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要參加舞會,方蕾卻什麼都沒準備,因為奧文順帶也給她寄來了一張紅門沙龍的美容券,說是只要按時到那裡,自然有人會替她打扮好。
整整四個鐘頭飽受凌虐之後,美容師總算願意開恩放過她了。
不過憑良心說,很值得,她從來沒有如此迷人過,合身的晚禮服與高跟鞋彷彿刻意訂製的,斜攏一邊的高雅髮式使她愕然驚覺自己竟有如此優美的頸項曲線,恰到好處的化妝將她五官上的優點更凸顯出來,她幾乎認不得自己了。
「夫人,請等一下,」
不會吧,酷刑還沒結束嗎!
方蕾戰戰兢兢地回過身去,見那位負責替她打扮的美容師,正從一位身著西裝禮服的男士手裡接過一支首飾盒。
「夫人,還有首飾呢!」
又過十分鐘,她終於得以脫身走出紅門沙龍,還是那位專程送首飾來給她的男士護送她出來的,而沙龍外,竟還有一部那種長得像蜈蚣的加長型轎車在等候要送她到世上任何地方去。
「不敢相信!」
她一邊咕噥一邊爬上車,兩眼睜得更大,不可思議地環視車內附設的電視、音響、小冰箱、小酒櫃。
「上帝,報這麼多公帳,他真的不怕被上司抓包嗎?」
轎車先到飯店去接其他人,再把他們送到會場,位於長島的一楝私人宅邸,寬敞豪華得讓人張口結舌。
方蕾知道,他們相當搶眼,方蓮一身俗麗的金色禮服,倒很符合她的本質;方燕紅得像燃燒的火,方麗是沉靜的藍,方珊穿著橘色小禮服,十分俏麗;而莉絲是一席黑色露胸禮服,令人目不轉睛。
但最特別的是她。
起初,她還不敢穿上這件低胸無肩晚禮服,一來是坦露的範圍實在太大了,二來是唯恐穿上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往下掉,美容師又哄又騙才讓她穿上,旋即恍悟這件禮服真的很適合她。
造型簡單的絲緞白禮服恰到好處的凸顯出她迷人的身材,身後還垂綴以褶襉長擺,顯得非常優雅大方,但最別緻的是自肩上垂下的淡粉紅色薄紗,使她看上去既浪漫又亮麗,有成熟女人的嫵媚,也有妙齡少女的青春魅力。
不過……
「大家幹嘛一直瞪著我們看?」
對,他們是很搶眼,但盈庭的名流賓客裡,他們絕不是會場中最出色的,對,她是很特別,但衣香鬢影間,她絕不是會場中最美麗的;所以,大家為什麼一直瞪著他們看?
從他們進入大廳開始,所有賓客們就對他們行注目禮,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實在想不透,他們只好避到角落邊兒去,沒想到那些視線依然緊跟著他們移動,就像指南針一樣,磁場轉到哪裡,針頭就盯到哪裡,使他們忍不住低頭往自己身上看。
不會是哪裡裂開,或者破了一個洞吧?
「不,他們不是在看我們,而是在看你!」
「我?」方蕾愕然指住自己的鼻子,兩眼看回那些瞪著他們看的人,發現二伯說的沒錯,那些人看的果然是她。「為……為什麼是我?」難道她有什麼自己也不知道的神奇魔力嗎?
