惦惦偷香 第二章
    午後。

    剛下課,花茉-一個人由教室穿過走廊回到自己的研究室,一個人坐在書桌前休息。

    學校裡,少不得學生們的喧鬧聲,縱然關上門,她仍隱約聽見經過研究室外的女同學們笑鬧的聲音。雖然稱不上完全清靜,但是,已經比待在教師休息室裡好太多了。

    輕喘口氣,她將白外套任意一丟,整個人重心放在高背椅上,讓發暈的腦子可以清醒一點。

    這裡是她一個人的研究室,雖然美其名是研究室,但絕大部分的儀器和資料還是放在她住處的研究室裡,這個地方充其量只是個逃避喧囂的避難所。平常除了來討論問題的學生之外,鮮少有人進來,絕對不會有像前幾天任超和莊宜惠那樣打情罵俏的戲碼上演。

    只除了——

    叩叩叩……

    沒錯,就是那個陰魂不散的敲玻璃聲音。

    叩叩叩,叩叩叩叩。

    座位旁的玻璃窗又發出一連串的敲擊聲,花茉-忍不住皺眉,放下在美濃窯燒的茶杯,往窗外望去——

    一張明亮若陽光的笑臉正對著自己。

    任超!又是他!

    倏地拿起今天還沒看的晚報,花茉-決定不理睬他。

    憑什麼就因為她的研究室旁也長了一棵大樹,就要開窗讓他進來?

    叩叩叩!

    不理。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得更急了。

    她還是不理。

    「任老師,你又爬樹了,小心可別掉下來啊!」一如往常,窗外傳來年邁的校長憂心忡忡的呼喚聲。

    快一點!校長要生氣了!

    向馬校長的方向瞄了一眼,任超用手把自己的眼角往上吊起,向花茉-做了一個夜叉生氣的表情,催促著花茉-趕快開窗。

    花茉-只是微聳肩,完全不吃這一套。

    任超每次只要一爬樹,馬校長就會憂心得在下頭大吼大叫,她早就習慣了。

    憑什麼要她替這種成天引人注目的天之驕子開窗呢?

    窗外的人靜默了半晌,索性自己開窗進來。

    聽到窗子被打開的聲音,花茉-連忙抬頭,任超穿著牛仔褲的長腿已經有一隻跨進屋內。

    「你怎麼可以自己進來?」她放下晚報嚷道,眉頭揪得死緊。

    「沒辦法,有人見死不救,我只好自力救濟了。」任超聳聳肩,一副很無辜的樣子。

    花茉-望著他,臉上流露著幾絲被打擾的不耐,而更多的是不解。

    由窗外進來的他,身上充滿了方才染上的綠葉、泥土和陽光的味道。

    其餘的——沒有了。

    任超是一個沒有「氣味」的人!

    怎麼可能有人會沒有味道?研究氣味那麼多年的花茉-壓根不相信。

    每個人身上都會有味道的。

    除去那些明顯的狐臭、汗水味不算,每個人與生俱來都有一種自我獨特的氣息。

    例如,深赭學院的修女校長身上是一種嚴肅與宗教的味道,有點像松木,卻又淡得許多;妹妹花雨甜身上則是濃濃的蜜糖味;師兄江海洋身上帶著陽光的海水氣息。

    人的氣息總是和生活,個性相調和後展現。

    每次,只要她先聞到別人身上的味道,大概就可以把對方的個性摸透六、七分。

    而眼前的任超,居然一點味道也沒有?!

    「你怎麼了?眼睛瞪那麼大?」任超大刺刺的拉了另一張椅子,面向椅背而坐,雙手撐在椅背上,左手還頑皮地在花茉-的眼前晃呀晃地問道。

    「沒什麼。」花茉-一向不多話,自然也不打算對他多解釋什麼。

    一邊說,她一邊還在注意空氣中的氣體分子。

    沒有!

    真的沒有!除了那些外來的植物氣味外,眼前的男人一點味道也沒有!

