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她認真的數落,他的眼眉一斂——
「還有呢?」她要說的就是這些而已?
這還不夠?!他還要聽更多?好,那她就一次說個夠本算了,反正她也是真的忍他很久了!
「你這人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你壓根就沒有管我的身份跟立場,你以為你是誰啊,憑什麼處處限制我、約束我?」
看得出來她真的對他很反彈,因為她喊得非常用力。
「繼續。」他不以為她的話僅有這些,而他——很願意聽她說完!
還要繼續?!他、他這人是不是沒神經啊?她都這麼用力在吼了,他竟然面不改色的叫她繼、續?!
「你!」愈看他那張冷臉,她就愈生氣!
真是氣死人、氣死人了……最氣的是沒用的自己啦!說什麼要在聯誼會上給他難堪,結果咧?最後還是讓他的氣勢總壓過了。
不公平啦!為什麼總是她被制得死死的?難道她就真的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嗚……不管,這次她一定要把話都說出來!
「你跟我根本就連一點點的關係也沒有,我們既沒血緣也不是真正的親人,你幹嘛一定要管我這麼多?」
終於,她終於把最想說的話給喊了出來,心中難免有一絲痛快,但……他的臉色卻……變了……變得異常難看……
她說什麼?!她說……他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
深深的吸了口氣,他努力的想控制住情緒,但——胸口那股前所未有的狂怒,卻教人不容忽視。
「我們……是沒有關係的人?!」她竟敢!她竟敢這麼對他說話?!
他、他……那是什麼眼神、什麼表情啊?她、她說的話又沒錯,她跟他——本來就沒有任何實質上的關係嘛!
「我……事實上,我跟你本來就沒關係啊!是你父親娶了我母親……我跟你、我跟你原本就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嘛!」雖然,他那雙瞪人的眼睛很可怕,但……她說的也是事實嘛!
好!她說的真是好!他跟她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一把無名火開始狂燒起來,終將他的理智焚燬。
原本就稱不上好的脾性,若是被挑惹起來,那只會達到無法控制的地步,而他——現在就在那個境界中!
長腿抬起,他狠狠的往茶几踹去,然後砰地一聲,茶几撞上了沙發,連帶的也撞開了一旁的沙發。
「你、你幹什麼?」宣-被他的舉動給嚇得往旁邊跳開,生怕他下一腳就是往她身上招呼而來。
她、她不過就事實而論,他有必要這麼生氣嗎?到底,他是在氣什麼?是她去參加了聯誼,抑是……哎喲,她真的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啦!
「我?」冷笑了聲,他緩緩站直身子,「我想幹什麼?」
問得好,這個問題真是問得太好了,因為——
他真的也不曉得自己到底要幹什麼!他只知道他現在有一肚子的火要發,有滿腔的怒意等著宣洩!
「我……我怎麼會知道你想要幹什麼?」好可怕的表情!呃,是真的、真的會讓人害怕的那種,可是……她到底在怕什麼啊?
她、她說的話也沒什麼不對,為什麼她會如此膽顫心驚的呢?說到底,整件事都是他的不對啊,他有什麼資格對她生氣呢?
看著他往她的方向踏了一步、再前進一步……
「你、你不要靠近我啦!」他、他想做什麼啦!那樣的臉、那樣的神情很嚇人的喔。
眼看著她步步後退,他的怒火只有更狂燃的趨勢,二、三步大跨過去,他趁她還來不及閃躲之時,已經出手捉人。
「不要!你放開……」被箝制住的人倉皇的驚叫著,無奈卻掙脫不開。
她愈是掙扎,他就愈是光火!她就這麼討厭他引討厭到急著跟他撇清關係、討厭到不想讓他碰到她?!
可惡!他明明可以不在意、明明可以不理會她的說辭、明明……他明明可以什麼都不睬、不理,只要做原來的自己就好,但為什麼……
為什麼在他心底就是有個角落,硬是刻劃著她的名字、她的樣貌、她的一切一切……究竟,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如此在意她的?
「你、你不要抓著我啦!你……到底想怎樣……」他這樣不言不語僵冷樣貌,真的很嚇人耶!要不、要不他至少也說幾句話嘛,這樣真的怪可怕的喔!
他到底想怎樣?呵,薄唇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真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對她怎樣,他只知道他受夠了她的一再撇清!
