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強行帶走的人此刻正用力的做著深呼吸,然後努力的告訴自己——別生氣、別生氣、千萬別生氣!
她是淑女、是有氣質的千金小姐、是有涵養的大家閨秀,她不可以生氣!她才不會生氣、才不會發飆、才不會捉狂呢!
但是,她所做的努力全在坐上他的車後宣告瓦解。
「藹—你給我停車!」這聲尖叫聲……哦,不用懷疑,這次真的是貨真價實的尖叫,而且是出自那位兩手正緊捉著門上安全把手的尹心柔口中。
天啊!她從來不曉得雲霄飛車竟然不用到遊樂場就坐得到,而她——從來都不愛坐那玩意啊!
文昊天望了下花容失色的她,而後壞壞的勾唇一笑,腳下沒停,他更是兇猛的展現自己絕佳的超車技術。
呵,沒想到她也能發出這種高分貝的驚叫聲,嗯,雖然不是挺悅耳,倒也不至於難聽就是。
眼看著就要跟對面車道的車子撞上了,尹心柔用力的把眼一閉,再也顧不得什麼教養、什麼氣質的了,出口就是一連串的咒罵——「該死的混蛋、王八蛋,要死也不要拖著我去……」嗚嗚,她還年輕,生活也沒什麼不滿,他做什麼這樣害她啦?
聽著她的叨叨絮語,他忍不住發笑。
原來她這麼怕死?那麼那位人稱無論如何都「沉靜自若」的女人是誰?
當然,這麼形容她的人並不是自己,他只不過是聽人說過的罷了。
聽說她尹大小姐美如天仙、聽說她尹大小姐優雅高貴、聽說她尹大小姐氣質出眾、聽說她尹大小姐溫柔婉約、聽說……事實上,關於她的「聽說」實在是太多則了,多到他難以一一記清、背出。不過,事實證明——「聽說」的原意果真是「道聽途說」!
美如天仙?呃,這點他可以認同,因為她的樣貌的確堪稱上上之眩優雅高貴?這,若單以外型而言,他也可以點頭贊同。
氣質出眾?好吧,他真的必須得承認,她「看起來」的確有達到這標準。
溫柔婉約?事實上,如果她一直都只有表相讓他看見,那麼他也願意去相信諸多傳聞,但現在……哦,不,該說自從上一回見著她同茉莉以及另一名友人合夥陷害一名男人之後,他就很難去相信那位傳聞中的尹大小姐是真有其人了。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正因為她不如傳聞中那樣完美,他才會將她記在腦裡……吧?
呃,好吧,他得承認有同伴是一件很令人開心的事,雖然他從未認真的找尋過,但若是真有個跟他一樣的假面人不也挺好?
「你也會怕?」是明知故問也是惡意調侃,總之,他就是存心逗她。
什麼叫「她也會怕」?!驚嚇指數細到最高點的人,猛地睜開緊閉的雙眼,然後惡狠狠的轉頭,再惡狠狠的瞪住害她「破功」的人——「你講那是哪一國的廢話,不會怕,我做什麼要鬼叫!」可惡,竟害她千年道行在瞬間幻化為零!
嗚嗚,她的氣質、她的優雅、她的淑女形象啊!都是他害的啦,他是怎樣?跟她有仇是嗎?還是她跟他本就八字犯沖、天生不合?
相親的那天,她就一路不順到最後,結局還是以愛車送修來作終了,直到現在她都還沒辦法領回車車,沒想到才事隔幾日,她竟又碰上了他,好嘛,就算她是真的有擬了計劃表,也真的想整治他,那也應該是由她「從容不迫」的找上門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這樣狼狽不堪啊!
「原來你還知道自己的叫聲很難聽啊?不錯!」文昊天讚許有加的點頭,此舉此言更是惹惱了一旁的佳人。
纖細的小手緊緊的握成拳,她很克制的沒有朝他的方向揮過去,但,天知道,她真的非常非常的想這麼做!
「你——你給我停車!」咬緊牙根,她真的從沒想過自己會有被逼到發狂的境界。
命令他?瞥了她一眼,他隨即調回眼正視著前方。
「我想停的時候自然會停。」
平常,他真的是個紳士也是個君子,但是對她,他很自然地就想丟掉她那些假面具。
為什麼會這樣呢?呃……管他的,反正他自然而然就是這麼做了,再去思考前因後果未免太麻煩,人生何必非得有道理、行事又何必非有規則?不按牌理出牌、不行常人之事、不依世俗之理,不也暢快?