    怎麼會有這種人?她實在好奇,長時間的研究-望忍不住在瞬間冒了出來。

    「你好像對我很冷淡?」聽她敷衍的回答,任超疑惑地問。

    他不否認對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好感。

    大概是上輩子欠她的吧!自己已經被全校的女生追到頭昏眼花,居然還不怕死地主動來招惹這個唯一不會理他的女人。

    他看過她在走廊上和女學生們說話的樣子,雖然話不多,但臉上的表情稱得上和善,就算是和別的老師打招呼也是客客氣氣的,為什麼遇上了他就一個笑容也吝嗇給?

    他和她又沒有結仇。

    結仇?

    想到這兩個字,任超心裡打了個突,心虛地望著她。

    該不會……該不會她還在介意上次「那件事」吧?

    任超吞了吞口水,眼角偷偷瞄過去。

    關於那件事,他是很想解釋的,偏偏這個小姑娘倔得很,平常根本不理人,教他連找個解釋的機會都難如登天。不然,要躲小女生的方法多的是,他何必冒著跌斷腿的風險,千辛萬苦地爬上樹找她?

    花茉-這次連開口也沒了,只有聳聳肩應付過去。

    沒什麼冷淡不冷淡的,只是單純覺得沒必要說話而已。

    「我想……」爽朗的俊臉上閃過一抹心虛、不好意思、愧疚,還有很多其他的……「我想……你是在記恨吧?」

    花茉-倏地抬眼。

    記恨?她要記恨什麼?

    「果然,你是在意的。」任超一臉哭笑不得,「我一直爬窗,就是想找你解釋清楚,但你總是不理我……」

    「解釋?解釋什麼?」她微蹙眉。

    「就是那個……『巫婆』。」

    巫婆?聽到這裡,花茉-才恍然大悟。

    要不是他主動提起,她早忘了這件事。

    真要說起「巫婆風波」,就必須從兩個多月前談起——

    ***

    在兩個多月前,全國的大學都在放暑假,深赭學院當然也不例外。

    開學前一星期,除了有些住宿的大學部學生已經回到學校,由於國中、高中部都尚未開課,校園顯得十分安靜。

    這個學期,深赭學院聘請了好幾位新老師,而今天便是新老師報到的日子。

    深赭的校長馬修女為了表示親切,依照往例,在新老師報到當天,都會和老師們展開一對一的談話,勉強算是交流感情。

    今天,偌大的會議桌上便放滿了小茶點和各式飲料,供給那些等候「召見」的老師們休息、用餐,順便彼此認識認識。

    由國中部到大學部,十多位新老師聚集在會議室裡吃吃喝喝,臉上掩不住緊張和興奮的神情,尤其是十多位新老師中,女性幾乎佔了絕大多數,一堆年輕女人湊在一起八卦社交,威力可媲三、四個菜市場般熱鬧。

