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的男寵 第三章
    兩個人站在小小的艙房內,看著床上再度高燒昏迷的男人,不發一語。

    「你是怎麼折磨他的?」陽青冷冷問道。

    身為被質問的對象,龍海兒卻不知該怎麼回答。

    當她一醒來,便發現男人體溫異常灼熱,乾著急了一陣後,只能陰著臉,去尋只想照顧所愛人兒的醫怪。

    果不其然,陽青非常直接地表達他的不悅,不情願地隨她前來,一進了房,便陷入異常好奇當中。

    照理來說,他的傷口沒有惡化,所以理論上應該不會再發熱,更別說燒成這副針藥並用才能降溫的情況。

    待他仔細檢查傷口,終於發現易航在無意識間握緊了雙手,尚未接妥的指骨復又施力,故才引起高熱。

    可他傷勢極重,加上敷了傷藥,無論如何都無法使用手指才是呀!他是無意識間為了什麼而猛然動作嗎?

    雖然只是簡單的發熱,倒勾起陽青的興趣。

    「我要知道,就不會請你過來了。」龍海兒誠實說道。

    見將養了十來日,臉上的傷口漸漸消失,好不容易呈現開朗的面龐上,僅一日清醒後又是不知世事,她的心中急得不得了。

    她不知道那個「不明原因」,起因於她。

    醫怪嘖了聲,為了要幫易航重新處理而生氣,他想將全副心神花在調理心上人虛弱的身子骨上。

    「若非你有恩於我,加上出兵金陵救回小煙是托易航的福,我定讓他苟延殘喘,要醫也等小煙康復再說。」陽青叨念著,口頭髮洩他的不滿,抱怨的成分居多。

    龍海兒不言不語,佇在一旁,等到陽青用細綿紗包好患處,她方啟聲。

    「這傷又加重,他的手好得了嗎?」擔心讓她放軟聲音。

    陽青聽那柔軟心疼語調,倏地半疑半信地抬起頭來。

    龍海兒身居要位,向來軟硬不吃,這是破天荒頭一回聽見她吐出軟弱語氣。

    看來男寵一說只是障眼法,霸道的海上女神為了一個男人出兵,還為了他掛心至此,不可能只為了他的造船技術,只有一個理由能解釋!

    「你真傾心於他?」雖是問句,但陽青是肯定問道。

    龍海兒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就連面對當事人她都不承認了,所以她更不可能向不相關的人承認這件事。

    「你是來治傷,還是來當探子?」龍海兒不答反問,算是回答。

    好一個挑釁的態度啊!陽青嘖了一聲,心中有了決定。

    於情他不想幫這傲慢女人,但於理他該報恩,若非她的插手介入,他不可能和小煙有好結果。

    「給我三個月,包準讓他的手遠勝當初,否則醫怪二字和我一身醫術從此如東逝水。」陽青定然說道。

    三個月後,易航果然依言痊癒。

    在玻璃油燈飄動的光芒中,易航看著剛拆下紗綿的手指,抬動了動,手指骨早已不會疼痛,雖然不太靈活,可已能隨心所欲地自由活動。

    奇跡似的恢復,對他來說,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

    正在笑想,木門被人推了開來,易航反射性地抬起頭,身子亦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分。

    龍海兒表情無波,倒是將這個反應盡收眼底。

    「怎麼,這麼長一段時日的相處,你還會怕我?」龍海兒森冷問道。

    易航忙搖頭,那絕不是害怕或恐懼,而是一種該壓制的雀躍。

    「易某不敢,只是不太習慣和龍大小姐如此親密……女子貞節事大,不該玷污姑娘名聲。」易航朗聲說道。

    看著那張端正的臉龐,還有那份凜然態度,龍海兒輕輕笑了。

    玷污她的名聲?她還想具體佔有他呢!

    「若不是你身子帶傷,夜夜服了湯藥便昏迷不醒,我早吃了你!」籠海兒不在乎地說。

    話一落地,也不管男人的表情青紅交錯,便逕自走到屏後,解開身上紅衫,擰了大方巾,替自己淨身拭臉。

    船上清水珍貴只能擦澡,勞累的龍海兒相當滿足於這種小小享受。

    白色屏外易航臉色漲紅,心裡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那輕吁聲和水聲,讓處變不驚是樁不可能的任務。

