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孟大哥!」
劉小倩從廚房裡一路喊出來,正專心觀看錄像帶的孟逸月轉眼望去。
「什麼事!」
「阿振欺負我,快幫我罵他!」劉小倩恭敬的呈上狀紙。「人家只是切菜切得難看一點,他居然說我嫁不出去了!」
「女孩子連切菜都不會,誰敢娶你啊!」跟在後頭的裘振陽戲謔道。
「你看、你看!」劉小倩抓著孟逸月的手臂直搖。「罵他、孟大哥罵他!」
孟逸月笑了。「陽,人家是女孩子,不要老是這樣欺負人家嘛!何況現在都說男女平等了,女孩子也不一定要會下廚啊!」
裘振陽嘿一聲。「我的廚藝都一級棒了,她卻連切菜都不會,不乘機消遣一下多可惜啊!」
「那是因為你自己住嘛!」劉小倩反駁。「而且……」
廚房突然傳來一聲慘叫。
「啊~~救命啊!我切到手了啦」
劉小倩不覺噗哧失笑。「看,杜峰還不是一樣……不,他比我更遜,我是切得難看,他是連手也給切下去了!」
孟逸月瞧見小儒從廚房衝出來,拿了急救箱再衝回去,不由得擔心地站起來。
「好像很嚴重,要不要去看一下醫生比較好?」
裘振陽又把他按回去。
「別擔心,杜峰就是愛誇張,如果真的很嚴重的話,他自己會說的。」
就像在印證裘振陽的話似的,廚房裡又傳出一陣爆笑,最誇張的笑聲屬於杜峰的。
「什麼跟什麼嘛,不過是割傷而已,幹嘛給包成這樣?太誇張了吧?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手斷了呢?你乾脆給我裹石膏算了!」孟逸月聽了也笑開了。
憑良心說,如果不是這些狐群狗黨們天天輪流到這兒來搞笑,裘振陽實在沒把握要多久才能讓孟逸月能夠像現在這般開懷起來。或許,是有他人的誠心接受,孟逸月才能感覺到自己並非如他自己所想像那般不堪吧!
午餐後,小儒又跑去找小毛了,幾個大人就圍在客廳泡茶閒嗑牙。
「我快擋不住莉娜了!」劉小倩說。
大家一致同意把莉娜的事全盤讓孟逸月瞭解比較妥當,這樣比瞞著他,然後哪一天衰神降臨產生誤會要來得好。
「我也是。」林如青歎道:「她的腦子根本就是空固力,我怎麼解釋她怎麼生氣,還說什麼她不信她比不上孟大哥,真是搞不清楚狀況呀她,是阿振愛死孟大哥了,她居然說她也可以學林黛玉!」
「太扯了吧!」杜峰不可思議地瞠大眼。「學林黛玉?林黛玉能學的嗎?何況,她學林黛玉幹嘛?」
「這個……」 林如青不好意思地瞥一眼孟逸月。「因為她只見過孟大哥一面,對孟大哥沒什麼印象,所以……所以我就把我對孟大哥的印象告訴她囉!」
沉祺鷹微微挑眉。「你是怎麼說的?」
林如青和劉小倩互覷一眼,兩人同時笑了。
「林黛玉型的男人!」林如青說。
「斯文柔弱得令人憐惜。」劉小倩接著說。
「迷人的憂鬱氣質。」林如青又說。
「飄逸得教人讚歎不已。」劉小倩再說。
「如果走在校園裡,孟大哥肯定會是許多女孩子心儀的對象。」
「可惜早被振陽訂走啦!」
「也沒人敢搶。」
「除非嫌命太長。」
兩人一搭一唱,說得孟逸月俊臉陣陣泛紅,赧然地轉首他望,裘振陽則是一把摟住,他狠狠的親了一下。
「沒錯,誰敢動他腦筋,我就扁誰!」
沉祺鷹翻翻白眼。「不都說了嗎?有你在,沒人敢搶哪!」
「對啊!頂多趁阿振沒注意多看幾眼流口水而已。」杜峰戲謔道。
「也不准看!」裘振陽霸道地低吼。
