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擺脫了那兩位瘟神,大家滿心以為這個問題應該可以到此為止,沒有想到要來的終歸要來,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最擔心的事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了。
「請問你們找誰?」
「對不起,有兩位危險人物跑到這附近來了,為了各位的安全,可以讓我們進去搜索一下嗎?」
愛美達心頭一震,但仍盡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靜。
「這種事我得問問先生,請你們等一下。」
大門一關上,大象的體積馬上以賽馬的速度疾奔向正屋,衝向迪卡斯的寢室,進門見迪卡斯在睡覺,立刻一把抓住龔以羚往外拉,再繼續跑。
「天……天哪!愛美達,什麼事啊?」
龔以羚覺得自己好像一面被頑童拉著跑的風箏,兩腳都無法著地的在空中飄揚,愛美達卻始終悶不吭聲,一路衝向起居室,見裡維拉、維克多與阿蓋得醫生正閒坐著「來一杯」,這才放開龔以羚,喘著氣大叫。
「來……來了,他們……來了!」
眾人一頭霧水,不曉得她在講什麼,更不解她在驚慌些什麼。
「誰來了呀?」
「研……研究所的人啊!」
可怕的傳染病迅速蔓延,一張驚慌的臉瞬間增殖為五張,十隻銅鈴眼瞪過來瞪過去,沒有一個人的呼吸是正常的。
「該……該死,他們怎麼還是來了!」
「他們怎麼知道那兩個傢伙曾經到過這兒?」
「是誰密告?」
最先回復鎮定的是老先生阿蓋得醫生。「有幾個人?」
「七個,六個大漢,一個四、五十歲的美國女人。」
「女人?怎麼會有女人?」裡維拉驚訝地脫口問。
「我怎麼知道。」愛美達咕噥。
「他們說什麼?」
「是她,那女人說有兩個危險人物跑到附近來,所以想進來搜索一下。」
「這樣嘛……」阿蓋得醫生習慣性地摸著鬍子。「我建議讓他們進來搜索,反正他們找的是那兩個傢伙,只要他們搜索過沒有,以後自然就不會再來找麻煩了,這樣我們不是可以放心了嗎?」
其它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終於先後表示同意。
「那麼,以琳,就由我們兩個去應付他們,記住,現在你是這宅子的女主人,有權做任何決定。還有,裡維拉和維克多你們兩個去找人,萬一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幫忙。」
片刻後,大門口──
「我丈夫是鬥牛士,他半個月前受傷,此刻正在休養,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騷擾。」
「我明白,夫人,但是為了各位的安全,最好還是讓我們進去搜索一下。」
「這樣嘛……」
龔以羚沉吟地望向阿蓋得醫生,後者則狐疑地望定美國女人手上的儀器。
「那是什麼?」
美國女人低眸瞄了一下。「哦!這是方便找那兩個人的儀器。」
「什麼樣的儀器?」阿蓋得醫生繼續追問。
「這是不久前才發展成功的儀器,在三百公尺之內,只要那兩人曾經在某處留下體液……呃!就是尿液,必定會顯現在這上面,我們便是據此追蹤。而這上面顯示府上留有那兩人的尿液,因此我們懷疑他們是否躲在府上。」
「這……可以追蹤任何人?」
「對,只要我們輸入那人的細胞基因組。」
龔以羚與阿蓋得對視一眼,後者若有似無地點了一下頭。
「好吧!不過……」龔以羚這才頷首同意。「我說過不希望有人騷擾到我丈夫,所以你進去可以,但其它人請在外面等候,若是真有問題,屆時我自然會讓他們進來幫忙。」
由於龔以羚的態度非常堅決,美國女人不得不同意。
之後的半個多鐘頭,在愛美達的引領之下,美國女人在宅子裡徹底地大肆搜索了一番,自然,什麼也沒找到,但那台儀器也證實了那兩個傢伙確實曾在宅子裡逗留過,所以當他們來到最後一間尚未搜索過的房間時,美國女人堅持一定要進去搜索。
「對不起,我丈夫正熟睡中,我不希望你進去吵醒他。何況裡面除了我丈夫之外,什麼也沒有,你到底要進去搜索什麼?」
「那兩個人非常狡猾,特別是其中之一的女人,她的身材非常嬌小,可能躲在任何地方,如果不讓我進去仔細搜索一下,我不可能放心!」
兩個女人又互不相讓地爭執了半天,最後在阿蓋得的眼神暗示下,龔以羚才退讓一步,希望能盡快結束此事。
「你可以進去,但你必須承諾絕對不可以吵醒我丈夫。」
美國女人果真守信,她在房裡上下仔細搜索,連天花板上的夾層也不放過,卻始終遠離床鋪三尺遠,直至最後一刻,在即將離開房間的前一刻,她無意中朝床上瞥去一眼,旋即愣住,若有所思地上前認真打量床上的人。
「你在幹什麼?」龔以羚不安地跟上去擋在她前面。「不是搜尋完畢了嗎?可以請了吧?如果你們打算留下來用午餐,很抱歉,我們沒有準備你們的份。」
「不,不,是他……」美國女人攢眉苦思。「我好像見過他……」
「那也不奇怪,他是鬥牛士,常常出現在電視上的。」龔以羚誇張地揮著手。
美國女人-怪地橫她一眼。「我從不看那種低俗的節目或新聞。」
了不起啊!