    以往甚少接觸陌生人的花茉-,才踏進會場不超過五分鐘,便覺得會場空氣變得紊亂,鼻子開始不舒服起來。

    她只好匆匆倒了一杯冰檸檬茶,獨自離開人群,站在敞開的窗口邊呼吸自校園吹來的新鮮空氣。

    陽光、青草、再加上淡淡的泥土和昆蟲的味道,雖然也是多樣而複雜,但這種屬於自然無害的空氣,的確教她輕鬆不少。

    頭腦清爽了,聽力也就連帶靈敏起來。

    「有沒有看到今年的新聘教職員表?任超的名字也在裡面耶!」不知哪位女老師的聲音先傳進花茉-的耳裡。

    這話一說出口,連帶著是幾聲驚歎。

    「真的嗎?任超也來了?太不可思議了。」女老師乙接口。

    任超是誰?那時的花茉-完全沒有概念。

    「那他人呢?」老師丙接間,左右張望著。

    「男生嘛!又是個帥哥,校長當然第一個召見羅!」甲老師笑說。

    「校長也想看帥哥啊!」丁老師頗有玩笑意味地接了口。

    「這又沒什麼。」甲老師繼續說道:「我們這種尼姑學校,難得來了個年輕男老師,而且不論是身材外表都是一等一,誰都想看啊!」

    「就是說嘛!」乙老師發出刺耳的笑聲,「想想看,帥哥耶!這個學校的男女比例是一比一百,任超多搶手啊!」

    「回來了、回來了,校長室的門開了!」站在門口充當探子的丁老師低呼。

    於是,原本一群像是麻雀般的甲乙丙丁們,馬上反射地拉拉群擺、整理儀容,開始對著進門的男人放出高壓電。

    任超?到底是何方神聖?

    看眾女老師這麼滑稽的反應,花茉-不由得也好奇起來,隨著眾人的眼光望向門口——

    進門的的確是一名男子。

    只可惜,沒有她心中萬人迷的條件,而是至少六十幾歲、滿臉皺紋的老伯伯。

    這是任超?

    不禁眾女子發出一陣明顯的失望哀號,連花茉-也不由得翻了翻白眼。

    老伯伯對著大家笑笑,露出一口大黃牙,以沙啞的聲音說道:「任老師見過校長了,下一位請萬雅娟老師。」

    敢情,他是校長的助理呀!

    那……任超呢?

    老先生領著萬老師離去,門口便接著走進一名穿著暗藍色條紋襯衫的男子。

    他的身材高挑,相教看起來斯文清秀,有一雙帶笑的眼和高挺的鼻,略帶黝黑的健康肌膚讓人很難不去聯想到陽光男孩。

    花茉-的一雙眼不期防地對上了他的目光,心跳猛地一震。

    好俊的男人!

    任超,他應該就是任超了,花茉-心中暗想。

    果真是個帥哥。帥男人人愛看,她也不例外,只可惜從不迷戀。而現在,她只希望他不要是個花瓶就好。

    不過,就算他是只花瓶也不關她的事。

    任超一進門,馬上就被方纔的甲乙丙丁一干人等拉進了談話圈裡,將他團團圍住。

    花茉-最討厭看女人對男性放電,感覺起來比盤絲洞裡的蜘蛛精好不到哪裡去,索性替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檸檬茶,坐在窗邊的單人椅上眺望起遠山。

    屋外清脆的鳥鳴,不多久便吸引住她的注意,教她沒心思聽別人在八卦什麼,只偶爾有幾個零星的句子隱約傳進自己耳裡。

    「有巫婆……」

    「……怪怪的……」

    「……黑色的衣服……怪巫婆……」

    「還會調怪怪的藥……怪女人……」

    不知他們在討論哪一部電影,對話裡老是出現「巫婆」、「古怪」等形容詞。

    一向對看電影沒什麼興趣,花茉-也懶得加入他們的話題,索性將頭探出窗外練習嗅覺。

    練習嗅覺,是她從小學著調製各種香料後便一直有的習慣。

    仔細嗅聞空氣中的各種味道,並試著在腦中分析分解,藉以判斷周圍有多少東西、氣味來源……使自己的嗅覺更靈敏。

    也不知她一個人在窗邊聞了多久,一個男子的聲音喚醒了陷入自我世界中的花茉。

    「你好。」那是一個帶有溫暖腔調的男人聲音。

    花茉-抬頭,對她說話的人正是那個萬人迷任超。

    不對……有點不太對。花茉-的心裡打了一個突,卻一時說不出這個男人有哪裡奇怪。

    「你好,也是新老師嗎?」看她一直沒回答,任超又說了。

    剛才一進門,他就覺得這個女人很特別。

    她美嗎?說實話,要說是美人,可能還差上不算小的一截,充其量也只算是清秀乾淨,但任超就是覺得她很待別,全身上下有一種特別的氣質。

    新的工作環境,所有的新老師莫不利用機會和大家打成一片、努力交流情報,多認識一些新同事、新朋友,就只有她,一個人望著窗外,像是這一切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一樣,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少來惹我」的氣息。

    少來惹我?任超笑笑。

    她難道不知道,越不希望別人惹自己的女人,越招人惹嗎?

