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米爾,是我的錯覺嗎?」
司徒菁疑惑地打量他的長發。
「你的頭發和眼睛的顏色是不是變深了?」
「有嗎?我不覺得呀!」
「哦!」司徒菁聳聳肩,決定是她的錯覺,繼續比對基因序列。
亞米爾在她身邊坐下。「菁菁。」
「嗯?」
「你快開學了是不是?」
「沒差啊!我是修博士學位,只要去跟指導教授討論一下論文主題和大概內容,再定下四次指導時間,其他都由我自己來,也不必去上什麼課嘛!」
「真輕松。」亞米爾喃喃道。
「不過……」司徒菁偏頭斜睨著他。「開學前我們可以找一天出去玩玩,你認為如何?」
兩眼驚訝地睜了睜,「奇跡!」亞米爾咕噥。「研究狂居然想要玩!」
攪拌棒立刻一頭敲過去。「什麼研究狂啊!人家是為了地球生命的延續而在努力奮斗耶!」
「是是是,」亞米爾揉著腦袋低頭認錯。「努力犧牲奉獻的偉大研究狂……」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步跳開。
「回來!」舉著攪拌棒,司徒菁連忙喚住正要沖出研究室的亞米爾。「你到底要不要出去玩嘛?」
如果只是考慮她自己,她根本不會浪費時間到外面四處亂晃,但她注意到亞米爾雖然已經逐漸放開心胸爽朗了許多,偶爾還是會在以為她沒注意時蹙眉煩惱些什麼,她不喜歡這樣。
「如果你有空的話,當然好啊!」
「好,那就決定……」司徒菁想了一下。「我們去參加牛津街大游行好了!」
「牛津街大游行?」亞米爾也想了一下,旋即臉色大變。「慢著,慢著,如果我沒有弄錯,那是同性戀大游行吧?」
「正適合你。」司徒菁笑得頑皮。「當然,我們也得變裝,我扮男人,你扮女人。」
亞米爾神情憤慨地大步走回來。「你居然叫我扮女人?」
「你不是肌肉男嘛!那就只好扮女人囉!」望著他那張跟女人一樣姣美的臉蛋,司徒菁直點頭。「反正我也要扮男人嘛!」
亞米爾無奈地搖搖頭。「你已經在扮男人啦!」
司徒菁一怔,旋即低頭往下一看……「欸,我怎麼又穿錯你的衣服了!」
亞米爾指指她的腳。「鞋子也錯啦!」
視線更往下,司徒菁不由得失笑。「哎呀,怎麼一只你的一只我的。」
「還不趕快去換!」
「好嘛、好嘛!」這些都是小事,干嘛計較這麼多嘛!
她起身走開兩步,忽地又轉回來,臉色狐疑地站到他面前,視線往上抬高20度對上他的眼。
「亞米爾。」
「干嘛?」亞米爾跟她一樣狐疑,不解她這樣貼在他面前有何用意?
「你……」司徒菁欲言又止地猶豫一下,隨即搖搖頭,決定這又是錯覺。「沒什麼。」她又走向門口,而後再度轉回來。「對了,差點忘了,你能不能給我幾顆卵?」
「卵?」亞米爾哭笑不得。「我是男人,你要跟我要卵?」
「可是……」司徒菁指指他的肚子。「你有啊!」
「沒有!」亞米爾斬釘截鐵的拒絕。
「喂!別那麼小氣嘛!就幾顆卵而已,有什麼關系?」司徒菁涎著臉央求。「放心啦!我會給你上麻醉,然後用取卵針通過你的陰道直達你的卵巢吸取你的卵子,保證不用動手術,也不會痛喔!」
他的陰道?他的卵巢?他的卵子?
