「我放了追蹤器材在吉普車上。」 「你好大的膽子。」 耳機另一頭打了個呵欠。 「要算帳去找日生,是他叫我放的,他說淫妖因為他去捉弄了菲尼克斯,所以他欠他一個人情。」 日生不會沒事這麼做,單雙眸光一凜。 「為什麼來接我們?」 耳機另一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不喜歡那種做事不幹不淨的風格,你要王家銘的身家資料,我有後續的追蹤報告要給你!」 單雙和帝千仞四目對望。 陷入無路可走的死胡同裡,現在無論能多得知些什麼,只可能好,不可能更壞。 「你快說!」她激動地道。 「王家銘死後,他的視網膜被指定捐贈給一個林小姐,經調查,她是他的初戀情人,那段戀情因為年輕時分開無疾而終,她已結婚生子,家庭幸福美滿,但是去年檢查出視網膜病變,接著失明。 「移植手術很順利,但她的龐大手術費不但被結清,戶頭裡也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筆來源不明的一二千萬匯款,而王家銘的遺囑也在今天早上由代表律師向那名女子宣讀,將財產和房屋連同公司都過繼給她,但林小姐應該是不知情,所以正向律師提出婉拒中。 ; 「因為金錢流向太不正常,所以我查了他公司的進出帳款,有幾筆交易未清帳,沒有收到錢,我讓飛行員載你到他的公司,看你能不能再找出什麼,我手頭的訊息大概就這樣。」 珞肆彤沒有吊她和帝干仞的胃口,他簡單扼要的說明,大概是也不太想再和單雙多說半句話,語畢就斷線了。 單雙望著帝千仞的雙眼,兩個人都是一頭霧水。 一走進王家銘的公司,就給人一種很強烈的風格,如同他的住所一樣,寂寞的,沒有生氣的,無比孤獨的。 帝千仞打開他的電腦,和家中那台一樣是被清得一乾二淨,只好動手翻文件資料檔案。 每一筆珞肆彤提到有問題的交易,資料都不見了,讓人心生疑惑。 其餘的資料都顯示他進口的是大型的電機設備,僅此而已,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奇怪的地方。 他一無所獲,只好抬起頭,卻發現單雙拿著一個緞面禮盒,站在一面牆前,背影似乎非常專注。 「單雙,你找到什麼了嗎?」 看起來腦袋動得飛快的女人把禮盒二話不說的塞進他的懷裡,他低頭看落款,台北翡翠水庫管理局同仁敬上,日期是在九月十九日,中秋節,也是他死之後才遲到送達的。 單雙手指指向牆面,唯一一處類似同仁聯絡感情的照片區,纖指指向其中兩處像是湖泊又不是湖泊之處。 「帝千仞,你剛才查資料,有查到他公司有販售任何器材給翡翠水庫或是石門水庫的資料嗎?」單雙語帶困惑地問。 帝千仞搖頭。 他沒看到相關的資料,但他又看看手中遲到的禮盒。 「但不合禮呀!如果沒有業務來往,翡翠水庫管理局怎麼會在中秋節送禮來呢?」他低喃。 單雙仍舊凝視著牆面,肯定地回答:「或許有,只是被清除了,被大魔王清除了。」 帝千仞的內心浮現了賓果加上糟糕兩個驚呼組合。 「而他之所以清除?」 雖然很想給他一個「什麼問題都沒有」的樂觀答案,但單雙的手指還是定在那兩張照片上。 「很簡單,是因為有鬼,」她知道她接近答案了,「大筆的金錢和手術費都是代價,翡翠水庫和石門水庫最主要的功能不是發電,而是在提供大台北地區居民生活和工業用水。」 帝千仞皺眉。「鄭浩哲對這兩個地方下手幹什麼?就算水庫真的垮了,水也沒有真的多到能淹沒台北市,把所有的人都沖走!」 他還是不懂這個行為,能有多大的意義? 單雙抱住雙臂,粗嘖了聲。 