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之夜 第九章
    對某些人而言,「適應」並不是太困難的事。

    譬如方蕾,當她十歲時,她很快就適應了單獨過活的生活;結了婚,她也很快就適應了陌生的丈夫;搬到比利時之後,她又很快便適應了異國環境;生下孩子,她還是很怏就適應了母親的身份。

    如今,她晉陞為比利時王妃,依然很快便適應了這個特殊的身份。

    雖然這個身份帶給她不少無謂的困擾,不過只要不要去在意它,種種困擾也不算是太大的問題。

    「王妃!」

    方蕾猛然回身,握拳揮出去。「我K你!」

    莉絲及時低頭躲開,大笑。「好嘛,好嘛,方蕾,可以了吧?」

    蓮恩、泰曼跟上來,四人一排繼續往前走。

    「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林頓教授這學期的報告主題是:瀕臨滅絕的語言。」

    「真的嗎?」方蕾驚訝的側過眸子去看泰曼。「但現在才五月,怎會這麼快就公佈了?」

    「沒有公佈,是博士班學生傳出來的。」

    「那也不一定確實。」莉絲說。

    「就算不是,這個主題研究起來也滿有趣的嘛!」方蕾順手把外套綁在腰際。

    「說得也是,那我們就先準備,如果是的話,期末就輕鬆了!」蓮恩贊同道。

    「先準備就先準備吧!」莉絲瞄一下方蕾。「對了,方蕾,聽說七月國慶時,皇宮都會舉辦晚宴,你會參加嗎?」

    「連聽都沒聽過,」方蕾毫不猶豫的回道:「更別說參加了!」

    「但今年,你應該會參加吧?」

    方蕾猶豫一 下。「起碼我沒聽奧文提起過,皇宮總管也沒通知我呀!」

    「這樣嘛……」

    「幹嘛?」方蕾狐疑地斜睨她。「你想去?」

    「怎麼可能,我去得了才怪!只不過……」莉絲嘿嘿笑。「能跟朋友說我有個同學能夠參加皇宮的晚宴,這種感覺很好啊!」

    方蕾翻翻白眼。「最好不要!」

    她早就跟女兒約好,今年七月要參加沙雕嘉年華,哪有空去參加什麼皇宮的無聊晚宴……

    不會吧?

    「我回……」

    「老公,你終於回來了!」

    奧文低頭看一下方蕾揪住他衣襟的手,濕淋淋的,還黏著一些芹菜葉和紅蘿蔔絲,陣陣刺鼻的洋蔥味直竄入他鼻內。

    「怎麼了?」

    「請告訴我,奧文,我們不必參加皇宮的國慶晚宴!」

    「……我們必須參加。」

    「Shit!」方蕾懊惱的丟開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將公事包置於早餐桌上,奧文悄悄自後環住方蕾的腰。

    「有什麼不對嗎?」

    「當然不對,我已經答應芙安娜……咦?他們呢?」

    「克裡斯買了兩罐肥皂泡泡水,他們正在外面玩呢!」

    「難怪。」方蕾咕噥著繼續處理她的芹菜、紅蘿蔔和洋蔥。「我早就答應芙安娜要帶她參加沙雕嘉年華的說。」

    「我們可以晚兩天再去。」

    「但她說想看開幕儀式的嘛!」方蕾大大歎了口氣。「算了,算了,有帶她去就好了。」

    奧文傾身吻她一下。「對不起。」

    「我不是怪你,只不過皇宮總管應該早點通知我們呀!」

    「……祖母沒有通知你嗎?」

    靜默兩秒,方蕾猛然回身。「祖母?」

    「國慶晚宴比元旦宴會更盛大,來賓的層級也比元旦時更高級,是非常重要的晚宴,但我沒有參加過,也不清楚需要注意什麼,所以祖母說這件事交由她負責,我以為她已經通知過你……」頓住,奧文嘴唇抿了一下。「沒有?」

    方蕾猛搖頭。「沒有,今年她都還沒找過我!」

    奧文慢條斯理的扶了扶眼鏡。「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祖母必定又有什麼計畫,我會找機會去探探她的口風。」