「喂、喂!你總不能因為人家多看兩眼就把人家的眼睛挖出來吧?」
裘振陽兩眼一瞪。「為什麼不以?」
沉祺鷹雙眼一翻。「哇!我現在才知道,這個人原來是海珊他兒子耶!」
眾人轟然大笑,笑聲中,劉小倩轉開話題。
「孟大哥,看你的樣子應該是文學系的吧?」
孟逸月微哂。「不,我是念建築的,台大建築系。」
眾人頓時嘩然,包括裘振陽。
「騙人!建築系?你是台大建築系畢業的?」
「可是……」劉小倩不敢相信地瞪著孟逸月。「你應該是文學系的呀!」
「真勁爆的答案!」林如青喃喃道。
「退伍後,我就在一家建築事務所作建築設計師,一年後……就離開了。」孟逸月黯然道。
裘振陽看在眼裡,忙緊了緊摟他的手臂。
「那正好,你現在就可以開始設計我們的家了,看你喜歡什麼樣子的都隨你,都市、鄉村任君選擇。」
「我喜歡農莊型的舊式建築。」孟逸月嚮往地低喃。
「那我就在鄉村建一座農莊,OK?」
孟逸月難掩欣喜地點點頭。
「農莊?那恐怕要不少錢喔!」沉祺鷹蹙眉思索。「上千萬跑不掉?」
「沒關係!」裘振陽胸有成竹地傲然道:「我早就叫我老爸在美國幫我下單了,順利的話,暑假時我就有三千萬以上的進帳了!」
沉祺鷹倒抽一口氣。「三千萬?哇,那你下的本一定不少囉?」
「不多、不多,」裘振陽搖頭。「這回我玩期貨,期貨比較快。」
「真羨慕!」杜峰讚歎道。
「只要我認真,想賺多少都沒問題!」裘振陽得意地說,隨即又親了親孟逸月。「怎麼樣,太陽很厲害吧?」
孟逸月白了他一眼。「真不知道你念新聞要幹什麼?」
裘振陽聳聳肩。「也沒啥用,混個文憑罷了!」
「你那一套是你老爸教你的吧?」杜峰好奇地問:「聽說你老爸在華爾街的地位可稱得上是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只要他說一句話,該升的反降,該降的反升,很恐怖哩!」
裘振陽冷哼。「他教我個屁!只能說是遺傳吧!我們對股票走向的第六感都滿靈的,再加上一點市場研究,嘿嘿!想搞錯都很難喔!」
「那你老媽那邊呢?」
「一樣,我也沒學過服裝設計,可是隨便畫出來的東西人家卻搶著要,我自己都很莫名其妙呢!每次我去找老媽,她還會抓我去走伸展台,說什麼我的身材好,颱風出色,而且由設計者穿自己的衣服更有說服力。前年我還因此被廠商看中,在法國順便拍了一支男性古龍水廣告,不但有錢可拿,還有一年份的免費古龍水可用。去年則是牛仔褲廣告,老實說,我在歐洲滿有名的喔!」
沉祺鷹的雙眉驀地挑得高高的。
「喂!你們大家覺不覺得這個傢伙好像有點給他太囂張了一點?」
「何止一點!」杜峰嘟嚷。
「建議?」劉小倩突然問。
林如青眨眨眼。
「扁他。」
話聲剛落,裘振陽已經跳起來逃開了,四個男女隨後追去,孟逸月笑得合不攏嘴。也許他不知道,但是,此刻歡笑的他卻讓裘振陽感動得差點掉淚。
但是,孟逸月還是死也不肯踏出大門半步。
孟逸月的繼母伍雪還不出借款,而她所迷戀的情夫蔡子安每次在這個時候就蹺頭不見人影,她只好把豪宅賣了租屋另住。於是,蔡子安又回來了跟著就展開一場大家一起來花錢的遊戲,看看能在多少的時間內把剩餘的屋款花光殆盡。
這天,一對如花似玉的女兒又出門去置裝購物,因為快開學了,她們當然要多買幾件新衣服到學校去炫耀。而伍雪和蔡子安兩個就趕緊坐下來計算,一旦付了學費之後,他們還可以揮霍度日多久?
