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垂柳欄杆盡日風。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採桑子.歐陽修
這是個春光明媚、悠然和諧的溫暖季節,但是,屋內的氣氛卻是怎麼掰也掰不出悠然或和諧這種詞來。
水伶詫異地來回看著對坐互視的亞克和卓和。
「你們到底是怎麼了啦?怎麼這麼奇怪啊?」
沒有人理會她。
冷靜依舊的卓和逕自問:「我來?」
神情從未如此嚴肅的亞克沉思片刻後,回道:「不,還是我來。」
「你……」卓和覷了水伶一眼。「可以嗎?」
如果是在碰見水伶以前,卓和絕對不會對亞克有這種懷疑的態度,但就他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誠如希恩所言,亞克變了!
一般時候,他依然是個優秀的A級塔莎人,但有時候,他又會表現得比地球塔莎人還蠢!
特別是他和水伶在一起的時候。
這種情況當然令人有點不太安心,但至少到目前為止,貝爾它交代下來的任務,亞克都能順利的達成,從沒出過任何問題,所以,也沒有人擔心過,可是眼前這樁任務……就真的很難講了!
不只是希恩和卓和,就連亞克自己也明白,這次很可能不會像往常那般輕鬆了,除了正在一旁跳腳的水伶外,因為她到現在還不知道任務的內容。
「喂、喂!你們這算什麼嘛!怎麼到現在都不跟人家講到底是什麼任務,光顧著你們自己在那邊講過來講過去的,人家根本就聽不懂!」
還是沒人理會她。
「不可以也得可以!」亞克毅然道。
卓和注視他片刻。「或者可以由我們兩個來……」
「不,上次他們出現過,這次就一定會再出現,所以,我們之中必須有一個擔任防衛的工作。」
「那好吧,如果到時候真的不行,我們再臨時換手好了。」
亞克垂下眼瞼,堅定的說:「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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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1945年4月,蘇聯紅軍突破柏林防線,希特勒指揮部內一片混亂。
4月24日,希特勒緊急召見警衛隊長沙烏布,商談軍事文件處理問題。
4月25日,希特勒把貼身侍衛林格叫到屋裡,私下宣佈一件他生平最重大的決定。
「如果柏林不幸失守的話,我將和愛娃一起自殺。但是,我不想讓屍體落入蘇聯軍隊手上,所以,在我死後,你必須把我和愛娃的屍體,連同我所居住的防空洞全部焚燬!」
一旁的愛娃雖意外的聽到希特勒的死亡決定,卻仍顯得相當鎮定。
「我願意與你共赴黃泉,但是,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
「我希望能舉行一場婚禮,讓我正式成為你的妻子。」
蘇聯軍隊己接近希特勒的總指揮部,德軍高級將領紛紛落跑,於是,格林在暗中準備好兩箱汽油放在防空洞的人口處,準備隨時可用。
4月29日,希特勒與愛娃的婚禮在簡陋的防空洞中舉行,柏林街上隆隆的炮聲為這悲愴淒涼的婚禮增添了幾分肅穆感。德軍宣傳部的一名高級官員作為證婚人主持儀式,正式宣佈他們成為夫妻。
之後不久,希特勒派遣一名軍官費格良去外面偵察情況,誰知道,費格良竟然一去不復返,滿肚子火的希特勒立刻親自下令在柏林全城搜索,結果,費格良被逮捕後,老實招供是因為懼怕自己會落入蘇聯軍手裡,所以準備逃離柏林。
這個怕死的「叛徒」馬上被當場處死。
4月30日,希特勒開始實施自己的「死亡計畫」。清晨一早醒來後不久,保鏢便把希特勒最喜愛的一條狗帶進臥室裡,因為希特勒說要檢查一下毒藥的「性能」。
狗吞食毒藥後,馬上就死去了!