亞米爾聽得快吐了。「沒有就是沒有,你就是把我的卵巢挖出來剖開也沒有!除了十六歲那年會排出一顆卵之外,凱農人一定得等到變成女人之後才會繼續排卵,這樣你懂了吧?」
「欸?」司徒菁呆住了。「可是你的精液裡有精子啊!」
「三個小時就完蛋了。」
「也對,我還在想說,」司徒菁喃喃道。「我們地球人的精子起碼還可以活三天的說,你們的精子居然這麼沒用,三個小時就……」
「凱農男人的精子可以活三個月。」
「……完蛋……耶!」司徒菁尖叫。「三個月?怎麼可能?」
亞米爾嘴角一撇。「沒辦法,凱農女人三年才成熟一顆卵,不這樣很難讓凱農女人懷孕。」
司徒菁怔忡片刻。
「可是……好奇怪,為什麼要……」
「這樣絕對不會造成人口爆炸。」
司徒菁眨了眨眼。「有道理!」
「當然,凱農人比地球人進化多了。」
司徒菁盯住他一會兒。「我可以幫你注射HCG(促進排卵)……」
銀眸大睜。「你想害死我?」
的確,地球人的HCG注射到外星人身上,誰知道會引起什麼奇怪反應。
「那我干脆把你的卵巢和子宮取出來,再縫合你的陰道,這樣你就可以成為貨真價實的男人了。」一舉兩得,她真是太聰明了!
亞米爾斜睨著她。「你會?」
「哈哈,」司徒菁揚起兩聲干笑,推了推眼鏡。「不會,不過我可以……」
「就算真的那麼做也沒用,我的身體會自動再生出另一副女性生殖器官。」
「再生?你會再生出另一副女性生殖器官?」司徒菁又傻住了。「因為你的基因機制?」他是蚯蚓嗎?還是壁虎?
「沒錯。」
「你不要告訴我,」司徒菁拚命眨眼。「如果你的手斷了也會再生出另一只手來?」
「的確會。」
哇塞,真的是蚯蚓外星人!
「其實地球人也有分化再生組織,只是功能太薄弱……」
胡說,地球人又不是蚯蚓,也不是壁虎!
「……譬如地球人受精卵的胚胎干細胞,還有……」
司徒菁不情不願地接下去,「骨髓干細胞。」該死,地球人也是蚯蚓!
亞米爾點點頭。
「沒錯,所以你應該可以清楚了解到,凱農人確實比地球人進化太多了。」
「……那麻煩你再多長兩只手出來,今天晚上你就可以自己按摩了!」
☆ ☆ ☆
事後想想,他們實在不應該去參加那場牛津街大游行,也就不會惹來那三個瘟神,差點使亞米爾墜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裡。
話說那天傍晚,司徒菁和亞米爾一起來到帕丁頓區的牛津街,由於是同性戀嘉年華的最後一天,結束前的最高潮,男同志、女同志,雙性戀、同性戀,變裝癖、酷兒,數十萬以上的人潮與色彩鮮艷的華麗隊伍爭相簇擁在狹長的牛津街上,狂歡的氣氛逐漸蔓延。
而後,隨著夜幕低垂,氣氛也High到了最高點,汽球飛舞旗幟飄揚,長長的花車,舉著各種標語的游行團體,以及誇大性征或調侃保守人士的奇裝異服競相展現他們最美麗、最特別的一晚。
上百輛的哈雷機車載著全身皮革勁裝,揮舞著彩虹旗的騎士噗噗噗呼嘯而去,華麗惹火的森巴女王和睫毛超長的修女跟著一擁而上,緊接著登場的是露臀警官和折翼天使……
「好炫!」抓緊眼鏡,司徒菁瞪大眼拚命看、仔細瞧,「不過……」回眸瞟一眼亞米爾,「雖然你沒有扮女人,還是比他們扮的女人更像個女人!」繼而一怔。「耶!你的鼻子以前有那麼高挺嗎?還有你的臉……你是不是胖了?」
「我胖了?」亞米爾摸索著自己的臉。「有嗎?」
難道又是錯覺?