「叮咚!」
兩人抬頭互視一眼,而後由伍雪起身去開門,門一開她就愣住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們搬到這裡來了?」
裘振陽冷冷一笑。「我都查得到你的小女兒是蔡子安的種了,這點小事又算得了什麼?」
伍雪的臉色驟然大變。「你怎麼知道的?」
裘振陽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我早就說過了,若要人不知道,除非己莫為啊!」
伍雪咬著下唇 裘振陽揚了揚手上厚厚的公文袋。
「有點東西要讓你欣賞一下。」
伍雪皺著眉,而後讓開一邊。「進來吧!」
餐桌兩邊,雙方對坐,裘振陽以憤怒的眼神盯住蔡子安。
他是一個非常英俊出色的傢伙,實在看不出來是個吃軟飯的東西,尤其那對迷人的桃花眼更是誘惑女人的利器,難怪伍雪對他死心塌地,卻害得孟逸月白白犧牲了自尊,讓人將他踐踏得體無完膚,最後崩潰地想尋死。
而他們這對狗男女卻還不放過他!
「先告訴你們,」裘振陽將公文袋扔到他們面前。「錄像帶是拷貝的,照片的底片和文件正本也都還在我那裡,所以,就算你們毀了這一份也沒用!」
伍雪和蔡子安狐疑地打開公文袋取出裡面的東西,剛一入眼,同時神情大變,接著越看臉色就越難看,最後,兩人都不敢再看下去了。
「你想要怎麼樣?」蔡子安頭一次開口,神情惶恐畏懼。
「不怎麼樣,只要你們不再惹我不高興,那些東西就不會流落出去,否則……」裘振陽嘿嘿冷笑。「你們就等著被控偽造文書、侵佔公款、詐欺、觸犯毒品為害防制條例、吸食毒品,還要被黑道追殺,夠爽吧?」
兩人沉默片刻。
「你到底是誰?」伍雪心不甘、情不願地問。
「我?」裘振陽微微一笑。「我是孟逸月的伴侶,是他的保護者、愛人,等我滿二十歲後,我們就要到歐洲結婚了!所以,我絕對不容許有任何人傷害他,即使是他的繼母妹妹,明白了嗎?」
兩人再度無語。
把柄都抓在人家手上了,還能不明白嗎?
小儒在裘振陽的示意下到隔壁去玩了,那些損友也沒有出現,裘振陽攬著孟逸月凝望窗外的藍天,清風微拂,片片流雲捲過,偶有飛燕小鳥掠影。
「今天天氣真好,我們出去走走吧!」
孟逸月瑟縮一下。
「不,不要,我想待在家裡就好了,如果你想出去就自己出去吧!我自己待在家裡沒問題的。」
裘振陽輕歎。「如果沒有和你在一起,我出去幹什麼?買菜啊?」
「那我們就留在裡吧!哪!節目表上說今天有個影片很好看喔!我們來看吧!」孟逸月說,就先到沙發上準備好看電視的姿態,還拿著遙控器猛轉台,暗自希望第四台不要給他太漏氣。
裘振陽搖搖頭,隨即到臥室裡拿了幾份文件和一小袋照片放到孟逸月腿上。
「看這個吧!這個比什麼都有趣喔!」
「這是什麼?」孟逸月困惑地開來,旋即驚訝地啊了一聲,而一路看下去的結果是他的嘴越張越大。
「這……這是……」
一旁的裘振陽邊轉台邊懶懶地說:「這是他們的小麻煩,有了這些,他們就不敢再來找你了。」
「可是……你怎麼會有這些……」孟逸月吶吶道。
「有錢能使鬼推磨。」裘振陽凝目看了一下電視,隨即又繼續轉台。「我去找過他,除非他們不怕坐牢,不怕黑道追殺,否則他們絕對不敢再找你的麻煩了。」
「但是……黑道……怎麼會扯上黑道呢?」
裘振陽大大的歎了一聲。「誰教他們要吸毒啊!一扯上毒品,就很容易牽扯上黑道,再加上他們揮霍慣了,用錢無度,沒抵押想借錢就只能找特殊管道囉!」
孟逸月愣了半晌。
「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還有這個……」裘振陽把最底下的那份拿上來放在最上面。「仔細看清楚喔!」
看他神情特別的嚴肅,孟逸月便拿出全部的注意力非常的仔細地看,一字字的看,一張張的看,看了一次不夠再看一次,然後再一次……