    「那晚宴怎麼辦?」

    奧文沉吟了會兒。

    「去找克萊爾王妃幫忙吧!」

    「洛朗王子的老婆?」

    「嗯,她也是平民出身,應該很樂於告訴你應該注意些什麼。至於其他晚禮服之類的問題……」他親親她的額頭。「就交給我吧!」

    方蕾無奈的聳聳肩。「好吧,我明天就打電話找克萊爾王妃。」

    話一說完,克裡斯出現在廚房門口,一手抱著亞伯特,一手拿著一罐肥皂泡泡水,芙安娜跟在他後面繼續吹大泡泡小泡泡,阿希爾在他腳底下繞圈圈,害他差點跌倒。

    「老嫂,你的……」停住,低頭,「可惡,阿希爾,你可不要在我腳上撒尿!」忿忿的用腳推開那隻大笨貓。「老嫂,你的電話,台灣來的。」

    「咦?我媽媽嗎?」

    方蕾連忙跑到客廳去接電話,一講就是大半天,等她掛上電話,奧文也早就做好晚餐了。

    他做不來中餐,不過西餐倒是滿有一手的。

    「有什麼事,坐下來一邊吃一邊說吧!」

    「我要吃巧克力!!」這是芙安娜的口頭禪。

    「巧克力!巧克力!」這是被姊姊帶壞的小弟弟。

    「閉嘴,再讓我聽到一次巧克力,我就把你們扁成兩片小鬼巧克力!」

    「嗚嗚嗚,叔叔,媽咪欺負我!」

    「咦?怎麼找我?以前不都是找你爸爸的嗎?」

    好一陣混亂之後,終於,大家都坐上自己的位置用湯匙喝蕃茄濃湯,只有亞伯特是用杯子喝的。

    「小蕾,你媽媽打電話來有什麼事嗎?」奧文一邊喝湯一邊問。

    方蕾未語先歎。「媽說大姊想到比利時來,但不知道為什麼簽證一直下不來,後來猜想說可能是你的安排,於是跑到媽那邊哭訴,說她想來探望我,我卻不讓她過來……」

    「你媽媽要你想辦法讓你大姊來比利時嗎?」

    「不,媽說她覺得大姊有點不太對勁,想問我知不知道大姊究竟是怎麼了?」

    「你告訴她了?」

    「對,我全都告訴媽了。」

    「她怎麼說?」

    方蕾順手扶正亞伯特的杯子。「媽說大姊太任性了,要我不必理會爺爺、奶奶和大姊的無理要求,她會盡量留住大姊,設法開導大姊。」

    「恐怕不容易。」奧文喃喃道。

    「媽也知道不容易,但她會盡量試試看,她說再這樣放任不管,大姊早晚會毀了自己的人生。」

    「不,是你爺爺、奶奶毀掉你大姊的人生的。」

    「你這麼一說,倒也是啦,」

    方蕾起身,將所有的空湯盤收到廚房,換來乾淨的盤子放在各人面前。

    「誰要奶油燉雞?」

    「先給我黑啤酒牛肉,這可是老哥的招牌菜,不多吃一點太可惜了!」

    「我要玉米!」

    「光吃玉米長不大!」方蕾夾給芙安娜一根玉米,再舀一杓奶油燉雞倒在玉米旁邊。「啊,對了,小珊說她要準備考設計學院,露薏絲要陪她,暑假時她們兩個都不會回來。」

    奧文點點頭。「露薏絲曾經提過,她大概會一直留在巴黎,工作,結婚……」

    「結婚?」方蕾驚呼。「她有男朋友了嗎?沒聽她提過呀!」

    「露薏絲的男朋友可多了,」克裡斯插進嘴來。「起碼有十幾個!」

    「Gee!」方蕾讚歎著坐下,叉起培根菜卷咬一口。「不過也難怪啦,露薏絲好漂亮呢!」

    「她只是很會打扮自己。」奧文不以為然地說。

    「起碼她會打扮,我就不會。」

    「你不用打扮就很漂亮了。」

    方蕾還沒來得及反應,克裡斯便吹出一聲響亮的哨聲。

    「老哥,你愈來愈懂得浪漫了喲!」

    「總比你什麼都不懂好!」方蕾嘲笑回去。

    「誰說的,」克裡斯不服氣的挺挺胸膛。「是老嫂你不知道而已,我可是比老哥更羅曼蒂克哦!」

    「是喔,流氓豬哥!」

    奧文失笑,克裡斯的表情垮了。

    「老嫂,你不要有了老哥就把我看扁了嘛。其實你只要認真看看我,你就知道跟老哥比,我也差不到哪裡去,不,不對,很多人都說我比老哥好看哦!」

    「通心粉!」方蕾嗤之以鼻的送給他一個最恰當的評語。

    「呃?」

    「虛有其表!」

    克裡斯一呆,旋即提出嚴正抗議。「老嫂,這你就錯了,現在我是太忙碌才沒時間交女朋友,可是以前在學校時,誰不知道我的功課總是名列前茅,人又英俊瀟灑,從小學到大學,哪個校花不倒追我……」

