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鳳才回到家,剛發現迎薔不在,萱芙就回來了。而就有這麼巧的事,萱芙才進門,景康後腳又來按門鈴,於是短短五分鐘不到,所有人都曉得,已經晚上十一點多,迎薔還沒回家。
「去哪了?」
何佩鳳煩躁地找瑪麗亞來問。
因為方宸在門外大喊的時候,瑪麗亞在洗澡。所以不知道迎薔回來了又出去,她回答何佩鳳最早的答案:
「小姐去找她爸爸了。」
去找薛明遠?何佩鳳不放心。一通電話打過去,薛明遠的回答是:
「薔薔?九點多就走啦!」
九點多就走了?現在快十二點了為何還不見人影7何佩鳳立刻打行動電話。又不通!她立刻抓狂了!
「又離家出走、又失蹤了?可是怎麼連字條都沒有!」何佩鳳快瘋了!逮著人就罵,怒氣朝萱芙那沖:
「要你在家陪薔薔,什麼時候不出門,就非得今天晚上出門不可?薔薔現在不見了,你說怎麼辦?」
萱芙無辜地辯:「迎薔有手有腳,就算我在家好了,她要去哪裡我也攔不住她啊。」
「至少你會知道她去哪吧?啊?」何佩鳳又急又火,氣得頭頂冒煙。「一個個都不關心她!雖然她是我女兒,難道跟你們都沒關係?」
「我當然關心她,我是她男朋友啊。」景康不甘心被何佩鳳罵進去,也有點生氣迎薔又一次的失蹤。「我只希望她明天早上記得要去接我爸媽的飛機。」
「呸!」何佩鳳愈聽愈氣。聲音愈拔愈尖:「現在人都失蹤了。誰還管得到明天早上!」
這樣的時刻,不管景康說什麼都是自討沒趣,他實在太熟悉這種狀況了。現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溜」。於是他很快地說:
「那,我先回去好了,明天早上我再來接薔薔。」
「喂,你不去找薔薔?」何佩鳳的嗓門簡且就要掀破屋頂!
「伯母,迎薔廿多歲了,自已會照顧自己的。而且根據之前的經驗,她都只是出去走走,該回來時她總會回來。再說,」景康對迎薔一次又一次的不告而別,實在也覺得厭煩了,而且留下來,肯定挨罵的機會比找迎薔的時間要多得多。「不知道她去什麼地方,去哪找?」
他走到門邊,打算穿鞋子。萱芙左看右看,一邊是要出門的景康,一邊是母老虎似的何佩鳳,她知道自己留下來一定成箭靶,被何佩鳳罵人的話刺成蜂窩,才只一思索,立刻就跟著衝到門口穿鞋子。
「我……去找我同學,今天不回來了!楊景康,你順路送我好不好?」
「算了算了!」何佩鳳瞪著那兩個急著穿鞋、恨不得立刻逃離她視線的人,氣得臉脹得紅紅的,「一個個沒良心的東西,我自己找!」
景康和萱芙對看一眼,深深覺得自己的決定實在英明,拉開大門,只差沒有爭先恐後跑出去。
「差勁!差勁!」何佩鳳還在一個勁兒地跺腳,完全沒理會身邊管煮飯歐巴桑在喊她。
好半天何佩鳳才聽見,不悅地猛回過頭。
「幹什麼?沒看見我在擔心女兒?!」
「我是想告訴你,」歐巴桑慢條斯理地說:「我十點多時經過客廳,聽見外面有個男人在喊小姐的名字哩,然後小姐就從樓下跑下來,出去了。」
「真的?」何佩鳳完全忘了生氣這件事,她巴著歐巴桑不放──
「什麼樣的男人?你有沒有看見?」
「我趴在窗口看了一會,天黑黑的,看不清楚,」歐巴桑皺皺眉頭。「只知道很高,理個小平頭……。」
小平頭?不要又是那個儲方宸!何佩鳳心裡掠過一絲不安的預感,她沒暇多想就奔出門去,朝著景康車子的方向大叫:
「喂、喂!景康!你回來呀!我知道薔薔跟誰出去了!喂!你回來呀!我們去找──」
無奈景康跟萱芙跑得比逃命還快,哪裡還聽得見何佩鳳在喊?