「喂!你、你好歹也說個幾句話……」抓著她不放,瞪著她也不說話,這樣的沉靜真的很教人不安,她最後只能哀求他開個尊口了,因為再這樣杵下去,兩個人遲早變化石。
說話?要他說幾句話?他能說什麼、又該說些什麼……模糊的字串飄過他又惱又亂的思緒,然後就這麼衝口而出——
「你高興怎麼想就怎麼想、愛怎麼說也隨你去,但是——要我不管你?這輩子你都別想!」
尾音落下,他愕然、她也怔愣住。
這輩子?!他說的竟然是這麼長遠的字眼?!
深深吸了口氣,她瞇起了眼,想看清他臉上的真偽。
「你——什麼意思?」他在威脅她嗎?他是在告訴她,他們這輩子都會如此糾纏不清下去?
他是什麼意思?看著她又是困惑、又是惱怒的小臉……他該死的怎麼會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也很訝異自己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啊!
該死、該死的她!都怪她惹惱了他,連帶的影響了他大腦的正常運作!她就不該妝扮成這副吸引人的模樣,她更不該出現在那樣的場合,她……
喝!他、他剛剛腦子裡想了些什麼?該死,原來他的怒火竟是來自於——不願外人見著她真正的模樣?原來他……只是想一個人獨佔她?!
「不!不是這樣……」搖著頭,他突然的放開她,並退了好幾步。
怎麼會、怎麼會是這樣?!他的過度在乎……竟然都只是出自於他的……獨佔欲?!不行,他得要冷靜一下才可以,他必須要冷靜下來……
「你、你怎麼了?」眼見他滿臉的震驚及詫異,她很難控制自己不去關心他……哦不,她不是關心,絕不是關心,她只是……只是什麼呢?哎呀,管他是什麼原因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他到底怎麼了?
為了掩蓋自己真正的心思,他最後只能以咆哮及怒罵的方式,來遮掩自己紊亂的心緒——
「我怎麼了不用你來管!你——你現在就給我回房去!」他還有太多的事情得想,現在愈看她只會愈加心煩。
他這是什麼態度、什麼語氣啊他?!他竟然用這麼專制、這麼惡霸的口氣對她說話?後——她要被氣死了啦!
「你……」想罵人、想抗議,但她才說了個字,就又被大聲的吼了回去。
「難道要我扛你上去,再拿條鏈子鎖住你嗎?」該死的,他已經夠心煩了,難道她非得逼得他發瘋不可?
「你!你太過分了……」她也氣了,氣得大聲嚷了回去。他實在是太過分了,就他一個人會吠、會吼嗎?她也是有脾性的啊!
「還不上去引真的要我動手?」
她真的有本事讓他的自制力完全崩解,不用太刻意的挑釁,她就能輕易的辦到!真是該死,這下問題真的大了!
見他惡狠狠的瞪住她、惡狠狠的往她跨步而來,她——也只能認輸。
「不用勞煩你,我自己會回房!」過分,他這次真的太過分了!一個跺腳、一個旋身,她人已往樓上衝去。
眼見她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才頓覺鬆了口氣。跌回軟皮沙發椅上,他歎著長長的氣。
他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他竟然、竟然會如此的亂了分寸?
太不像他、真的太不像他了!他對她……怎麼會有那樣特殊的感覺在?
獨佔欲——那是個多麼愚蠢又可笑的名詞,怎麼會出現在他身上?他原以為自己壓根不可能對任何女人有這樣的心思,但對她……
他總是在意著她的一舉一動,注視著她的言行舉止,他也總是喝令她這、阻止她那的……原來那些就是……就是因為他想獨佔住她嗎?
為什麼?他怎會有這樣的念頭?是打什麼時候開始的……記憶跳回了四年前,他與她最初見面的那一幕……
那時的他是怎樣的人?又是怎麼看待她的?他還記得當時——
「拓也,我……爸爸想要再婚,你覺得呢?」父親靦腆的笑在他眼前晃過。
「你決定就好,我沒有意見。」十八歲的北條拓也沉穩而內斂,又或者該說,他對任何事都是不太看重。
「那、那你願意先去認識一下新家人嗎?」
父親的要求,他向來不曾抗拒,所以他依約前往。
然後,他見到了他的「新家人」——一個溫柔又和善的「新母親」,還有一個宛如天使般的女孩,那就是他的「新妹妹」!
那女孩有著一雙大大的眼,小巧的臉上有著柔和又細緻的五官,還有她頰上那甜蜜又可愛的笑……一股莫名的情愫在他心口激盪著。
就在他想盡辦法要安撫自己的思緒時,她竟然用她那雙帶笑的眼,直勾勾的望進他眼底,他頓時覺得難堪至極。
然後呢?他記得自己似乎說了句話……是什麼呢?回想至此,思緒頓地停擺,他再度歎息。
不管那時他說了什麼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竟然如此愚笨……竟等到她親口說出跟他沒有任何關係時,才發覺到自己的情感早脫了軌、出了界?他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他跟她……他們一起生活在北條家、擁有相同的家人,他們……該死的!
