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裡怨你夢裡念你 第五章
    除了沒日沒夜地埋在一大堆垃圾中尋找線索,破酒瓶、衛生棉、保險套、一張破紙、一顆棒球、A片光碟、一小塊爛布、花花公子、一片指甲、破褲子……

    總之,這世界上所有會被當成垃圾的東西全堆成了一座小山,山頂上正是即將被垃圾同化的於培勳,他一邊輪流「愛撫」那些耐心排隊等待他眷顧的垃圾們,一邊絞盡腦汁臆測他所「看」到的千千萬萬個景象中,到底哪一個才跟那個變態兇手有關?

    這還不夠,在某些時候,於培勳還會被麥尼抓到現場去客串蘇格蘭場專用警犬,東摸摸西聞聞,這邊看看那邊瞧瞧,簡直忙翻了。

    最嘔人的是,麥尼還說什麼保證在那兒會很舒服,這根本就是二十一世紀最大的謊言!

    喝的是味道超遜的即溶咖啡,又酸又苦到連豬都不喝;吃的是最簡便的三明治,裡面的煎蛋硬得跟鐵皮一樣,一口咬下去差點碎掉滿嘴牙;睡的是最「柔軟」的沙發,連腳都伸不直,一覺醒來,他駝著背以為自己永遠挺不直腰了。

    如此這般半個多月下來,他吃不好,睡不好,眼睛紅了,臉憔悴了,筋疲力盡,油盡燈枯,滿臉鬍鬚沒刮,幾乎可以跟麥尼那片紅鬍子媲美,他這樣無情地壓搾出自己的每一分精力,只一心想要盡快把這件骯髒事結束掉,以便早點回去抱他的女人,可是——

    「好了,雖然很不容易,但總算有點眉目了。哪……」於培勳把袖珍型電腦螢幕轉向他們。「這上面記錄的是我這些日子以來所『找』到的線索,以及綜合結論與猜測,我有預感應該可以挖到那傢伙現在的窩了……」

    「咦?你找到了?」約瑟巴失聲驚呼。「怎麼可能?」

    「約瑟巴,不必在意,」麥尼安撫地拍拍他的肩。「不是你檢驗得不夠仔細徹底,而是……咳咳,你知道他比較特別,所以……呃,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我知道,」約瑟巴苦笑。「只是……」

    「毋需自責,約瑟巴,如果你要自責的話,我們全該去跳樓了!」語畢,麥尼轉向於培勳。「你確定可以揪出那傢伙的窩了?」

    「我不確定,是預感,OK?有可疑的地方就提出來,這不是你說的嗎?總之,剩下的你們自己去設法,我不管了!」

    「欸,不管了?什麼意思?」這回輪到麥尼發出意外的驚叫。

    「什麼意思?」於培勳忍不住吼過去,情緒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還會有什麼意思,已經半個多月,我受夠了,管你找到兇手沒有,我要回家了!」就算麥尼不肯,硬是要阻止他,他也一定要走,走不了就殺出去,殺不出去就……就……

    不成功便成仁!

    總之,他非走人不可,因為明天是……

    「好好好,你別生氣,別生氣!」眼見於培勳發飆了,麥尼連忙陪上笑臉。「我看你的確是累了,那就回去休息一天,後天再來好了。」

    聽那種天恩浩蕩的語氣,狡猾的回答,於培勳差點忍不住一腳踹過去讓麥尼瞧瞧他的舊皮鞋夠不夠耐穿。

    真是,難怪會被人家叫條子——一條條的就像馬桶裡的黃金一樣,如果他手邊有槍,肯定會馬上砸過去K他個滿頭包,可惜沒有,只好丟出剝皮龍眼兩顆,聊勝於無。

    之後,他回到梅菲爾,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桑念竹,然後進浴室徹徹底底洗了個乾乾淨淨,再泡進浴缸裡……

    睡著了。

    也不曉得睡了多久,朦朦朧朧中,好像有人叫他起來,恍恍惚惚裡,他好像被某人硬拉出浴缸,迷迷糊糊的,被擦乾了身子扯出浴室扔上床,他翻個身趴在枕頭上,又睡著了。

    當他醒轉過來時,已是翌日近午時了。

    真不敢相信!

    瞪住手錶上的時間,再看看窗外——天光地亮,又轉回來瞪住手錶,揉揉眼,再看……

    不可思議,他真的睡了整整十七個鐘頭!