下午,看起來似乎早已失去往日叱吒風雲風采的希特勒告訴屬下,希望他們能向西突圍,請求德國盟軍的支援,之後,他就單獨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而他新婚一日的妻子愛娃正等候在那兒。
然而不久,林格也匆匆地帶著另一個人遮遮掩掩的溜進希特勒的辦公室裡了,沙烏布看了不覺詫異不已。那不是希特勒的三位替身之一的布齊嗎?林格在這種時候帶他來做什麼?難不成……
辦公室內——
希特勒瞥向右邊,服毒後已停止呼吸的愛娃身著一身薄如蟬翼的紗裙,可憐兮兮地蜷曲在沙發上,他再望向門前——
只見專心地警戒著門外動靜的布齊突然雙眉一皺,「該死,真的又來了!」隨即伸手拉開一條門縫,「你們快動手啊!」迅速說完後,他就閃身出去了。
希特勒這才拉回視線,斜眼瞄著側方的林格,後者正緊握著一把手槍抵在他的右太陽穴上。
「喂!聽到沒有?快動手啊!卓和在催了。」希特勒不耐煩地說,同時右手按在左腕上,準備一聲令下,就換人來死死看。
是啊!是該動手了,早就該動手了,事實上,剛剛一轉換過來時就該動手了,可是……
林格突然發現他的手心在冒汗、緊握的手心在冒汗、抓著手槍的手心也在冒汗,甚至連他的額頭也在冒汗、他的心臟也在冒汗,他盯著「他」的眼睛更是冷汗涔涔!
老天!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他到底是怎麼了?
他忙放下手槍換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又擦,而後再拿回手槍抓穩,並再次抵在希特勒的腦袋上。
「準備好了嗎?」
「好了、好了,早就好了!你呀!真不曉得你在幹嘛!剛剛進來後,我們一轉換過來時就該動手了,不是嗎?你……耶?你……你的眼睛怎麼又……」希特勒錯愕地轉過來盯著林格的雙眼。「又變成圓的了?」不同的是,這次他的瞳孔是橙色的。
「胡說!」林格脫口道。「你看錯了!」
這真是最糟糕的反駁了!
希特勒神情怪異地盯緊了林格。「你……不會是在緊張吧?」
「怎麼可能!」林格立刻否認!可是他的聲音卻和說詞好像搭不太上,好像被掐緊了脖子的女人似的。
「不是嗎?」希特勒困惑地挑了挑眉。「可是你的眼珠子不但變成圓的了,而且!上次你的瞳孔是紫色的,這次卻是橙色……耶?耶?耶?怎麼又變成黑色的了?」
「你少囉唆!」林格低吼著把希特勒的鼻尖挪開槍口。「你到底準備好了沒有?」
希特勒又瞄他一眼,感覺林格似乎有點抓狂的樣子。「好了、好了!」瀕臨崩潰的人最好少惹他,因為槍在他的手裡。
林格又把槍換手,狠狠的擦了擦,然後再次抓回手槍放回希特勒的太陽穴上,深吸了一口氣……
「OK!」
話剛落,希特勒便接下控制器,瞬間,他的影像彷彿在水中蕩漾了一下,隨即又清晰了。而林格卻花了整整五秒鐘來確定眼前的人確實是那個超級該死的大魔頭之後,在那個大魔頭驚覺自己的處境,正想反抗的前半秒,他才及時扣下了扳機……
「你……」
砰!
槍響過後,一大堆人立刻闖進辦公室裡,淒慘的景象頓時出現在他們的眼前:身著白襯衫、灰西服、黑長褲的希特勒歪倒在愛娃身邊,周圍牆壁和愛娃的紗裙上濺滿了血跡,地上躺著希特勒「使用」過的手槍,呆立一旁的林格一臉茫然,而躲在眾人背後的布齊則鬆了一大口氣,隨即轉身落跑了。
撿回一條命了!
大家遵照希特勒的遺言,把兩具屍體平放在地面上,再淋上汽油焚燒。幾個小時之後,幾名保鏢把兩人的屍骸合葬在附近。
5月5日,蘇聯紅軍從地下挖出了希特勒和愛娃的屍體……
※※※
他不能不承認了!