「明白了吧?」裘振陽淡淡道:「你爸爸不是被你氣死的,他原本就有心臟的毛病,是他一直沒有告訴你們,也吩咐醫生不准讓你們知道,因他怕你們會阻止他繼續喝酒、抽煙、應酬,那可是他最大樂趣。只有你繼母知道,因為你爸爸曾經應酬一半發作昏厥被送到醫院,醫院通知了你繼母。但是,她不會阻止他,她反而希望他早點出事最好,所以即使不是你的事,他也可能在第二天喝杯酒後,或是隔幾天另一場應酬時,甚至抽煙抽到一半就蒙主寵召了。」
他轉過孟逸月的臉來相對著。
「就像我一開始所說的,你爸爸是在劫難逃,你只是運氣不好碰上而已。真要論罪,該找你繼母,她在你爸爸過世前一年多就知道你爸爸應該要休養了,可是她一直冷眼旁觀,等待你爸爸的死日快點來到,她好跟情夫明目張膽的相聚。所以,月,別再把罪過攬在自己身上了,你沒罪,有罪的是那對姦夫淫婦,不要再替害死你爸爸的原凶頂罪了,否則你就真的叫不孝了!」
說是震驚也是,說是不可思議嘛也沒有錯,然而,這種轉折實在太突兀了,突兀得讓孟逸月反而有點不容易瞭解。
怎麼一下子有罪的變沒罪,無辜者卻變成了原凶呢?
孟逸月又看了一次,幾乎想把它背起來似的那麼專注仔細,同時配合著裘振陽所說的話去對照。看著多份住院單上繼母的簽名,想到繼母在父親過世那一年常常鼓勵父親多喝點美酒,多和朋友出去玩樂應酬,真實感開始在腦中凝聚。
瞧孟逸月臉上逐漸恍然的神色,裘振陽開心地摟住了他。
「瞭解了?」
孟逸月沒出聲,兀自再從頭看一次,之後,他抬起頭,歎了一口氣。
「我想我可能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習慣這種轉變吧!」
裘振陽凝視他片刻。
「恨她嗎?如果她有盡到作妻子的責任,我相信你爸爸應該不會那麼早過世的,病歷表上寫得很清楚,如果不是毫無節制的抽煙、喝酒應酬,你爸爸的情況不會惡化得那麼快。」
孟逸月沉思半晌。
「不,她畢竟是妹妹的母親,如果我恨她,我妹妹會很為難的,我寧願把它想成就像你所說的那樣,是我爸爸在劫難逃,他命中注定就是那時候要過世的。」
這個傢伙就是太善良了!
裘振陽聳聳肩,算了,無所謂,只要孟逸月不再把自己當作是害死父親的兇手就好了。
「好了,現在一切問題都解開了,」他斜睨著孟逸月。「你也不必擔心出門走到哪兒就會有人讓你難看,可以陪我出去走走了吧?」
孟逸月微微一笑。
「到哪裡去?」
半個鐘頭後,兩人坐在家附近的頂刮刮啃炸雞。
「等一下記得提醒我幫小儒帶些回去。」裘振陽吩咐。
「哦!」孟逸月用紙巾擦了一下嘴。「他好像比較喜歡吃呱呱包吧!」
「那就兩樣都買好了。」裘振陽說著,突然懊惱地詛咒一聲。「該死,應該買牛奶才對,醫生說你最好只喝牛奶的!」
「不要緊,我不……」孟逸月還沒說完,裘振陽已經跑掉了。「……太渴。」
三分鐘後,兩盒鋁箔包牛奶就出現在孟逸月面前了。
「我特別拿沒有冰過的!」
裘振陽拿起啃了一半的雞塊繼續奮鬥,孟逸月感激地看他一眼,隨即插進吸管喝了好幾口。
「月,醫生說你現在還不適合去上班。」
「嗯,我知道。」話落,孟逸月咬了一口呱呱包。
「可是我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待在家裡,如果你又昏倒了怎麼辦?」
孟逸月抬頭。「所以?」
裘振陽倏地咧嘴一笑。「陪我去上課,反正我們繫上的旁聽生很多,多你一個也不稀奇。」
孟逸月蹙起眉。「這樣好嗎?」
「為什麼不好?」裘振陽反問。
「我也不知道……」孟逸月放下才吃了一口的呱呱包。「我知道旁聽是不奇怪啦!可是……我都快二十九了,夾在你們一堆年輕人中間……」
「拜託!」裘振陽受不了地叫道:「你以為你多老啊?忘了第一次見面時,我就以為你還是個學生嗎?」
孟逸月輕歎。「我的心已經老了!」
「但是外表不!」裘振陽反駁。「不信你去問問阿鷹他們,看他們有誰認為你老了!」
孟逸月默然了。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很多,這點他也感到很奇怪,長期的折磨辛勞只是讓他更蒼白憔悴,卻不曾在他身上刻下蒼老的痕跡。或許他天生就不容易顯老吧!說不定有一天裘振陽看起來還會比他大!