    他就不信邪,想來見識一下這位新同事有多麼「冰山」。

    花茉-沒搭腔,一雙黛眉反而皺了起來。

    她知道了,這個人……居然沒有味道!

    每個人都該有味道的,不是嗎?

    什麼樣的人才會沒有味道?

    研究氣味那麼多年,她第一次遇到這種人。

    「怎麼了?」看她蹙眉,任超湊過身來問道。

    沒有味道,就算再怎麼靠近,他還是沒味道!

    這個人……很怪!

    花茉-不曾遇到這樣的人。

    忍不住一反自己原則地湊上前去,小鼻子在任超的胸前嗅了幾下——還是沒有味道。

    見她突然把身子靠近自己,任超愣了一愣,首先聞到的一陣極淡的花香,他反射性地扶住她的肩,只覺得手下的美人香肩渾圓而小巧,雖然隔著薄絲襯衫,摸起來還是很舒服。

    「你用了什麼古龍水?」完全沒有識意到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花茉-抬眼問道。

    是哪個牌子的古龍水會中和人本身的味道嗎?她倒要好好研究一下。

    一直以來,她習慣和人認識之前先確定對方的味道,再藉由他的味道來初步斷定對方的習慣、生活,甚至是個性,總是有一定的準確度。這種方式給她一種安全感,讓自己有遠離危險和麻煩的本能。

    可是,任超呢?沒了味道,她根本對眼前的人毫無頭緒,也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教花茉-不由得有些慌了起來。

    「我?」任超舉起自己的手臂湊近鼻端聞了聞,「有什麼怪味嗎?我沒用古龍水呀!」

    「沒有?」花茉-不信,「那……刮鬍水、香皂?」

    「我忘了。」任超聳肩,「大概……就是在超市裡的那幾個牌子吧!」他哪記得那麼許多?

    凝眉望向他,花茉-還是不太相信。

    「怎麼了?第一次見面,就問這種怪問題?」任超笑笑,「看樣子,我們這一次的新老師裡,有特色的人還真不少呢!」

    喝了口檸檬茶,花茉-的選擇則是聳肩。

    她一向不愛說話,也不會回答這種沒營養的搭訕。

    「你知道嗎?這次的新老師裡,居然有一位是巫婆喔!」看她沒反應,任超挑了剛才聽來的消息和她「分享」。

    畢竟,分享新情報一向是促進話題和友誼的特效藥,他雖然不愛像剛才那群女人一樣三姑六婆,但依據以往的經驗,找一些無傷大雅的八卦小道消息當話題最容易熱絡氣氛。

    巫婆?花茉-的臉色變了變。

    看樣子,剛才那夥人在閒談的不是什麼電影嘛!

    這裡不是教會學校嗎?請巫婆來當老師,也未免離譜了點,不過這其中到底有什問題,她馬上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我沒見過,是剛才聽莊老師說的。」任超倒是說得很起勁,「據說是個會調製各種魔藥的女人。」

    調製魔藥?花茉-又皺起眉,

    這個人在說些什麼呀!

    「是真的喔!」看花茉-又皺眉,任超以為她不信,又繼續說下去,「我想……應該是個化學老師啦!但聽說她擅長調製各種各樣的香味,供女人去勾引心目中的男人,整天就躲在實驗室裡拿各種顏色的大小瓶子倒來倒去的……」他一邊說一邊比手畫腳,「藍色、紅色的藥水倒來倒去,然後……就『砰』!一聲,認出古怪的媚香來了。」

    媚香?花茉-總覺得這些話越聽越熟悉。

    這些人……是在說她嗎?