車子一下子沖得老遠,一且到隔了兩、三個街口,景康才敢稍稍放慢速度。
「你同學住哪?」景康問萱芙。
「我?」萱芙苦悶她笑笑,說了實話:「唉,我連要去找哪個同學都不曉得,這樣吧。你走你回家的路,我在路上慢慢想。」
景康當然也明白萱芙的難處,他笑了笑。
「在伯母身邊生活很不容易吧?」
「是啊。」萱芙頗有感慨,「你就好得多,只是個客人。」
「快要不是客人了,」景康自嘲地:「等當了她家的女婿,她就可以罵得更順理成章一點。」
「其實我覺得你很難得耶,」萱芙好自然地就說了出來:「嬸嬸這麼強勢,迎薔的身體又不好,可你還是一直等地、照顧她,還願意娶她。」
「話不能這麼說,」景康很淡然,說得像是件義務或代價:「從以前開始,我就一直覺得迎薔會是我未來的老婆。雖然我們有點像政治婚姻,但是如果我要娶她,不管她的身體怎樣,我都得娶她。」
「我知道是這樣!」萱芙急急說,語氣卻不期然地帶了點小女生的崇拜意味。「我只覺得,唉,迎薔都不知道珍惜你。你那麼年輕有為,又肯上進。不曉得有多少女生在等著倒追你。可是,哎哎,迎薔好像都不在乎你似的。」
男人,尤其是像景康這樣的男人,最容易吞進肚子裡的就是女人的崇拜,萱芙這幾句,簡直說到他心裡頭去了!看!多少女孩在等著他垂青,只有迎薔不把他當一回事,連萱芙都對他這般的讚賞有加,而迎薔,卻寧願去喜歡那個窩在山上的沒錢窮小子!
「你真的這樣想?」景康從擋風玻璃前移回視線看了看萱芙。
「當然是真的。」萱芙的語氣益加夢幻起來,她惋惜著:「我總覺得迎薔是什麼都有了,所以不知道珍惜你的好,對你未來可能的飛黃騰達也不看在眼裡。但是,哎,絕大部分的其他女孩都不會像她這樣的,你要是肯對別的女人像對迎薔那樣,人家一定會很感動。」
萱芙這話倒也不是刻意說出來給景康聽的,她是真的這樣想。要知道,她長年處在何佩鳳家的權勢金錢階級意識之中,自己卻什麼也沒有;更糟的是,她也沒有身份地位去跟人家爭,久而久之,她總有種「麻雀變鳳凰」的心態,只願有朝一日能嫁到一個有錢有地位的老公,她就飛上枝頭了!而那種「老公」的標準條件,當然景康是符合的。
景康眼梢一挑,心簡直像在空中飛翔!是萱芙的話把他捧上了天。他不由得多看了萱芙一眼,而就這一眼,他突然發現萱芙其實還長得不錯……至少那豐胰的身材比起迎薔的洗衣板,有吸引力得太多。
奇怪他從前怎麼都沒發現這些?或者因為萱芙是迎薔的堂妹,他總當她是迎薔的家人,連說話都很少,今日難得說了這麼多話,他才有機會發現萱芙竟是這麼的可愛!