    望向身旁,枕頭凹進去了一個小凹槽,顯見另有人睡過,還有一根又黑又長的頭髮——是個女人,再轉眸朝床邊五斗櫃看過去——一張紙條。

    你睡得好熟,我不忍心叫醒你,不過我上完課後會立刻回來。餐室有早餐,微波一下就可以吃了。

    ps,我偷親了你一下下,希望你不會介意。

    唇線一彎,於培勳笑了,放下紙條,伸了一個超級大懶腰,再進浴室刷牙洗臉,整整刮了兩遍才把一臉海盜鬍子刮乾淨,跟著下樓打了幾通電話,然後在廚房裡待了將近三個鐘頭,兩點前二十分才回到樓上。

    他穿上了桑念竹送他的毛衣——因為今天是特別的日子,隨後即精神奕奕地出門去了。

    沒錯,今天是情人節,說什麼他都要陪情人一塊兒過!

    戴比爾斯倫敦分店——

    於培勳把包裝精美的禮物分別放進大衣口袋裡,問:「多少?」

    「不,不,不用,總裁說過……呃,好吧!一英鎊。」

    於培勳淡淡一哂,掏皮夾取出一英鎊給經理,然後如同上回一樣在經理耳邊說了幾句話,經理喜形於色地猛點頭,再恭恭敬敬地親自送於培勳出去,隨後即飛也似地跑去打電話了。

    「經理,為什麼那個人明明佔了我們那麼大的便宜,你卻對他如此恭敬呢?」經理一打完電話,他的表弟——店員之一就好奇地問過來了。

    「因為他雖然愛佔便宜,可也是個很公平的人,表面上是他佔了我們的便宜,但他必定會回報我們,譬如上回,他透露了一顆一千七百多克拉的原鑽埋藏處,這回,他告訴我一座紅寶石礦脈的地點,你說,這究竟是我們佔了便宜還是他?」

    「不會是真的吧?」店員吃驚地問。

    「是真的。」

    「他怎麼會知道?」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他有內幕消息吧!」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自己去挖、去賺?」

    問得好!

    如果他不是總裁的親侄兒,這麼大的寶礦,他也會想要自己去挖、去賺。

    「因為他不是個貪心的人,愛佔便宜只是他個人的怪癖,但他絕不貪婪。」

    說著,經理翻開首飾型錄,打算再挑幾個高雅出色的款式,下次於培勳再來的時候就可以提供一點建議,當然,價格越高昂越好,如此一來,於培勳回報的自然也會更豐厚了。

    「我想,如果不是他交了女朋友,他也不可能到我們這兒來買首飾,事實上,他的興趣在集郵,所以我們總裁總是會特地為他收購珍貴的郵票,再以一英鎊的價格轉賣給他,然後他就會透露出一些特別的消息給總裁,所以說,對我們而言,吃一點小虧就等於佔大便宜,換了是你,這種虧你吃不吃?」

    「他的消息真有這麼靈通?」店員難以置信地喃喃道。

    「事實證明他所透露出來的消息是百分之兩百的正確,他甚至還救過總裁的命,所以總裁一心想把他從威迪生集團那邊挖過來,可惜威迪生總裁把他抓得緊緊的,德盟總裁更是虎視眈眈許久了。而且……」

    經理突然壓低了聲音。「據我所知,有某個國家政府也對他很有興趣——那個國家已經鬧革命好一陣子了,只是想不到辦法說服他而已,因為他的個性很彆扭,看上去脾氣好好,其實骨子裡比誰都要難伺候,龜毛得很,一個字說不對他就給你臉色看,兩句話講得他不爽他乾脆翻臉,管你是天皇還是女王。」

    他笑笑,又說:「最有趣的是,那個國家的人曾經打算索性綁架他算了,可是卻老是被他早一步躲開。威迪生總裁和咱們總裁知道後,還聯合好幾位特殊人物去警告那個國家不准動于先生一根寒毛,那個國家才不敢再亂來。」

    「特殊人物?」

    經理又笑了,神秘兮兮的。「這種事,如果你不是我表弟,我是絕不可能告訴你的,總言,一般人是不清楚于先生有什麼了不起啦!可是那些身份越是顯貴的人物越瞭解他的厲害。所以說,如果你運氣好有機會幫他一點忙的話……」他拍拍店員的肩。「說不定你就不需要再在這兒作店員啦!」

    真有那麼神?