「少在那邊自我陶醉了!」看來方蓮察覺到是什麼不對了。「喏,看看你自己的脖子吧,那是什麼?」
方蕾低頭再看,垂在胸脯上方的是一條非常簡單的鑽石項鏈,中間綴著一枚橄欖型鑽石,下面再墜著一枚心型粉紅鑽,以鑽石的計量單位來看,橄欖型鑽石約有二、三十克拉,而心型粉紅鑽起碼有一百克拉以上。
「項鏈啊!」她抬起頭來,一臉得意。「瞧,很搭我的禮服吧!」再指指雙耳上那對由細長型粉紅鑽綴連而垂墜至肩的耳環。「還有這個,聽說是現在最流行的樣式哦,」
方蓮猛翻白眼。「那是假的吧?」
「當然是假的,我老公可買不起這麼奢華的真鑽,那又怎樣?」方蕾莫名其妙地反問:「你們戴的首飾不也是假的,為什麼我就不可以戴假的?」
「因為今天來的客人起碼有一半是那些鑒賞過粉紅鑽展示會的批發商,」方蓮咬牙切齒的說:「你什麼不好戴,偏偏戴粉紅色的假鑽來出醜,還戴這麼大顆,老天,我真替你丟臉,還不快拿掉!」
「才不要!」方蕾雙手護住胸前的粉紅鑽墜,退後兩步。「我老公難得送我首飾,假的也好,丟臉也沒關係,我一定要戴著!」
「你……」
「算了!」方二伯拉回方蓮,用下巴指指其他客人。「你們這樣吵更難看!」
方蓮很不甘心的轉開頭去,方蕾更不甘心。
「真是莫名其妙,我戴假鑽關你什麼事了?」
方蓮咬著牙不理她,卻換上方燕故作天真的咕噥了一句。
「原來堂姊夫是那種人啊!」
明知不會有什麼好回答,方蕾仍忍不住脫口問:「哪種人?」
「專門占公司的便宜,卻連顆小鑽石也捨不得買給你的人呀,」
方蕾不禁臉紅了一下,因為方燕說她老公占公司便宜是事實。
「我們家沒有那種閒錢買奢侈品,告訴你,他的負擔很重的!」
「什麼負擔?」方燕斜睨著她,眼神透出惡意的光芒。「養小老婆,還是私生子?」
「少白目了,才沒有那種事呢,是好多親戚要靠他照顧!」方蕾憤慨地辯駁。
「是喔?誰知道是哪種親戚,」方燕輕蔑的哼一聲。「我才告訴你,外頭開銷愈大就愈可疑,真是小老婆的話,他絕不會讓你知道,你沒聽說過嗎?老婆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老公在外面有小公館的人。你以為他真的什麼事都會告訴你?少在那邊妄想了!」
「我當然知道,他的事我全都知道,」方蕾很有自信地駁回方燕的胡扯。「他從不隱瞞我任何事!」
「是喔?真令人懷疑!」
「不用懷疑,就是這樣!」方蕾的自信又自動增值千百倍。
方燕聳聳肩,眼睛又斜睨過來。「姊夫到底是幹什麼的?」
「上班啊,不過他常常出差就是了。」
「我是說,他的公司是幹什麼的?」
「是……」才說了一個字,跟答案完全無關的字,方蕾就傻住了。
上帝,她居然不知道老公的公司是幹什麼的!
幾秒鐘前才剛剛誇下海口說老公的任何事她都知道,現在不過一個問題就問得她啞口無言,半滴口水都吐不出來,連鼻涕都沒有。
不,絕不能讓他們知道,不然一定會被他們嘲笑到死!
被任何人笑死都沒關係,但就是他們,包括大伯、二伯、方蓮、方燕、方麗和方珊,打死她也不給他們有機會嘲弄她!
於是,她卯起來壓搾腦汁,威脅腦細胞用最快的速度給她一個答案,不然就當場處死它們。
半晌後,好不容易終於給她硬擠出一個回答來。
「他們公司是買賣骨董的!」看他們那楝跟博物館一樣的公司,八成是。
「難怪,骨董商確實得經常出差。」方麗低喃。
「對,對,所以他才會認識這些珠寶商,」方蕾再追加下文,愈講愈有信心。
「很多珠寶都是屬於骨董類的。」老公一定是骨董商沒錯的啦!
「經常出差是吧?搞不好是到小老婆那兒哦!」方燕依然沒好話。
「絕沒有可能!」方蕾斬釘截鐵的否定。「他沒有小老婆,沒有私生子,他的事我一清二楚,絕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勾當!」
「你確定你對姊夫的瞭解都沒有問題?」
方燕似嘲訕又似譏笑的語氣—聽得方蕾一肚子不爽,當場發下「毒」誓。
「絕不會有錯,不然我替你洗三年馬桶!」
她的毒誓一說完,才剛聽到天上打下一記響雷,方大伯的低吼也呼應著咆哮過來。
「你們兩個別吵了,快看,那位雙蕾鑽石集團總公司的行銷經理來了!」
幾雙眼不約而同移向同一個目標。
一見到方大伯所指的人,方蕾先就怔了一怔。「是他?」
方大伯猛然轉過頭來,惡狠狠地問:「你認識他?」
「我……」方蕾遲疑一下。「認錯人了吧!」雖然那人真的很像那位拿首飾到紅門沙龍給她戴的人,不過,肯定是她認錯了。「剩下的都是你們自己的事,我肚子餓了,要去找點東西來慰勞我的腸胃了!」
雖說是舞會,但通常都要先吃飽了才有體力跳舞。
於是,方蕾偕同莉絲、泰曼與馬克一起到自助餐檯拿食物,然後換到另一個角落坐下來吃,一邊欣賞方家的人想盡辦法企圖接近那位行銷經理。
說她出醜?