亞克躲在浴室裡,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濕淋淋的臉上那圓滾滾的眼珠子、那純黑色的瞳孔、那深深苦惱的神情。
他不能不承認了!
星人的眼珠子永遠是六角鑽石,但擁有地球人血統的塔莎人,眼珠子卻會在特定時刻裡變成圓的。
一個是當他們死亡的時候。
另一個則是當他們的感情豐沛到超越理智,無法用理智去控制的時候,也就是當他們的感情就像地球人那麼氾濫的時候。
而且……
天哪!紫色的也!居然出現紫色的了,那代表深情愛戀的紫色!
沒想到那種令人痛苦困擾到極點的感覺竟然就是地球人所謂的「愛」,這真是毫無天理,他怎麼會去愛上那個老是讓他氣得半死的瘋女人呢?!
還有,在這十年多以來他們所解決的眾多任務,哪一次不是像喝口水那樣輕鬆簡單就順利達成任務的,可偏偏一和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搭檔之後,每次一踏入任務時空,他就得戰戰兢兢的直到最後一秒。
就算他們離開那個時空了,也不算是安然結束,他還是得絞盡腦汁地回頭拚命想:整個任務過程是不是有任何疏失的地方,或者那個傢伙是不是背著他偷偷搗了什麼蛋?
而這次……老天!這次居然還讓他差點使任務砸了鍋!
憶起當時他拿手槍抵著她的腦袋時那種心慌恐懼的感覺,這才讓他瞭解到,當初水伶為什麼無法痛快下手地宰了亞歷山大了。
眼中看著的人明明是她,他怎麼下得了手呢?
就算明知道她會先行轉換過來,可自己仍會不由自主地擔心,若是轉換時出了問題,或者程序上有絲毫差錯,甚至是他一不小心失了手怎麼辦?
這種澎湃到無法抑止的感情真是令人不知所措……不!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情,他不想……啊、啊!原來黛拉就是因為這種感情才失足的嗎?真是教人同情……唉——也順便同情一下自己吧!
沒想到兩個人都同樣毀在錯誤的對象手裡,一個是敵手、一個卻是不可理喻的女孩子,而且,也都同樣不可自拔地墜入無底的深淵中。
總而言之,那個瘋女人對他而言簡直是個大災難,就算他如何抗拒,無論他再怎麼抑制,她就像是一根又長又利的針一樣狠狠地刺在他心頭上拔不去、忽略不了,更無法否認。
可是不管他對她的感覺如何,或者她對他是什麼樣的觀感,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破壞此刻的合作狀況,否則……
是的,無論如何,他必須維持目前的搭檔身份,否則他們很快就會被拆夥了,而在他的預想中,一旦她和別人搭檔的話,只要一次任務,新搭檔就會據實回報總部,評判她是個不適任的歷史糾正者,說她隨時都有可能把任務搞砸,甚至是把歷史扭曲得更糟糕,然後,總部唯一可能的決定就是把她送回原來的時代去等死——至少他們給過她機會了。
不,他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不管是為了他欠她的救命之恩也好,或者是他被私人感情所左右也好,反正他現在唯一的認定是——
他絕對不能讓她回去等死!
所以,他必須離她遠一點,免得被卓和發現到他的不對勁。那個人跟以前的他一樣,凡事一板一眼的,一點兒也不能通融,只要一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卓和立刻會「盡忠職守」地往上報,到時候怎麼辯解都沒用了!
是的,絕對不能讓卓和看出來!
嘖嘖!陷入戀愛的男人果然是傻的、是遲鈍的,他就沒考慮到,也許打一開始,卓和就看出來了?
而且,嘿嘿!如果上報的對象是希恩的話,那他就毋需擔心了,不是嗎?
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陰謀分子,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大概就是渴望能看到好友為情愛變成白癡,所以,只要在不妨礙任務的前提下,他當然會盡量為好友護航掩護,甚至……嘿嘿!找同夥幫他加點油羅!