    他忍不住蠢動的慾望,大眼往白屏瞄去,一曼妙身影映在屏上,手上拿著巾子從頸子向下滑動,貼著細緻的肌膚,在渾圓和小蠻腰上起伏,在修長的腿上來回。

    有個成年男子在屋裡,還能如此泰然自若地淨身,龍海兒毫不在乎,但三個月以來,易航根本無法視而不見。

    有很多事情不是習慣二字便能了事,如此誘惑任何凡夫俗子都不能拒絕,可他不能這麼卑鄙。

    禮教及時發作,易航用力咬了下唇。「龍姑娘……」

    「又有什麼事了?」

    「我先出去……」

    「不成,你腿傷未好,不准你走動。」

    「腿傷已好了大半,陽大夫說我可以試著走動……」

    聽見違逆的話語,龍海兒隨手披了件伊斯蘭風味的血紅紗衣,繫了金色流蘇汗巾,從屏後踱了出來,瞇細了眼。

    易航臉色似霞,可總是未笑,那抹童真微笑,不知從何時起消失不見,當兩人相處之時,他總是竭力在疏遠她,不讓她靠近。

    「你倒是很聽陽青那庸醫的吩咐,怎麼,我的話就不重要了嗎?」未意識到自己的比較基準,龍海兒冷淡問道。

    易航又是搖頭,雖然衣衫若隱若現藏不住龍海兒大好春光,但總比赤裸時造成的無邊邐想好得太多,他浮躁的心神終能沉著一些。

    「手傷好得差不多了,既然有手有腳,總不能日日煩陽大夫服侍我。」易航說道。

    龍海兒一聽,又瞄了眼那十隻長指,表情轉為柔和,走了幾步,落坐在床沿,捧起他的雙手。

    他最珍惜的手、他的工具,總算救了回來。

    認真於製圖造船的他是最好看的,最讓她著迷的,她不願再也見不到他執著的模樣。

    「動幾下給我看看。」

    聲音中又含有那種極為重視的感覺,易航心頭又是一跳,還是依言動了幾下,果不期然,又見到龍海兒綻放光耀的笑容。

    不過就是一抹安心的微笑,卻反常地散發巨大的威力,讓他幾乎不能言語,想要迴避那筆直的眸光。

    他的傷一天好過一天,她的笑容在他心中的力量也愈來愈大,快要不能承受。

    「哼!醫怪果然名不虛傳,他可曾提到會有後遺症?」龍海兒不放心地問,帶了幾絲莫名的嫉妒。

    是的,嫉妒自己不能親手醫治,而要倚靠他人,向來用人不疑的她,第一次因為太過在乎而喪失平常心。

    易航不能明白龍海兒言語中的不甘心所為何來,可他有點暗暗的開心。

    開心於那言語底下的溫柔,更開心於那溫柔來自於她。

    「陽大夫說已經完全痊癒,不會留下任何問題。」易航溫柔地回應。

    龍海兒嘖了聲,他的模樣讓她的妒火驀地熄了,心情再度回到兒時,心念一動便向他身子撲去。

    嗅著他的氣味,感覺他的體溫,讓自己在他的胸膛上磨蹭,而不是像兒時在他懷裡不敢或動。

    正在全心全意感覺,頭頂上卻傳來一聲輕微的歎息,然後她便被人輕輕推開,被迫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眸。

    「龍姑娘,男女授受不親。」易航壓著聲音。

    手能動了,這種親熱舉動就不能由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太過-矩,太過驚世駭俗,太過讓人沉迷,迷戀得快要忘記自己是誰,只想撕開她的衣衫和她纏綿。

    她是個姑娘,也是龍族的少主,這種不堪的話傳了出去,鐵定會被人津津樂道,讓她怎麼做人?

    除了言語之外,首次被易航以行動阻止,龍海兒冷笑了聲,原本放鬆的身子繃緊,雙手反扣著男人的手腕,往兩側拉開,又撲了進去。

    就算是趁人之危也無妨,無人能阻止她緊擁他的一切。

    她要定了他,就算他不肯,她也放不開這個美夢成真的瞬間。

    「不准動!再動我就宰了你。」龍海兒恐嚇說道。

    看著龍海兒的發旋,易航無奈一笑。

    打從三個月前某天早上因刺激而發燒,他醒後便暗地央求陽青協助,那冷漠的男人蹙眉深思,也沒句好或不好,可從那一夜起,他夜夜安睡到天明。

    唯有就寢前,龍海兒慣要淨身一事,還是讓他血氣翻騰,不過咬牙忍忍,昏過去後便不怕了。

    但拆了綿紗後,陽青沒留下任何讓他昏迷的湯藥就走,今晚,他怕自己把持不住。唉!他該怎麼面對這個霸道的姑娘?