    店員狐疑地看著經理又低下頭去專心研究首飾型錄,半信又半疑。不過看在那個東方人如此受上司尊重的份上,多巴結巴結總是錯不了的。

    人哪!只要有機會往上爬,誰不想呢?

    「他真的是在忙?整整半個多月?」

    「當然是真的!」桑念竹大聲為於培勳駁回李亞梅的懷疑,「他居然在浴缸裡睡著了,如果不是之前他有給過我一把鑰匙,我根本就進不去,然後他就會凍死在浴缸裡。而且啊……」說著,一邊整理書本筆記塞入背包裡。

    「他睡得好熟,我幾乎叫不醒他,才把他拉出浴缸,他又坐在地上睡著了,然後是在馬桶上睡著了,接著是浴室門口,再來是床邊,好不容易讓他躺到床上,我都已經滿身大汗了!」

    李亞梅聽得忍俊不住。「你在拖死狗啊?」

    「差不多。」桑念竹自己也笑了。「還有啊!我頭一次見到他滿臉鬍鬚的樣子呢!好奇怪喔!真像剛從牢裡放出來似的。」

    「牢裡?哈哈,有那麼邋遢?」

    背起背包,「沒錯,他……哦!」剛踏出去一步的腳又收回來了,「他怎麼又來了?」桑念竹困擾地攬緊了秀氣的眉宇,兩眼瞅著教室門口直歎氣。

    「那傢伙好像不懂得什麼叫死心耶!昨天我都跟他說得那麼清楚了說。」李亞梅也瞪著同一個方向,不耐煩地咕噥。「算了,就說我口水多好了,我再去跟他講一次!」

    待所有同學都離開教室後,她們才出去,眼前人影一靠近過來,李亞梅立刻大馬金刀地擋到桑念竹前面。

    「我說先生啊!請問你懂不懂適可而止這四個字的意思啊?老實告訴你,你這樣天天來獻慇勤,不但打不動她的心,反而讓她很困擾,會讓她討厭你喔!」

    「發誓,我沒有什麼惡意,真的!」康納爾忙舉手作發誓狀,「今天我只是想……呃,把這個……」展開迷人的笑,他遞出一盒糖果餅乾之類的禮物。「送給你,然後……」

    雖然上回被於培勳狠狠地倒打了一耙,讓他頹喪了好幾分鐘,但在朋友的積極鼓勵下,他馬上又充電成功,恢復信心滿滿。

    沒錯,對方是博士又怎樣?他比那個東方男人高大醒目,比那個東方男人英俊出色,再從那個東方男人的穿著上看來,他有把握自己肯定也比那傢伙富有,總而言之,除了學歷之外,他樣樣比那東方男人更勝一籌。

    在這種條件懸殊的情況下,他真的沒有機會嗎?

    廢話,怎麼可能沒有!

    「……如果可以的話,今天晚上我想請兩位小姐……」

    尚未聽他說完,桑念竹眼裡便已迅速蒙上一層困擾的陰影,就在這時,李亞梅突然驚呼著把禮盒搶過去,非常誇張的表情,很有故意大驚小怪之嫌。

    「Oh,  my  God!法國瓦哈那手工巧克力耶!哇哇哇,還是果香口味的呢!」

    康納爾來不及阻止,也不好意思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李亞梅很不客氣地逕自拆開包裝,打開盒蓋,大剌剌地拈起巧克力來一口一口的吃,懊惱不已。

    「嗯、嗯!太棒了,瓦哈那果然是瓦哈那,這滋味實在是……」李亞梅極其享受地閉起眼來品嚐,順便做評鑒。「微微的苦、微微的酸、微微的甜,還有豐富籠郁的水果芬芳,這些融合一起在舌尖上緩緩軟化成-稠的奇妙口感,令人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嶄新味蕾體驗,實在是太教人感動了!」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但是……

    她感動有個屁用,他是要讓愛麗絲感動,可不是她呀!

    「呃,你……你喜歡就好,」康納爾吶吶道。「那愛麗絲……」

    「老實說,」李亞梅噙著揶揄的笑,繼續一塊接一塊把巧克力往嘴裡扔。「愛麗絲並不喜歡吃巧克力,所以我說啊!你乾脆把這盒巧克力送給我算了,反正愛麗絲還不是會轉送給我。對吧!小唸唸?」

    下,她很喜歡吃巧克力!