其實,他明白、他都明白……他們是真的毫無任何關係!但,親口聽到她如此徹底的撇清,他就……他就是沒有辦法忍受!
他在意她!就是無法自己的在意!而他,竟到現在才看清自己的感覺?
處處管束她,是因為他想看緊她;時時盯住她,是因為害怕失去她;刻刻注意她,是因為他——把她放在心裡面!
他怎會蠢到現在才發覺?四年前就萌了芽的情愫,為何竟到現在才看明白?他蹉跎了四年、浪費了四年,也欺騙了自己四年。
惦記她時,他就告訴自己因為她是「妹妹」;約束她時,也告訴自己因為他是「哥哥」;父母不在、要他回來照顧她時,他也覺得理所當然……因為他們是「兄妹」。
結果——一切都錯了、錯了!
他看她,並不單單只是在看一個「妹妹」那麼簡單,要是真知此簡單,他何以如此在意她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又為何如此氣惱於她的急於撇清?
到頭來……他看待她的方式根本就不夠單純,他是帶著另一番心去看她的啊,而他竟然到這一刻才發現,真的是夠智障了他!
更可笑的是——明明不愛讓女人跟前跟後的他,每到要回家時,卻總會讓女人跟著回來,原來這一切都只是下意識的行為!
他的行為當真是可笑到了極點,原來、原來他在等的,一直都是她的在意及嫉妒。
接下來呢?他該怎麼做?北條拓也教這問題給困住了。
該放棄嗎?深黑的瞳眸望向樓梯處,唇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不可能的!苦是會放棄,又怎會放任自己益加在乎?
他打從一開始就動錯了心,既然如此,就將錯就錯吧!就如她所說,他向來是個為所欲為的人,那麼即使他只遵從自己的意念,也沒人管得了他!
以往,他是不明白自己有這份心思,然而在這一刻,他已然徹底的瞭解到自己的在乎,全是變了質的情感,他如何能再繼續當作沒事般?
不、不可能,他做不到!
當他還看不清自我的真心時,他都無法不去管她、在意她了,現在他已經看清也明瞭自己心之所在,那他更是不可能放開她了。
只是,她對他……似乎是相當的反感,那麼,他該怎麼做?算了,他也不能如何,只能順其自然了。
但,所謂的順其自然,是照他的路子去走,而不是就這麼把事擱下,反正無論事情如何發展,也不管她是怎麼看待他的,結果永遠只有一個,就是——
他不可能放開她的,絕不!
心下有了決定後,他的思緒又飄回到她身上……
該死,她今天這模樣比起四年前是更加出色、更加動人了!但教人生氣的是,她的美麗竟然不是只有他一人獨享,而是讓一大群人看見!
可惡,他就是沒辦法忍受有人把眼睛放在她身上!
他對她的獨佔欲真是強烈的太過頭了,可他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會改的,只怕也改不了這壞習慣吧?
呼——在無意識下都看她如此緊了,更何況現今已意識到自己的心……只怕會愈看愈緊吧!
宣-一路氣沖沖的奔回自己的房間,用盡全身的氣力甩上房門後,她還是覺得生氣、懊惱又委屈。
「什麼態度啊他?!北條拓也是混帳王八蛋、大壞蛋……」捉起抱枕,她使勁的朝床上猛打,口中更是喃喃地罵著。
可惡、可惡!真的是可惡到極點,也莫名其妙到了極點!他又是罵人、又是拽著人來摔……他就沒想想,她只是個女孩子嗎?
難道……難道他真的就這麼討厭她,討厭到要用這樣的方式來對待她?她不懂,她是真的不懂,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嘛!
他為什麼就是不肯給她好臉色看?四年前初見的那一天,他罵了人;四年後的今天,他一樣在罵人。
四年、四年的時間,她有很努力的想要拉遠自己跟他的距離啊,就是知道他討厭她,所以她很努力的不靠近他、不主動跟他說話,也很努力的不去理會他……
她都已經這麼努力的做到這種地步,他還想怎樣?他就非得讓她從討厭變到恨的等級,他才覺得甘願啊?
他要真這麼討厭她,幹嘛不學著她點?學她一樣對對方不理不睬、視對方為無物……這樣大家不是就過得比較輕鬆了嗎?
