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拿著餐具,一手端著托盤,當郝如意再度出現時,上官徹這才收回擱置在外的視線。
彎下身子,郝如意先將餐具擺妥,而後才準備放下托盤。大眼兒不經意的一掃,這才發現那怪人已拿下了墨鏡……嘿,他的眼睛很漂亮嘛!沒事幹嘛要遮起來?
而且她長這麼大,還沒看過這麼漂亮的綠色眸子哩!好美、好漂亮、好吸引人,她覺得自己就快要醉死在那……
嗯?等等,綠眸!?
為什麼她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為什麼,她的心竟是不由自主的隱隱抽痛著?一瞬間,郝如意仿似被雷劈到,托盤跟著不經意的滑落。
匡啷一聲,盤子頓時破碎。
啪——砰——這兩聲,則是托盤先打到人,然後掉到地上的聲音。
「Shit!你搞什麼鬼?」這一聲,是確確實實飽含怒意的吼聲。
那震天的咆哮聲,驚得郝如意趕忙回神,所有的怪異感覺在此時已不翼而飛。
低頭,她先看向那一地的狼狽,眼兒再緩緩往上抬,她發現自己真的闖了大禍。
老天,他的模樣看起來真是狼狽!那白色的襯衫跟白色的褲子,在三杯雞的洗禮之下,已然達到報廢的狀態。
「哦——」郝如意哀嚎出聲,臉上寫滿了深深的歉意。「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綠眸沾上了火焰,上官徹正強忍著怒氣。該死!他才剛踏上這片土地,橫禍怎麼飛來得這般快速?
「我真的好抱歉!請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雙手在胸前緊緊纏握住,郝如意趕忙端上無辜又可憐的嘴臉。
眼兒半瞇,上官徹突然覺得眼前這一幕,實在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道歉詞、那說抱歉的懺悔姿勢,著著實實都像極了某個人——某個曾經讓他頭痛且厭惡至極的人!
但,她會是「她」嗎?以往,那丫頭總是邊哭邊道歉,但她卻沒有……她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外頭的招牌,木頭上的字跡,此刻正在他心底晃啊晃,上官徹發覺自己已瀕臨崩潰邊緣。
「你,叫什麼名字?」隱忍在腹中狂燒的怒焰,上官徹很輕很輕的問著。
不會是她!不可能是她!他已經離開了這麼多年,怎麼可能一回來,就又遇到那只專門帶衰他的超級笨掃把?
「郝如意……」尾字才剛落,上官徹二話不說,旋即抓緊行李——
落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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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怔楞了兩杪,郝如意才驚覺自己該追上去,但等她記起來該這麼做的時候,卻只能眼睜睜的目送那人乘著計程車離去。
「嘿,有沒有搞錯啊?就算全是我的錯好了,也犯不著氣成那樣吧?」郝如意皺眉、皺鼻,最終只能無奈的轉身回去處理那片狼藉。
回到方纔那張桌前,郝如意趕忙東收西擦,整理到最後才發現桌上多了個不屬於店裡的東西。
啊!是那位先生的墨鏡!
拾起墨鏡,郝如意直擰著眉。這下可好,看來她是務必得去找這位先生了。唉,順便誠心誠意的跟人家道個歉吧!
不過,那雙綠眸……為什麼她會覺得那雙眸子好熟悉?倏地,腦子嗡嗡作響,讓她覺得難受。
討厭!為什麼頭會這麼疼?算了算了,不想那麼多了,還是趕緊把東西給清乾淨比較要緊。
將墨鏡收到自己的座位上,郝如意再度忙碌於清理髒亂的工作中,心裡則是想著——等會再去車行問問吧!
小鄉小鎮的好處就是——每個人都很熱絡,且熟到不能再熟!還有,他剛才坐的那輛計程車,正巧是她認識的鄰居伯伯開的。
So,想探問出他的落腳處,對她而言根本就是輕而易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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掃把!真的是那只超級笨掃把!
老天,他是回來度假兼休息的,可不是特意回來招瘟神的,為什麼才一踏上這片土地,就又讓他遇上了她!?
「Shit、Shit、Shit!這怎麼可能?」爆出了一連串的咒罵,上官徹萬般焦躁的在投宿的飯店房間裡走來又踱去。
從沒想過會再見到她,真的,他從來沒想過!
而且他甚至以為自己早就遺忘了她,也遺忘了那段可笑的童年過往!畢竟,十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卻已足夠讓人遺忘許多事。
只是……為什麼再見她,他卻如此激動?更離譜的是,在確認了她的身份後,他竟然還孬種的落荒而逃?