    可是這種時候,桑念竹再蠢也知道要順著李亞梅的意思拚命點頭。

    「對,我不喜歡吃巧克力,討厭死了。」點得太用力,口水差點滴出來。

    康納爾的笑容頓時崩潰了一個角角。「既然如此,巧克力就送蘇菲亞吧!」

    「真識相。」李亞梅讚許地點點頭。

    「那麼今天晚上……」

    「又是你們劍橋同學的派對?」李亞梅斜睨著他。

    「不,不,不是,是自助餐式的宴會……」

    「不必,」李亞梅擺擺手,手裡還抓著一塊巧克力。「不管是宴會、派對、烤肉或辦家家酒,什麼都好,愛麗絲都沒空陪你去,因為她早已經有約了,OK?」

    「早已經有約了?」康納爾很驚訝。「是誰?」半個多月來,雖然飽受挫折,一次又一次地被她say  no,可也不曾碰上那個東方男人來找過她,他還以為他們分手了,所以依然很有耐心地天天來進行長期抗戰,可是現在卻……

    難道還有其他競爭者?

    「是……」李亞梅先將手裡的巧克力丟進嘴裡,再朝他身後一指。「他!」

    甫說完,桑念竹便訝異地順著李亞梅手指方向把視線拉過去,繼而驚喜的迎向前;而相對於她的歡天喜地,康納爾訝異地回眸一瞧,瞬間,全世界所有的失望全跑到他臉上去開派對了。

    李亞梅看得快忍不住爆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他們沒有分手,只是那傢伙最近比較忙而已。」語氣分不出是調侃或幸災樂禍,或者兩者加料炒成了大鍋菜。

    而那頭,桑念竹一見到於培勳身上的毛衣圍巾,更是甜蜜在心頭。

    「這件毛衣穿在你身上真的很好看呢!」

    至於於培勳,兩眼盯住康納爾,桑念竹一接近,充滿佔有性的手臂立刻伸長過去將她擁入懷裡,顯然是要強調他的專屬權。「謝謝,我也這麼覺得。」溫柔地對桑念竹說完,即向康納爾伸出右手。「你好,再次見面了。」

    雖然不情願,但康納爾畢竟是個有良好教養的人,在這種狀況下依然能保持他的溫文禮貌,也伸出手去握住對方。

    「你好,于先生。」

    於培勳暗暗皺眉,收回手。「如果我沒記錯,拉克罕先生應該是劍橋的學生,怎會跑到這兒來呢?」這傢伙真是有夠死皮賴臉,竟然還不肯死心!

    「我……」康納爾有點尷尬。「我是想請……呃,請兩位小姐今晚一起去參加宴會,所以……」

    「是嗎?什麼樣的宴會?」明知故問。

    「為了歡迎自歐美各地遠來倫敦參加歐美商盟會議的代表,家父和幾位商界人士聯合舉辦的洗塵宴會,為免場面太過嚴肅,特地另外邀約了許多年輕人,所以我才會過來……過來……」

    泡別人的馬子。

    「這樣嘛……」於培勳略一思索。「是正式晚宴?」

    康納爾微微一愣。「呃……是自助式餐宴,也不必太拘謹。」他問這個做什麼,不可能是要去吧?

    於培勳頷首。「幾點?」

    「七點開始,八點進餐。」

    「好,我們會去。」

    咦?他們要去?

    桑念竹驚訝地仰起臉,表情意外,李亞梅也詫異地望住他,康納爾最是錯愕,險些失聲反問回去「為什麼?」,幸好良好的教養再次拯救了他,才能及時把那種失禮的話硬吞回肚子裡去——在心儀的女孩子面前失態是他最不願意的。

    但他忍得住,其他人不一定忍得住,特別是女人。

    康納爾一離去,兩個女生立刻爭先恐後搶著問:「為什麼要去?」

    於培勳淡然一哂,「我必須讓他搞清楚,最好盡早放棄對小竹的肖想,才不會搞得他自己灰頭土臉。你也要去嗎?」他問的是李亞梅。

    「有熱鬧看,我怎能不去?」李亞梅眉開眼笑,毫不顧忌地表現出她想看熱鬧的勃勃興致。「放心,我會自己找伴。」

    於培勳笑笑,然後指指李亞梅手上的巧克力。「小心長痘痘。」

    「呃?」李亞梅低頭看了一下,隨即哭笑不得地呿了一聲。「才不會咧!本小姐從沒長過……啊!」再抬頭,於培勳與桑念竹早已轉身走了。

    不過,根據他剛剛說的那句話來臆測……

    這個有趣的男人,好像不似表面上那般簡單喔!