他不喜歡她、她也討厭他,那就別見面、別說話、別……總之就是不要理她這麼多,大家不就都可以把日子過得很好了?
可惡!真是愈想愈覺得自己活得很委屈。
四年了,她忍了他那陰晴不定的性子四年了,他真當她是沒脾氣、沒個性的人嗎?啊——她真的是受夠了!
她之所以隱忍這麼多,所求的也不過是一個「家」的和平,所以對他縱使有再多不滿,也沒說出口,現在……她真是再也不想忍了。
想想,她都已經高三了,接下來就是大學生了,再讓他這樣管下去,她的生活還要不要過啊?
好,她決定了!為了避免再這樣糾纏不清下去,她、她乾脆去念北海道;還是九州的學校好了,只要遠離這兒,他就不會再管她了吧?
反正,母親現在過得很幸福,她這個做女兒的,也不用再掛心什麼,那就……就這麼辦了吧!只要離他遠遠的,她的日子應該就會平靜許多吧!
是啊,一定會平靜很多的,她不用再看到他那張冷臉、不用再聽見他的冷言冷語,更不用成天被他管來管去……這樣的生活一定很好。
嗯,一定會很好的……突地往床上跌去,她整個人趴在床上。
明明應該覺得很輕鬆、很愉快的,為什麼她卻感受不到絲毫喜悅?反倒是一抹愁緒染上她眉頭,她為自己莫名的抑鬱感到不解,卻仍是理不出個頭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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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照例的灑進窗來,而在天色亮白前,宣-早已著裝完畢。輕手輕腳的下了樓,她原以為他應當還在熟睡,誰知北條拓也早早就坐在沙發上了。
「吃完早飯,我送你去上課。」一臉平靜的說完話,他又低頭翻著報紙。他的態度看來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但口氣卻不再那麼冷然。
「你……我不想吃!」就是猜到他會這麼做,所以她今天還刻意的早起許多,結果……宣-一臉的失望及無奈。
唉,難道她就真的是躲不開他了嗎?
眉一挑,他終於抬眼正對著她,而後眉頭突地打起了結,緊接著傳出的是他不悅的質詢——
「你沒戴眼鏡還看得見?」
昨天就見她沒戴上那副足以遮住她大半臉蛋的眼鏡,她今天也沒打算要戴嗎?
「我有戴。」指了指眼睛,她的意思是她有戴上隱形眼鏡。
「為什麼突然換戴隱形?」眉間的結打得更緊了。
「呃?」他真是奇怪,她戴什麼眼鏡關他什麼事?
「去換回以前的眼鏡,你這樣……難看死了!」
他承認自己說的是反話,事實上,他是不希望大家都看見她真正的模樣,所以才這麼說的。
「你!」宣-被他突來的言語攻擊給氣到,「反正我不管怎樣就是醜啦,不用你一直強調我也知道!」
真是過分,他犯得著一直強調她很醜嗎?她知道自己跟他這位超級大帥哥相差甚遠,但他也不用一再地刺傷她吧?
「知道就好!去換回來。」
呃,他有說過她醜嗎?
管他,只要能讓她戴回先前那副大眼鏡出門就好。好吧,他承認自己的行為很幼稚,但他就是不願意跟別人分享她的美麗模樣!
「沒得換啦!眼鏡被妙子拿走了,要等見到她,才討得回來啦。」
還知道就好?!真可惡,他就真的把她嫌棄到這種地步喲,她到底是有多醜啦?
「妙子?你說的是跟你一塊去聯誼的那個女的?」他可沒忘記有這麼一號人物。
呃,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有看到誰跟我一塊去?」那他豈不是一開始就看見她了?
「原來,」勾唇冷冷一笑,「原來那女的就叫『妙子』!」該死,要是再讓他遇見她,肯定要好好的教訓她一頓!
他那樣的笑是代表什麼意思?
「你……」難道——他喜歡妙子引心口突然被一顆大石給壓住似的,害她險些喘不過氣來。
「快去吃早餐,吃完了就送你出門。」打斷了她的話,他不讓她再有追問的機會。
「我……」她有話想說,但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對了,既然有個這麼好的朋友,是不是該請她上家裡走一走?」突地丟下話,他心底打的算盤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真的喜歡上妙子了?!
鬱悶的走向飯廳,她傻傻的坐下、端碗,然後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沉重的大石就這樣壓上了她心頭,她沒辦法解釋自己現在的心情,她只知道她突然很難過、突然很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