「你!」氣憤過頭,她完全忘了先前的害怕,「我要下車,你是聽懂了沒有?」拋卻了所有的形象,她只差沒有歇斯底里了。
「想下車?」這次眼珠轉也沒轉,他更加用力的踩下油門,而後壞心的笑著,「請便!」
請便?!請便他個頭啦!他沒停下車也就算,還更用力踩著油門,這樣還敢叫她「請便」?!她百分之兩百肯定,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欺負她、故意給她難堪!他幹嗎這樣對她啊?
「我摔個稀巴爛對你有什麼好處?」他這人真是差勁透了!明明是一副溫文的書生樣,沒想到竟然是個斯文敗類!
「呃……」想了三十秒,文昊天開口了,「是沒什麼特別的好處。」
「那就靠邊停,讓我下車!」可惡的男人!哼哼,只要能平安過得了今天,她一定不會放過他!
片刻,他才回應:「不想。」聲音淡如風,完全不像是拒絕詞。
藹—忍住再度放聲狂叫的衝動,她深吸了口氣才問:「為什麼?」
「麻煩。」這次給的答案又快又簡單,但卻更讓人為之氣結。
「文昊天!」如果不是她也在這輛車上,她肯定宰了他!
聽見她叫出了他的全名,他不禁的挑了挑眉,唇邊的笑更得意了。
「原來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她也不是全然不在意他嘛,至少名字記得一字不差。
「你……」喔,氣死人了,「你到底想怎樣啦?」
他是她的煞星不成?往往只有讓人聽命於她的分,怎麼今日卻是她屈於下風?
「我?」
偏頭望了她一會,隨後他調回視線,「你以為呢?」把問題丟回她身上,他繼續享受飆車的快感。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瀕臨崩潰邊緣的尹心柔此時此刻早不知氣上了幾重天,只見她雙手握拳,雙目含怒,就差沒出手扁人了。
她的惱怒,他自是全看在眼底,然而,他實在是不得不佩服她的忍耐力,明明就快氣炸了,她那張臉蛋竟還能維持住美麗的樣貌。
他很好奇,她的忍耐度是多少?極限又在哪?呵,真的只是純粹好奇,沒有別的用意,畢竟很難得能遇到同類,也很難得遇到對手,他難免會想試探一下。
試探什麼?真笨,這還有什麼好問的?當然是試探看看她有沒有比他行。
聽人家說,他生氣跟不生氣的表情都是一樣——正字笑臉一張。那她呢?
他想,她的功力肯定比他差吧?瞧,她的笑容早已褪下,現下那張美麗的小臉雖稱不上猙獰,卻也滿了明顯的怒意。
不過,雖然明知自己已略勝一籌,他還是很想探她的底,就當是……好玩。
「我再說一次,讓、我、下、車!」天啊,她快氣死了!他是跟她有多大的仇恨,非得這樣對待她不可?也不想想,她尹大小姐往往都只有讓人呵、惹人疼的份,他不懂得憐香惜玉就罷了,做什麼還反過來欺負她?!同一句話說久了,她不煩嗎?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薄唇仍舊挑勾著抹淺笑,而那笑容的彎度從來沒變過。
「不——要!」她的吐字重,他就把音拉得特別長,意思就是——他跟她卯上了。
他真的是——
氣死人了啦!尹心柔氣憤的睇著他,偏他就是不予理會,害她眼珠子瞪到最後都有點酸了,他還是不理她!喔,氣人!
哼,算了!側過身,她望著窗外,突地發現外頭的景致是用飛的,她趕緊調眼看向前:哇咧,更恐怖,他又超車到對面車道了!
在沒得選的情形下,她只能眼一閉、牙一咬,看能不能乾脆昏死過去算了。偏偏,在這種高速馳騁兼害怕的情況下,想要昏睡還真是有點困難,嗚嗚……她會不會就這樣英年早逝啊?
