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用無計可施,再也不用不得不接受薛仲慕的存在,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他和她過從甚密,懷疑是她通報敵人消息,被冠上莫須有的罪名,而且只要等一個月後,就能拿回那些羞於見人的照片了。
這要靜默怎能不開心!
歡欣愉快地吹著口哨,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就算偵十隊全員請假,上司又不假缺勤,都不減的好心情正在發酵,如釋重負一般,靜默不等人請進的推開了監識科的大門,自動自發的往角落一間個人研究室走去。
「嗨,志一,我來拿之前要你分析的證物囉!」
陸志一停下手上動作,抬頭便看見近來總是臭臉的好友,反常的大綻笑顏,他所認識的靜默鮮少放肆的笑,更別說笑得一副人生多美好、世界多燦爛的樂天樣。
「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他瞇著眼,刺探地笑問。
在陸志一面前,靜默什麼都不用隱藏,除了他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外,他是最瞭解她的人,情人當不成當朋友,她不想失去這個懂她、能分享所見所想的人。
放棄他雖然不捨,不過她是那種一認定不可能得到就會果斷放棄想要的東西的個性,說她現實也好,苟且也成,她只是不喜歡拚了老命,最後還是一場空的慘況,乾脆的撤退,保留一點能量,然後東山再起,比較符合她的個性。
凡事只求六十分,她很平凡,所以自然也有平凡最為人詬病的缺點。
「我擺脫薛仲慕了!」擺出勝利姿勢,靜默挑了最有效率的詞句,報告她恍神到天快亮才歸結出的結論。
而在陸志一露出絕對驚訝的表情後,她更是開心的將昨夜的經過像潑水般毫無保留的全都傾倒出來。
從她高亢的陳述之中,陸志一的手指快速的動著,仔細一瞧,他拿著一根非常細的鉤針,拉扯著白色細線,像是在編織什麼,輕巧迅速得如同他此刻腦中的神經運轉一般。
靜默難得如此迫不及待的講完始末,還以為陸志一會和她一起開心,可他卻似乎非常困擾,她老大不客氣的自行取用了他的茶杯。
「你怎麼好像不太以為然?」靜默邊灌茶解渴,邊發出疑問。
「時效,結論,怎麼聽都覺得奇怪。」陸志一的確不太以為然。
靜默笑笑。「果然同是警察,我聽到期限大腦也自動換成時效,這種用語比較習慣呢!」
陸志一愈是疑惑,手上白色細線愈是快速的結成一朵朵小花。
「這種沒頭沒腦,連題目都虛懸的問法,卻給我一種選擇題而非問答題的感覺,雖然薛仲慕本來就是個很難纏的人,不過,他這一次的舉動卻反常的簡潔明快,他轉性了嗎?」陸志一中肯的推論,不拖泥帶水。
靜默才不管這麼多咧,無論她思索得出命題與否,那個男人都已經先向她透露了一個對她而言好得不能再好的結論。
「管他的,他說過:你希望我永遠不要出現在你眼前,我也照辦,這個結論無論如何都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我只要時間到了,將這個結論拋給他,他就會留下底片,乖乖消失在我眼前了。」靜默開心得像是要飛起來。
陸志一靜默一會兒。
「以我所拼湊出來的薛仲慕的內心世界,他向來步步為營,從來不會賭得這麼狠。」因為沒有必要幫那男人,所以未曾向靜默多嘴,不過,他非常驚訝那種就算強索也要達成目的的男人會放棄初哀。