她想,然後聳聳肩,決定依然是錯覺,視線又拉回去絢麗的隊伍上。
「待會兒他們還有個狂歡派對,我們去不去?」
深恐一個不小心把她給搞丟了,亞米爾的手臂環緊了她的腰。「你想去嗎?」
「你陪我我就去。」司徒菁說。「其實如果不是有你,我根本不會想要出來玩玩,既然出來了就徹底瘋狂一下,開學之後我就可以向玲子她們炫耀一下了!」
「那就跟他們走吧!」
誰也不知道他們是在哪裡被盯上的,狂歡派對是通宵達旦的,他們當然不可能捨命陪同志到底,半途就狼狽的逃出杜鵑窩,筋疲力盡的他們也沒注意到有人跟蹤,只想快快回家洗澡睡覺覺。
「我先上去放水,你快點上來,我們一起洗個泡泡浴再睡覺。」
留下司徒菁在樓下聽電話答錄機的留言,亞米爾徑自上樓去放泡泡水,順便替司徒菁准備隔天要穿的衣服,不然她老是會穿錯他的。
沒想到二十分鍾後,水都放好了,卻依然不見她的人影,他終於不耐煩地准備到三樓找她──那個研究狂肯定是又跑到研究室去天昏地暗了。
然而才走到樓梯處,他便驟然停下腳步,俯視挑高的玄關,臉色唰一下變得極為難看。
「亞米爾,好久不見,看來你過得很好啊!」
「你們怎麼找到我的?」亞米爾恨恨地瞪住那三個大胡子,咬牙切齒地問。
「那就得問問你剛從哪裡回來的囉!」
估計錯誤,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敢回到雪梨來找他!
「該死!」亞米爾詛咒著瞪住中間的大胡子,那高大孔武的身軀幾乎是司徒菁的兩倍寬大,他仿佛抓著一只小貓咪似的將司徒菁掌握在手中。「放了她,阿肯,她與我們無關。」
阿肯慢吞吞地搖搖頭。「不,她與我們無關,但與你有關。」
雙拳緊握。「你想如何?」
「很簡單,跟我們回去,乖乖做我們的女人,否則……」阿肯咧出陰郁的笑。「我們只好再拿她來試試看地球女人到底能不能為我們凱農人生育。」
憎厭浮上他的眼,掠過心頭的卻是恐懼,「就像你們擄掠的那些地球女人?讓所有人奸淫她們至半死再放了她們?」亞米爾憤怒地叫。「她們也是人啊!你們憑什麼這樣蹂躪她們?」
「你以為我們願意嗎?」阿肯更凶惡地吼回來。「如果不是不得已,我們又怎會願意讓地球人這種低級生物來為我們生孩子,但是我們只剩下一個女人了,為了種族生存,我們必須這麼做!」
「有蒂麗娜夠了!」
「怎會夠?我們每個人都想留下自己的孩子,她一個人哪有辦法為所有人各生一個孩子?別忘了,她三年才能生一個,每一個凱農女人一生中也只有十三次生育的機會啊!」
「只要能延續種族就夠了,為什麼一定要堅持所有人都要留下自己的孩子?」
阿肯哼了哼。「你在明知故問嗎?這是凱農男人的本能,無論如何,每個凱農男人至少都要留下一個後代,這是無法違抗的本能,所以你們八個必須作我們的女人,以便盡量為我們所有的人留下後代!」
「我不想作女人!」亞米爾怒吼。
「是嗎?」阿肯冷笑。「那我們只好……」
粗大的手掌倏地握住司徒菁的胸部,被布條蒙住嘴的司徒菁無法叫出聲,雙手因繩索的束縛也無能反抗,只能既驚又怒地瞠大眼,然而在瞧見震怒的亞米爾輕盈地翻過欄桿自二樓一躍而下,仿佛從矮凳子跳到地上那般輕松時,驀地又轉為不可思議的目光。
好厲害!