哼,照她來看,真正出醜的是他們自己!
舞會時間都已經過去將近大半了,但奧文一直沒有出現,眼看其他三人跳舞跳得好不愉快,而她卻擦一下地板都沒有,不是沒人來請她,而是她想和老公共享第一支舞。
「可惡,他再不來,我就要和別人好好『玩玩』了!」方蕾惱怒的嘀嘀咕咕,轉個眼,開始呻吟。「上帝,他們又想幹什麼?」
只見那一票打敗仗的方家人,哪兒不好去,偏偏垂頭喪氣的往她這兒來。
「他真難接近!」
方大伯、方二伯同樣沮喪的落在她身旁的座位,其他人有的站有的也坐下來。
「想也知道,像你們這種想拉關係的人跟山一樣多,」方蕾喃喃咕噥。「他不卯起來逃開才怪!」
「小蕾,你不是說你老公也會來,不能請他幫個忙嗎?」方麗問。
「說是這麼說啦,但天知道他究竟趕不趕得回來?」方蕾歎道:「就算他趕來了又能如何?畢竟他是骨董商,跟這種非骨董類的鑽石商不可能有多少交集,總之,這種傷腦筋的事麻煩你們自己去想破頭,別賴到我身上來,OK?」
沒好氣的說完,她端起放在一旁的點心碟子埋頭專心吃起來,不想再跟他們多囉唆,卻擋不住惱人的噪音硬鑽入她耳際嗡嗡叫。
「爸,現在怎麼辦?」方蓮的聲音。
「不是叫你去請他跳舞嗎?」方大伯的聲音。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可是他就跟拒絕別人一樣拒絕我,說是有公事要談,我又能怎樣?」
「阿燕?」
「饒了我吧,爸爸,姊都不行了,哪裡還輪得到我!」方燕的聲音。
「阿麗?」
「大伯,我……我想他不太適合我。」方麗的聲音。
「我是要你去和他跳舞拉關係,又不是要你找對象,你……算了,阿珊?」
「對不起,大伯,我跟三十歲以上的人有代溝。」方珊的聲音。
方蕾差點失笑,忙又吞回去。
「混蛋,你們這個不行,那個也不行,我……」
「慢著,大哥,你看看剛來的人是誰?」二伯的聲音異常興奮。
事實上,不只他興奮,整個大廳都彷彿開水滾了般沸騰起來,鬧烘烘的一片,不曉得是什麼大人物出現,方蕾正想抬頭恩賜一眼……
「老天,是雙蕾鑽石集團的總裁!」大伯驚呼。
呿,貝克漢她就有興趣了,可惜不是。
方蕾剛抬起一半的頭又垂落下去。
「沒聽說他要來啊,!」二伯疑惑的聲音。「為什麼會突然出現?」
「你管他為什麼出現的,重要的是,我們又多一個機會了!」大伯的聲音。
「我可不這麼認為,在我來看,我們連接近他二十公尺範圍之內都有問題!」
「我們男人不行,叫阿蓮她們去總有一點機會吧?」
「那你就錯了,大哥,你可知道有多少女人千方百計企圖擄獲他,成為他身邊最特別的女人嗎?告訴你,數不清,但是,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因為恩斯特總裁已經結過婚了……」
請暫停,他們在說誰?
方蕾疑惑地停下叉子。是不是她的耳朵太久沒拿吸塵器來吸一吸了,怎麼好像有點耳嗚?
「他對他的妻子很忠實嗎?」
「更錯,恩斯特總裁是出了名的浪蕩公子,身邊女人一大票,超級名模、貴族千金、豪門小姐,哪一個不期待能代替他妻子成為恩斯特總裁夫人,但總是無法如願,他會分給你一點時間,卻不會真的把你放在心上……」
恩斯特?不會那麼巧吧?