    「龍姑娘……」

    易航話還沒說完,龍海兒便硬生生打斷了他。

    「叫我名字!那句龍大小姐或龍姑娘從你口中冒出來,刺耳得很。」龍海兒命令道,習慣發號司令的她,即便是這種時候,也要以最快的方式達成。

    易航又是一聲歎息。「易某不該-矩。」

    「那我也叫你易航,就扯平了。」

    「這事情不是扯平如此簡單而已。」

    「不然,你要怎麼才肯叫?」

    「能喊你閨名的男子,只有你的夫婿。」

    聽到一個極怪異的名詞,龍海兒不情願地揚首。「七大洋上,知道我名字的人多得是,若是他們都來我跟前喊名認姓的,我哪來幾百個身子嫁?」

    嗔怒的語氣、難以駁斥的歪理,在在讓易航語塞。

    龍海兒見狀一笑。「沒法反駁了吧?呵呵!易航……易航……」笑完竟是不斷吟道。

    易航聞言,胸口漲得滿滿的,眼前一片蒙。「海兒……」

    未經思考的話語脫口而出,讓易航被驚醒,而龍海兒亦驚,下一瞬間,便又抱得更緊。

    低而柔的聲音,早已不復少年的清亮,可是一樣迷人。

    酒愈隙愈香,夢想思念亦同,十年足以讓一個小小希冀長大為信念,她早已決定此生唯一的男人,除了易航不做二想。

    好不容易,他喚了她的名,讓她如置天堂,圓了她的幸福和驕傲。

    這名字伴了她十八年,但出自他的口,便有了新的意義。

    「易航,一直喚我海兒,別改口;只有你可以這麼喊我,我也只響應你,懂嗎?」

    易航不能言語,腦子亂成一團。

    昨夜心緒紛紛擾擾,不知何時入睡的易航,被耳邊的吱吱喳喳聲拉離混亂的夢境。

    沒有預料的雄性情慾來襲,心亂了之後,再也無心多想,帶著傷的身子骨自發性地停工,煩悶在夢中繼續騷亂。

    他不是傻子,當然能感覺到,但不能不納悶,龍海兒言語中的情意究竟是何緣由?

    明白的、單純的情感,只指向一個字;但那個字可是如此輕易?

    他們先前分明沒有交集,怎麼能孕育出那種美麗狂暴的情感?

    耳邊嬌言甜語仍在繼續,卻不是龍海兒微低的聲線。

    「他是生得不壞,眼是眼、鼻是鼻,但也不是貌比潘安,說是小白臉還不如說是工匠臉,海主子怎麼會中意如此嚴肅的男子當男寵?」

    「唉!小玄,易航本來就是一介船匠,手藝極佳,能領著人在兩個月裡打造出一批船艦;另外,龍族中從無女妾亦無男寵,海兒自有她的想法。」

    一聽到「海兒」二字,易航猛地張開了眼,總枕在手臂上的狂野姑娘早已不知去向,眼前倒有兩名絕色,大模大樣地笑望著他。

    被人盯著看的感覺極其詭異,更別說是躺在床上被女人這樣看著。

    那一身墨黑衣裳的女子,笑吟吟地蹲在床前睇望,他認得出是龍海兒的至交好友殷小玄,殷族的毒姬,更常被人稱作禍水、天魔星。

    而站在她的身後,那仙靈離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則是龍海兒的親表姊阿塵,任龍族大司獄一職。