「站住!」另外兩個大胡子即刻搶到司徒菁前面阻擋亞米爾。
如果可以的話,亞米爾實在很想卯起來跟他們拚個你死我活,但他更清楚自己絕對敵不過他們,一個不小心還會惹火他們,屆時第一個受傷害的必然是司徒菁,衡量過輕重之後,只好勉強自己按捺下焦慮的心。
「阿肯,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毫無轉圜余地的回答。
咬緊牙根,亞米爾徐徐轉向司徒菁,與鏡片後那雙堅決反對的目光遙遙相對,銀眸中逐漸升起苦澀的無奈,鏡片後的黑眸驀然揚起凶狠的警告光芒,銀眸悄然垂下,司徒菁開始掙扎,拚命搖頭,嗚嗚嗚地大聲抗議。
「我答應,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司徒菁掙扎得更厲害,用頭撞,用腳踢抓住她的人,眼鏡掉了都不管,一徑狂怒地卯起來掙扎,但一切都是徒勞。
「什麼條件?」
「讓我再跟她過一夜,給我最後一次品嘗身為男人滋味的機會。明天……」亞米爾低低道。「隨便你們愛怎樣就怎樣!」
那三個大胡子相覷一眼。
「好。」
☆ ☆ ☆
兩人前後被粗魯地推入房裡,司徒菁立刻先去翻出備用眼鏡來戴上,再去抓起電話筒……
「咦?怎麼沒聲音?」
「電話線早就被剪斷了。」
「那……」司徒菁轉而沖向窗口探頭向下一望,隨即又縮回來。「該死!」
下面早已守著一個大胡子。
「如果我叫得夠大聲,不曉得會不會有人聽見?」司徒菁喃喃自語道。
「也許會,但是……」亞米爾悄然自後環抱住她。「你只有叫一聲的機會,守在門外的人便會撞進來壓制你,然後我會因此失去最後一次作男人的機會,菁菁,我不想變成這樣。」
「可是如果有人聽見的話……」
「你忘了嗎?今晚是狂歡嘉年華夜,什麼聲音都有,聽見的人會以為是酒醉的人在發瘋,就像剛剛我們在回來的路上碰見的那樣,所以他們根本不會理睬的。」
「但……」
亞米爾溫柔地將她轉過身來,如灰霧般深沉的銀眸愁郁地凝住她。
「菁菁,這是我最後一晚的機會了,連一分鍾我都不想浪費,我要牢牢記住你身上的每一寸曲線,仔細咀嚼自你身上得到的每一分滿足,菁菁,不要讓我失去這最後一次機會,好嗎?」
「可是……」哭喪著臉,司徒菁哽咽著,淚水悄然滑下。「我不要你變成女人嘛!」
「我也不想,但是……」他俯首輕輕吻去她的淚。「來吧!今晚我不想睡了,當然,你也不能睡,我要做到最後一秒鍾,使盡最後一分精力……」
☆ ☆ ☆
星光悄然隱沒,晨曦徐徐升起,瞬間,燦爛無比的光芒宛如慈藹的母親般擁抱住大地,溫柔地、耐心地呵護每一個生命,不管是多巨大,或者多渺小,大地上的所有一切都在它的懷抱裡。
又是嶄新的一天,卻也是亞米爾的最後一日,因為他即將被迫成為凱農人的女人,而且改名為雅米兒,亞米爾便再也不存在了。
只敲了兩下門,阿肯便徑自開門進入,與另兩個同伴圍在床邊,雙臂抱胸傲然俯視他們。
「好了,天亮了,你可以乖乖跟我們回去作我們的女人了吧?」
司徒菁早已服裝整齊地坐在床沿,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亞米爾卻仍一絲不掛地靠在床頭,被單掩住下半身,額上汗水涔涔,表情怪異到不行,像哭,又像笑,宛如星辰般璀璨的銀眸徐徐掃過床邊三個大胡子,然後,他的嘴角慢慢勾揚起來,掛上一抹帶著真誠歉意的滑稽笑容。
「這個……恐怕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阿肯臉色一沉,怒問:「為什麼?」
亞米爾聳聳肩,掀開被單露出他的下半身,三個大胡子不約而同地一怔,繼而臉色大變,齊聲發出淒慘的大叫。
「不!『雅米兒』不見了!怎會這樣?天哪,怎會這樣?」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亞米爾一本正經地回答。「當我正在進行第二回合攻防戰時,突然覺得痛得要死,只好丟盔棄甲狼狽投降,直至十分鍾前又突然不痛了,然後就變成這樣了,真的,我自己也覺得很意外呢!」