靜默趴在陸志一乾淨得發亮的桌面,看他織小花。
「喂,瞭解他在想什麼一點也不重要,你該先為我即將脫離苦海而高興。」
陸志一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你是刑警,職責是逮捕犯人,但我的職責是監識,刑事監定講求的是憑細小線索去探求全貌,瞭解犯人是我的職業病。」如果可以,他真想抓薛仲慕來測謊,驗證他的猜測是否為真。
靜默扁了扁嘴,在陸志一面前,既不用預防失控而神經緊繃,又不用太過嚴肅,輕鬆自在,「反正真相石沉大海也成,不用戒慎恐懼的日子已經到來了!」
陸志一鉤完了最後一針,小心的收尾,將線結隱藏在花紋之中。
「聽你的形容,如同脫離苦海,難道沒想過薛仲慕可能喜歡你嗎?」他不看她,半虛半實的問。
靜默愣了愣,一回過神便馬上搖頭。
她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當想驅逐那個入侵者時,她把一切的可能都列出來,然後最後一條條全都畫掉,她直到今天仍不明白他是存什麼心。
「只要喜歡一個人,無論如何都會想討好對方,想讓對方開心吧?即使是薛仲慕也不會例外的,但我從來沒有覺得他在示好啊!」
陸志一用手指將花紋按壓整型,優雅且從容,即使在必須隔絕陽光的監識科裡,他漂亮的面容都自然而然的散發光彩。
「搞不好薛仲慕無能為力,被就是這樣神經大條的你耍得團團亂轉。」他笑說。
和挖苦沒有兩樣的話語,靜默瞇細了眼,光芒在縫隙間掃散,就像掃瞄機一樣,在看到他手上休閒時鉤的蕾絲想當然耳的用途後,不能苟同。
「我真不想被一個只愛3D、平面世界的女人的傢伙這麼評價,想當初我也是被你迷得團團亂轉,然後發現你最愛的不是我呢!」天底下唯有陸志一沒有資格這麼批評她。
知道他的喜好,所以為了他嬌柔,為了他可愛,為了他改變許許多多,卻得不到他心裡最重要的位置,雖然和背叛沒兩樣,但對手是虛擬世界的人物,不是真正的女人,連對手也不存在,和動畫中的小女僕爭寵更是蠢到沒力。
偏偏在和他分手前便被薛仲慕盯上,才會被拍到那些害人不淺的照片。
「真不懂你長得這麼帥,又不自閉,為什麼要變成御宅族呢?」她隨口問,但內心其實早就已經不在意理由,倒是他也是主角卻不在受害者名單這件事還比較令她介意,論起利用價值,陸志一這個能得到第一手資料的監識官不會遜於她啊,這讓她更無法理解薛仲慕的思考回路。
陸志一懶得解釋御宅族的定義,不過他倒是勾起了嘴角。
「那你怎麼不變成同性戀啊?」對於「變成」兩字有意見,他明知故問。
靜默向來西瓜靠大邊,知道自己普通再不過了,要對同性動心也不是人人都做得到。
「沒辦法,喜歡異性才是王道。」她用他常說的話反堵。
「沒辦法,喜歡ACG美少女也才是男人的王道啊。」陸志一反諷得更快。
靜默搖頭歎氣。
這就是他不得不背叛她,還有她雖然不捨得,但不得不接受,主動提出分手的理由,她曾經愛過的男人,對於鉤蕾絲為自己的SD人偶置裝,看待得比吃飯還重要。說實話,拜自己容易放棄之賜,那個過程也沒有想像中的痛苦。
「誰喜歡上你誰不幸,好險,我已經免疫了。」她笑說,陸志一不適合當情人,卻適合當朋友,她很滿意現狀。
看著靜默自在得就差沒有趴在桌上入睡,陸志一將蕾絲收妥,看了眼時鐘,偷空也是有限制的,他拿出一份表格,卻發現靜默一臉無聊,沒打算離開。
「你今天這麼閒?閒到來找我抬槓?」他笑著問。
突地,根本沒注意聽的靜默卻一言不發地看向陸志一轉筆的手指,「你的手真靈巧呢,連煮飯也是你比較強。」
「你拿我和誰比較?」陸志一反詰。