    「我們剛才幾個人在討論,她可能就像電影裡那些巫婆,滿臉皺紋,成天還穿著黑色衣服,看誰不順眼,就拿起香水在他身上點幾下,然後,那個人大概就變成豬八戒、小狗小貓了!」

    真是唱作俱佳,花茉-抬起眼望了望他。

    看著任超說得口若懸河,她不由得扁了扁嘴,「還有呢?」

    心裡有點兒惱怒,沒想到自己無意間居然成了故事的主角。她倒要看看自己還被別人傳成什麼樣子。

    「你也覺得奇怪吧!」任超說上了興頭,「其餘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剛才看了一下今天的人,沒有什麼滿臉皺紋的老巫婆啊!我只知道她的名字好像有個什麼『露』的。總之,應該是個古怪的老婆婆喔!」

    「我明白了。」花茉-別有含義的笑笑。

    古怪的老婆婆?

    這就是結論?

    「對了,我還沒有請問你的名字。」說到口乾舌燥,任超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我叫任超,責任的任,超人的超,不知道你……」

    「花茉-老師,校長有請。」老助理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交談。

    花茉-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對著任超說道:「我叫花茉-,花朵的花,茉莉花的茉,然後……是-草的『-』。」還不忘了加重最後一個字。

    「呃……露?落?」聽到她的名字,任超不由得雙眼瞠大。

    花茉-?

    難道……不會吧?!

    花茉-點點頭,把任超窘迫的神態全收進了眼裡,「不瞞你說,我就是那個你們口中的老巫婆花茉。」

    ***

    「你還在生氣嗎?」任超有些擔心地問:「我也沒想到……」

    都兩個月多了,她還在生氣嗎?

    他怎麼會知道,生平第一次和女人聊八卦居然找到了事主頭上。事後,他立刻向她道歉,還堅持要請她吃飯陪罪,但很顯然地她完全不領情,根本沒理會過。

    「我早就忘了。」她才懶得為了這種無意義的流言費心生氣。

    深深吸入一口研究室裡的空氣,果然,空氣裡還是沒有任何一絲屬於他的味道,像是任超這個人完全不存在似的。

    「反正開學之後,大家早就忘了什麼老巫婆,全都忙著追著你這個萬人迷到處跑。」

    他這樣也算「將功抵罪」吧!

    至於要一道吃飯的事,就免了。老巫婆和大帥哥一起吃飯,誰知道又會傳出什麼怪謠言來呀!

    「你真的還在生氣。」看她臉上還是沒什麼笑容,任超的表情有些無耐,「我們其實是同病相憐,都被傳言所害,你看我每天這樣被人追得不得不爬上樹,你不覺得我也很可憐嗎?」

    「不覺得。」喝了口茶,花茉-淡淡地說。

    這算是飛來艷福吧!多少人求還求不到呢!他好意思說自己在受苦?

    那麼,她只能說是他活該,要怪就怪他爸媽替他生了一張足以騙倒十成——哦不,九成九女人的俊臉,因為她除外。

    「別這麼說,我對那些小女生沒意思的,那只是學生而已……」拿過花茉-放在桌上的茶杯,任超直接張口便喝。

    那是我的杯子!

    花茉-差點喊出來,卻硬生生地忍住。

    忍住……忍住……她咬住下唇,在心裡拚命告訴自己——這正是個搜集資料的好時機呀!

    「唔,好怪的味道,是什麼?」任超苦著臉抱怨,卻還是喝了好幾大口。

    「老巫婆的毒藥,摻了壁虎尾巴和蜘蛛熬成的湯,嫌難喝就別喝。」她沒好氣地回他。

    「你也滿幽默的嘛!」當眾被糗回來,任超只好放下杯子乾笑,「不難喝,只是第一次喝到這種茶味。」

    連忙接過杯子,完全不介意任超的口水是不是摻在茶裡,花茉-連忙就喝了一口,還不忘聞了聞杯子裡的茶。

    還是沒味道。

    杯子裡只有瓷杯的瓷土味、茉莉花梗的茶香,和她自己唾液中的淡淡茉莉味道,沒有任何屬於任超的味道。

    怎麼可能?