「怎麼可能?」阿肯暴跳如雷地大吼。
「她是地球女人啊!」另一個跟著大吼。
「你們也不是第一次呀!」第三個不落人後,吼得最大聲。
「為什麼?」三人異口同聲大吼。
亞米爾兩手一攤。「問倒我了!」
「該死,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阿肯那張毛毛臉猙獰得像大猩猩。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亞米爾致上最誠懇的歉意。
「你太可惡了!」另一個跟著怒叱。
「是,我還真是很可惡,不是嗎?」亞米爾好脾氣地容忍他們發洩怒氣。
「好狡猾!」第三個依然不甘落人後,忿忿怒吼。
「呃,這個嘛……恐怕我不能苟同,我也不知道結果會變成這樣啊!」
「你……」
「夠了!」阿肯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臉色比剛剛更難看。「沒有時間讓我們浪費了,我們必須立刻通知其他人,警告他們務必要更快找到其他那七個人,否則他們若是也跟亞米爾一樣……」
話不必說全,其他兩個人也明白了,三個人立刻氣急敗壞的跑了,而始終咬緊下唇硬憋住笑意的司徒菁這時才放縱自己失聲爆笑出來。
「天哪!你看到他們的表情沒有?太可笑了,他們……」
「先別高興,我的酷刑開始了!」
「呃?」笑聲噎住,司徒菁慌忙回過頭來,駭然見到亞米爾整個人抱著肚子縮成一團,五官痛苦的扭曲,汗如雨下,終於想起他曾經提起過的「酷刑」,不禁驚慌起來。「老天,很痛嗎?」
「該死的痛極了!」亞米爾咬牙切齒地說。
「那……那……我幫你打麻醉……」
「不行,轉化會停止。」
「那怎麼辦嘛?」
「你去做你的研究,不必管我!」
「可是……」
「快去!」
司徒菁沒有聽他的話離開,她固執地堅持非要陪伴在他身邊不可,然後不斷用冷毛巾為他擦拭,一次又一次……
☆ ☆ ☆
「你不是說要三十個小時嗎?」
倚在浴室門口,司徒菁對正在淋浴的亞米爾提出疑問。
「對。」
「那為什麼你只花了十個小時?」
「你問我,我問誰?」他比誰都更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唔……」司徒菁咬著手指頭沉吟。「也許……啊!你好了?來,快穿上衣服跟我到三樓去!」
十分鍾後,三樓研究室裡,亞米爾甫穿上的衣服又被司徒菁扒光了。
「嗯……190公分,長高20公分,肩寬和胸圍……增加8公分,臀部……縮減8公分,臂長……喂喂喂!我在幫你測量,你干嘛向我立正致敬……欸?小弟弟好像也長大了耶……哇!長大了3公分……」
兩個小時後,一樓餐廳裡,司徒菁拿著剛沖洗好的X光片子繞著餐桌來回走來走去,兩眼盯在X光片子上喃喃自語,亞米爾則把冰箱裡的食物統統搬出來據案大嚼,吃得好像整整餓了一年的肚子似的。
「……真厲害,你腹部裡的子宮、卵巢和輸卵管等女性生殖器官確實消失得一乾二淨,連一點渣渣也沒留下來給人家探聽。不過……」放下X光片子,她撫著下巴沉吟。「為什麼只長高20公分呢?還有,你的肩寬和胸圍雖然增加了,肌肉也變結實了,但也不像那幾個大胡子那麼巨大,你看上去依然是高高瘦瘦的,不過已經沒有那種纖細的感覺,壯實多了。還有……」
她突然趨身向前,很不雅觀地將整個上半身趴到餐桌上,仔細端詳亞米爾的臉龐。
「嗯嗯!你的臉型的確變得有力了,起碼大一號,輪廓加深,鼻子高挺,嘴巴加寬,現在是男性的俊美而不再是女性的秀麗,男人味十足,而且……天哪!你怎麼吃成這樣?你是豬啊?」
他不是吃得像豬,而是吃得比豬還狼狽。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覺得好餓好……好餓,比餓了一個月沒吃……吃東西更餓,這……」亞米爾一邊解釋,一邊還卯起來吃個不停。「這輩子從……從來沒這麼餓過!」