    「校門口賣豆花的倒追你又有什麼好-的?」

    校門口賣豆花的?

    「不不不,是校園第一美女,」

    「喔,原來是發霉的老處女!」

    「……好吧,我換另一種說法:有如天使般的女孩!」不用花,不用美—這總應該不會有問題了吧?

    「咦?天上掉下來的狗屎你也要?」

    「……可愛的女孩。」

    「可憐沒人愛?」

    「……清純少女。」

    「單蠢又少根筋的女人?」

    克裡斯默然半晌,突然轉向奧文。

    「老哥,請問老嫂說的究竟是哪一國話?」

    奧文失聲大笑,方蕾笑得無辜。

    「中國話呀!」

    「那為什麼不管我怎麼講都不對?」

    「我們有代溝嘛!」

    「……我投降!」

    克裡斯垂頭喪氣的低頭吃他的黑啤酒牛肉,芙安娜同情的探過頭來。

    「叔叔,媽咪也欺負你嗎?」

    「對,你媽咪欺負我,」克裡斯咬牙切齒的恨恨道。

    「那我們一起叫爸爸欺負媽咪嘛!」芙安娜建議。

    靜了一會兒,克裡斯猛然抬頭,唇掛詭譎的笑,眼神曖昧的在奧文與方蕾身上來回轉。

    「不,不用我們說,你爸爸也會『欺負』你媽咪,每天晚上!」

    「真的?爸爸怎麼欺負媽咪?」

    「嘿嘿嘿,你爸爸他會讓你媽咪叫得好大聲,好淒……」

    「克裡斯,明天你就可以到台灣的姨婆那兒報到了!」

    「誒誒誒?老哥,不……不要吧!我錯了,老哥,饒了我吧,老哥,饒了我吧……」

    上帝,他是白癡嗎?

    惹了老虎還不夠,又去惹翻獅子,他死定了,

    「我錯了,老哥,饒了我吧……」

    「明天!」

    「老哥啊……」

    比利時的國慶是在七月二十一 日,在這天通常都會舉行一系列盛大的慶祝活動,而國王與王后在布魯塞爾閱兵場進行的國慶閱兵更將慶祝活動推向高潮,日落之後,皇宮裡舉行的晚宴又是另一場高潮……

    「這裡就交給我們吧,艾默德,你得先去皇宮幫忙接待各國貴賓,這是你的責任。」

    望著老夫人,不知為何,奧文心頭隱隱有幾分不安。「我想帶小蕾一起去。」

    「你是說你還要在這裡等兩、三個鐘頭?」

    「還要兩、三個鐘頭?」奧文有點吃驚。

    「當然,女人做頭髮、化妝本來就是一件很花時間的工作。」

    奧文遲疑一下,「好吧,我先去。」他扶起方蕾的下巴。「小蕾,有任何問題立刻打手機給我,嗯?」

    「OK!OK!」方蕾揚起安撫的笑。「你先去吧,你不能撇開責任不管。」

    奧文點點頭,低頭親她一下,這才轉身大步離去。

    眼見奧文總算被支使開,老夫人不由咧嘴笑開來,再轉往方蕾,眼神顯然不懷好意。

    「好了,快坐下來讓美容師幫你做頭髮、化妝吧!」

    「祖母你們呢?」方蕾也帶著戒慎的心情防備有詐。

    「跟你一樣,我們也要做頭髮、化妝呀!」

    但是三個鐘頭後,當方蕾好不容易又保養又化妝又做好頭髮,轉頭一看,老夫人她們都不見了。

    「老夫人她們呢?」她急問美容師。

    「她們先走了。」美容師的表情很奇怪。「老夫人說不知道王妃您還要多久,所以她們先走了。」

    先走了?