龔以羚無聲詛咒幾句。「可能別人在看的時候,你無意中瞄了幾眼。」
美國女人想了一下。「也許吧!那好吧,我走……」
聽美國女人好不容易終於出現欲待離去的口吻,龔以羚不禁暗自鬆了口氣,正想一腳踢她出去,就在這當兒,床上的人突然動了一下,旋即睜開眼睛,恰恰好對上即將移開的視線。
美國女人頓時抽了口氣,手上的儀器砰然落地,「上帝,是……是他!」她驚懼地低喃,繼而轉身就跑,但是出口早已被阿蓋得醫生和愛美達兩面牆堵住逃生之路,她不禁更為恐慌地扯高嗓門尖叫,「快!快逃啊!他是妖怪啊!」
阿蓋得醫生與愛美達同樣面無表情。
「你說誰是妖怪?」
「他呀!」美國女人回手指住床上的人,滿臉驚恐。「我……我不騙你們,他真的是妖怪,別以為他看上去好像是個正常人,其實他隨時都可能變身將我們所有人統統殺光,哦!天,說不定他也會吃人!」
「變身?」床上的人啼笑皆非地歎了口氣。「你是說這樣嗎?」刷的一下,他突然伸出佛萊迪的鋼爪抵住龔以羚的胸口。
龔以羚看也不看一眼,一掌啪的一下將那只笨爪子拍開。
「你少給我在那邊耍寶!」
「我沒有啊!」迪卡斯委屈地揉揉被拍痛的手。「我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你們吵醒,剛一睜眼又被人家罵妖怪,我……」
「你少囉唆!」龔以羚臉色
緊繃。「告訴我,你認識她嗎?」
「認識?」迪卡斯望著美國女人苦笑。「何止認識而已,我曾經認為她是我的母親。」
「是她?」龔以羚雙眉猛挑,冷哼。「這下子我就不必考慮太多,殺了她!」
美國女人不敢置信地驚喘,沒想到她口中的「妖怪」尚未動手,那個女人就搶著要殺她!
「以羚!」迪卡斯更是吃驚,沒想到自己才兩句話便引發她的殺機,他不禁氣急敗壞地大叫,「你不可以殺人!」
龔以羚根本不理會他。「你們認為呢?」
「如果讓她活著會危害到迪卡斯先生,我贊成。」愛美達不假思索地投出同意票。
「殺了她!」
「愛美達!」迪卡斯驚呼。殺機會傳染嗎?
阿蓋得醫生則神情嚴肅地凝住美國女人。「你能夠保守這個秘密嗎?」
「我?」美國女人大叫。「我為什麼要保守這個秘密,他是妖怪啊!」
「哦!那算了。」阿蓋得醫生無所謂地摸摸鬍子,泰然自若地宣佈他的判決,「殺了她!」語氣輕鬆得好像在說要捏死一隻螞蟻。
「阿……阿蓋得醫生!」迪卡斯嚇得差點噎住氣。「你們……你們都瘋了!」
就在這時,裡維拉和維克多也進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我們在門外就可以聽到迪卡斯的叫聲了。」
「你們,快,」迪卡斯急忙向難兄難弟求救。「阻止他們,他們想要殺人!」
「殺人?」裡維拉與維克多臉色大變,齊聲驚叫。「天哪!你們瘋了不成?」
「這個女人認識迪卡斯,」阿蓋得醫生神情自若地解釋。「而且不願意保守秘密。」
驚容瞬間消失不見,裡維拉與維克多相覷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時聳了聳肩。
「殺了她!」
迪卡斯險些昏倒。「你你你……你們不可以為我殺人,這……這……無論如何你們不可以殺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前兩天大家不是還大大反對龔以羚買兇殺人的企圖嗎?現在居然心同一致地要親自動手,大家都瘋了嗎?