站直身,司徒菁又抓著下巴觀察他片刻。
「我知道了,你現在正在補充營養,身體突然改變那麼大,自然需要多補充一些食物,嗯嗯,那你就盡量吃吧!吃到滿意為止,不過記得明天要開單子讓瑪麗多補充一點食物。」
然後,她繼續走來走去喃喃自語。
「究竟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別人不行,你就可以呢?還有,為什麼我們得花費這麼久的時間,而不是一次就OK呢……啊!對了,之前我一直認為是錯覺,其實不是,我想你早就開始在改變了,嗯嗯,對,那不是錯覺……」
三個鍾頭後,二樓臥室裡──
「Stop!」
「什麼?」
「你是在親我吧?」
「……我認為是這樣。」
「那為什麼我覺得你是拿刷馬桶的鬃毛刷在刷我呢?」
「……我長胡子了。」
「去把胡子剃掉,否則休想碰我,我又不是馬桶!」
☆ ☆ ☆
翌日一大早,亞米爾尚未醒轉,司徒菁就獨自摸到研究室去參考資料做思考研判,不知過了多久,偶然抬頭,赫然見到亞米爾不知何時跑來倚在研究室門邊,司徒菁瞄了一下手表即訝異地問過去。
「你怎麼這麼早就上來了?」
「瑪麗來了。」
「哦,那正好,我想了好久終於想到可能的原因,你要不要聽聽看?」
「當然要!」亞米爾立刻拉條椅子到司徒菁身邊去坐。「好,說吧!」
司徒菁放下所有資料,轉過身來面對他。
「首先,我要先問你,你說你們剛來地球時花了三年才適應地球的環境,同時慢慢改變成現在的模樣,對吧?」
「對。」
「嗯!那應該是這樣,」司徒菁扶了一下眼鏡。「我想地球人對你們而言也是一種『新環境』,因此你必須先花一點時間慢慢適應我……」
「從哪裡適應?」
「從……」司徒菁兩眼飛開,咳了咳。「體液。」
亞米爾怔了怔,繼而恍然大悟。
「哦!你是說我家小弟弟去拜訪你家小妹妹的時候?」
司徒菁雙頰微泛上一點紅。「對啦、對啦,就是那個啦!」
亞米爾暗笑。「好好好,我了解了,請繼續。」
司徒菁又推了一下眼鏡。
「總之,等你適應了之後,你自然就為我改變了;也之所以你變成男人後不像那些大胡子那樣巨大,是因為你適應的是我,我是地球人,地球人不流行那麼巨大的個子,除非我也是摔角女選手,但我不是,我只是個小小的生物系學生,所以你改變成比較適合一般地球女人的尺寸。你想這樣應該可以解釋得過去吧?」
亞米爾連連眨了好幾下眼。「有道理,不過凱農男人為何不能讓地球女人懷孕?他們『適應』了起碼有一年以上了。」
「這個嘛!嗯……」司徒菁攢著眉頭思索了好半晌。「或許是因為凱農人雖然能夠適應任何環境,也隨時都在為適應環境而做改變,但成為男人或女人這種改變卻僅有一次機會,而凱農男人是為了凱農女人而變成男人的,所以他只能讓凱農女人懷孕。也就是說,現在只有雙性人可以選擇要適應凱農人或地球人,因為他尚未做過任何改變,但凱農男人已經適應了凱農女人,他無法再回頭了。」
說到這裡,她回身在剛剛的資料上挑出幾張。
「哪!你瞧,這是你原來精子的DNA數,六百六十條,應該也是那些凱農男人的精子DNA數,而這個,是你成為真正男人之後的精子DNA數,一千三百二十條三股螺旋染色體,最詭異的是,其中有二十三條單股螺旋DNA,這樣你能了解嗎?」
「因為你的卵子只有二十三條雙股螺旋DNA,換句話說……」亞米爾呢喃道。「我有可能使你懷孕?」
「對,」司徒菁頷首。「所以你們的凱農男人無法使地球女人懷孕,因為他們的精子DNA數在他們成為男人那一刻已經決定而無法改變了,同樣的道理,你也無法使凱農女人懷孕了。」
「無所謂、無所謂,」亞米爾笑吟吟地點點頭。「我只想讓你懷孕。」
「我才不想那麼快生孩子呢!不過……」司徒菁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上的資料。「為了證明我的理論是正確的,我們就來試試看你能不能讓我懷孕吧!」
亞米爾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
竟然有這種女人!