「怎麼樣?」裘振陽追問:「你陪在我身邊,我才不會因為顧慮著你連書也念不下去啊!」
看樣子,他若不答應的話,裘振陽恐怕會纏到他叫救命為止!孟逸月暗忖,而後習慣性地輕歎一聲,才無奈的點頭應允。
「好吧!」
雖說旁聽生不希罕,應該沒有人會特別會特別去注意到,但是,穿上裘振陽搭配的輕便服飾的孟逸月就是那麼優雅迷人。
依然年輕但清瘦柔弱的外表,俊秀的容貌和憂鬱的氣質,不知吸引多少女孩子仰慕的視線。然而,有裘振陽猛鷹似的護盤,根本沒有人接近得了他。而且裘振陽還言明孟逸月是屬於他的,這下子不放棄也不行了。
但是也沒有人對他投以異樣的眼光,原來就校風自由開明的K大,在全校最受歡迎的風雲人物……裘振陽的「領導作風和諄諄教導」下,一般學生很自然的接受了同性也可以戀愛的事實,由暗轉明的同性伴侶親熱的畫面在K大園內也成為司空見慣的事。
除了朱莉娜,她始終抱以敵視的態度來對待孟逸月,最可笑的是她居然真的模仿起林黛玉來了。
她的服裝不再火辣勁爆,全都換上透明白紗;也不再堅持不化妝就不能出門的信條……其實她不化妝還比較好看;說話輕聲細語……故意說得沒有人聽得見;沒事老愛撫額蹙眉……東施效顰大概就是這樣,要不就捂胸喘氣,彷彿隨時都可能倒地斃命嗚呼哀哉。見者只有一種感覺── 可笑!
但是,她似乎是表演得很爽,幾乎像是染上了某種怪異的毒癮,無論好友如何暗示她,她就是有聽沒有懂,聽見了更不懂。最後沒轍,只好由著她了。
正午前,學校餐廳,裘振陽長手一擺,「月,你去販賣機買盒牛奶,然後到那邊等我!」語畢,他就逕自到自助餐檯前點菜了。
默默的,孟逸月去買了一盒牛奶,然後乖乖的到裘振陽指定的位置坐下。不到一會兒,裘振陽便端了一大盤菜過來,再回去端飯、舀湯。
不久,幾個人就開始進行正常程序,動筷子……夾菜,動嘴……閒聊。
「阿振,你好久沒去社團了,就算你戀愛瘋了,至少也要偶爾去露一下臉嘛!」杜峰抱怨。「社長都嘛盯著我找人了,快被煩死了啦!」
「又要比賽啦?」裘振陽隨口問,並夾了好幾筷子的牛肉到孟逸月碗裡。
「想也知道,利用人的時候到了嘛!」廖佩玉滿嘴食物含含糊糊地咕噥。
杜峰瞪她一眼,旋即又轉向裘振陽。
「跟S大的友誼賽啦,聽說我們學校從來沒嬴過他們,所以社長就寄望在你和我身上,希望你能替K大籃球社一雪前恥。你至少要來練習一下,和其它人搞點默契出來嘛!」
裘振陽蹙起眉,隨即轉眼向吃飯活像蝸牛在爬似的孟逸月。
「月,你會累嗎?」
「不會啊!」孟逸月有點訝異,怎麼忽然這麼問?「我很好,不要擔心。我不是吃不下,你也知道我吃東西一向很慢的不是嗎?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這碗飯吃完的。」
裘振陽滿意頷首,而後愛憐地把孟逸月垂落的頭髮拂到耳後。
「你的頭髮長了。」
「要我剪嗎?」
「不要!」林如青突然插了進來。「孟大哥這樣比較好看,很有古時候那種文弱書生的味道,剪了好可惜喲!」
廖佩玉也咿咿唔唔地猛點頭,表示她的贊同之意,杜峰則打量片刻後才跟著頷首附議。