※※※※
這是一個初秋的夜晚,這年的秋老虎肆虐得比往常還要厲害,暑氣久久難以散盡,讓人在煩躁之餘,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怒意。特別是在如今這種狀況下,更是教人想不顧一切的發洩。
「亞克,出來啦!陪人家玩電動、出去走走、看電視,什麼都可以啦!」
「我要睡了。」
「你要睡了?」水伶不相信地又捶了兩記門。「你騙誰啊你,現在就要睡了?拜託!現在才九點都不到也!」
「我要睡了。」
這個王八蛋!
她已經和他隔門喊話十幾分鐘了,他居然敢都用這同樣一句回答來應付她,就跟過去一個多月來一樣,真不曉得是該佩服他的超級毅力,還是該詛咒他的霹靂死心眼?
「喂、喂!有沒有搞錯啊?每次都這樣說,亞克!你這一個多月來到底是怎麼搞的嘛!好像把人家當成二十一世紀黑死病一樣躲得遠遠的,我究竟是哪裡又惹到你了?你也說清楚一下,讓我死得明白一點嘛!」
「沒有,我只是想睡了。」
「是喔!這麼早就想睡了,請問你是更年期到了,還是什麼?」水伶嘲諷道。
「要不要我幫你準備成人紙尿布啊?」
沒有回聲。
水伶不由得羅高了嘴。「臭亞克,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前兩個月對你的態度,所以,現在特地回報給我的?去!你也拜託一點好不好?哪有男人像你這麼小氣的,人家那時候只是一時想不通而已嘛!你也要給我記這麼多仇,幹嘛?存多了還可以拿出來賣嗎?」
「不是。」裡面還給她正經八百地回了這兩個字。
不是?
不是幹嘛對她這個樣子?躲瘟疫也沒他躲得這麼徹底了!所以說,男人有時候也是很幼稚的!
她歎了一口氣。「好嘛、好嘛!我跟你正式道歉一下好了,哪!對不起羅!是我笨、是我白癡,所以一時想不通那麼高深的道理!因此錯待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諒人家一次咩!」
「你怎麼這麼囉唆?不就跟你說不是了嗎?」
水伶一聽見門裡那種不耐煩的語氣,不禁也跟著不爽起來了。
「不是的話,你至少打開門和我面對面說話嘛!哪有人老是這樣隔門喊過來喊過去的,又不是兩岸對話!」
又沒聲音了。
這個傢伙!
水伶再也忍不住了。「混蛋亞克,我警告你喔!你要是不打開門的話,我……」
喀察!
呃?喀察?
水伶瞪著仍然貼在她鼻尖上的門。
可是……門沒開呀!
咦?她倏地轉首向左,果然,卓和正施施然的踏出房門往廚房走去。水伶想了一下,隨即衝過去。
「卓和!」
卓和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什麼事?」
「呃、呃……你要幹嘛?」
卓和轉正腦袋繼續往前走。
「餓了?」水伶立刻衝到他前面。「好,你要吃什麼?我幫你煮。」
卓和挑了挑眉。「你有什麼陰謀?」
「什麼嘛!」水伶大聲抗議——還滿理直氣壯的。「人家只是太無聊了,所以好心要幫你的說,你這樣講太沒良心了吧。」
「是嗎?」卓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後在餐桌旁坐下,「我要吃火腿蛋炒飯,不用太多,四碗份量就夠了。」
哇咧∼∼四碗?這叫不用太多?他為什麼不乾脆說整鍋算了?
「好,沒問題,再幫你多加一點火腿和蛋,不過……」水伶邊說邊打開冰箱拿配料。「我一個人這樣做很無聊,你陪我聊聊天吧!」
「隨便。」
趁她開冰箱時,卓和也順便去把牛奶拿出來,再拿個杯子後,又回到餐桌旁坐下。水伶把配菜放到調理台上,同時好奇地瞥他一眼。
「喂!卓和,為什麼我都只看到你們喝牛奶或白開水,卻從來沒見過你們喝可樂汽水或啤酒什麼的?」
「牛奶對身體好,糖類飲料只會發胖,酒精類的更傷身,對身體根本沒益處,傻瓜才會去喝它們。」卓和淡淡地道。「我勸你也別去喝。」
是沒錯啦!可她就是傻瓜,怎麼樣?有本事來咬她啊!