    一回到梅菲爾,甫進大門——

    「我好想你!」才低喃了這麼一句,於培勳便粗魯地把桑念竹壓在門板上,狠狠地覆上自己的唇,累積多時的貪婪需求一古腦傾洩而出,令桑念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半晌工夫後,他的慾望稍得紆解,這才依依不捨地放過她。

    「你偷親了我,我也要親你,這樣才公平!」

    「可是……可是人家只是偷親你一下下而已……」桑念竹臉紅紅地作辯解。

    「不要狡辯!」兩根手指頭封住了她的辯駁,於培勳故作正經。「否則就不給你吃最喜歡的巧克力慕斯了喲!」

    兩眼一亮,「你做的?」桑念竹驚喜地淌下口水來。

    「當然。」好笑地替她抹去嘴角的口水,他脫下大衣交給她。「你先去起居室等著,我馬上就過去……啊!對了,你要喝大吉嶺、伯爵茶,還是錫蘭茶?」

    「當然是……」

    「大吉嶺?」

    「答對了!」

    「那就不必準備鮮奶了。」

    從十九世紀開始,下午茶便是英國人生命中的一部分,鍾敲四下(最正統的下午茶時間),世間所有的一切瞬間為茶而停頓下來,即使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恭候英國人喝完下午茶再繼續。

    再說的誇張一點,就算你快病死了,也得先喝完下午茶再去翻白眼;即使戰爭戰到了最後關頭,還是得喝完下午茶再來決一死戰;洲際飛彈飛到半途,先停下來喝完下午茶再繼續往前飛……

    於培勳是台灣人,沒有這種習慣,但桑念竹有,因為她是在英國長大的,用餐可以用中餐,英國六茶——床前茶、早餐茶、工休茶(午前茶)、下午茶、五時茶和夜茶——可絕不能省。

    泡茶是女主人的責任,所以於培勳先把泡茶用具拿來給她,隨後又回到廚房裡去,待桑念竹泡好茶,他也端著點心出現了,桑念竹見了不禁又是一陣驚呼。

    「那些全都是你做的?」

    「如何?」

    「好厲害喔!」讚歎著,桑念竹的口水-濫得更厲害了,幾乎淹沒黃河兩岸。

    正統的英式下午茶點心是裝盛在三層瓷盤上,最下層是佐以熏鮭魚、火腿、小黃瓜的美乃滋三明治,第二層則放傳統英式圓型鬆餅搭配果醬和奶油,第三層是以細緻爽口著名的瑪德蓮蛋糕、巧克力慕斯,以及令人食指大動的水果塔等。

    不過吃下午茶點心也是有學問的,並不是喜歡先吃什麼就先吃什麼,而是要先嘗嘗鹹味的三明治,讓味蕾慢慢品出食物的真味,再啜飲幾口芬芳四溢的紅茶:接下來是英式圓型鬆餅,先塗果醬再塗奶油,吃完一口再塗下一口,讓甜味在口腔中慢慢擴散開來;最後才由甜膩厚實的蛋糕、水果塔等,帶領你品嚐下午茶點的最高潮。