沉默了許久,她終於忍不住的又出聲了:「我跟你有仇是不是?」
她實在覺得自己很委屈耶!在三更半夜的時候,還要被硬拉來陪他飆車,她真的是很可憐的說。
說真的,她真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驗,以往哪有人敢這樣無禮地對待她?只要她大小姐說一個「不」字,肯定沒人敢勉強她!然而,她都跟他說了幾百遍她要下車了,他竟然是理也不理她?!該怎麼說呢?要稱讚他很有個性,還是直接說他野蠻?!老天,她真的弄不懂他到底想做什麼啦!他是看她不順眼,所以想整她?還是討厭她,所以想欺負她?又或者是喜歡她,所以想引起她的注意?!偷偷睜開一隻眼,然後再偷偷地打量他的側身……心跳突地急遽加速。
呃,說老實話,他其實樣貌長得很不錯,白白淨淨、斯斯文文、俊俊秀秀的,算是那種典型的白馬王子類型吧?
好啦,她勉強承認他的外型是她還挺中意的那一類。不過,他那氣死人的性格可就算了!
說來也真奇怪,這人是天生用來讓她否決的嗎?不然怎會吃相親飯時,他的沉悶讓她受不了,現下他惡霸的行為也讓她惱火不已?
而爹地竟還對他這種人讚譽有加?!真不懂爹地究竟是欣賞他哪裡了?難道爹地看人永遠看不清的嗎?就好比他也不知悉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唉,雖然她本身也有問題,不過好歹他也是她親爹,總不該連女兒的真面目都識不清吧?
呃,等等……爹地說他「年輕有為」,還是個「青年才勘?!這麼說來,爹地根本也沒看清事實嘛!也就是說,他也是個戴著面具的假面人?!他該不會……不不不……這怎麼可能?!他怎麼能夠跟她相提並論?她是多麼的高貴、優雅、有氣質啊!他怎麼可能會跟她是同一類人?!不,她不相信!錯亂的思緒在她腦中飛竄,由於上述揣測的結論實在令人太過震驚,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正毫不避諱的直盯著他瞧。
呵,雖然只是用眼角餘光瞄她,卻也足夠看到她所有的表情了,那張美麗精緻的小臉蛋上,一下子思忖、一下子飄忽、一下子又是訝然,神情可是生動得很。
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喜歡這樣的她,遠勝過傳聞中的她很多很多。不過,到底那些傳言是怎生飛來的?不是他刻意抹煞她,而是她真的絕不可能是那位傳言中的「完人」。
「完美的女人」壓根是不存在這世上的!呃,就算真有其人好了,那人也絕對不會是她!
他的論調很毒嗎?不不,他只是平心而論罷了。她所扮演的是個叫「完美」的假象,但請記住,扮演永遠都只是扮演,不可能會成真……至少,他相信她不可能!
呃,嚴格說來,他對她的評論似乎有些太過武斷,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自己能看穿她。或許,是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吧?
呵呵,是啊,同一類,他們是屬於披著美麗外衣的假面狐狸,專用來欺騙世人的。
「你這麼專注的盯著我,難不成是愛上我了?」平時,他的話真的不多,甚至還有人因此送過他四個大字,就叫「惜字如金」。
然,他真的惜字如金嗎?不,他只是習慣什麼事都用笑臉去應對,俗話不都說了「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笑比說話可來得重要多了。
原還沉浸在打量人的自我世界中,但他那句如劈雷的話,硬是將她從虛幻中拉回到現實。
狠狠的喘了好幾口大氣,她才有辦法回應。
「我會愛上你?!他講的是哪一國的笑話?「做你的春秋大夢啦,我才要說,你是不是愛上我了咧?」
拜託,拉著人亂亂跑的是他,不讓人下車的也是他,她才覺得他是不是真的愛上自己了咧?她愛上他?!哼哼,天方夜譚!
關於她所提出的問題,他很認真的偏頭思考,而後賞了她一個堅定的神色,又調眼直視前方。
「愛倒是還沒,喜歡就應該有一點。」不能否認,他對她的確有一絲絲特別的感覺存在。那是什麼呢?呃,抱歉,懶得找答案!
他他他!他回了她什麼?!愛倒是還沒,喜歡就應該有一點?!天啊地啊,聽到的回答不是預計中的正解,而是他毫不掩飾的承認,這下,她想,她是真的遇到對手了!