水伶哼了哼,迅速打蛋、切火腿、蔥末,一邊又問:「喂!卓和,你知不知道亞克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端起牛奶喝下大半杯後,卓和才慢條斯理地說:「他沒有生你的氣。」
「咦?沒有嗎?」
「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
「你確定?」
這個女人的確是惹惱人的高手!
「我確定。」
「騙人,那他為什麼會對我那樣?」
卓和聳聳肩。「他心虛吧!」
「耶?心虛?」水伶詫異地睜大眼。「為什麼?他做了什麼虧心事,或者偷抽菸被抓到了?」
卓和緩緩轉動著玻璃杯。
「這種事、你應該去問他才對吧?」
「問他?哈!」水伶一面開火熱油鍋,一面不屑地撤了撤嘴。「我連見他一面、說上兩句話都不容易了,教我怎麼問他?溜進他夢裡去對他催眠,還是乾脆綁架他算了?」
卓和默默地看著她炒飯的動作片刻後,他突然問:「你很討厭他嗎?」問這種事、干涉這種問題實在不是他的專長,事實上,如果不是希恩「逼」他,連話他都懶得跟她說,因為跟她說話實在很累。
「討厭他?」水伶似乎很驚訝,隨即反問:「我為什麼要討厭他?你很討厭他嗎?」
「我不特別喜歡什麼人,也不特別討厭什麼人。」卓和淡淡地道。「但跟你講話很累,所以,我不太喜歡跟你講話。」
水伶斜睨著他那雙同樣不停的流轉著的六角彩虹眼,總覺得他的眼睛雖然跟亞克一樣,卻又似乎少了點生氣與光彩。
「為什麼跟我講話會很累?」
「因為我們的思想邏輯不同,而且,你很容易感情用事、任性不講道理、頑固不認輸,又自私霸道,甚至……」
「喂、喂、喂!」水伶越聽越不爽,忍不住打斷他「中肯」的評論。「我又是哪裡惹到你了呀?幹嘛講話這麼不客氣?我們連話都沒講過幾句,你就那麼瞭解我了嗎?哼哼!請別忘了,我現在炒的飯是要給誰吃的喔!小心我多加點料給你!」說著,她彷彿要證明自己的威脅似的,拿起胡椒粉罐就拚命往炒飯上盡情的揮灑下去。
「我有眼睛、有耳朵,」卓和滿不在乎地說。「你跟亞克相處的情況我看得一清二楚,也聽得明明白白,就算你死不認輸,或再怎麼否認,你也騙不了自己,我剛剛說的人的確就是你,不是嗎?」
不是嗎?
見鬼啦!就因為是,所以才令人火大呀!
水伶想否認,可在他那副了然一切的神情下,卻是什麼也說不出口了,只好把氣出在炒飯上,乒乒乓乓、匡匡噹噹的亂炒一通,恨不得把炒鍋炒出一個洞來似的。
直到她把一大盤香噴噴的火腿蛋炒飯放到卓和面前,再回到炒鍋前瞪著鍋底發愣。
搞啥呀?怎麼會剩下這麼多ㄋㄟ?簡直是昏頭了才會炒那麼多,就算她自己也要吃,也吃不了這麼多吧?何況,她根本沒想到要吃,當然更不可能想到要給某某人吃……
算了!反正是「多餘」的,不吃也會被倒掉,太浪費了,人家老人家也說過:討債(台語)會被雷親,所以,就分點給那個傢伙,算是銷點貨底吧!想到這兒,她立刻拿盤子裝了更大一盤,然後,直接往卓和眼前一挪。
「喂!幫個忙吧!拿去給那個人吃吧!」
卓和嚼著食物看看那像小山也似的炒飯,再抬眼瞄著水伶,等嘴裡的食物吞下去後,他才問:「那個人?」
「廢話,亞克嘛!」水伶不由得瞪了瞪眼。「你是故意的是不是?這屋裡除了你跟我和亞克之外還有誰?難道你以為除了餵飽你們以外,我還得負責飼養這屋裡所有的蟑螂和老鼠嗎?或者,你覺得我太無所事事了,所以,樓下賣檳榔的老阿媽、公園裡獨身的老阿公也要……」
嗄——
卓和突然放下湯匙,同時用力的把椅子往後推出一道長長的刺耳摩擦聲,這才成功的止住水伶的滔滔不絕。
真是長眼睛沒見過這麼聒噪長舌的女人!