該死!他怎麼會做出這麼沒用的舉動?而更該死的是——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從來沒忘記過她!
「Shit!」再度咒罵出聲,上官徹的心思已混亂到了極點。
他出走,一方面是為了懲罰Celia,一方面也是真的想要休息;而他之所以選擇出走到這裡,也只是因為他對這裡有種莫名的……眷戀!?
「見鬼了!」雙手掩面,仰首咆哮,上官徹被那突然蹦出的兩個字給搞到頭痛。
老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幾個跨步,上官徹走到了落地窗前,雙手往兩旁使勁一推,落地窗便被打了開來。
跨出窗,他走到陽台邊,晶亮綠眸落在遠方。
這兒的視野很好,遠處有壯麗山景,前方有青草平原,左邊有碧綠翠湖,右邊有花海環繞,他正置身於絕美的大自然世界中,為何一顆心卻還是平靜不下來?
大自然的美景最能安撫人心,不只能讓人心情平靜,更能洗滌人心的煩亂,但為什麼他還是只覺得煩?
而且,是煩上加煩!
為什麼他要跑?
為什麼事隔多年,他卻還是把她記得牢牢的?
又為什麼他會哪兒都不去,偏要再踏上這片土地?
突來的問題,教上官徹想到腦子快爆,因為那些問題連他都解不了!
叮咚——
門鈴聲傳來,上官徹的思緒旋即被打斷。
側過身子,他納悶的望進室內,視線落定在合住的門扉上。抬手看了看腕表,再看了看亮白的天色,上官徹眉心一皺……還不到晚餐時段,不可能現在就送餐吧?
叮咚——
門鈐再度響起,顯示門外的人還在等。
轉首,上官徹最後的決定是——不理人!
叮咚、叮咚——
看來,門外的人很顯然不懂「放棄」兩字該如何寫。
眉間的皺褶更深了,上官徹猶疑了半秒,最終還是移動了身形,穿過落地窗,走進室內,來到門口開門。
站在門外的人,送上一張討好的柔美笑顏,上官徹卻是心口一緊,接著便下意識的反手把門給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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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門板被狠狠甩上,製造出巨大的聲響,郝如意立即伸手掩耳。
這人是打哪來的啊?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好嘛,就算她不對在先,他也沒必要恨她入骨吧?
她是真心誠意想跟他道歉的,而且她也想幫他處理那身衣物啊!是他自己跑得那麼急,不給她機會表示歉意的耶!現下,竟然還當著她的面甩上門?
哼!真是個小心眼的男人!郝如意不是很高興的皺鼻冷哼。
「喂,開門啦!」這次,她不按鈴了,直接拍向厚重的門板。
等了一陣,裡頭的人還是不理會她,最後,郝大姑娘也生氣了,直接把食指定格在門鈴上,送給對方一連串清脆響亮的——噪音。
隔了一會兒,門扉終於再度開啟,裡頭的人臉色很暗沉,門外的人卻是眉開眼笑。
「你終於肯開門了。」郝如意送上一朵燦爛笑顏,愉快的打著招呼。
上官徹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氣到說不出話來。而他之所以會開門,原因只有一個——他,想宰了她!
「哪,這是你的墨鏡,我特地送過來給你的!」從V字領的凹陷處拿出墨鏡,郝如意直接遞到他眼前。
撇了下唇,收下墨鏡,上官徹依舊無言,仍是惱怒的盯著她。
「OK,我知道你很生氣!基本上,我承認自己真的不對,所以你氣我也是應該的。不過你應該要給我道歉的機會啊,這是我的權利,而且我很堅持。」郝如意依然笑臉迎人,上官徹卻覺得那笑容很刺眼。
她不該笑得這般燦爛、這般美麗,因為這樣的她教人目眩神迷且心慌意亂!這樣的她,也一點都不像以前的她了。
心,為何跳得這般快?是因為氣過了頭,血氣直街往心房,所以它才會跳動的如此快速?
該死,他得冷靜下來才行!
今非昔比,他已不再是當年的火爆小子,那麼她也不再是當年那愛哭的丫頭才對。
十年,夠改變一個人了!
思及此,上官徹沒來由的更加不悅了起來。
現在的他,心情比先前更差了,簡直可以說是惡劣到了極點!
原因?
不知道,反正他就是不、爽!
「隨你!」丟下話,上官徹打算再甩上門。
「嘿,等等,別又想拒我於門外!」兩手直往前伸,郝如意阻止了他再度甩門的動作。
「你到底想怎樣?」上官徹終於受不了的低吼出聲。
他現在只想圖個清靜,難道她就不能成全嗎?