相談甚歡,一個做著她灰姑娘的夢,一個享受著被人崇拜的感覺,只可惜時間太短,景康家一下子就到了,而萱芙竟還沒在半路想到她到底要去哪個同學的家……。
「嗯,」萱芙很客氣地:「沒關係,我就在這下車,再坐計程車好了,謝謝你送我出來。」她豐潤的手去開車門,那穿著背心裙而裸露在外的圓潤手臂,讓人好奇她其它的部位是否一樣的豐滿誘人……。
景康舔了舔唇,意外地聽見自己在說:
「要不要上我家去坐坐?我爸媽在國外還沒回來。」
萱芙訝異地轉頭看他,那曖昧的提示似乎滿明顯。她眨了眨眼,像在考慮,再眨眨眼,像在猶豫,可是等她再眨眨眼──
看起來就像是挑逗了。
迎薔車開了許久,終於來到海邊的一棟漂亮的大房子。
「我家的別墅,平常沒人,」迎薔用鑰匙打開了門。「今天晚上你就睡這吧。」
那樣子,一副想把方宸一個人丟在這裡的打算,方宸一下子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把我拋棄在這?門都沒有。」
她為難地:「我總得趕回家去,我什麼話都沒留就跑出來,我媽一定擔心死了。」
「你可以打電話回去。」他頑強地。
「阿宸……。」迎薔實在難做人,下意識要去看手腕上的表。
「別看表!」方宸激動地一下子連她的手與表一起握住,握得那麼緊、那麼重。「迎薔,你不覺得我們相聚的時間太短太少?你總是被人迫不及待地帶回家,你總是沒有自己的時間,可是至少這一次,你的時間要由你自己決定。」他拿起她的行動電話,遞給她。
迎薔盯著電話,較咬唇。
「你在教我做一個壞女兒。」
「不,」他凝著她。「我在教你決定自己的路。」
迎薔怔了怔,深吸一口氣,終於撥了電話。怕吵到家裡其他人,她撥的是母親的行動電話,她相信母親一定擔心她擔心到睡不著。果然,電話立刻就被接聽了,何佩鳳的聲音馬上衝出來:
「薔薔?你又怎麼了?你現在在哪裡?」
「我沒事,」迎薔試著平靜母親的心:「媽,你別擔心,我自己會回去。」
「什麼叫做自己會回去?你到底在哪裡?你又跟那傢伙出去了是不是?他來找你?……。」一連串不必換氣的話,何佩鳳說得又順又溜,迎薔知道這樣的電話再怎麼樣也講不完,如果下定決心現在不回家──
她咬咬牙,把電話開關關上了。
「你看,」迎薔看看方宸,歎了口氣。「你真的把我變成一個壞小孩了。」
方宸笑笑,他急於把迎薔帶離這惱人的環境。「屋外是不是海灘?我們去看海好不好?」
於是,他們走向那片無人的沙灘,在黑灰色的砂上,他們席地而坐。
「我的表呢?」他玩笑地問。
「在這。」
「你一直戴在手上?」
「多半。」
「你知不知道這對我的意義?」他屏息問。
迎薔心一動,手指翻弄著那只表,忽然間,她發現表上的時間早就停了!停留在八點多的位置,她苦笑地把表拿給方宸看。
「就算真的有什麼意義,可惜的是,現在也已經停了。」
方宸怔楞了一下,一看表。果然時針分針都靜止了,他忽地大笑起來,迎薔本能地拿起表來甩一甩,搖一搖,希望它能恢復走動,而方宸卻接住她的手制止了她:
「就讓時間停止吧,不是很好?時間就這樣被我們鎖住了,把我對你的愛、對你的感覺都鎖在裡面。」
迎薔輕輕顫慄了一下。
「什麼樣的感覺?」
他伸出手臂摟住了她,讓她的頭倚在他的肩上。