「我也這麼覺得,如果孟大哥把頭髮剪短的話,肯定會變得很矬,甚至……咳咳!看起來比我們還要小。」
林如青噗哧失笑。「沒錯,我只是不好意思說而已,孟大哥變成孟小弟……那個、女孩子可能會很開心,可是孟大哥也許不太願意吧?」
孟逸月俊臉微紅。「不會吧?以前我的頭髮很短,好像也沒有人這麼說呀!」
林如青翻翻白眼,「我想,沒有人特別問孟大哥幾歲吧?」孟逸月想了想,而後點頭,她立刻得意地笑了。「那就對了,他們以為你就是那麼年輕嘛!」
孟逸月無話可說了,裘振陽又撫撫他的頭髮。
「那我幫你修一下就好了。」
這個問題有結論了,杜峰隨即換上另一個話題。
「阿鷹呢?」
「誰知道?」林如青聳聳肩。「他說他會來的,可能先跑去西洋劍社了吧!莉娜也是,她說她們戲劇社排演完才會過來,韓童和薛剛在忙樂團的事,根本不可能來。校慶快到了,每個社團都很忙的。」
「我們烹飪社就不忙!」廖佩玉突然說道。
「那是因為你只會吃不會煮,所以她們不敢拉你去幫倒忙。」林如青調侃道。「搞不好還沒做好就全讓你解決了!」
「你好毒喔!」廖佩玉噘嘴道:「至少我也會做沙……啊!莉娜來了!」
眾人轉去看了一下,忙又回過眼來,還慘不忍睹地以手遮眼。
「天哪!她這樣真的很可笑耶!」杜峰咕噥。
「林黛玉是那樣走路的嗎?」廖佩玉傻傻地問,好豐滿的林黛玉喔!
「都直接跟她說她這樣很可笑的說,」林如青喃喃道:「但她就是不聽,我有什麼辦法!」
幾個人面面相覷,而後齊聲一歎。
把注意力從那個拖著腳兩步一大歎、三步一停腳的現代林黛玉身上移開,裘振陽關心地啜了一口孟逸月的湯。
「你的湯冷了,我再去幫你拿一碗熱的。」起身時又順手將外套披在孟逸月身上,「不准拿掉!」他警告,而後轉身要離桌。
「振陽,等等!」眼看裘振陽要離桌了,朱莉娜趕緊省略最後一次的歎息停腳,大踏兩步趕上來。「我好累喔!你幫我拿菜好不好?」說著,還一手撫額一手捂著胸口直喘氣?。
裘振陽翻翻白眼,「杜峰,你幫她拿!」話還沒說完呢!人早就走開了。
朱莉娜氣得一跺腳。「該死!」繼而轉眼瞪著對面低頭專心吃飯的孟逸月,「他到底有那一點比我好啊?我還不夠嬌柔嗎?」她咬牙切齒地自語道。
林如青推推杜峰示意他去替朱莉娜買餐,同時拉著朱莉娜在身旁坐下。
「莉娜,孟大哥是身體孱弱,個性溫順,而你呢……」她搖搖頭。「身體壯得跟條牛似的,又倔強任性,再怎麼做作也學不來孟大哥那種自然的纖弱無助感,尤其是孟大哥那種令人心疼不已的憂鬱氣質,像你這種從未承受過任何折磨痛苦的千金大小姐更是連邊也沾不上,你又有那一點比得上他呢?」
朱莉娜恨恨地咬了半天牙。
「我是戲劇社的,什麼樣的角色都難不到我,我絕不會認輸的!」
突然,廖佩玉好奇地瞥她一眼。
「你到底是真的那麼喜歡阿振,還是只是不想認輸而已呢?」
一針到血!
朱莉娜張口欲辯駁,卻又立時闔上了。她蹙眉望著裘振陽端著碗熱湯回來給孟逸月,又夾了一堆菜到孟逸月碗裡,還溫柔地低語勸誘孟逸月多吃一點。
她多麼希望裘振陽也能如此溫柔體貼地對待她啊!