這人根本就完全不依常理行事嘛!她本來是預期聽見他的否認,然後她也想好下一句話要如何應對了,結果……結果,他竟然是大方的說——愛、沒有,喜歡就有一點!
拜託,這教她要怎麼回話?而更奇怪的是,她心慌意亂個什麼勁?那些什麼愛阿迷戀、喜歡的字句,她老早就該聽煩也聽厭了才對,怎麼他一說,她卻心亂的不像話?!藹—亂了,真的亂了!他是不該出現於她生命中的那顆亂棋,人家一盤棋下得好好的,他這顆多事的棋是又飛出來幹嗎啦?
不行、不行,她怎麼可以有以上的想法?那樣就代表她認輸了耶!不成、不成,她得另想辦法應對才行!哈,瞧她一臉的受驚嚇樣,要是他早些學會如何放聲狂笑的話,此刻怕是早已笑翻了才是!
哦,老天,他真的覺得她太、太、太……可愛了!看來,老天爺對他算是照顧有加的,知道他的生活實在是平淡乏味到不行,所以讓他遇見了她!
說實在的,他是相信緣分這事的,也就是因為相信其存在,所以從不刻意去找尋,因為他知道老天會安排一切。一個巧妙的際遇、兩個靈魂的牽絆,在適當的時機會出現一個恰當的人,那人將會是其終身的選擇,而她——呵,她會是他相屬的那另外一半嗎?也許是,也或許不是,誰知道呢?現下,他惟一知道的只有——能夠像她這樣引他注意的女人員的不多。
原因?呃,抱歉,沒有,就是單純覺得她好玩,而且……同類難找!
「怎麼聽了我說的話後,就沒了聲音?」唔,姑且不論起因與結尾,他想逗她的心意很堅決。他想他對她的感覺應該比好奇、感興趣還要再多上一點,呃,就是喜歡了吧?不過,又好像不只是那麼一點點而已……「呃,我……」話,卡住!因為她真的不曉得該說什麼。哇——為什麼一顆心還在亂亂跳啦?她到底是怎麼了嘛!
「嗯?!」挑眉、淺笑……永遠是他的正字標記。
這、這……她知道了!心跳加速、熱血沸騰……這一定是,一定是因為她很討厭他!對,就是這樣!瞪著他唇邊那抹笑,她就是覺得愈看愈刺目!
但,為什麼她會有一種很強烈、很強烈的直覺說她輸了?!這沒道理啊!她輸了什麼呢?他有說喜歡她耶,那她應該是勝利的那一方啊,可是……她怎麼就覺得自己是被他耍著玩?
不、不行!這樣真是有失她尹大小姐的顏面,她怎麼可能會輸?還是輸給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男人?!不行,她討厭輸的感覺,更討厭那種莫名的心慌意亂……所以,她決定了!
「你!」
「嗯?」仍是專注的飆著快車,他只分了聽力給她。
「惹惱我的代價是很恐怖的喲!」先丟點恐嚇。
「哦?」不以為意。
深吸口氣,她告訴自己——小不忍則亂大謀!
「你不怕我要爹地開除你?」雖然,她不是很喜歡端出大小姐的身份,不過偶爾還是可以拿來用一用!
呵,她的反擊只有這麼丁點功力?唉,失望……「無妨,正有人在挖角。」聳一聳厚實的肩,他當真是一點也不在意。
真是狂妄自大!哼,不氣、不氣……
「好,你不怕惹惱我,也不怕被開除,那麼想必也不怕被我纏上吧?」媚眼流轉,她努力的把最艷麗的笑容再掛回臉上。
哼,她就纏給他煩、纏給他死!然後還要努力的讓他精神崩潰,反正她就是跟他卯上了!
喲,她要「纏」他?深黑眸底的笑意緩緩加深……「好啊,我讓你纏,不過……」語句停頓了下來,他並未把話說完。
「不過什麼?」她急著想知道下文。
呵,她呀,再花幾百年的時間,道行都不及他深吧?薄唇上的彎度悄悄加深了些許。
「不過我不見得有空讓你纏!」他說出後續,果然得到他想要的反應——「文昊天、你!」後——氣死人了!是打哪來這麼不要臉的自大狂?憑他……憑他也敢這樣跟她尹大美人說話?!好,這封戰帖她是下定了!硬壓下憤怒,她用力的結了朵最絢麗的笑容……「我們——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