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時候陷入少年設下的騙局的呢?也許是從重逢的那一次見面開始吧。但是無論如何都不該相信的,能夠有那麼冷淡的表情的人怎麼會紅著臉說想她呢?但自己從來不去深想,明明知道是虛假的東西,潛意識裡仍然希望是真的,所以才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去承認吧。
即使是做夢也好,希望那個少年是真的喜歡著自己的呢。不,即使不是他,只要能夠愛著自己,任誰都可以。
千鶴坐在屋頂上,背靠著有些脫色的護欄,仰頭注視著湛藍的天空。那是憂鬱又高貴的顏色。已經有很久不曾這樣一個人仰望天空了,久到以為自己已過了多愁善感的年紀了,原來只是自以為是的錯覺。
從來沒有如此深刻地體會報應二字的意思。一年前她冷酷地拒絕了少年的求愛,一年後則被他徹底地戲弄。但是打破那層冷淡的面具,做出那些他向來不屑為之的撒嬌舉動,真的只是為了「戲弄「她那麼簡單?也許她低估了敵手也說不定。
「宗方千鶴--」很遠的地方傳來夏子的呼喚。
千鶴站起來四處往下看,才發現夏子是站在樓下的操場上。
「干麻?」她向她招手。
「你等著--」
夏子喊完這一句就跑進了教學樓,不到五分鐘就衝上了頂樓。
「你干麻呢?」看夏子氣喘吁吁的樣子,千鶴走過去拍她的背,卻被夏子一把拉住。
「嗯,還好,沒有煙味。」夏子像小狗一樣在她身上蹭了兩下,然後安心地說。
「胡說些什麼呀。」千鶴虛應著笑著推開她,又坐到了地上。
「我可沒有胡說,你躲在樓頂準沒好事。」夏子在她的身邊坐下,「高一的時候有段時間你也這樣,天天躲到樓頂吸煙,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做?」千鶴揚揚眉毛。
「老實說我不知道。」夏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因為千鶴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告訴我。但是我們是好朋友,我一定會支援著你的,無論什麼事。」說完後少女馬上握拳做出了猶如漫畫人物一般的動作。
彷彿是被感動一般,千鶴抱住夏子的肩,把頭枕在她的頸窩。如果全世界的人背叛她,至少還有這個人在她身邊說相信她吧。只是這些話真的是說了就可以相信嗎?千鶴忍不住在夏子耳邊呢喃道:「所謂的『無論什麼事』之類的誓言,可不要輕易許下啊。」
「你剛才說什麼?」尚陶醉在自己的情緒中,夏子完全沒有聽清楚。
「沒,沒什麼。」千鶴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再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在宗方千鶴陷入難得的抑鬱期的同時,端木青涓的日子也並不好過。
在端木青涓十五年又八個月的生命裡,說內向自閉也好,說冷漠孤僻也好,總之他就是不喜歡和人交往。上學啊、進餐啊之類的事情明明一個人就可以做好的,為什麼非要和不相干的人一起呢?站在自己的角度,青涓對那些連上廁所都結伴而行的女生感到完全無法理解。
自從三天前千鶴在辦公室為他「出頭」以後,確實沒人再來找他的麻煩;他不主動開口,也絕對沒有人勉強他說話。但是……總有一些奇怪的人出現在他的周圍,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露出曖昧異常的笑容。
他當然不知道那些人是特地來看「宗方千鶴的小情人」的,只是發現身邊的蒼蠅突然就多了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呢?就少年本身而言絕不可能開口去問別人「你為什麼躲在旁邊看我」之類的問題,但這並不表示流言就不會傳人他的耳裡。
中午吃飯的時候,端木青涓照例選擇了學生食堂一個角落裡的位子。放下餐盤,他正準備解決眼前完全和可口沾不上邊的飯萊,卻被隔了兩張桌子外的對話硬生生奪去了注意力。
「你去看那個端木青涓沒有?」有個女生很大聲地問出這個問題,想叫他裝作沒聽見都難。側身看去,是兩個初中部的女生。
