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含晨呆呆的佇立在那道大大的門前,仍然猶疑著自己到底該不該進去。
本來她今天仍打算繼續上工的,可是今兒個一到了清潔公司,老闆娘就和顏悅色的把這裡的鑰匙跟結清的薪水交給她,還笑著恭喜她找到好工作。
好奇怪,老闆娘平時見到她都是凶巴巴的一張臉,怎麼今天卻變得這麼客氣?害她一時有些不能適應,直到被送出了公司大門,她還是搞不懂老闆娘怎麼會有這樣大的轉變。
不過,肯定的是,她真的不能再回去清潔公司做事了,就連俱樂部也去不成了。這是不是等於說,她真的得做他的女傭啦?
唉,其實他給的條件真的很好,問題是……他難道不覺得三萬五的月薪,其實可以叫她做更多的事嗎?
唉,不能怪她會有這樣可笑的想法,而是,她一向是事情做得多、領得少,突然間卻變成是相反的情境,相信任何人都很難適應吧?
而且,萬一哪天他突然不想用她了,那她要怎麼辦?
那麼現在她到底該怎麼做呢?一旦踏進去,她以後還有辦法再回去適應以往的生活嗎?
她知道自己實在是太多愁善感、也太圮人憂天,但是她不得不去想啊,她的人生本來就不順,難保有一天他突然一個不開心趕她出去,到時她要怎麼辦?
她無親又無故,半點倚靠也沒有,雖然還是會遇到一些好人,但是他們終究是跟自己沒有關係的外人,就算真的有事,她也不可能上門去求助。
「為什麼佇在門前發呆?」突來的一道低沉嗓音,嚇傻了恍惚中的人,就見她猛地一個回身,驚惶的大眼直瞪著那道聲音的主人。
「我、我……」腦子仍處於驚嚇狀態,所以還沒法回復正常的語言功能。
她怎麼那麼容易被嚇到?還是他真的長得很嚇人?
「不是有給你鑰匙?」他明明記得有要清潔公司的人交給她的,難道她沒拿到?
「我、我……你不是應該還在忙嗎?」她以為像他這樣的大忙人,不大可能白天還會待在家裡。
「今天公司裡沒什麼重要的事,所以就先回來了。」這話,是純粹說給她聽的,事實上,他手頭上有那麼多家公司,怎麼可能會沒事?
隨便一家也夠他忙的了,他只是把事情都丟給各家的代理人去處理罷了,因為他一心急著想走,而怪的是,他甚至找不到歸心似箭的主因。
如今,看到她站在他家門前,他竟然有了種……安心的感覺,雖然覺得有那種如釋重負的念頭很好笑,但他卻沒辦法否認自己有那樣的感覺。
真的是很奇怪,為什麼她的存在對他竟有著那麼強烈的衝擊?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才讓他變成這樣子的?
算了,這個問題遲些再想吧,先安頓好她才是真的。
繞過她,他熟稔的打開自家大門,而後率先進入,後頭的她則是不得不跟著進去。
「你就住左手邊的那間房吧,屋裡的東西你可以隨意使用,還有……」他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正對著她。
「嗯?」她乖乖的拎著自己小小的行李袋,站在大廳裡一動也不敢動的等著他說完話。
這一仔細看,他才發現她的東西少得離譜,濃眉不悅的皺起,而後沉著聲音問道:「不是讓你把東西都搬過來?」她竟然沒照他的話做!?
他怎麼變得這麼嚴肅啊……她怯怯的看向他,然後小小聲的說著:
「我沒什麼東西好拿的啊,就這些了……」她能有什麼行李啊?也不過就是幾件衣服、幾樣東西,再多就沒有了。
什麼?她沒什麼東西好拿?意思是說,她就只有這麼一點行李?老天,她的生活會不會過得太貧乏了點?
「那你的衣服呢?」女孩子家的衣服不是應該最多了嗎?就算她的生活過得再差,總不會衣服也沒幾件吧?