方蕾愈聽愈狐疑了。
「那像我們阿蓮這種普通人家的女孩子,人家不就根本看不進眼裡了?」
「那是當然。」
「不過他身後那位紳士看上去比恩斯特總裁更出色、更顯眼呢!」
「的確。」
「更奇怪的是,那位行銷經理只和恩斯特總裁打了一下招呼,反倒和那位紳士交談起來,態度異常恭謹,難道他也是雙蕾的人,譬如副總裁?」
「不,雙蕾沒有副總裁。」
現在他們到底在說誰?
方蕾遲疑著想抬頭去看……
「但他應該也是雙蕾的人吧?」
「以那位經理對他的敬慎態度來看,八成是,而且職位肯定不低。」
「那麼,既然恩斯特總裁太高檔,我們接近不了,換他也可以吧?」
「但他左手也戴著結婚戒指。」
「那又如何?恩斯特總裁也結過婚了,還不是照樣攬下一大票女人。」
「但他不像是那種會背著老婆在外面玩女人的男人。」
「這可難講,你沒發現嗎?他一直在看我們這邊……」
「那也不一定是看我們這邊。」
「是嗎?那麻煩你解釋一 下,他現在往我們這邊來是為什麼?」
話聽到這裡,方蕾猛然抬頭,愕然發現他們所說的那位恩斯特總裁果然是她認識的人——埃蒙特-恩斯特。
但更可怕的是那位原來跟在埃蒙特身後,此刻正朝這方向走來的紳士,一位黑髮藍眸,身材瘦高,穿著黑色半正式晚禮服的男士,透著古典風味的秀逸五官,由裡而外散發的高貴氣質,優雅而自信的翩翩丰采,完美的融合成一股成熟男性的神采魅力,流暢地展現出令人著迷的紳士風範。
沒錯,正是她的親親老公,艾默德-奧文-恩斯特。
一經確認那男人是誰,方蕾當場傻眼,腦海裡開始下大雪,兩秒鐘之內就變成白茫茫一片。
她的老公竟然不是骨董商,而是鑽石商?
「上帝,請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她呻吟著喃喃自語。
可是,那個「玩笑」仍然筆直的對著她走過來,毫不停頓的,於是,一個緊急意識遽然浮上心頭。
該死,她不想替方燕清洗三年馬桶!
這個想法比任何思緒都要來得激烈,使她在尚未完全消化那個令人駭異的事實之前,身體便動作得比腦筋還快,全然沒有經過任何思索,更別提審慎考慮,她猛然跳起來對那個男人怒吼。
「我不認識你,請不要再過來了,不然我告你性騷擾!」
話說完,她方才驚覺自己因太緊張而過度用力,這幾句話八成一路吼回比利時去了。
剎那間,整個舞會大廳都靜寂下來,連音樂聲也中斷了,那男人驟然止住腳步,臉上那副錯愕的表情,看得方蕾差點爆笑出來,雖然她真正想做的是就地挖出一個墓坑把自己埋進去。
時間一秒秒流逝,方蕾滿頭大汗嘩啦啦流,連臉上的表情都不知道該如何擺。
經過大半晌令人窒息的靜默之後,舞會主人與那位雙蕾鑽石集團的行銷經理才先後回過神,並匆匆趕過來。
堂堂雙蕾鑽石集團總裁的弟弟要被告性騷擾?
這太離譜了,就算他真的有意「騷擾」她,任何一個「正常」女人都應該感激涕零的欣然接受才是,怎會反要控告人家呢?
很可惜,他們並沒有機會表現一下處理緊急危機的才能,半途上便被擋下來。
奧文慢吞吞收回擋住他們的手臂,如海般蔚藍的眸子深深凝視她一眼,然後十分鎮定的微微躬身,非常紳士派的致歉。
「很抱歉,是我認錯人了,請原諒。」
見他道完歉後便轉身離開,方蕾暗暗鬆了口氣,但下一秒,她的神經緊繃度又被人硬扯高了。
「你你你……你究竟在搞什麼鬼?」方大伯氣急敗壞的怒罵。「他過來這裡並不一定是找你呀,為什麼要把他趕走?你這可惡的小鬼,是存心要破壞我們和他接觸的機會嗎?」
小鬼?