或者,她只是跟那只笨掃把同名同姓?思緒往前翻轉,上官徹憶起先前上演的那一幕,旋即否定了這個臆測。
一來,這個鄉鎮沒那麼大,不會這麼碰巧,讓他遇上兩個郝如意;二來,就算真的是同名同姓不同人好了,總不可能都這麼會帶衰他吧?
所以結論是,她肯定是那個讓他過得一點也不如意的——郝如意!
「嘖,你脾氣真差!」皺了下鼻,郝如意索性朝他伸出手。「拿來吧!」
「拿什麼?」瞪著那只白嫩玉手,上官徹頭上懸掛了許多問號。
「衣服啊!」郝如意討得理直氣壯,害上官徹險險以為自己真欠了她什麼。
「神經病!」輕啐了這麼句,上官徹再度想甩門。
「喂!我都這麼有誠意了,你幹嘛這麼難伺候啊?」郝如意死擋在門前,怎麼也不讓他把門關上。
「滾開!」單手使力,上官徹很堅決的想甩上門。
「你!」真是氣煞人也!郝如意被惹惱了,索性低頭直往前衝。
砰——啪——咚——不用猜想,這一連串的聲響,正是郝如意的傑作。
上官徹壓根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於是毫無防備的他只能一路往後跌,先是K到衣櫃,再A到牆角,最後則是被撞倒在地。
癱在地面上,身上還壓了一個人,上官徹惱怒的瞪著天花板,綠眸裡正閃著點點火光,額上的青筋也跟著冒出,顯示出他真的已經忍無可忍。
「郝——如——意!」怒火沖天,上官徹氣怒的直吼出她的名。
她,數十年如一日,帶衰他的本事還是一樣的強!
該死,他已經很久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了,偏偏她就是有惹毛他的好本事!
可惡,這些年的好修養,遇上她就全然幻化成零!現在,他只想掐住她的脖子,然後使勁的扭、斷、它!
「呃?對不起、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嘛,你要不要緊啊?」發覺自己又闖了大禍,郝如意直覺好抱歉。
她是真的覺得很Sorry啦,不過……他罵人的方式,實在好熟悉哦!
是不是曾經有人也這麼罵過她啊?左思思、右想想,郝如意卻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就不能有點長進嗎?除了會帶衰我之外,你到底還會些什麼?笨、掃、把!」
真是氣死他了!還好他身子夠硬朗,要不這一撞不撞出問題才有鬼!
「呃?我又不是故意的,幹嘛罵人家是掃把?」他好凶哦!嘟起紅唇,郝如意出聲抗議,但沒膽說得太大聲就是。
「還敢辯解?」左手提住她後領,上官徹翻坐起身,而她就坐在他身上,這樣的姿勢很曖昧,但卡在兩人之間的氣氛卻很火爆。
四目相對,上官徹的綠眸依舊噴著火,但郝如意卻是陷入了茫然不解的思緒中。
那雙眼……那雙綠眸……似曾相識的感覺再度浮上心頭。奇怪了,為什麼每次看到那雙眸子,她就渾身都覺得不對勁?
郝如意試著想要去回憶、去探索,但卻是什麼思緒也抓不著,因為她的頭又開始抽疼了起來。
好怪!為什麼這男人,竟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他罵人的方式、他瞪人的眼神,還有他那雙閃著怒焰的綠眸……這一切,都讓她覺得好熟悉!
但,怎麼可能呢?她跟他,明明今天才認識啊!那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她想找到答案,但頭卻愈來愈痛。
好久,她已經好久沒再犯這毛病了,今天怎麼會連著犯了兩次?
閉上眼,郝如意使勁的晃著腦袋,但疼痛卻未曾減退半分,甚至有加劇的傾向。
「起來!」
突地,一道冰冷的聲音傳進她耳裡,喚醒了她被回憶禁錮住的思緒。
郝如意睜開雙眼,那雙晶亮綠眸就定在她眼前……霍地,頭疼欲裂,眼前倏地一黑,身子跟著往後頹然倒去,整個人失去了知覺。
「喂!」慌忙探出手,上官徹將那癱軟的身子拉回,「你搞什麼……」
低頭,他想罵人,卻發現她根本沒有知覺,就連那張原本紅潤的容顏,此際也變得灰白無血色。
「Shit!這是怎麼回事?」拍了拍她的臉頰,上官徹這才發現她的皮膚異常冰冷。
「啊——你!你想對我們家如意做什麼?來人,有色狼啊,快點來人吶……」
上官徹才起身,把人安置在床上,門外就傳來了這陣驚聲尖叫,震得他耳膜差點爆掉。
他是色狼!?