他這一問,靜默歪了下頭,不長不短的細發在桌面擾動。
「沒啊,隨便說說。」她只是隨口問問,沒有意義,「你在填什麼表格啊?」
陸志一難得乾脆,沒再追問下去,揚起表格對著燈光,像是想看穿什麼,十分苦惱,「那個連續殺人狂,真的很棘手啊!」
反正全員缺勤,靜默又有借口來此,聽到有趣的話題,索性不回去,她也知道陸志一的職責所在,相關單位都要向他調資料,所知所見比起第一線的人員還多。「嗯,聽說偵一和偵四全體出動不說,連總統府國安局都插手指揮。」
陸志一點點頭,不過那些是是非非,警察體系的運作和衝突都和他無關。他只在乎犯人的心理狀態。「這個連續殺人魔搞不好是戀愛妄想狂喲。」
靜默歪了下頭,「別鬧了,又是一個變態啊?!」
戀愛妄想者,比較多人用跟蹤狂來翻譯,英文原名是STALKER,是一種非常近代,在西方國家直到七、八0年代才被正式看待的犯罪模式。
在早期,尤其是以西方那種民風剽悍、勇於求愛的社會氛圍下,警方常認為來報案者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被通報者只是在追求而已,直到情況愈演愈烈,才發現這是一種極嚴重的心理疾病,所以很晚才被好好認識的犯罪行為,比較常見的模式有跟蹤、求愛、騷擾,不回應就感覺被背叛,情況嚴重就會傷害被害人人身安全,常見有囚禁、強暴等行徑,以殉情為名殺害被害人的情況也不少。
陸志一不是沒聽出靜默有意的嘲諷,但他選擇忽略,因為陷入一團迷霧,所以想聽聽她的意見,聽聽曾是第一辦案高手魏魁揚的手下愛將的她的經驗。
「三個被害者在死前都得到不錯的照顧,沒有捆綁的特殊痕跡,從遺體表面和體液驗出曾經施打胰島素,應該是犯人用來削除被害者行動力的手段,大體解剖後,胃腸內只有隨處可見的便利商店所販賣的飲料和御飯團,陳屍地點全不是案發現場,而是第二現場,乾淨的程度可以顯示犯人有很高的學歷……」
發現陸志一不隱瞞人數,原本懶洋洋趴在桌上的靜默,不知何時坐直了身子,長期阻止單雙沒有徵兆的胡作非為,更加深她對於案件的敏感度。
「很聰明也很可惡,用來降低血糖的胰島素啊,名列十大死因之一的糖尿病患者比沙還多,再加上醫療從業人員或是具有相關知識的人,加上高收入、高學歷,所以幾乎無法鎖定特定對象。」
因為回偵十隊辦公室也沒事,靜默將腦中出現的想法隨口說出,也無意識地按了按因為空調過冷而有些塞住的鼻腔。
陸志一見狀,遞了張衛生紙給她,才條理分明的接話,「你不排除醫療從業人員嗎?糖尿病病患有勃起功能障礙,所以沒有性侵,可能是無法性侵。」
「有這個可能,但暫時不要這麼斷定,因為對於兇手的所知還太少了。」
這個兇手還真是和薛仲慕一樣難懂,他們的想法都像隔層霧看不清楚,所以無法捉摸。
擤鼻涕的同時,腦中不由得閃過了這樣的想法,不過靜默沒有繼續多想,拍了拍屁股起身,一個隨她前來的紙袋掉到地上,她撿了起來,拋給了正頭大的陸志一。
「這是什麼?」掂了下,感覺份量不輕,他開都沒開就先問。
習慣是件麻煩的事情,靜默無奈的笑笑,「我早上忘記那個男人已經不在,多做的BLT三明治,算是犒賞品,給你當午餐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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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著歌,報告完近況,解決了多做的食物,靜默才離開了監識科,就意外的看到一個人影正面朝她走來,才討論過薛仲慕就見到他,不明所以的引來心海震盪,騷動難耐,緊接著瞬間,沒有預兆,胸口就像被揪緊了一樣。