「很奇怪的感覺,某種異樣的熟悉與連繫……很難形容,也許因為你身體裡的某部分曾經是我的。你知道,」他再摟緊了她一些。
「雖然一開始是你幫了我拖車,可是我總覺得是我把你從路邊撿了回來,像撿了只迷路的小動物那樣把你從迷迷惘惘中撿了起來,餵你信心,餵你笑容,而在這過程之中,我早就愛上了你。」
迎薔深吸了口氣。雖然她知道方宸愛她,可是這麼坦白的表白,還是第一次。迎薔眼眶驀地發熱,柔腸百轉,她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好拿其它的話遮掩:
「我想,你不會只是來要手錶的吧?」
「當然不是。」方宸溫柔地拂著她的髮絲,「我來帶你回山上。」
迎薔怔了怔。
「我沒說要去。」
「你嘴裡沒說,可是心裡說了。」方宸笑道。心疼於她的淚眼,想逗她笑。「你知不知道,Eddie自從見過你之後,每天都問我,那個女人呢?那個漂亮的女人呢?他要是看見我空手上山,會咬我的。」
迎薔的淚卡在眼眶中下不來,她知道方宸是不想讓她哭,她也知道方宸總有能耐不讓她哭。
「你少編故事了。」
「我不騙你,」他編故事編得極認真:「還有Kitty,它長大了呢!早已經不需要奶瓶,可以吃固體食物了。我只要一跟它說,記不記得曾經抱過你的那個女人?它就會立刻在我身邊跳跳跳。」
關於方宸的瞎扯,迎薔是打死也不信。可是講到Kitty,她立刻滿心都是憐惜。那隻小麝香貓,她親手餵過它的。雖然那幾天只是她生命中短短的一段,但那種有意義的生活,真是令她嚮往而懷念。
「你要是再不上山,」方宸看著她,深深地看著她。「再過不久,Kitty過了母親照顧的時間,琪琪的腳也恢復健康,我們就要把她們一起放回森林去了。」
迎薔心一動,她歎:
「你在煽動我。」
「我是在煽動你。我來就是為了想把你帶走,」方宸的眸子忽然變得又深刻又篤定,充滿著堅決的光芒。「否則你以為我來幹什麼?參加你跟楊景康那小子的婚禮?」
「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迎薔自暴自棄地再歎:「你不是不清楚的,我媽……。」
方宸讓話在腦子裡停頓了一下,才說出來:
「第一次跟你媽溝通是半年多以前吧,因為你的骨髓移植。曾經,我覺得她很可悲,因為她是那麼樣地不相信人、那麼樣地把別人隔絕在外。」方宸很誠實地就說了。「於是我也曾經好奇,她女兒在這樣的環境下,是否也很可悲?還是變得跟她一樣可悲?」
「現在你看見了。」迎薔自嘲地。
「你不一樣,」他熱切而誠摯地:「你在改變,你在尋找。迎薔,你可以做你自己。迎薔,別以為你嫁給景康就算報答了母親,你能保證你跟景康一輩子幸福快樂?萬一到時候不是這麼一回事,你離婚,或者發生了其它的事,你想你媽還可能開開心心的跟你說很好很好?」
迎薔猛地抬起頭來,帶著某種震撼的情緒凝視著他。方宸的這些話,跟父親一直告訴她的幾乎一模一樣。難道,所有人都看清了事實,只有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可是或許,在她內心深處,她也老早就決定了某些事,只是表面上的她,不肯承認而已?