「是不會水淹台北盆地,但平常有水成習慣了,不知道對大台北來說,這兩個水庫是命脈,水要是流光了,靠幾條水量起伏甚大的小河流根本不夠用,北台灣的生活機能會馬上停頓,事態恐怕遠比任何人能想像的都嚴重!歷史上,因為供水出問題而滅城的例子不在少數,羅馬城、吳哥窟都疑似是因為這樣毀滅的。」她冷靜地分析。 一個有大量人口密集集中的都市最需要的東西是水。 停電十天不會死人,但停水十天會天下大亂。 在現代這個時空背景,身為國家首都,工商百業被迫全面停頓,大淹水之後整個城市又缺水,嚴重一點還會爆發流行疫情,在一般大眾確定供水不會恢復正常之後,勢利的外資內資什麼資都會開始抽銀根,然後像骨牌效應一樣,股市會無量下跌,居民被迫大舉往外遷移。 一個城市要死亡,也並不是很困難的,吳哥窟是在鼎盛時期被拋棄,人民在一瞬間遷光。 帝千仞渾身惡寒。「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單雙聳聳肩。「我哪知道他為什麼老看台北不順眼,搞不好是希望遷都,將首都遷到他勢力所在的南部吧,他的黑錢全丟到選舉和上地裡啊!天下大亂,他正好可以在亂世裡稱王,方法不是很困難,但非常有效啊!」 一絲不祥的靈光閃過帝千仞的腦海,他突地打開窗戶,雙眼凝視由天空傾盆而下的大雨。 每到颱風季節,水庫最常幹的事情就是洩洪,如果這個時候電機設備,尤其是水壩閘門的運作機械要是出了問題,或是被人動了手腳…… 「你猜猜看,如果要動手,什麼時候會是最適合的時機?」他的聲音不能自己的顫抖。 並不是非常緊張的單雙,終於感受到事態的急迫和嚴重性了。 「就是颱風天啊!」她也跟著語帶顫抖地道。 帝千仞臉色難看地回望。 「等到水淹台北城,查出承包商身份,追到殺人兇手是你,很容易被有心人士引導到目的是淹滅證據,」他看著一臉氣憤的女人,「萬魔之王胡作非為,一家子縱橫黑白兩道,打算乘此時機謀利,到時候你就沒有半滴水可以洗刷你的冤情,民怨難平,而他坐享漁翁之利啊!」 空氣凝結了半秒。 單雙動作飛快,迅速拿起話筒,撥了一串數字,響了幾聲,一接通後,她急忙吼道—— 「靜默,我是單雙,冷靜點,我有要事要講,馬上聯絡喻元浩,帶人趕到石門水庫,鄭浩哲的目的是要毀掉水庫啊!」 所有的線索會合,現出災難真正的樣貌。 目一剛發威中的颱風雖然只達中度,但是威力卻不容小看,由於結合雲系,帶來誇張的雨量,豪雨、豪大雨特報不斷的發,加上先前幾個月接連幾個大型颱風猛烈來襲,山林地層裡飽含充足的水分,不吐出來就該謝天謝地,不可能再幫忙吸收多餘的雨水,讓水庫陷於一個異常脆弱的情況。 單雙又在颱風來襲的消息公佈後被設計陷害,很明顯就是要下手前的清場動作,一切再清楚不過。 現在到明天清晨全天,正是雨勢最強的時候。 單雙早猜到鄭浩哲在設計什麼可怕的災難,但沒想到真相是如此,不只是要自己背上殺人的罪名,還打算讓自己遺臭萬年,比吞一把蒼蠅還噁心,什麼都不能想,只希望能趕得及! 她的手被人握住。 「別擔心,我們一定趕得到的,」帝千仞能讀心一般地道,「靜默也一定會趕上阻止。」 心安的同時,感覺有一點過頭了,單雙點點頭,卻沒有揮開他的手。 她應該,可是她不想。 為什麼不想,她不知道。 不明白女人的心情也正如狂風暴雨,隨著直升機愈接近水壩,帝千仞愈感到棘手在發威,他和她是警察,對這種水利工程可是半點概念也無啊! 「水壩那麼大又那麼複雜,等下咱們該怎麼下手呢?」他索性將所想的問題丟了出來。 遇強則強,單雙是那種麻煩更甚以往,腦筋就動得更快的人,心情也因為有待解決的事物而微微轉移,思考了一會兒後,她輕輕地一笑。 