「唔……這樣說起來,孩子應該是百分之九十九跟你一模一樣才對,畢竟你的遺傳基因比我多上三十倍。不過呢……」司徒菁又在喃喃自語了。「也有可能在胎兒發育期間,你的DNA會為了配合我的DNA而做變動,所以也有可能不太一樣,嗯嗯嗯,有趣、有趣,到底結果是如何呢?還是生一個來看看吧!」
她在說書嗎?結果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真是被她打敗了!
「你後天要去學校了吧?」他已經沒興趣聽研究狂嘮叨她那套比長江更長的研究理論了。
「對啊!」司徒菁漫不經心地回道,心思又跑到手中的資料上去了。
「那好,」亞米爾起身走向小冰箱,打算找點食物來填肚子。「我可能要出遠門一趟。」
靜默三秒,司徒菁猛然抬頭。「你要去哪裡?」
「去找另外那七個人,」亞米爾蹲在小冰箱前,兩眼搜尋著什麼比較好吃。「我得去告訴他們如何成為男人。」
「你知道他們在哪裡?」
「只有一個,我曾經在某個地方碰見他,但是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裡。」
「我也要去!」司徒菁脫口道。
「你開學了。」
「給我三天時間就好!」
亞米爾回眼瞄了一下。「你捨得放下你的研究?」
「他們也是我的研究標的啊!」
司徒菁說得理所當然,亞米爾卻聽得銀眸驟睜,倏又瞇成兩條銀色細縫,然後慢吞吞地起身。
「你是說你也要他們脫光光給你測量?」
「是……」不過一個字而已,亞米爾的臉就唰一下拉長了,司徒菁連忙翻供。「呃,不是,你幫我測量也可以嘛!」哇,拉得好長,他的基因又在為「適應環境」而做改變了嗎?希望不是永久的改變,一張帥帥的臉拉那麼長真的很可惜耶!
亞米爾陰著臉不出聲,司徒菁趕緊過去安撫吃醋的外星人。
「不要這樣嘛!人家需要更多一點資料來做比對嘛!而且,你也需要我幫你開車不是嗎?」
「我會開車。」
「咦?真的?那……你沒有駕照也……」
「我有。」
「耶?你什麼時候去考的?」
「半個月前。」
「我怎麼不知道?」
「你忙著自言自語。」
司徒菁呆了呆,隨即咧出尷尬的傻笑。「我自己不知道嘛!哪,你讓我去,我保證以後不再自言自語了好不好?」
「等你不再自言自語之後,我再帶你去。」
「好……咦?不對,那樣就來不及了!亞米爾,不要這樣嘛,讓人家去嘛!好啦,好啦……」
亞米爾仍舊拉長著臉,心裡卻早已投降了。
原來地球男人這麼可憐,長得再高大也沒用,全是「外強中干」,女人隨便撒嬌幾句,男人就像奶油一樣融化了。唉!一千三百二十條DNA居然拚不過區區四十六條DNA,難怪她會拿蟑螂跟他比。
原來他跟蟑螂一樣,一腳就可以踩扁了!