她都已經二十一歲,又是兩個孩子的老娘,竟然還叫她小鬼,他是不把她壓制到底就不爽快是不是?
「你們自己隨時都可以去找他呀!」方蕾滿不在乎地說。
「你認識他嗎?」方二伯向來比任何人都冷靜。
方蕾一驚,慌忙搖頭否認。「才不認識,」
「但他到底是誰?」方大伯疑惑地問。
「恩斯特總裁的弟弟,艾默德-奧文-恩斯特,」莉絲等三人也回來了,解開方大伯疑問的是泰曼。「已婚,有兩個孩子。」
方家那對貪心的兄弟雙眼頓時閃閃發亮起來。
「恩斯特總裁的弟弟?太好了!」後面那兩句不重要,可以當作沒聽到。
「好個屁!」方蕾低低咕噥。
「你說什麼?」
「沒,我在吐口水泡泡。」
方大伯橫她一眼,懶得理會她。「總之,現在我們有三個目標可以進攻……」
話還沒說完,馬上有人敲碎其中一個目標。
「兩個,」方蓮打岔道:「對那位行銷經理,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根本不跟我們說話!」
方大伯皺眉,繼而揮揮手。「沒關係,至少我們還有兩個……」
再一次,話還沒說完,又有人一腳踢飛另一個目標。
「一個,」方燕指指舞廳出入口。「看!」
所有視線動作一致的轉移方向,赫然發現在這短短幾分鐘之內,埃蒙特手臂上竟已掛著舞會裡最美麗的女人,正準備將她「帶出場」。
「動作還更快,一點時間都不浪費!」方蕾喃喃道。
方大伯咬咬牙。「好吧,只剩下一個,」最好不要又有人插嘴,不然他一定會當場活活掐死那個人。「所以我們更要努力,阿蓮,你……」
很不幸的,偏偏有人不怕死。
「我……我來吧……」
幸好不是有人要拿刀砍斷他最後的希望,而是有人自願上戰場。但……
「我願意設法……接近他。」
幾個字說得輕得不能再輕,卻聽得眾人張口結舌好像被雷劈,一片錯愕的目光刷一下定在方麗身上,好像有十幾盞探照燈一起映射在她頭上。
「你?!」
「我,呃,我喜歡他。」方麗赧紅了臉,吶吶道。
眾人更驚詫,難以相信向來纖細嫻靜的方麗,竟會冒出這種起碼要借給她一百顆膽子才說得出口的話。
明天太陽說不定會從北邊出來!
「小……小蕾告訴我不要太懦弱,所以……」方麗愈說愈羞澀,但仍堅持說下去。「這是我第一次對男人有這種心動的感覺,我……我想去試試看……」
很好,有進步,但為什麼是對她老公呢?
方蕾哭笑不得。「你不是懷孕了嗎?」
「我會拿掉它!」方麗不假思索地說。
聽她說得這樣冷酷,方蕾心裡不覺毛了一下。「你真的敢去?」
方麗堅定的點了一下頭。「那樣穩重自信又風度翩翩的紳士才是我夢想中的男人,我知道他會是最適合我的丈夫。」
丈夫?
她是失聰還是耳背?沒聽到他已結過婚了嗎?
眼看方麗毫不遲疑地朝大廳另一頭走去,對於她那種漫無限度滋生的勇氣,方蕾不禁讚佩萬分,但另一方面,她心裡也很不舒服,不管方麗是不是她姊姊,在這一刻裡,那也只是另一個覬覦她老公的女人。
而那一頭,奧文正在跟他的行銷經理講話,不時往她這邊瞥過來一眼,那麼遠的距離,他竟也能察覺到她不悅的心情,眉尾微挑,朝方麗瞄去一眼,若有所悟的撩一下嘴角,旋又轉回去專注於談話之中。
幾分鐘後,方麗回來了,失望又沮喪。
「他說還有一些公事得和經理討論。」
「是嗎?」方蓮望著大廳那一頭。「他好像已經討論完畢了呢,而且……上帝,他又往我們這邊過來了,」
「真的?」方麗驚喜地回過頭去。
「太好了,阿麗,要把握機會啊!」方大伯比她更振奮。
「阿麗,記住,男人通常不喜歡太叛逆的女人,知道嗎?」方二伯殷切交代。
「也說不定是來找我的呀!」方蓮吃味地嘟囔。
只有方蕾看得分明,她們誰也不是他的目標,而是她,當他的眼神一盯上她,她立刻解讀出他目光中的含義。
如果她不趕緊對他解釋清楚,他會當場對她再來一次先「用刑」再拷問!