    這一段冗長的過程也就是英國人最喜愛的慵懶時光,邊吃邊喝邊閒聊八卦,講一些有的沒有的五四三,「優雅」的時光就這樣悄悄流逝了……

    「咦?你不要茶了嗎?」見於培勳將茶匙放入杯中,桑念竹有點訝異。

    「老實說……」於培勳嚥下最後一口三明治。「我比較喜歡喝咖啡。」

    「可是下午茶沒有人喝咖啡的呀!」

    於培勳輕笑,「你忘了嗎?」起身,「我不是英國人。」走向廚房。「我去泡杯咖啡。」

    「下午茶喝咖啡?」桑念竹低喃。「奇怪的人。」

    不一會兒,於培勳端著一杯香味四溢的咖啡回來了,另一手還拎著一支玫瑰花,瞧見桑念竹正在吃最後一塊巧克力慕斯,不由得失笑。

    「你有沒有注意到,所有的巧克力慕斯都是你吃掉的喔!」

    「好好吃嘛!而且……」霧濛濛的眸子俏俏覷向他。「巧克力慕斯是你特地為我做的不是嗎?」

    「聰明的女孩,」他在她身邊坐下,並把玫瑰花遞給她。「哪!給你獎賞。」

    喜歡的男人送玫瑰花,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的。

    「謝謝!」桑念竹嬌羞地道謝,決定要把這朵玫瑰永遠的保存起來。然後,她好奇地往他的咖啡杯裡望進去。「你喝咖啡也不加牛奶不加糖嗎?」

    「多數時候,純咖啡才夠香醇。」

    桑念竹下以為然地皺皺鼻子,「不,是夠苦!」她咕噥著回過頭去繼續吃她的「情人節巧克力」配玫瑰香味。

    「小竹。」縷縷熱霧中,於培勳自咖啡杯緣上方覷視她,朦朦朧朧的,她彷彿古典仙子般飄逸。

    「嗯?」

    「那個傢伙常常去找你嗎?」

    「才不是呢……」

    一聽,於培勳以為桑念竹要對他撒謊,眉頭不覺撩起兩道紋,卻又聽得她的下文。

    「他幾乎是天天來,不是要請我去參加派對,就是要請我喝茶,不然就是看電影,我都叫亞梅跟他說這樣很令人困擾,可是他還是又來了!」吃下最後一口,再拿紙巾抹淨嘴後,她歎息了一下。「我真不懂,他們明明都知道我有男朋友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纏著我呢?」

    「那麼……」啜了一口熱騰騰的黑色液體,於培勳低眸盯著自己的咖啡。「如果我說我可能還會忙好一陣子,也許沒什麼空去找你,你會……外遇嗎?」

    桑念竹怔了怔,繼而嬌嗔地捶了他一下。

    「你在說什麼呀?我又沒有和你結婚,外什麼遇嘛!」

    嚴肅的視線移過來緊盯住桑念竹,「你會嗎?」於培勳堅持地又問了一次。

    桑念竹這才察覺他不是在開玩笑。

    「你……你為什麼這麼問?當然不會呀!」她低喃著俏俏偎進他懷裡,將玫瑰放置在鼻端底下,深吸一口那幽人的芬芳,感受他溫柔的心意。「你有你的工作,不能因為你之前都很閒就認定你都不必工作,這點我明白,你不用擔心嘛!」

    「那就好。」於培勳喃喃道。他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在他尚未和桑念竹結婚之前,當年預見的那場滑稽婚禮始終是他心底的一塊大疙瘩。

    即使是現在,他認定自己非桑念竹不娶,桑念竹也不像是個會隨便變心的女人,但他依然揮不去心頭那股子陰霾,偶爾還會猜想說:麥尼這樣纏住他不放,會不會是天注定他是屬於「大老婆」的,所以要藉這種方法來趕走「小老婆」呢?

    他決定要幫助麥尼到底是對或錯?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希望能馬上和桑念竹結婚,可是他有強烈預感,現在還不是時候,理由是什麼他自己也不明白,但是在她尚未懷孕之前,不行,無論如何就是不行,否則……否則……

    「勳……勳……勳!」

    「嗄?」於培勳一驚回神。「啊!什麼事?」

    桑念竹擔憂地仔細端詳他陰鬱的表情。「你在想什麼?臉色很不好看耶!」

    「哦,我在想……呃,想下個月該送你什麼生日禮物?」一時慌亂,於培勳隨便推個借口出來。

    桑念竹鬆了口氣。「那種事根本不必想得這麼辛苦嘛,隨便就好了啦!」

    「隨便嗎?」於培勳的眼神突轉曖昧。「好,那我就想想別的,想……」

    充滿欲情的目光,看得桑念竹既嬌羞又有點怕怕的。

    「想……想什麼?」是他三明治沒吃夠嗎?為什麼看起來好像想吃了她似地!

    「想……」他抬起她的下巴,兩眼盯得她的臉色越來越赧紅。「在準備去宴會之前,我們是不是有足夠的時間做……」

    做什麼?

    XXX還有○○○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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