但是,追他追了快四年,這份戀慕之情已難以收回,他們之間的關係卻還是停頓在好朋友階段。雖然高三時他們曾非正式的交往過,但不曉得為什麼,上了大學後,裘振陽卻告訴她:他們比較適合作朋友。
哇咧!朋友?朋友會想上床嗎?
還是……聯考放榜後她急著要和他上床,卻反而把他給嚇跑了?
很有可能,裘振陽喜歡林黛玉型的,而林黛玉好像不是那種會主動誘惑賈寶玉上床的那一型吧?
好吧!林黛玉就林黛玉,至少林黛玉是女的,她也是女的,這點孟逸月就輸給她了吧?
一般來講,同志據點大概分三種,女同志據點、男同志據點和混合式據點,位於東區的這家庭式餐廳就屬於混合式據點,在二月二十四日這個情人專屬的節日裡,餐廳裡坐滿了一對對的男、女同志,燭光晚餐加上濃情蜜意,甜言蜜語加上你儂我儂,彼此眼裡都只有對方,期待能在這一天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雖然裘振陽無論走到哪裡都不介意讓人知道他性向,但是,孟逸月卻很不習慣在人前和裘振陽有太親熱的舉動。所以,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在裘振陽的特別計畫中他選擇了這家不會讓孟逸月感到不自在的餐廳來度過他們的首次情人節。
悠閒地用過餐後,裘振陽移到孟逸月身邊坐下,同時像餐廳裡其它情人們一樣親熱地摟住了孟逸月。
「猜猜看我要送你什麼?」
孟逸月輕笑。「不要,我們的個性和思考方法差那麼多,我怎麼可能猜得到你的想法。」
看他笑得那麼柔和安詳,有種說不出的寧靜優雅,教人心動、令人憐惜,裘振陽忍不住俯首攫住他的雙唇,熱烈地傳出他的深情與熱和狂愛,他在那蒼白臉頰上染上嫣紅,在那雙鳥黑瞳眸中點上星星,教他沉浸陶醉,教他輕吟低喘,直到雙方都快窒息了,裘振陽才放開孟逸月。
「那就說你想得到什麼?」
孟逸月喘息著癱在裘振陽的懷裡,悄悄地覷了他一眼。
「不要,你猜。」他說。
裘振陽開朗的笑了。「都別猜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個首飾盒放在孟逸月手裡。「就是這個吧!」
孟逸月疑惑地瞥他一眼,而後打開首飾盒,一對特別訂製的男性對戒指悄然躺在紫紅色的天鵝絨上,他驀地咬住下唇,眼眶立時泛濕。裘振陽取出其中一枚為孟逸月戴上左手,孟逸月看著戒面上那一輪由鑽石綴成的彎月,哽咽地不出話來。
裘振陽伸出左手,「別光顧著掉淚,還有我呢!」他催促著。
淚水在天鵝絨上暈染開來,鑽石綴成的太陽在裘振陽的手指上閃爍著,愛人的吻交換著彼此的眷戀,情侶的依偎訴說著濃濃的愛,一顰一笑,一抬手一垂眸,柔情繾綣,情深意濃。
同性又何妨,真情實愛才重要的。
「我去打電話叫阿玉今天晚上住家裡的客房,等會兒我帶你去淡水的海邊看月亮等日出。」
孟逸月看著裘振陽離開去打電話,隨即將視線移到自己手上的月亮,心中仍有不可思議的夢幻感。
真的可以嗎?
他真的可以得到裘振陽所允諾的幸福嗎?
「逸月?孟逸月?」
孟逸月微微一愣,旋即循聲望去。
「天有?曹天有?」他驚訝地低呼,這麼多年沒見了,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兒碰見當初狠心拋下他獨自承擔罪惡感的情人曹天有。
還有曹天有現任情人?