卓和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地接過盤子、慢吞吞的轉身走向亞克的房門口,慢吞吞的用力敲了兩下門差點把門捶出兩個洞洞來。
「亞克,」他慢吞吞的沉聲道。「不管你吃不吃,你最好趕緊開門把這盤炒飯拿去,否則,我一定會被她碎碎念到煩死,而為了自衛,我也會在被她念死前先停止她的呼吸……」
喀啦察!
喀啦察?拜託,還上鎖呢!
亞克冷漠的臉出現在門後,手一伸就想把盤子接進去,沒想到卓和卻手一縮地閃開了。
「出來吃吧!我吃飯喜歡安安靜靜的吃,可是,那個女人偏偏喜歡加上一些七嘴八舌的配料,如果你不來負責把那些配料給消化掉,為了我的生命著想,我還是會在她妨礙到我的健康之前先……」
不等他說完,亞克就出來了,兩人一起來到餐廳坐下默默地吃著,而原本想見亞克想得要死,而且,有一大籮筐的話想開講的水伶,沒想到亞克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卻口一張,說不出話來了。
ㄝ∼∼她要說什麼?
默立片刻後,她才把剩下的炒飯弄了一小碗也坐在他們對面靜靜的吃,心裡想著:好奇怪喔!不是有好多話要跟他說的嗎?怎麼現在全忘掉了?
她偷覷著正對面的亞克,後者連瞄她一下也沒有,兀自大口地吞著炒飯,好像恨不得能噎死自己似的。
她立刻明白他是急著吃完好躲回房間,心中因為見不到他的郁卒感不由得更加氾濫起來,而通常人類的心情要是太過郁卒的話,火氣就很容易被點起來,搞不好說個三言兩語就爆炸了也說不定。
就像此刻的水伶,空氣中的氧氣似乎太過充足了,所以,她心中的火氣也越來越旺盛。看她比亞克還要大口地吞著炒飯,彷彿嘴裡咬的正是對面那個王八蛋的腦袋似的。
於是,只有一小碗的她自然比亞克更快解決完,然後碗一推,雙手往胸前一抱,亞克彷彿感覺到她的怒氣般渾身一僵,果然……
「我警告你,亞克,你盡量躲我沒關係,我也不會再去煩你了,但是……」水伶冷然地嘿嘿兩聲。「以後我會去找卓和,我會煩他煩到他起消為止,然後等他發飆時,我就可以涼涼的在一旁看熱鬧了!」
這個女人似乎還不算太白癡嘛!
卓和默然地嚼著炒飯,順便覷了亞克一眼,果然,臉色已經很難看的亞克頓時繃緊了下顎。
只不過,剛剛那兩段「對話」,就讓水伶抓到亞克的死穴了。姑且不論她到底明不明白這代表什麼意義,至少她懂得利用這種機會,勉強可以拿到三十分,其他的分數就要看她以後的表現羅!