薛仲慕信步走來,在她發現他的同時也發現了她,表情由驚喜忽地轉變成不快,隱隱的憤怒讓長長的明亮走廊染上陰暗的氣息。
雖然不懂他,不過好歹也有一年多的相處,這種極端的變化,要察覺並不困難,迴避的念頭油然而生,可是靜默總不能逃回剛離開的監識科,才這樣一想,薛仲慕邁著豪氣的步伐就已經來到面前,然後擦肩而過。
靜默胸口一陣痛,突地伸出手,連她自己也不明瞭為了什麼,她扣住了離去男人的手肘,薛仲慕回過頭,臉色很明顯不太愉快。
「喂,你就這樣氣沖沖的走掉是什麼意思?」不明白哪裡惹到他,但被人視若無睹的不痛快,讓靜默的聲音低沉了幾分。
薛仲慕諷刺意味極濃的挑眉。「我有氣沖沖的嗎?你什麼時候注意起我的心情了?」
真是奇也怪哉,好心關懷一下惹來如此的頂撞,靜默乾脆的放開手,不去理會自己胸口的不快,轉身就走。
但是,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緊緊捉住,力量大得發疼,讓她不由得回頭,一把無明火中燒,直上腦門。
「放手,你捉得我很痛。」
薛仲慕未依言放手,在隨時會有人經過的走道,反倒貼近了幾步,她愈是閃,他就愈是靠近,她只好一直退到無路可退為止。
「那你剛才為什麼要招惹我?」他沉聲問,原本就低沉的聲音更是震得人耳膜隱隱作痛。
被逼到視線的死角微微減低的壓力,但瞬間又在靜默怒火上火上加油的則是那曖昧的字語。
「什麼招惹你?請你注意言詞,而且這裡是刑事警察局,請你保持距離。」還以為終於可以不用躲躲藏藏,沒想到他光明正大的在刑事警察局接近她。
或許是因為怕被人發現,所以她的火氣才會如此之大,靜默只能如此解釋自己突如其來的不明混亂心情。
薛仲慕自嘲般地低笑。
「以前你不是很逆來順受的嗎?怎麼一知道有了時限之後,態度倒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這麼強勢好嗎?」
或許確實就像他所說的,靜默的確是因為將要無所畏懼,所以原本努力壓制的霸氣便全數失控了。
一年多的委屈在她的心裡原來留下了她自己也沒發現的憤怒,讓她從原先的不加抵抗,變得攻擊力十足。
「你說過只要在時限內給你結論,無論是什麼你都會接受,打算出爾反爾嗎?」靜默激將一般的反詰。
薛仲慕沒了反應,接著他突兀地、放棄般地放開了手,表情似寒流來襲的一月陰沉天空。
「我不會出爾反爾,」唯獨這件事情要守住,再卑鄙也是有限度的,這是薛仲慕的尊嚴,「兩個星期,扣掉今天,十三天後我要聽到結論。」
原本一個月的時效瞬間被打了折扣,雖然知道已經有了個不能再好的選擇在手上,但靜默突地感到不悅。
不滿的濁流捲住了她應該早一點和這個男人劃清界線的決心。
時效成立也代表過期,一切都不能再追究,他的言談舉止更顯示了這樣的含意,而她從來沒有如此在乎地想搞清楚這個難懂、深不見底、總是陰晴不定的薛仲慕。
「一個月是你提出的,兩個星期又是你縮減的,難不成你明天就來我眼前要結論,我非得馬上編一個結論給你嗎?」哪有人這樣做事的,凡事要照規矩來啊!靜默已經有些氣到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了。
薛仲慕退後了一步,回到明亮的光線之中,而在逆光面,靜默卻再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人愈是未經思考,愈是會說出真心話,既然那是你的真心,那麼我更沒有立場反對。」