「你放心,不必我們親自動手,」見他快急瘋了,維克多忙溫言安撫他。「只要我們放出風聲,說若是讓這女人活著的話,可憐的迪卡斯先生將會很悲慘,你看著好了,我敢保證最遲明天,他們七個人就不會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了。」
兩眼一翻,迪卡斯差點跳下床去揍他一拳,幸好龔以羚及時按住他,但他仍氣得紅了眼、白了發,獠牙竄出,五爪怒伸。
「竟敢拖其它人下水,我先殺了你!」
維克多吐吐舌頭。「哇,他氣瘋了!」
「你不要告訴他呀!瞞著他就好了嘛!」裡維拉小小聲說。
「裡維拉!」迪卡斯怒吼。
「你們兩個真是的,為什麼一定要讓迪卡斯先生氣成這樣。」愛美達忿忿斥責,邊急步上前去照拂迪卡斯。「從現在開始,無論你們打算如何解決他們,統統不准說出來。」
「愛美達,你……」迪卡斯已經氣到快沒力了,瞬間又恢復原狀──反正也嚇不了他們。「天哪,頭真痛!」他揉著額頭嘟囔。
「好吧,好吧!如果你真希望我們不要殺人,那我們就不殺人,」阿蓋得醫生忙道。「我們只要餓他們三天,再把他們扔到沙漠裡,不給他們半滴水,讓他們『自然』死亡,你覺得如何?」
迪卡斯面無表情地瞪住他。「『自然』死亡?」
「是是是,保證是『自然』死亡,這方法不錯吧?」
「不錯?」迪卡斯無語問天花板:到底是他的腦子有問題,還是他們的腦子有問題?
而適才還嚇得急忙要逃出去的美國女人愈聽愈是錯愕,已經忘了要逃命,只困惑不解於為何是「妖怪」在拚命阻止其它人殺她?其它人又是為什麼要為了「妖怪」殺她?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保護他?」
眾人各自相顧一眼。
「因為他是個白癡,沒有人保護他不行。」維克多歎著氣嘀咕。
「更精確的說法是,因為那傢伙是世上最愚蠢的濫好人,如果沒有人保護他,我看他根本活不了多久。」裡維拉嘟囔。
「因為他是個善良的好孩子。」阿蓋得醫生又習慣性地摸鬍子。
「因為迪卡斯先生是我們的恩人,」愛美達虔誠地低喃。「我們每一個人都願意為他付出生命。」
「因為我愛他。」龔以羚的回答最簡潔。
「可是他是妖怪呀!」美國女人衝口而出。
「他是不是妖怪你比誰都清楚。」龔以羚幡然變臉。「如果不是你們這些自私又變態的科學家,他會是這模樣嗎?」
美國女人窒了窒,「我……我們也是為了科學……」她掙扎著想為自己的不人道行為自辯。
「狗屎!」龔以羚嗤之以鼻地冷哼。「請別假借科學之名來美化你們的私慾,那真的很噁心告訴你!」
美國女人不自在地別開眼,隨即又拉回到迪卡斯那邊,若有所思。
「這麼說,他並不凶暴?」
「凶暴?」龔以羚輕蔑地翻了一下白眼。「那種詞可能適用於任何人身上,卻絕不可能用在他身上。」
「可是他會……會……」
「他早就能控制自如了,而且他那模樣根本是中看不中用,我們沒人拿它當一回事。」
「以羚!」迪卡斯抗議,其它人竊笑不已。
「是這樣嗎?」美國女人點著頭,眼神愈來愈燦亮。「這麼說來,他才是最接近成功的試驗品囉?嗯嗯嗯!那麼如果我們繼續在他身上做更多實驗,搜集更多的數據資料,成功就不遠了……」
她自顧自在那邊喃喃自語編織燦爛美好的遠景,全然沒注意到其它人開始呈現獅狼虎豹的殘忍表情。
「……或者我們也可以先做出他的複製人,當然要再稍做一點變化,譬如加上老虎、獅子或大象的基因,然後等我們不需要他的時候,再相互對調腦子看看能不能成功……」
「現在就殺了她!」五個人五聲咆哮。
「慢著,慢著!」眼見他們五人俱是一副打算立刻痛下殺手的表情,迪卡斯膽戰心驚地急忙喊停。「我……我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還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龔以羚氣勢洶洶地吼過來。
「當然有啊!你忘了嗎……」
☆ ☆ ☆
那六個大漢在宅外足足等候了一個多鐘頭,就在他們即將不耐煩地闖進去時,他們的博士終於出來了。
「既然博士已經找到了線索,那麼我們也不好久留,再見!」