片刻後,當水伶把碗啊盤啊的放進洗滌槽裡時,背對著那兩個正想落跑的膽小鬼,她若無其事地淡淡道:「亞克,待會兒陪我打電動!」
亞克的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繼續往前走。
十分鐘後,水伶回到客廳裡,很滿意的看到亞克坐在電視機前,比較令她意外的是,卓和居然也在一旁作陪。然而,最讓她忍不住失笑的是,那兩人竟然都沒有在看電視,而是大小眼的互相瞪來瞪去,看起來實在滑稽得很。
「你們……」水伶極力的憋著笑意。「不會也有心電感應什麼的吧?」
卓和若無其事地移開眼,而亞克則瞥她一眼後,就把視線拉到螢幕上。
「你不是要打電動嗎?還不快點!」
「哦!是、是,馬上來!」
水伶一邊準備遊戲機、一邊拉長耳朵,順便偷瞄著那兩個傢伙。
「快滾回你房裡去!」亞克低語。
「不要。」卓和很乾脆地拒絕了。
「那你陪她玩。」
「不要。」
「那你想幹嘛?」
「看你們玩。」
這傢伙是故意的嗎?
「你很無聊。」
「有一點吧!」
亞克雙眼一瞇。
「你究竟想幹嘛?」
卓和聳聳肩,找著一個最舒適的坐姿,而後雙眼望向螢幕。
「剛剛不都說了嗎?我要看你們玩啊!」
「你……」
「好了、好了,我們可以開始了!」水伶突然插了進來,她覺得聽了那種沒營養的對話才真的很無聊呢!
亞克只好放棄叫卓和避開的企圖,決心不管多久時間,他都要克制住自己的感情,絕不讓卓和看出蛛絲馬跡來。
但是,基於兩人智力上的差別太大,所以,每當輪到水伶時,她總是要花很多時間來對抗亞克的進攻。剛開始,亞克還能漠然地盯住螢幕,暗自估計打敗她還需要多久?跟著卻又想到,如果太快讓她完蛋,這個瘋女人肯定會發飆,所以,他必須精算好時間過程,讓她能心甘情願的服輸……
卓和驚訝不已地注視著亞克的雙眼中那渾圓的彩色漩渦和紫色瞳孔,心中感到十分不可思議。雖然希恩早就在猜測亞克早晚會出現這種狀況,但他就是無法相信,A級塔莎人竟然會出現這種情形,這是過去從沒有過的紀錄。
—級塔莎人,有可能。
但A級塔莎人,絕不可能!
直到如今,他相信自己的眼睛,所以,他不得不信了!
不過,他等得也實在夠久了,總有兩個多鐘頭了吧?他知道亞克一直在提防他,但那個女人只要不去計較她那蝗蟲一樣多的缺點,倒也是一個滿有趣的女孩子。
光是看她輸場時的咬牙切齒、怒氣勃勃,或者偶爾出現贏面就樂得哈哈大笑,還有皺眉苦思時的擠眉弄眼,真是個性豐富得不得了。所以,慢慢的,亞克的眼光逐漸被她吸引了去,最後專注凝視著她的眼睛,結果就變成如今這般模樣了。
忍耐這麼久總算有點收穫了。
於是,他輕咳兩聲,亞克驀然回神,轉向卓和的雙眸瞳孔剎那間轉為純然的黑色。
卓和起身,而水伶則渾然不覺亞克正沉鬱地望著他。
「希恩要我告訴你,」卓和看著水伶,並用力的拍拍亞克的肩頭低語。「你父母打算要幫你找對象了!所以,如果你決定好了,請盡快通知他一聲,他會先幫你登記,免得你父母多事。」
亞克頓時愕然。
「還有……」卓和冷漠地收回視線與他互視。「雖然我覺得你的眼光實在不怎麼好,但希恩認為,你們應該是很搭配的一對,所以,如果你需要我幫忙時,請不用客氣。」語畢,他點點頭就轉身回房了。
而亞克始終驚愕、不敢置信地瞪著雙眼。
怎麼可能?他們都……都知道了?
而且竟然都……支持他?
怎麼會這樣?
「亞克,快,換你了、換你了,嘿嘿!你最好小心一點喔!這次說不定我能贏你喔!」
沒時間讓亞克多想,他忙著遮掩自己的雙眸、忙著應付興奮不已的水伶,只能等水伶願意放了他之後,再來好好分析一下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唔!或者他可以……
直接去問希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