自顧自地終止了對話,薛仲慕倏地如來時一般,轉身邁步離去。
靜默突然湧現一股衝動,想要攔下他盤問,但是身為警察,終究無法大模大樣的在刑事警察局裡追身為頭牌狗仔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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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涼的風吹拂,剛入睡的靜默打了一個好大的噴嚏之後,被自己的聲音嚇醒。
迷迷糊糊地看著不甚明亮的房間,隔著窗簾,附近的霓虹燈只剩下淡淡的黃紅光一閃一閃,提供不了任何照明的功能。
靜默摸黑怎麼都找不到要用時總是會消失的冷氣遙控器,只好認命的開燈,然後走到冷氣機下面,按升溫鍵,將溫度調到二十六度。
對她而言,沒有所謂最適合的固定溫度,怕冷又怕熱,最不幸的是鼻子對溫度極為敏感,要入睡時剛好的溫度在睡沒兩個小時之後就會顯得太冷,現在調高了溫度,搞不好等一下又會覺得太熱,她不得不找起遙控器的蹤影。
好不容易,在最不可能的地方,她大床的另一側小桌上找到遙控器,睡意也消失得差不多了。
靜默望了眼時鐘,兩點十三分,正是最尷尬的時間,根本還睡不夠,再不睡,明天鐵定熊貓眼,問題是偏偏睡不著。
「明天還要上班耶,饒了我吧,讓我睡吧。」靜默抓起毛巾被,向著不知名的何方睡神懇求。
突地,埋在毛巾被裡的小臉感到有哪裡不對勁地抬了起來。
「怎麼會是毛巾被?涼被咧……」自言自語斷在靈光乍現下。
靜默無言的放下毛巾被,拿出了衣櫃上層的被袋,抽出這個夏天,在今晚之前都用不著的涼被,用不著的原因是因為涼被太熱,毛巾被剛好,睡在這張床上的不只是她,還有一個體溫超高的傢伙。
雖然在夏天她很討厭和別人黏膩的肌膚相觸,可是那在入睡時保持距離的軀體,在半夜卻正好能夠提供溫暖,覺得太熱,睡回原來的位置就好。
靜默的胸口又是一陣揪緊。
明明很習慣一個人了,但她抬起頭,卻有一股無助的感覺,雙腳有了生命般自行走出臥房,停在空無一人,若她不動手,就絕不會亮燈的客廳正中央。
夜晚的安詳寧靜,反而更加深了那股無助。
比起傍晚記得不要買太多菜,卻發現自己煮了一大鍋白飯,還有無意識趕某人快一點去洗澡時,更無助的感覺猛地襲來。
靜默的胸口又揪得更緊,開始發疼。
三年前,爸媽接連因病撒手人寰之後,她緊接著和志一相戀,然後因為他的不專情而提出分手之後,又有一個不速之客前來,佔據了她的心思和空間,令她一點都沒發現,從今以後,這個她出生、長大、爸媽留給她的家裡,將不會再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不會再有人呼喚她的名字。
靜默,老爸取的名宇,他不只一次對她說這個名字會讓人留下深刻的印象,無論她以後是個文靜的淑女或是聒噪的八婆,這個名字都不會讓人忘記。
而她那眼裡只有老爸的天才老媽,總是露出期待的眼神,輕輕喊著靜默靜默,特別是在她不乖的時候,要她安靜一點,希望她能變成一個乖巧的小女孩。
所以她也沒有過什麼小默、默默之類的可愛小名,靜默,連名帶姓的在她的週遭被使用,老爸料事如神,成年之後,她的人不如其名,也最為人所津津樂道。
可是這個家裡沒有人喊她的名字,無論外頭有像是演唱會在底下呼喊的人潮喊她,這兩者的意義一點也不同啊!