她剛去找過父親,除了想對父親和於阿姨說出心中的話,其實在那時,她對自己的愛情也早有了認知吧?只是她一直壓抑著,拒絕相信自己,而方宸這麼莽莽撞撞地衝上台北,教她措手不及,卻也一下子教她終於撤走了防線。
方宸的聲音還在耳邊,他說:
「你知道麼?如果失去了你,我永遠會想到,曾經有個女人介入我的生命,卻又不肯給我機會跟她廝守……這怎麼樣我都不會甘心,你懂不?」
「你怎麼知道,我是你一直等待的?」迎薔的淚水迅速充滿了眼眶
淚珠紛紛滾滾。「我的身體不好,這種病就算因為骨髓移植治癒了,至今為止長命的機率也不高,我很有可能早早就死的。」
「我管那麼多幹什麼!」他的聲音裡充滿了無比的堅定,足以令人感動的堅定。「我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每一分每一秒,我們都快快樂樂的,我可以一天到晚逗你笑……這樣就足夠了。」
迎薔哽著,滿眼眶都是淚,她盯著方宸,眼裡心裡都被他佔滿了。她幽幽地歎:
「你這個人,就是這麼會說話,有時說得讓人生氣,有時又讓人……感動。」
「我要是不會說話,怎麼哄你?」
方宸始終沒放棄說服迎薔,用他自己的方式。
「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嫁給那個王八蛋,我怕我會去你們婚宴上拿槍掃射。」
總是這麼讓人哭笑不得,迎薔不想罵人,沒想到她淚眼婆娑的眼眸中卻閃耀著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光采,脫口而出:
「你贏了,好不好?我不嫁景康了,我會跟我媽說實話,跟她說我真正的感覺。」
方宸始終在等迎薔給他一句承諾,而當他終於聽見,卻不由得呆了!太興奮而不敢置信,眼前那張撲簌淚落的臉龐,卻又閃著無比光華!從她的眸中,他看見了他夢想、渴望千萬次的情意,他的腦子無法多作思索,立刻緊緊地擁住她,那麼緊,雙臂幾乎將她壓碎!他捧起她的臉,熱情渴望的吻雨點般地落在她的臉、她的唇上。
他不會失去她了!他興奮得想大喊。他纏綿地吻她,永遠都不想停。他知道這一切還沒結束,眼前還有太多的困厄等著他們,但至少從這一刻起,他們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不再有猶豫,不再有猜疑,這足夠讓他們攜手面對未來的一切。
黎明的第一道光自海平面上升起,星辰歸隱,黑暗不在,晨光像是給了兩人的未來一支上上籤。迎薔溫存地依靠在方宸的胸前,她的臉色桃紅,笑容卻如朝陽般的美,她忽然扭頭瞧他──
「唉,怎麼辦?我又好想去游泳。」
「那就去游吧。」方宸的語氣如此溫柔而寵溺。「小心點,注意自己的體力,不要得意忘形了。」
「你才得意忘形呢!」迎薔用手指敲敲他高挺的鼻子,故意板起臉。「正經沒兩分鐘,又開始亂講話了。」
「這該怎麼辦呢?」方宸其實是不得意也會忘形的,他笑著:「我要不是這麼會亂說話,你也不會愛上我是不是?」
迎薔聽不下去了,笑著推開他,走向海灘,和衣跳入水裡。她不想游太遠,只是想體會那種在無邊無際的海洋中,放鬆的自由感覺。
站在沙灘上,方宸微笑望著迎薔的泳姿,而他眼中那種寵愛、欣賞的愛意,一刻都不曾消失。他忽然有種衝動,也想隨著迎薔躍入海中,然而當他正準備跨步,在他身後卻暴響起一聲大喊:
「喂!喂!果然你在這!薔薔呢?我們家薔薔呢?」
何佩鳳慌慌張張、急急忙忙朝他衝來。方宸笑容一垮,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不是怕何佩鳳的氣勢,而是她一夜沒睡,重重的黑眼圈掛在眼袋上,頭髮被風吹亂,又橫眉豎眼,真像個瘋婆子。
「薔薔呢?你把她拐到哪裡去了?」
如果不是方宸那麼高又那麼壯,何佩鳳一定雙手抓住他開始搖晃逼供了。
「喏,在海裡游泳。」方宸理所當然地隨手一指。就算所有人都怕了何佩鳳,他還是不怕的。
「什麼?」何佩鳳驚聲尖叫!「你居然敢讓她在海裡游泳?出了事誰負責?把你剁碎了也賠不了我們薔薔!」
何佩鳳邊罵邊斥,立刻就要奔進海裡「救」女兒,方宸俐落地把她一把抓回來:「喂喂,你有沒有毛病?迎薔泳技很好,又不游遠,這樣就會出事了?」
「你知道什麼?」何佩鳳恨恨地罵他,因為自己被他像老鷹抓小雞般抓住動彈不得,更恨了。「迎薔身體不好,她不是平常人──」
「她不是平常人,是什麼人?」方宸老早就想說說何佩鳳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剛好迎薔不在,何佩鳳又沒幫手,他順順地就罵了出來:「她如果還有病,醫生就該把她關在病房裡,不放她出來。而醫生都說了她恢復得跟正常人差不多,你還不准她做這,不准她做那,你的羽翼有多大?大到能保護她一輩子?迎薔自己能做很多事,她有很好的能力,你為什麼從來不聽她的?你看看──」
他把何佩鳳硬轉向海邊。
「你知道你女兒多少事?你知道她可以游得這麼好?她是大人了,有腦子,她明白自己的體力,她不會做危險的事,你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她?」
「算了,不說了,我口渴了。」說了這麼一長串,方宸終於放下了何佩鳳,不再抓著她。何佩鳳脫離了他的禁錮,微微呆楞地,居然沒有立刻奔向海中找迎薔,她瞪著方宸,揉著被方宸抓疼了的手臂。
從來沒有人這樣數落過她,就連薛明遠也沒有,因為她根本不肯聽他說話,可是這小子,當她是什麼?就這樣劈哩啪啦罵她一頓?