    「請等一下,她們先走沒關係,但我的禮服呢?」

    「她們……」美容師不安的移開目光。「帶走了。」

    「……首飾?」

    「也……帶走了。」

    方蕾深呼吸兩下。「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美容師垂首不敢看她。「老夫人不准我說。」

    方蕾點點頭,不打算對美容師發脾氣,就算她飆到天崩地裂也沒用,這種時候最好向人求救,於是她鎮定的掏出手機,按下奧文的手機號碼。可是……

    「喂,奧文嗎?是我,我……」

    「不,是我。」

    方蕾呆了呆,有點茫然的看了一下手機,再放回耳際。

    「莉莉安,是你?奧文的手機怎會在你那裡?」

    「……」

    心頭一沉,「你們偷來的?」方蕾戰戰兢兢的問。

    「……」

    方蕾嚥了口唾沫。「也就是說,你不打算幫我叫奧文?」

    「……對不起,但是,老夫人說得對,你配不上艾默德。」

    「你就配得上他?」

    「起碼,在今晚這種宴會裡,我在他身邊比你在他身邊更適合。」

    方蕾閉了閉眼,極力按下憤怒的心情。「我明白了,你們要讓我沒辦法趕去參加宴會,然後由你來代替我陪在奧文身邊,或許陛下就會認為你比我更適合做奧文的妻子。」

    「你不這麼覺得嗎?」

    方蕾冷笑。「莉莉安,你似乎忽略了一個重點,奧文並不喜歡你那種女人。」

    「但我已知道他喜歡哪種女人,我會努力改變我自己成為另一個你。」

    「你永遠不可能變成像我這種女人。」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絕不可能做你現在做的這種卑鄙的事,」

    「……我只會做這一次。」

    「所以我說你絕不可能變成我,因為就算有人要我的命,我也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我只做這一次。」

    方蕾又深呼吸幾下,知道自已不可能說服對方了。

    「好,隨便你,不過我要告訴你,我絕不會讓你們如願的,然後,你們就等著奧文發怒的後果吧!」關上手機,她又拚命深呼吸,想要讓自己更冷靜下來。

    好,現在她該怎麼辦?

    頭髮,沒問題,化妝,沒問題;但沒有禮服、沒有首飾、沒有鞋子,總之,所有該穿戴到身上來的都沒有,

    她總不能光著身子去吧?

    雖然她還有一些穿過的禮服,但都不適合這種場合,元旦那件穿過了不能再穿……等等!

    由於擔心祖母什麼都沒幫她準備,或準備得不夠恰當,奧文特地為她訂做了一件非常高雅迷人的禮服和高跟鞋,還有搭配的成套鑽石首飾,現在,禮服和高跟鞋正好可以派上用場,可是沒想到終究要穿上這件禮服,奧文也就沒有把那套首飾拿回家,這麼一來,她就沒有可搭配的首飾了……

    算了,先回家再說!

    於是,她匆匆忙忙趕回家,先穿上禮服,套上高跟鞋,再把放在家中保險箱裡的首飾全拿出來放在床上,然後,她苦笑。

    現在才知道她的首飾少得可憐!

    只有那套「浪漫之心」的項鏈和耳墜,元旦時配戴的另一套珍珠首飾,還有一顆黑鑽,再加上今年結婚週年紀念日時,奧文送她的一枚鑽石戒指——以補償當初結婚時,他只給她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金戒指。

    就這樣,沒了!

    「浪漫之心」的項鏈和耳墜並不搭配她身上穿的禮服,元旦時用過的首飾也不能再用,至於黑鑽,單只一枚烏漆嘛黑的石頭又能管什麼用?不能戴、不能掛也不能別在哪裡,難不成要用膠水黏在身上?

    可惡,她究竟該怎麼辦?

    她瞪著那些首飾,攢緊眉頭苦思半天,終於,她毅然拿起那對粉紅鑽耳環,下狠心把下面的粉紅鑽長耳墜拆下來,只剩下一對小小的鑽石耳環;再拿起那條「浪漫之心」的項鏈,硬扯下「浪漫之心」,另一手揀起那枚黑鑽,來回看來看去。

    她該如何把它們連綴起來呢?

    「媽咪,爸爸怎麼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呢?」

    方蕾抬眸,見芙安娜在門口探頭探腦,忽地靈機一動。

    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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