    見易航清醒,殷小玄笑嘻嘻地拍著手兒。

    「喲--醒了醒了,看你一直睡,咱們什麼都不能問,醒了正好!」殷小玄一面笑說,一面往床上靠近。

    就算知道龍族男女不在意男女之防,但眼前毒姬不知安著什麼心,易航急忙往床板靠去。「殷姑娘請自重,別再靠近了。」

    殷小玄媚眸一轉,分明不懷好意,可還是笑臉盈盈。

    「哎喲,我想來瞭解一下你有幾分本事,能讓海主子獨排眾議,將你護在這房裡當男寵!」

    好戲耍他人的殷小玄不只是說,更欺上了易航的身,利落地解起他的衣裳,老辣的模樣似是上青樓嫖易航似的。

    艷麗的姑娘近身,還有股強烈的香氣,易航不知怎地心中好是反感,伸手一推,另一手拉緊了衣襟,不讓殷小玄再動作。

    易航分明不配合,讓自恃甚高的殷小玄退後了點,抄著雙手嘟起了嘴。

    雖和龍海兒是不同風情,但她的美貌也絕非俗麗,這個男人不但坐懷不亂,還無動於衷,讓她好生挫敗。

    身為女人的尊嚴被挑戰,她只想要挑戰對方身為男人的尊嚴,以為小小報復。

    「喲--你只肯陪海主子呀?為她守身?」殷小玄受拒,面子掛不住,便口不擇言說道。

    聽聞那話意含不堪,易航臉色陰沉下來。

    三個月來,除了陽青和一個少年入內服侍,他未再踏出房門,自然漸漸淡忘「男寵」一事,今日又被人提起,他又掉進難堪的情境裡。

    就算身不由己,但他的確在眾人面前接受了那個交換條件,以讓一家平安無事。

    易航撇開了頭,艱難地說:「易某不知姑娘言下何意。」

    殷小玄鼻子裡哼了聲。「你不是海兒的男妾?讓我見識一下你的床上功夫嘛!男人不應該這麼小心小肚的!」

    不明白殷小玄向來口無遮攔,純是小孩心性,易航耳裡熱辣辣的。

    「這太荒唐了!」

    「荒唐?你當男寵就不荒唐?我只是小小好奇,想知道你是身負何種異稟,能讓海主子這般著迷!」

    「殷姑娘,請你住口。」

    「小氣鬼!問問也不行嗎?」

    「你那是和人商量的語氣嗎?」

    易航說得咬牙切齒,殷小玄聽得立眉豎目,始終人在局外的阿塵卻掩唇微笑。

    見兩人僵持不下,她伸出右手扯住殷小玄的黑袖,惹來了怒火燒紅的雙眼。

    「阿塵,你別攔我……」

    殷小玄氣急敗壞,原想繼續胡說八道,不料阿塵一笑,扳過殷小玄的小臉,熱愛美麗事物的殷小玄眸子一瞇,瞬間將火氣丟到爪哇國去。

    「阿塵,你真是個仙女下凡……」

    「小玄,龍族沒有女妾男寵,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同樣也不會有。」阿塵聲若仙樂地說。

    殷小玄原本神志喪失,一聽那話,小嘴又嘟了起來。「可海主子明明收他做男寵呀!」

    「就算海兒收了他,那他也只是海兒的房內人,若海兒侵犯到你的領地,去玩弄你的夫君白藏,你可能忍受?」

    「那可不成……I

    「這麼說就對了,況且白藏絕對不會答應讓你和別的男人春風一度的。」

    「呸!我才沒想和別的男人春風、夏風咧!不過就是動口不動手,問問而已嘛!況且,我前些日子制了上好的媚藥,萬一他應付不來海主子,我還能送他幾枚,助他重振雄風,真是好心被當驢肝肺!」

    「別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惹了海兒和白藏,你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知道了嘛!」殷小玄邊說邊嘟著嘴,一副被人誤會的可憐模樣。

    阿塵趁她退開,偷望了易航一眼,正如她所料,易航並不是個複雜的人,滿臉不解神色。

    她笑著向端坐床上的易航福一福身,而後方又啟聲。「易公子,我名喚阿塵,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我能為您解答。」

    確如她所想,易航一聽兩人對話,徒是加重疑心。

    阿塵方才說了,龍族中沒有女妾男寵,就他的經驗中亦同意此說法。

    龍族尚一夫一妻制,絕對不和不愛之人結合,至愛在抱,自然毋需再擁他人入懷;龍海兒當眾宣佈他是男寵,不正是自打嘴巴?

    另外,龍海兒對他的多所保護又是為何?

    最核心的關鍵問題是,龍海兒究竟為何要幫他,幫他幫到像是拘禁他在身邊一樣?

    疑惑沒有解答,易航不理縮在一旁哀怨的殷小玄,一對清朗的眸子望向可能有答案的阿塵。「塵姑娘,你可知道龍大小姐為何執著於易某?」

    這男人一出手便要擒王,偏她什麼都能回答,唯有這個問題,她無權置喙。

    阿塵為難地一笑。「易公子,這個問題,您該問海兒,而非阿塵。」

    明明同意要回答,卻又拋了問題回來,搞得易航一頭霧水。

    他有一種被人蒙在鼓裡、操弄在手心的感覺,龍海兒好比是如來佛,他則是飛不出五指山的孫悟空。

    這麼多問題一天不解,他就懸在半空中,胸口悶得難受。難受被人無端加深,真不明白這兩個姑娘為什麼出現來擾亂一池春水?

    「那兩位所為何來?」易航有些不耐地問。

    殷小玄和阿塵四目相對,精光交會,殷小玄率先開口。「嘻嘻!咱們要請你到甲板上一趟。」

    「甲板?龍大小姐要易某養傷,不得出去。」

    「海兒那頭由阿塵來擺平,今兒個時機正好,有個儀式絕對要公子來完成。」

    「儀式?」

    「是呀!易航你好歹是個男人,別再婆婆媽媽了,跟著咱們走就是了。」

    易航只能糊里糊塗地被兩個姑娘一右一左挾著,走出三個月未曾離開的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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