    這男人連口水也沒有味道嗎?

    「喲∼∼間接接吻!」任超吹了聲口哨,不正經地說著。

    無聊!花茉-睨了他一眼。

    不可能……

    是自己的鼻子出了什麼問題嗎?只要再靠近一點,她一定可以聞出一點什麼來!

    一點點……

    再靠近一點點……

    由口袋中掏出一塊錢銅板,任超笑道:「在想什麼?一塊錢買你的心事。」

    為什麼她每次一看到他總是皺起眉頭?像是在思索什麼人生大事一樣?

    「無聊。」花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她不喜歡這種故作浪漫的舉動,看起來太過輕佻,更何況,任超也沒有必要對她這麼做。

    「那……」又掏出一百塊放在桌上,他的口氣有些為難,「一百零一塊,不能再多了,用一百零一塊買你一個笑容。」

    花茉-先是皺緊眉,隨後,果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有沒有問題呀?一塊錢就想買別人的心事,但一百零一塊只想要一個笑容?」

    難道笑容會比心事值錢嗎?

    「當然,你的笑容很可愛,要不是我是個窮光蛋,大概是一笑千金。」任超回答得很溜。

    聽到他這麼說,花茉-沉默了。

    她知道他想逗笑自己,也可以感覺到他總是故意來招惹她,趕也趕不走,但她不明白為什麼,也不打算多花心思去明白。

    「我想過了,你當我女朋友好不好?」凝視花茉-半晌,冷不防,任超丟出了這句話來。

    「不要。」花茉-連考慮也沒考慮,直接拒絕。

    她才沒笨到自己惹麻煩上身,要她成為學校裡全女性的公敵嗎?

    她可不是笨瓜。

    「我是說真的。」

    任超湊過身來,語氣十分正經,「就算幫我個忙。我想過了,你在學生和老師的形象裡一向很冷淡,距離感也足夠,就算我們交往的消息傳出去,她們不會對你怎麼樣,也不會糾纏你的。」

    「不。」這次的回答更簡單。

    「你就那麼討厭我?」他哭喪著臉問。

    聳肩,花茉-沒有正面回答。

    討厭他?其實並不會。雖然自己一向討厭那些聒噪的男男女女,但對於任超,卻奇異地並沒有討厭的感覺。

    不討厭,那麼,是喜歡嗎?好像……也不是。她說不上來,大概就是覺得單純的事不關己。

    這些人際關係的事情,對一向少接觸人的她而言實在太過複雜,她也沒力氣去深思。

    「你就行行好,借我當個幌子,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任超繼續遊說,

    「我有個更好的方法。」

    「什麼方法?」任超追問。

    「對面的青藍大學不是也在找老師嗎?你為什麼不直接去那裡工作?青藍全部都是男生,可以少了你不少麻煩。」

    青藍大學是近年由青藍高中部增設的大學部,最近一直在徵聘老師,她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有自己的理由不能去那裡。」一向嬉皮笑臉的任超,露出少見的苦澀表情。

    花茉-還是聳肩。

    她沒興趣探人隱私,各人有各人的難處,她可沒有那種分擔別人心事的古道熱腸。

    「算我和你打個商量。」任超又說:「你就幫我這一把,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

    她才不想惹麻煩!

    「我才不……」話說到一半,花茉-像突然想到什麼,雙眼為之一亮,「做什麼你都答應?」

    「呃……是。」第一次看到她這種異樣的眼神,連任超也不由得吞了吞口水。

    為什麼他總覺得自己好像踏入什麼陷阱裡?

    「好,我答應。」她答應了。

    「太好了!」任超不由得高興得手舞足路。

    「不過,你要答應我一件事。」花茉-接著又說,眼中散發著罕見的興奮光芒。

    「什麼事?」

    「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部脫掉。」

    咦?

    脫衣服?

    她……她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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