「這裡啊……」她還依言的晃了晃手上的袋子。
她的意思是……
黑眸緊緊盯住她手上不算大的行李袋,突然間,胸口竄起了怪異的情緒。
他真的從沒想過有人可以把生活過得這麼糟糕,她是他遇過的第一個,難道她非得讓自己過著那樣非人的生活?
「你一個月兼兩份工也有三萬多的薪水,總不會都拿去存而捨不得花吧?」一個女孩子家無親又無故,那樣的薪水也夠她花用了吧?
再說,她看來又節省得很,所以應當不至於手頭上半點錢都沒有才是。雖然,那樣子的錢是真的不多,但如果只是一個平常女孩子家,應當是足夠了才對,她有必要如此苛待自己嗎?
存?哪有可能存啊?她還負債纍纍耶!謝含晨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我沒有多餘的錢可以存啊……」光是丫婆的醫藥費她就付不出來了,何況還有喪葬費要還給人家,更不用提丫婆那舊屋裡頭一些雜七雜八的開銷了,她哪還有閒錢啊!
「怎麼會沒有?不然你說說,一個月的薪水你都花到哪去了?」他倚在大沙發邊,雙手環胸的俯望著她。
他實在不是要跟她清算些什麼,當然他也沒那個意思,他只是——很想知道她究竟把每個月的薪水都花到哪去了,怎會讓自己的生活過得這麼苦?
「我要還丫婆的醫藥費給張伯伯,又要還借喪葬費給我的李伯伯,還有那棟老房子每個月的水電費啊……一些雜七雜八的加起來,就可以把我的薪水給分光光了啊!」
他怎麼好像是在盤問她似的,他又不是她的誰。可是,更奇怪的是,她竟然下意識的就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明明他只是個稱不上熟悉的陌生人啊,可是為什麼每次他一在身邊,自己就會有一種很安心、很安心的感覺呢?
「你……」她每個月的支出竟有這麼多項?也難怪她沒有閒錢可花用了,但……她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
「那到最後還剩下多少?」他懷疑剩下的錢根本不夠應付她的三餐,不然她也不會瘦得像副骷髏了。
她認真的偏頭想了下,然後才慢慢的開口:「大概還有三千塊吧?」這算是最多的預算了,平常還有更慘的,如果臨時又多了什麼費用要繳的話。
三千塊!?
「你在開玩笑?」他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一個月只有三千塊能做什麼?算一算她一天只能花一百塊錢,那些錢能吃到什麼東西?
「沒有啊,哪有?」她是認真的啊,哪有在開玩笑?
項天雲還是無法相信,這項事實對他而言實在是太過刺激了,他從來沒聽過有人……至少他的身邊沒有這樣的人。
「那樣少的錢到底能用來做什麼?」他撫額沉聲低喊著,語氣裡有著難以置信及隱約可聞的不捨。
別的人如何過活他管不著,但是她……他卻是為了她而感到十足的難受且心疼。
少!?他竟然認為那樣的錢會少?但她不這麼覺得啊……
「對我而言,那樣已經很足夠了,有時慘一點,我連二千塊錢也沒有呢!」所以,她已經沒有什麼好抱怨了。
「連二千塊也沒有?」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生活,他真的很難去理解。但是……不管從前如何,他不可能再讓她過那樣的日子了。
說他多事也好、說他同情也罷……他只知道,他不想再看見她過回以前的生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他就是無法對她置之不理,光是想到她曾經過的窮困生活,他的心就一陣陣莫名的緊繃。
他想要她過得輕輕鬆鬆且自自在在的,不想再看見她那小小的身體,背負著沉重的壓力,不希望她那小小的臉上,總是寫滿了不安及失落……他希望她開心!
是的,就是這樣,他希望她能夠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生活、高高興興的笑著,他希望她可以不要老是愁眉不展。
「是啊,反正我也花不到什麼錢的,那樣其實就很夠我用了。」她吃得向來少,所以花不了多少伙食費,至於其他的日常用品,她也是能省則省,所以還好啦,日子過得下去就是。
唉,她都已經這麼說了,那他還能說些什麼?老天,他真是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的在意她?