可何佩鳳不能否認的是,方宸這種強烈的方式,卻還真能讓她聽進些許。她看看在海裡像條魚一樣悠遊的女兒,又看了眼前的方宸。先不管她對他的評價仍然超低,可是至少,嗯,這小子還真有點份量。
「媽……媽…」迎薔一身是水地上岸,一看見母親,就心虛的嚇住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還說!」何佩鳳回過神來,眉頭皺得像打結。「我開著車,去每個可能的地方找你,你看看,天都亮了我才找到這裡!」
「對不起,媽,我不是故意的。」不管迎薔今天跟方宸決定了什麼,可是昨天晚上害母親擔心了一夜,怎麼說都不應該。
「好了好了!」何佩鳳二話不說,拉起女兒的手。「跟我回去吧!你瞧你!弄得這麼狠狽!」
迎薔微微納悶,不明白母親怎麼沒發飆?她在海裡游泳耶!迎薔真想提醒她。可是既然母親不說話,她也不好多說,邊擰著衣服上的水,邊跟母親往前走,而方宸吹起口哨,也跟過來。
「喂!你這小子還跟著我們做什麼?」何佩鳳陡地扭頭罵人。
迎薔也很快地說:
「阿宸,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把事情講清楚,你要是跟我回去,會……。」
「會什麼?」方宸堅定地盯著她。「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你以為我會把事情丟給你一個人解決嗎?別傻了!」
迎薔眼眶一紅,驀地好感動,就連何佩鳳也被他那種堅決和果斷給震住。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些明白女兒為什麼會喜歡上這男人了。
有些男人的條件相當好,你卻覺得人家無聊、難以相處;而有一種男人,即使你知道跟著他沒有未來,甚至還會吃苦,你卻不在乎……。
方宸就是這樣的男人。
迎薔在別墅中洗澡換衣服,弄完回到台北的家已經八點多。三人才剛踩進門,還沒開始進行批鬥,萱芙就回來了。
穿著昨天晚上的那套衣服,稍稍有些凌亂,她好奇地望著眼前這奇異的組合,卻讓何佩鳳瞪了一眼,那眼神像在說:沒你的事,你看什麼看?
不見得全沒萱芙的事,門鈴很快又響了,這回是景康,他來接迎薔一塊去機場。
景康一進門,看見方宸也在場,臉都綠了!何佩鳳對他招招手。
「算了,大家都過來一起坐吧,迎薔說她有事要說,大家都聽聽。」
景康坐過來了,刻意擠在迎薔身邊;萱芙也找了個位置,迎薔嚥了嚥口水,剛挺起背脊準備要說,方宸卻搶了先:
「我想……。」
「我來說,」迎薔對方宸勇敢她笑笑。「我知道你想幫我承擔,可是我可以的,你放心。」
轉回頭,面對著其他人一式一樣的驚愕表懵,迎薔先面對景康:
「景康,我很抱歉,我該早點告訴你,我不能嫁給你,因為我不愛你。我知道我的行為可能造成你很大的困擾,因為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我真正的想法,抱歉。」
迎薔連話都還沒講完,景康就迫不及待地先爆炸了:
「什麼?!你不想結婚了?都是為了這個渾小子,是不是?」
事情果然就如同迎薔與方宸所想像的一樣是個混亂大戰。何佩鳳萬萬沒想到女兒這麼斬釘截鐵它是要說這些!她差點跳起來!