寂寞來得很突然,如粗糙的麻繩,在纏住她的心的同時,磨出了見血的痕,讓她難以忽略,有一種很糟糕,她有預感會很恐怖的衝動將要爆發。
突地,手機嗶地叫了一聲,靜默將自己硬脫離那個情境,在她找到手機之前,手機又接連嗶嗶嗶嗶,像壞掉一般的叫了好幾聲。
她翻開了折蓋,總共是十封簡訊,疑惑地按了最早,但也不過是兩分鐘前才傳來的訊息。
發訊人:陸志一
發送於:01:25:31 200X/7/29
忘了告訴你,我要到台南出差,總共是三天的研習。
靜默馬上撥了好友的手機號碼,卻發現隨即被轉到語音信箱,她疑惑的同時又打開了收件匣,開了第二個簡訊。
發送於:01:25:39 200X/7/29
因為情況有一點特殊,所以我無法接聽手機,不用打電話找我了。
靜默詛咒一聲,不懂陸志一幹什麼不在第一封簡訊就包含這個訊息,還特地分成兩個簡訊,是嫌有錢無處花嗎?
但更讓她不安的原因,是因為她無法依賴這個好友,他接下來都不在,可是她突然好不想一個人,但她也只能煩躁的繼續看著下一封簡訊。
發送於:01:25:48 200X/7/29
對了,我會帶土產給你,就挑關廟的蜜餞啦!
靜默臉色鐵青。她一點都不愛吃蜜餞,特別是各色各樣的金桔類製品,小時候她咳得受不了,她老媽都會拿桔餅和豆腐同蒸,蒸出水要她喝掉止咳,她至今忘不了那粉紅色的汁液,還有噁心的氣味。
發送於:01:25:52 200X/7/29
我不接受指定土產,不用發簡訊來告訴我要帶肉圓回去給你吃,我要等到上火車才會開手機。
靜默詭笑著,真想殺死這個爛人,好似特地來氣她一樣,按下一則簡訊的力道加強了幾分。
發送於:01:26:03 200X/7/29
至於薛仲慕所說的事情,身為好友,我給你一個建議。
幹嘛要斷在奇怪的地方,陸志一真是錢太多沒處花了!靜默想的全是等他回來,要拗他請她吃大餐的盤算。
發送於:01:26:11 200X/7/29
好好的想一想。
靜默冷笑了幾聲,要不是正邪不兩立,她一定會以為他是薛仲慕的幫手。
發送於:01:26:35 200X/7/29
然後好好的做出結論。
「廢話!」靜默不由得罵出口。
發送於:01:26:51 200X/7/29
喂,不准罵人,我是很真心的建議你這麼做。
靜默像小孩做壞事被抓到,吐舌。
發送於:01:27:00 200X/7/29
因為你從沒有一個人生活過吧?這次你得好好的去面對,去面對你的困境,你的生活將要有所改變。
靜默的臉垮了下來,迫不及待按下下一封。
發送於:01:27:10 200X/7/29
P.S.忘了告訴你,最初三天最難熬囉!尤其是寂寞這個玩意兒,很容易惹禍,小心不要去不該去的場所找安慰,等寂寞風暴過去,我就回去找你啦!\^o^/
連篇打好後接連發送的訊息,讓靜默確信陸志一好似已預知她的反應,卻選擇在這個時刻拋棄她而感到無比憤怒,想摔手機洩憤。
「靜默。」
突地,一聲又低又沉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她猛地轉身,卻是空無一人,但是她的眼前卻彷彿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配著扎人的短髮,比起陸志一來說不算是英俊,卻極具存在感和威壓感,很是銳利的眸子若沒有盯著資料,就老是要笑不笑的看著她,以前看得她胃翻,現在則是害她胸痛。
「靜默,我餓了。」
「靜默,飯還沒好嗎?」
「靜默,我們不要吃飯了,先……」
「靜默,別在這裡睡。」
「靜默,你不舒服嗎?要止疼藥嗎?」
「靜默……」
無數的叫喚聲全出於同一個男人,所有相處的記憶在這一秒全湧現,驚覺他不是可有可無,像是沒有生命的傢俱一般待在這個家裡,他在靜默的腦海裡,重複播放般的叫著她的名字,不停的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