「算了,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你把那些還沒還清的債務列出來給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他只是想幫她。
「為什麼?」為什麼要她把那些事情列出來,難道他是怕會有債主上門來討債?
這問題問得好,可是他要怎麼回答?總不能直接說——我幫你還吧?她個兒小小但自尊似乎不小……
思忖了下,他只好找個簡單的理由搪塞過去。
「我是你的老闆,有立場瞭解一下你的債務狀況。」這個理由應該是站得住腳吧?
嗯,他這麼說好像也很有道理,那麼她是不是應該要列個清單給他啊?但是——
「可是……很雜耶!」丫婆的加上她的,還有房子……加起來真的是很繁雜的。
「無所謂,你找個時間再列給我就是了,好了,你先把東西拿進去房裡吧!」她拎著東西戰戰兢兢的佇在那兒也不是辦法。
「哦,好。」在項天雲的示意下,她拎著小小的行李袋,走向那間未來都將專屬於她的房間。
看著她的身影隱沒在門後,他竟然不自覺的綻出一抹滿足的笑意。
這樣子,她應該就可以把日子過得比較好了吧?至少,不再有那些重擔了……
***
「老闆,現在先向您報告今日的行程,上午九點有主管會議、午時大老爺與您有約、下午三點要到子公司之一做巡查、晚上則是與赫小姐有飯局,以上是今日的行程。」秘書沉穩的報告完,然後恭敬的立在一旁。
聽完那冗長的報告,項天雲的臉色由不耐煩轉成了濃濃的不悅。
「是誰答應晚上的飯局的?」他可不記得他有答應過要赴約。
「那個……是大老爺吩咐下來的。」秘書的額上開始冒著冷汗,雖然老闆平常都很溫文爾雅,但是一板起臉來,可也是挺嚇人的。
他就知道又是那個自作主張的老頭,他為什麼從來就不懂得要先詢問一下別人的意願?
「把晚上的約推掉,就說臨時有事。」他沒有閒情逸致去與人虛與委蛇,再說,比起在外頭應付那些無聊的人事,他情願早早回家去。
呵……一想起家裡有個人為他張羅了熱騰騰的飯菜,他禁不住笑了開來。
他這一笑,可把秘書給搞糊塗了。
怪了,老闆本來不是還很不爽嗎?怎麼這會兒又笑了?他真的覺得老闆最近的行蹤超詭異的,下班時間一到,人閃得比什麼還快,以前老闆可從不曾準時下班過。
當然啦,老闆自己的工作還是有做,只不過他好像都把一些處理不完的公文帶回家去做了。
他真的不知道老闆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而這一切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好像是……不久前吧?還記得老闆拿了份帳務清單給他,而且還限他要在三天之內,把那單子上寫的每一條款項給處理掉。
後來他發現了一件事,那些債務全都跟一個名字有關連。
不過,老闆跟人家是什麼關係呢?為什麼要幫人處理那些瑣碎的事情?而謝含晨……這人到底是男還是女啊?
身為一個優質秘書及下屬,他不該對老闆的私事感到好奇,但是……他真的沒辦法不去臆測這人是何方神聖?畢竟能夠讓老闆這麼另眼看待的實在沒幾人。
嘖,他真是想太多了,老闆的事情容不得他胡亂猜測的,他還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至於那位神秘的人……就看老闆會不會哪天讓人現身囉!
「晚上的約,大老爺有交代,請老闆務必要到。」大老爺說的話可沒人敢不從,他當然也不例外。
「我如果不到,他能拿我怎麼樣?」他頭一次把叛逆之語說出口,惹得秘書更是詫異不已。
「這……」哇,老闆最近……嗯,愈來愈帥囉!
「算了算了,你下去吧,那事我再同老頭說就好。」想想,他實在也不該為難下屬,誰教老頭是個專制的暴君。
「好的。」秘書欠了下身,然後恭敬的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