最複雜的事情,就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 「方案一,如果沒有敵人衝向我們,那代表機械的損壞是隱藏設定好的,那我們就直奔中央的控制室。方案二,如果有敵人衝向我們,代表破壞需要人為控制,敵人湧現的來源就是問題之所在啊!」 簡單明瞭易懂,帝千仞笑了笑。 在兩人對話之間,海王號也抵達翡翠水庫大壩的上方懸停,兩人直接垂索,俐落降下,此刻的水庫水位異常的高,卻完全沒有洩洪,不斷注水而擴增的大湖被狂風掀起的波濤正如強大的海浪打在水壩上,濺起大量的水花。 或許是拜強大的噪音所賜,他們還在思考要從何處進入時,一處入口便衝出不少持槍的凶神惡煞,帝千仞和單雙相視一笑。 「方案二!」 帝千仞喊完,舉起一個狀似手提炮的武器便發射。 奇異的是發出低鳴後,雖然沒有射出於彈,但近在幾公尺內的人們全被震飛,倒在地上失去意識,口吐白沫。 所經之處一具又一具和煙火爆炸一樣飛濺的肉體,見識到衝擊波炮的驚人功效,他有一種非常過癮的感覺。 「該建議老爸添購這玩意兒,真厲害,以後攻堅就靠這個,不用再肉搏戰了!」帝千仞在前面開路,大吼著。 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女人則用瞄準器,穿過他,射擊持槍的敵人,彈無虛發。 他們一路清除敵人突進,最後抵達的便是位在水壩內的控制中心。 整個建築物就是水壩的一部分,正發出很低的震鳴聲,還有不斷示警的警報音,感到壁面的另一端便是大量的泥沙和水,面對大自然的威力,單雙不敢掉以輕心。 兩人拿出手槍,一一瞄準敵人射擊,當最後一名敵人倒地的時候,單雙和帝千仞連忙衝到他們所佔據的一個大型面板,整片不斷地閃爍著紅光,似乎不聽從控制。 單雙注意到旁邊有一具響個不停的電話,她接起。 「喂,閘門那邊嗎?有人在嗎?為什麼還沒有放水?我們這邊控制不了機具,還是壞的嗎?儲水過度啦,水壓再增加下去就要爆了!」一個男人驚慌的嚷著。 「快點派個人過來,這裡的整塊面板一直在閃紅燈,我不會操作啊!」單雙大吼回去。 「你是誰啊?」 「現在不是問我是誰的時候了!」 「閃紅燈?那是被調整到手動的模式了,不可能啊,水壩內洩洪的電腦指令會覆蓋所有的手動指令,只有我們這邊才能使用人工指令啊!」 「別唸經了,能不能關掉啊?」單雙頭昏腦脹地喊。 話筒的另一頭馬上傳來指示的聲音—— 「你找一下,看得到面板上右側有一個扳手,你把它用力拉下來,再按一個autoflooddischarge的大按鈕!」 帝千仞為她拉下巨大的扳手,單雙依言操作,突地,和打雷很相似,但還要更響亮幾倍的轟鳴之聲傳來,幾乎要蓋過話筒傳來的歡呼。 「洩洪了,我們看到洩洪了!」 單雙吐了一口大氣。「快點再派人過來檢查機械設備。」 當她揚起頭,正要和帝千仞分享這千鈞一髮阻止成功的喜悅時,她看到男人火速擋在自己身前,緊接著便是兩聲槍響。 在不遠處,一個因為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水壩,而粗心漏掉的潛伏歹徒應聲倒下。 而擺平了遺漏敵人的帝千仞,後腰背同時間出現了一個大洞,放射般噴出鮮血,他的大掌還不及那爆裂的傷口大,緩緩轉過身,凝視著單雙,讓她看見他下意識壓著前腹的另一手五指也立刻染成一片血紅,接著整件衣服都是,以一種很誇張的情況,血液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支撐不住,男人單膝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