Shit!他就知道,只要跟她在一塊,就絕對不會有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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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家大宅院
舊式大宅院的大廳裡,此際是人滿為患。擠在這裡頭的,有八成是來看熱鬧的左鄰右舍,剩下的兩成則是郝家的自己人。
很久以前上官徹就聽人說過,郝家在這裡是有聲望的大戶人家,那時他沒機會斷定真假與否,但依現下這等人聲鼎沸的情況來看,所言的確不假。
幸好,這種人山人海的場景,他上官徹早已見慣,所以那些閒雜人等根本影響不了他,頂多只是讓他覺得不耐煩罷了。
不過,比起那些,他現在更在意的——是她!
她到底怎麼了?莫名其妙的就暈在他懷中,那慘白容顏在他腦子裡不停竄飛,他的一顆心也跟著懸蕩在半空中。
「說!你是誰?為什麼非禮我們家如意?」郝家爸爸——郝孝在質詢了一百零八次後,仍舊是聲如洪鐘。
「我沒有非禮她,是她自己昏倒的。而關於『我是誰』這個問題,我相信飯店老闆已經回答得非常詳細了。」在回答了一百零八次後,上官徹只覺得非常不耐煩。
他住的那家飯店,老闆本人也在現場,所以早在一開始,大家就已經看過他填寫的住宿資料了,何必一再的重複追問?
「那她怎麼會在你房裡?」被小吐了一下,郝孝的臉色不禁有點難看,但還是沉住氣繼續問。
「這我倒想問問飯店管理人員。」綠眸一轉,上官徹望著飯店老闆。「為什麼她會知道我住哪間房?貴飯店是怎樣經營的?是任何閒雜人等,都可以隨意進來的嗎?」
上官徹面上帶笑,卻一字字都如針如劍,狠狠戳向飯店老闆,教他不免又羞愧又難堪。
「如意就說要找你咩,我當然叫人查給她啦……」飯店老闆一臉的委屈。
「所以羅,那就是她自個兒要來我房裡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再者,我有試著趕人,但就是趕不走,我能如何?」一個聳肩,兩手一攤,上官徹嘲弄的巡視眾人一圈。
「你這意思,是說我們家如意不要臉的纏著你羅?所以,不是你非禮她,是她非禮你?你是這個意思?」郝家媽媽——秋木槿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我可沒這麼說。」一個挑眉、一個撇首,上官徹看向那風韻猶存的中年美婦。
事實上,他的確是被她給撞倒在地的,要說是她非禮他倒也不為過,不過他可不會蠢到把這些話給說出來。
眼前的這些人,他其實都忘了差不多,又或者該說……這麼多人當中,他根本沒記住半個!
而相對地,看大家的模樣,應當也是沒人記得他才是。
也對,他不過在這兒住過兩年,而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即便頭些日子有人對他們母子倆有印象,但在經過長時間的歲月洗禮後,想不遺忘他們都難。
只是,他又為何仍記著她?困惑竄上心頭,上官徹只覺得煩。
嘖,那害他被群起圍攻的大小姐,現下應該還躺在某張柔柔軟軟的床鋪上打鼾吧?可惡,他跟她,為什麼總是他受罪、她涼快?
「小子,你現在是打算吃了不認帳就是了?什麼事都推得乾乾淨淨,啥罪都留給我們家的如意擔嗎?你是不是男人啊你!」郝如意的火爆姨丈——曾認真火大的吼人。
笑話,想佔他們家如意的便宜?門都沒有!如意可是大伙的掌上寶,怎能任人隨意欺負?
再說,他曾家可是半個女兒都沒有,所以老早就把如意給當自家女兒看了,現下當然是要護人護到底!
眉峰輕佻、眉心微皺,上官徹直覺想發笑。
早先是被冠上「色狼」之稱,現下則是被懷疑是否為男兒身?老天,他還得忍受這些人多久?
「她人呢?還沒醒嗎?要是醒了的話,請她自己出來做個說明可以嗎?」而他,也想知道她為何會暈過去。
說實在話,他真的很在意這檔事!雖然,他壓根就不需要關心她,也不需要為她起擔憂之心,但他就是真的在意。
理由——沒有!
答案——不解!
反正,他就是在意。
「爸、媽,不干他的事……啊——」上官徹的話才剛落,郝如意就從樓上衝了下來。
然後,砰——啪——她以非常隆重的方式閃亮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