「再見」一出口,大門即砰一聲關上,而原本一臉茫然的美國女人同時也震了震,彷彿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似的猛眨眼。
「博士?」
「嗯?啊,對了,你們準備一下,我們要到沙漠去。」
「沙漠?」
「是,那兩個人逃到沙漠去了……」
同一時刻,聚在迪卡斯房裡的人正忙著讚歎迪卡斯的方法實在厲害。
「……雖然我沒有辦法催眠像她那種意志堅強的女人,但只要替她注射適量的鎮定劑使她處於神志恍惚的狀態,如此一來,我就有辦法在她的下意識裡留下我的命令。」
「嘖,沒想到這麼簡單就解決了。」維克多好似有點遺憾沒有機會嘗嘗殺人的滋味。
「最高明的是迪卡斯還要她回研究所之後,設法偷偷毀去所有有關於他的檔案資料和檢體等,這就叫釜底抽薪,這樣一來,迪卡斯便不再存在於『捉妖』行動的名單中,往後不管他們還要捉人捉妖捉鬼也不必擔心他們會找上門來了。」龔以羚豎起大拇指。「厲害,真是厲害!」
「真的嗎?那就……」眉開眼笑的迪卡斯馬上得意忘形地嘟過嘴來。「獎勵一下?」
龔以羚又好氣又好笑地橫他一眼,不過還是親過去一下。
「就這樣?」
迪卡斯不甘心地再嘟過來一次,卻被龔以羚一記如來神掌推回去。
「好了,現在最麻煩的問題終於解決了,我們可以……」
「等等!」眼見今日的「娛樂活動」即將宣告截止,裡維拉趕緊舉手要求發言。
「我還有個最重要的問題希望能順便討論一下。」
「什麼事?」
龔以羚一問,裡維拉立刻朝迪卡斯看過去。
迪卡斯不禁怔了一下,指住自己的鼻子──又是我?
裡維拉點點頭──對,又是你!
「各位,我建議迪卡斯藉這個機會擺脫鬥牛士的身份。」
聞言,大家相覷一眼,「贊成!」異口同聲贊同。
「耶?這怎麼可以,」反倒是迪卡斯自己強烈反對。「我們還需要……」
「你閉嘴!」裡維拉頭一回如此凶悍,迪卡斯不禁意外得呆住。「你沒有資格反對,因為你不是我,你沒有經歷過那種可怕的經驗!」
他憤怒地大吼。「親眼見你被牛角頂在半空中兜風兜了半天,親眼見你肚子上開了一個大洞,我都可以看見你背後的風景了,嘴裡不停冒血還抓著我的手拚命叫我去找以琳……」
愛美達偷偷拭去眼角的淚水,龔以羚死命咬住下唇。
「……在救護車上,一會兒聽他們說你失血太快,一會兒又聽他們說你休克了,一會兒再聽他們說你的呼吸心跳愈來愈慢,事實上,到達醫院時,你的心跳呼吸都已經停止了。」
迪卡斯瑟縮一下,不敢吭聲。
「當時我的腦海裡浮現的是我被華瑞斯所有居民分屍餵狗的景象,如果不是我夠堅強的話,你還沒被送入手術室裡,我已經從醫院大樓跳下來自殺謝罪了!」裡維拉粗重地喘著氣。
「總之,打死我也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事,你們誰願意誰去支持他,我是堅決反對他再繼續做鬥牛士!」
「那……那是……」迪卡斯吶吶地垂下眼,不敢面對一屋子譴責的目光。「我只是……只是……」他歎息。「對不起嘛!我知道你們關心我,可是……可是我們還需要很多錢啊!」
「那也不能用你的命來換!」
「我保證下次不會了。」迪卡斯舉手發誓。
「誰信你!」裡維拉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你之前也都說你絕對不會出事,結果呢?」
「那……那是意外……」
「意外你個鬼!」
「但……」
始終默然無語的龔以羚突然橫臂阻止他們繼續漫無止境地你來我往。
「我知道哪兒有錢,很多很多錢,用不完的錢。」
「我也知道,銀行嘛!」維克多嘟囔。「難道要我們去搶銀行嗎?」
「不,是……」龔以羚表情怪異。「我可以用的錢。」
靜了幾秒,眾人不約而同發出驚呼聲。「你?」
「是,我,因為……」龔以羚垂眸盯住自己的手。「我爸爸很有錢,雖然全是從女人那兒得到的,他的第二任妻子曾經是排名世界最富有女人第十二位的富婆,在那女人因腦中風過世之後,所有的財產全落到他手裡,所以……」
她抬眸,眾人張口結舌地瞪住她。
「全球三十大富豪之一的龔承鴻就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