☆ ☆ ☆
與指導教授爭論了整整三個小時,終於敲定博士論文主題,司徒菁快步走出教授辦公室,那三個死黨果然已在轉角處等她。
「走,吃午餐去!」
依然是那家雪梨大學附近的殖民地時期小屋餐廳,侍者一看到她們就臉色發白,懊惱沒有事先請假一天,轉身領客人入座時決定建議老板在餐廳裡准備幾副塑膠刀叉──起碼要有四副。
「告訴你們喔!我告訴我的未婚夫說我要留在這裡修到博士學位才回去,他就決定也要到這邊來修博士學位。」野村玲子得意洋洋地宣布重大新聞。
「真的?那他什麼時候過來?」
「兩天後。」
其他三個女孩子立刻興奮地決定要替她未婚夫打分數。
「我敢保證起碼有九十分以上,」野村玲子一副自信滿滿的模樣。「雖然他沒有婉婷的男朋友羅伯那麼高,可是他長得很帥喔!啊,說到羅伯,他有去新加坡找你嗎?」
「當然有,他說了會來就一定會來,我們還一起去韓國找月姬玩呢!」
「欸?偏心,怎麼不來找我?」野村玲子抗議。
「我有打電話去你家啊!可是你家的傭人說你們全家人去北海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難道要我到你家去恭恭敬敬地跪坐等候大小姐你的大駕不成?」
「哈哈,不好意思,我們二月初才回去。」野村玲子打著哈哈,趕緊轉開話題,免得被人追殺。「月姬,剛剛我有碰到威廉,他要我幫他問問你為什麼不肯答應他的約會?」
「因為……」金月姬慢吞吞地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果汁,再拿餐巾擦擦嘴。「我很討厭他那兩撇胡子。」
靜了靜,野村玲子與翁婉婷不約而同的失笑。
「的確,明明是娃娃臉還故意留兩撇胡子,真是很可笑。不過就算他剃光了胡子也沒用,月姬喜歡的不是那種型的,她喜歡的是成熟憂郁的美男子,對吧?」
「起碼月姬還有人追啊!可是……」
三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將目光聚集在司徒菁身上,後者正卯上勁兒拚上那盤淡水小龍蝦,突然發現聒噪聲消失了,納悶地抬眸,卻見三人六道視線全盯住她一個,不禁愕然。
「干嘛?」
「你不……」翁婉婷正待說她兩句,卻驚訝地發現她有點不一樣了。「咦?菁菁,誰幫你梳頭發的?還綁麻花辮呢!而且你的衣服……」兩眼上下打量。「對嘛!穿這樣才整齊嘛!是不是有誰去陪你一起住,你媽咪,還是嫂嫂?」
司徒菁聳聳肩,低頭繼續拚她的小龍蝦。「亞米爾。」
「亞米爾?」翁婉婷一臉茫然地對上其他兩副同樣茫然的臉。「那是誰?」
「我的同居男友。」
整整十秒鍾的寂靜後──
「同居男友?」
三人異口同聲發出仿佛指甲刮過玻璃般的尖銳叫聲,聽得司徒菁駭然抽了好幾個冷顫,四周食客有人噴水,有人扯喉,有人噎到,有人把龍蝦送到鄰桌客人的湯盤裡頭去,還有人惶恐地跳起來東張西望,侍者已經沖去抓住電話,准備通知警察來救命了。
「干嘛啦!」司徒菁直搓著身上的雞皮疙瘩。「你們可以有未婚夫,可以有男朋友,可以有人追,我就不能有個同居男友嗎?」
「那種睡在一起的同居?」
「對啊!就像婉婷跟羅伯一樣,不可以嗎?」她們可以,她就不可以,這就太沒道理了。
三人一陣交換眼色,又一次異口同聲,「不信!」
司徒菁用力推了一下眼鏡。「不信就到我家來看啊!」
不料三人半信半疑地跟隨司徒菁回家後,別說男人了,連公貓公狗公老鼠都不見半只,只見到司徒菁看完一張留言信箋後便發出宛如嬰兒似的嚎啕大哭。
「嗚嗚,他竟然給我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