不一會兒,奧文便站定在她面前,她仰起臉兒,再也不敢威脅說要告他性騷擾,只好呆呆的望住他,聽他用英文請她跳舞。
這是她第一次聽他說英文,透著濃濃的歐洲風味,十分迷人。
「小姐,我發誓絕不對你做出任何性騷擾的動作,所以,能陪我跳支舞嗎?」
是喔,不會性騷擾,頂多「用刑」而已。
「呃,好。」
溫馴的,方蕾把手放進奧文的掌心中,任由他牽著她步入舞池……
「現在,能告訴我為什麼我要被告性騷擾了嗎?」
奧文親暱地將方蕾擁在懷中隨著音樂晃動,他的手先扶在她背後使她緊貼在他胸前,然後移至她的臀部停住,非常曖昧的姿勢——百分之百的性騷擾,但她沒有注意到,一心在說服自己說害他那麼難堪並不是她的錯,罪魁禍首應該是他自己。
誰知心理建設才剛蓋出地基,就聽到他用那種疑惑的語氣質問她,方蕾險些失笑,但仍強硬的板起臉來。
「都是你的錯!」
「是嗎?!請解釋。」
「你為什麼從來沒告訴過我你是幹什麼勾當的?」
勾當?
他是走私還是販毒?
「那很重要嗎?」奧文淡然反問。
「當然重要!」方蕾重重點頭。
「哦?」奧文眼底悄然浮現一抹怪異神色。「為什麼?」
「因為……」
方蕾理直氣壯,振振有詞地說了大半天,奧文眼底的怪異神色也逐漸消失,換上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所以……所以……」順暢的說詞講到這裡突然扭捏起來。
「所以?」
「我……我說你是骨董商。」
「……」
「不准你露出牙齒白的地方給我看!」
「我沒有。」
「最好沒有。」
「所以,你為了弄錯我的工作而要告我性騷擾?」
「這……」方蕾又彆扭起來。「也不全然是啦……」
「那是什麼?」
「那是後來……」
又說了一會兒,方蕾終於說到之所以會造成這樁荒唐事件的重點。
「……我不想替小燕洗三年馬桶,不然我一定拉你去跟我一起洗!」
「……」
「再警告你一次,不准露出牙齒白的地方給我看!」
「……」
「我警告你,」
「……」
「靳文彥!」
冷不防的,奧文仰喉大笑了起來,眾賓客們不由驚愕的面面相覷,想不到那位外表看上去明明是個溫文內斂極有自制力的貴族紳士,竟會如此恣肆的放聲狂笑,而且是對著那個說要告他性騷擾的女人笑。
他是哪裡不對勁了?