「薔薔,你太令我失望了!我告訴過你多少次?愛情跟婚姻是扯不上邊的,你要為以後的幸福著想啊!就算你以為有愛情,結了婚也會走樣,你沒聽說過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世界上的事沒有絕對的,」迎薔的手放在方宸身邊,他立刻緊緊地握住了她的。「媽,不見得婚姻就一定是愛情的墳墓,絕大多數還是幸福的例子。我只知直,如果我一點也不愛景康,我跟他注定會是個悲劇,不可能有幸福。」
「伯母,你聽,這是什麼話?」景康尋求何佩鳳為同一陣線。「都是這傢伙害的!薔薔認識他之前還好好的,都是他教壞了薔薔!伯母,你還留他在這做什麼?趕他出去!」
「你廢話很多耶!上次那拳打得還不夠痛是不是?」方宸終於忍不住了。
「咦?有暴力傾向喔。」萱芙突然冒出了一句,所有人卻都不約而同地轉向她,她算哪根蔥?
「你多什麼嘴?」自然有何佩鳳來罵她,可是何佩鳳瞟了一眼,忽然覺得萱芙身上哪裡不對……哪裡不對?她瞇起眼睛再多看一遍,發現了!
「你搞什麼鬼?耳環只戴一隻的?這是什麼鬼流行?」
不是流行,而是掉了。萱芙本能地用手去摸耳垂,立刻張惶起來,在身上腳上亂找。迎薔的結婚事件於是出現了插曲,大家都去看萱芙找耳環去了。
「不要掉在外面,就不好找了。」迎薔好心地說。
「哎哎,一隻耳環而已嘛,幹嘛這麼大費周章的?再買不就得了?」
景康開口了,他坐在迎薔身邊,奇異地居然有些不安,這讓迎薔奇怪地望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卻讓迎薔發現了更奇異的──
「咦?這是什麼?」迎薔從景康的西裝肩膀部位挑起了一個卡在織線上的──耳環!
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這就是萱芙耳朵上掉了的那一隻。
「哈!」方宸忍不住笑了出來。「喂!就算沒時間換衣服,也得找清楚遺漏了什麼,否則統統都是把柄。」他是想到了自己留在迎薔床上的皮帶嗎?
「你們……你們!」何佩鳳當下指著萱芙和景康,氣得聲音發抖:「怪不得你們昨天晚上一起走!萱芙、景康,我待你們不薄,你們就拿這個來報答我?」
「嬸嬸,不是這樣的!你別誤會……。」萱芙還想瞞,但她無意間跟景康交換的眼神,早說明了一切。
「對啊,怎麼懷疑到我們身上來了?」景康也急急地想混淆視聽:「有問題的是你們這兩個吧?」他一指迎薔跟方宸:「你們兩個也在外面混了一夜,誰曉得你們做了什麼?」
「什麼叫做「也」一起混了一夜?」方宸笑嘻嘻地抓景康的語病:「我們跟你們可不一樣喔,我們只不過在沙灘上討論終身大事,才討論出結果,天就亮了。不像你們,還激烈到耳環被扯下來勾在別人的衣服上,嘖!不疼嗎?」
萱芙下意識地偷偷去摸她的耳朵,奇了,昨天被扯下來的時候還真的沒感覺……。
「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何佩鳳氣極!她這輩子拜薛明遠之腸,最痛恨的就是用情不專的人!對這種人,她根本就是深惡痛絕,恨不得拿刀閹了他,哪裡還可能把女兒嫁給他!景康一下子被打入了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也懶得問你們兩個背著我勾搭多久了,」何佩鳳氣得發抖,她一指大門:「你們兩個立刻給我滾!我以後再也不要看見你們!」