孟逸月看著那一對不請自坐在他對面的情人,氣質很相似的一對,同樣不錯的外表,同樣遊戲的態度和相近的年歲。
「好久不見了,逸月,你看起來一點也沒變嘛!」曹天有似乎很興奮。「來,我幫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現在的情人謝小龍……小龍,他是我的大學同學孟逸月,我們曾經交往過。」
孟逸月露出客套的笑容,心中卻有無限的感概。當初他父親一過世,曹天有跑得比飛還快,就怕惹上什麼是非,什麼你我愛全都只是甜言蜜語,他也曾為此而怨悔過。
但如今,一切恍如隔世,面前的人不再是他付出感情的對象,只是一個遙遠的記憶,一個早該丟棄的記憶。
「我們都結婚了,他有一兒一女,我只有一個女兒。」曹天有聳聳肩。「沒辦法,為了避免人家異樣的眼光,我們只能這樣。不過,我覺得這樣滿好的,既然我們都結婚了,人家當然不會懷疑我們,我們反而方便。」
孟逸月蹙眉。「你們的太太都不知道嗎?」
「我太太知道,不過,她只要求不要讓她太難看就好了,因為她的事業心滿重的。」曹天有大拇指一比。「他太太就不知道了,因為他太太比較內向。他怕他太太知道會受不了。你呢?你結婚了嗎?」
孟逸月看著手上的戒指。
「離婚了,我有一個兒子。」
「離婚?」曹天有並不意外。「為了你的他嗎?」
聞言,孟逸月下意識的朝裘振陽那邊看過去,正好對上裘振陽不甚愉快的眼神,似乎恨不得立刻扔下話筒衝回來。
他又在胡亂吃醋了!
孟逸月不覺輕笑。「不,我離婚很久了,而陽,我跟他認識還不到半年呢!」
「哦!」曹天有攬住謝小龍親了一下。「我們認識四年了,因為是公司同事,所以才能維持這麼久。我記得你是建築系的,自己開事務處了嗎?」
「不,我現在沒有工作。」孟逸月又望向裘振陽,後者正氣勢洶洶地衝回來。「我的身體不太好,他不准我工作,他說他會照顧我。」
「嘖嘖!那他對你很好嘛!不過……」曹天有猶豫了一下。「你有沒有考慮到以後怎麼辦?你們要是分手了……」
「我們不會分手!」高大身影就像一座山似的籠罩住他們,裘振陽滿面怒容地低吼。「我們永遠不會分手!」
「陽!」孟逸月忙拉著他坐下來,「不要生氣,以台灣的環境來講,他們會這麼說也不奇怪啊!」
裘振陽依然怒目瞪著曹天有。
「你是誰?」
曹天有卻是一副訝異表情地反問:「你幾歲?」
「快二十了,」裘振陽傲然道:「怎麼樣?」
曹天有不敢相信地轉眼望著孟逸月。
「你讓一個小鬼來照顧你?」
「小鬼?」裘振陽雙眼一瞇。「你又是誰?幹什麼的?」
「陽,」孟逸月扯扯他的衣袖。「他……他是我的大學同學曹天有。」
裘振陽轉眸一瞧,立刻從孟逸月不太自然的神情上猜到曹天有是誰。
「就是他?」
孟逸月垂眸不語。
裘振陽哼了哼,又轉眼瞪向曹天有,「你是幹什麼的?」他又問。
曹天有皺眉。「我是中洲實業的營業部課長。」
裘振陽不屑地哈了一聲。
「不過是小小的一個課長嘛!我一年至少可以賺上幾千萬,你憑什麼叫我小鬼?」
曹天有一副「打死他也不信」表情,孟逸月輕歎。
「是真的,天有,他很有錢,而且都是他自己賺來的,他還自己買房子、買車,如果,他不是還要上課,如果他能專心在工作上,他會賺得更多,他真的很厲害的。」
曹天有聞言,驚愕地張大了嘴。
「我會帶月到歐洲去結婚,環遊世界度蜜月,」裘振陽冷冷地說:「定居在任何一個他所喜歡的國家,愛他、照顧他,保護他一輩子。我不像那種遇到麻煩就落跑的軟腳蝦,那個才叫小鬼,懂了嗎?」
曹天有差慚地轉開臉,裘振陽哼了一聲,而後拉著孟逸月起身。
「對不起,我才剛和月訂婚,希望能和月單獨度過今晚,所以失陪了!」
語畢,高大裘振陽摟著瘦弱的孟逸月揚長而去,剩下的一對有片刻的尷尬沉默,突然,謝小龍出聲了。
「他剛剛說的那個遇到麻煩就落跑的軟腳蝦不會就是指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