「閉嘴,靳文彥,別給我穿幫了我警告你!」方蕾恨恨道。
「上帝,小蕾,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經二十一歲,還是兩個孩子的媽咪了?」
方蕾臉紅了一下。「那……那跟這無關啦,總之,我就是不想讓方家的人看扁我,不想讓方家的人嘲笑我,我……唉,你不懂啦!」
「我當然懂,」奧文低低歎息。「你忘了我的出身嗎?」
「但你還有父母疼愛你,弟妹尊敬你,也沒有人責備你害死了誰呀,」
奧文沉默片刻。
「的確。」他承認。「好吧,那麼你想如何?」
「今天把戲演完,反正舞會過後就不會再見面了。」方蕾胸有成竹地說。
「可以,但是我有條件……」扶在她臀部的手略一使力,使她更貼緊他。「我請你跳舞你就得跟我跳,還有,不准跟別的男人跳舞。」
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是霸道的,
「我根本沒有和其他任何人跳過啊,」方蕾嘟囔。「人家一直在等你來說!」
「我已經盡快趕來了。」
「哼,你再不來,我就要去跟別人『玩玩』了!」語畢,忽地往後退一些,低頭看胸前的粉紅鑽墜。「嘖,這顆鑽墜真的好大,壓得我好痛!不過……」她仰起臉兒,綻出甜蜜喜悅的笑。「這是你第一次送我首飾,我很喜歡,謝謝你!」
「送?」奧文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奇怪。「你不是不喜歡首飾嗎?」
「不是不喜歡,而是沒興趣。」把鑽墜挪開一邊,方蕾再貼回他胸前。「可是我總是個女人啊,不管是真貨或仿冒品,男人送女人首飾是天經地義的事,但你從來不送。此外,我也一直想不透你為什麼會挑上我做妻子,直到那天……」
她聳聳肩。「我和祖母對戰過一回之後,頓時恍悟你為什麼會挑上我做妻子,也明白為什麼你從不送我首飾……」
「哦?你以為是為什麼呢?」
「因為我有能力和祖母對抗,而你需要的正是一個強悍堅韌的妻子,所以你從來不送我首飾,因為你根本不把我當女人。」
奧文的眉宇間深深皺起千層摺。「那麼你認為我把你當成什麼了?」
「妻子,一個能夠和你並肩對抗祖母,並為你生兒育女的妻子,不是女人,只是妻子……」
方蕾的神情突然顯得有些傷感、有些落寞。
「你溫柔又體貼,十分包容我這個妻子,甚至像個父親一樣縱容我,但我一直感覺不到身為女人的驕傲,甚至在床上時,你都表現得那麼溫文冷靜,缺乏男人該有的熱情,好像只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做那種事,那使我無法不懷疑,除了我是個夠格的妻子之外,你是不是對我的女人部分一點都不感興趣?」
奧文沉默一下。
「我父親告訴過我,容易失控的男人是幼稚不成熟的。」
「但女人就是喜歡男人為她失控嘛!」方蕾嘟著嘴反駁。「這四年多的婚姻生活,我過得十分幸福,可是我依然覺得少了一點什麼,現在想來應該就是這一點,我們只是單純的丈夫與妻子,少了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熱情。」
奧文又維持靜默好半晌。
「很抱歉我似乎疏忽了一些事,但是我說我愛你,那是真誠的,你不會有所懷疑吧?」
「不會,不會,」方蕾又恢復開心的表情。「那回你像個瘋子似的把我抓到休息室裡當場脫褲子『修理』我,我就很清楚的感受到你的心意了,那也是我們結婚後,我頭一次感覺到有種身為女人的驕傲,告訴你,那種感覺真的超棒,」
聞言,奧文溢出呻吟。「上帝,我一直很後悔那回的失控!」
「不用後悔,不用後悔,」方蕾安慰他。「我喜歡,真的喜歡,」
唇瓣貼在她的秀髮上,他低問:「那麼這副首飾,你也喜歡?」
「非常喜歡,簡單大方,正合我的個性!」方蕾喜滋滋的承認。「還有這件禮服,Gee,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包裝得這麼精緻呢!」
奧文莞爾。「以後我會常常送你首飾。」
「那就不必了,我又沒有機會戴。」方蕾不太感興趣地說。
「正好相反,以後你要戴首飾的機會可多了!」奧文歎息著喃喃咕噥。
「呃?」
「沒什麼,我是說,今晚舞會上的仕女們一定非常羨慕你,你知道,這顆粉紅鑽可是第一次出現在社交場合之中。」
「……恩斯特先生,請你告訴我,這顆粉紅鑽不是展示會上那顆一百零九克林的『浪漫之心』!」
「是。」
「……恩斯特先生,我命令你告訴我不是,」
「但它是。」
「……TMD!」
難怪他們一到,那些賓客們的眼睛就咬住她的項鏈不放,因為他們馬上認出那正是那顆一百零九克拉的「浪漫之心」,只有她和莉絲三人以及方家人不知道,還傻傻的以為人家是在嘲笑她。
「我能不能現在拿掉項鏈?」
「不准!」
「Shit!」
三支舞過後,奧文才護送方蕾回到方家人那邊,轉頭立刻找到那位行銷經理,下達一項新指示。
「自拍賣名單中剔除掉那顆『浪漫之心』。」
「咦?但您不是說僅是借戴一天而已,況且已經有許多位客戶表示一定會下標,拍賣價格肯定會超出我們的預計許多,為什麼要……」
「因為我已經把它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