就這樣?就這樣被判出局了?景康簡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伯母,你不能這樣就叫我走,不是說好我要娶迎薔的?伯母,你不能讓這小子混淆了視聽……。」
「好!」何佩鳳一凜。「那你給我說清楚,萱芙的耳環為什麼勾在你的西裝上?什麼情況之下耳環會勾在那邊?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不……不是!」景康還想辯,卻是百口莫辯,而萱芙,看起來非常無辜,卻又有點唯恐天下不亂的樣子。
「今天這件事,我自然曾跟你父母親說,看他們教出什麼好兒子!你以為我放心把我女兒嫁給花心的男人?」何佩鳳冷冷地。
直到現在,景康才終於明白他是沒指望了。他暴跳起來,心不甘情不願地指著迎薔:
「好,這就是你聰明的選擇?不要未來的立法委員,卻寧願要這個窮小子?好!沒關係!沒了你,還有其他女人排隊等我呢!至於你媽的關係,我也都攀得差不多,不再需要了!你跟著他到山上去餵動物養雞養鴨吧!一輩子過苦日子!」
迎薔聽了倒沒什麼,只覺得可笑,何佩鳳卻氣到冒火!這死小子,只是利用她來攀政商關係?她氣到冷笑:
「不勞你費心,有我的財勢,就算我讓迎薔去山上,你想我會讓她過苦日子嗎?」
迎薔望了方宸一眼,在心裡偷笑了。她媽媽要是真的想幫方宸,那綠屋的未來可就順利了。
可是景康的心卻一下子涼了!說的也是,雖然何佩鳳的關係他已經攀得差不多,然而未來的所有好處──包括何佩鳳的遺產,他是一毛也拿不到了。
他氣極,又懊喪,恨自己昨天晚上怎麼這麼不聰明,今天早上更不夠聰明要檢查服裝,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景康氣沖沖地瞪著他們,氣憤地輪流看過每一張臉,終於深吸一口氣,維持著他的驕傲,一仰頭,忿忿地住門外走去。
萱芙眨眨眼,像是醒過來一樣,根本還來不及看迎薔,也來不及管何佩鳳罵不罵人,她立下決斷,當場跟著景康也衝出門去。
都走了。眼前惹她生厭的人都走了。何佩鳳長長歎口氣,倒進沙發裡。眼前剩下的只有看起來極得意的方宸,和一臉幸福的迎薔。
何佩鳳既疲憊又不甘,怎麼自己選的景康竟會發生這種令她此生最最無法原諒的錯誤?而方宸這小子卻一副對迎薔既忠誠又深愛的樣子!
「算你好狗運,那死景康讓我看到了這樣的真面目,否則你以為你可能有一點點機會?」何佩鳳哼著。
迎薔和方宸相識一笑,四目相接,眼裡俱是說不出的柔情、默契、渴望、幸福,方宸忽然掉頭對著何佩鳳──
「伯母,你先轉過頭去好不好?」
「幹什麼?」
「給你一個驚喜。」方宸狡黠地。「先轉過頭去就對了,等會我會叫你。」
「搞什麼鬼!」何佩鳳罵歸罵,卻也好奇方宸要給她什麼驚喜。這小子腦袋裡好像總裝了些讓人訝異的東西,她轉過頭去了。
好半晌,身後沒有半點聲音。何佩鳳等急了,催著:
「到底在幹什麼?再不講清楚,我不管你了啊。」
仍是沒有回音。何佩鳳終於覺得自己被耍了,她氣呼呼地一下子轉過頭來──
方宸和迎薔竟然在她面前膽大包天、火辣辣地擁吻!極輔導級的鏡頭,但卻是那樣的纏綿、甜蜜,滿滿都是愛……。
何佩鳳忘了要罵人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