「沒有,我不敢一個人去高中部啦。」另一個女生回答。
「真是可惜,那個端木青涓可是超級絕美冷冽美少年哦。千鶴學姐真的好眼光!」
「真的嗎?那放學的時候你陪我去看好不好?」
什麼意思嘛,以為在參觀動物園的河馬嗎?總覺得很廉價似的。被稱作超級絕美冷冽美少年的某人不悅地把勺子用力地插進飯裡面。
但兩位少女渾然不覺她們議論的對象就在不到兩米遠的地方,仍然激動地交換著「意見」。
「聽說端木君和宗方學姐是姐弟哦,姐姐和弟弟……呵呵……」少女已經激動得只能發出單音節的笑聲。
「不會吧,明明一個姓宗方一個姓端木。」
「也許是表姐弟呢,總之是宗方學姐在辦公室親口說的。」
「哇--簡直就是漫畫一樣的情節嘛。」兩個少女幾乎隔著桌子擁抱起來,端木青涓則聽得快內出血了。
雖然這一切都是自己刻意去誘惑千鶴得來的結果,但他卻完全無法理解周圍人的想法,惟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千鶴聽到這些話,大概一輩子都不會再理他了。
少年一邊思考一邊用勺子戳完全沒有動過的飯菜。
他不敢說自己沒有要去戲弄千鶴的意思,裝得那麼可憐的樣子,是有一部分是為了報一年前的仇。但是也不完全是戲弄啊,看到她那麼關心他緊張他的樣子,心裡就忍不住地覺得幸福呢。
那天她走的時候臉色非常難看,一定是因為被他打擊到的緣故。但這麼大費周章地考到這個學校,怎麼可能僅僅為了「報復」這麼單純的原因。
「端木青涓嗎?」不知什麼時候桌於的對面坐了一個梳學生頭的少女,也穿著初中部的校服。
青涓以為是哪個又來「看」他的無聊人士,並不搭理她。
「我是來傳話的。」學生頭少女的表情也並不怎麼愉快,似乎因為被委派這麼一個跑腿般的工作而感到不滿。
端木青涓抬起頭,就看到那個比自己更顯得不耐煩的女生又說:「如果你要見宗方千鶴,今天晚上七點到綜合樓門口。」說完學生頭的女生就離座而去。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有學妹稱呼千鶴沒有加敬稱。即使有很多疑問,端木青涓仍然準時赴約。如果是陷阱的話也怨不得別人,只是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而已。
晚上七點,理論上說來除了初一初二的外,所有西音的學生都應該在上晚自習。但端木青涓一路走下來,發現走廊和樓梯上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少。
看來選擇了一所奇怪的學校。天色已經轉暗,偶爾在樓梯口閃過的人影給人一種詭異的錯覺。
在綜合樓等候他的是一個男生。端木青涓並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因為在確認身份後那名男生就示意他跟著進入綜合樓。
「很急嗎?」端木青涓留意他的步子越來越快。
「馬上就要戒嚴了。」那男生回答他。
戒嚴?沒聽錯吧?
端木青涓不知道,今天是雙極會執行私刑的日子。
男生帶他走到二樓,最後停留在一樓體育館的一個通風口前面,「一會從這裡看就可以了。」男生指指通風口,又說:「但現在要先在這邊躲一下。」這次手指的是一個更為陰暗的角落,光從氣味分辨就可以知道是廁所。
未免太過分了吧。端木青涓相信自己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姑且不論自己的潔癖,從通風口偷看就算了,居然淪落到躲進廁所!端木青涓當即就想拂袖而去,但已經晚了,樓下已經傳來急促的奔跑的聲音。
「已經開始了。」那男生低叫一聲,硬是把端木青涓推進了廁所,「一定要等沒有人了再出來。」匆匆叮囑了一句,那男生逃跑似的在走廊的另一端消失了。然後不到兩秒就有新的聲音在樓梯處響起。
「怪了,明明聽到有聲音的啊。」是女孩子的聲音。
這下端木青涓是想出去也出不去了,現在出去肯定會被陌生的女孩子盤問「你為什麼躲在廁所」之類的問題,雖然自己並沒有做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但是……還是忍不住有點心虛。
女生的腳步急而凌亂,似在搜查--但男廁所似乎不在她的搜查範圍以內。
前後不到兩分鐘,女生的腳步聲就遠去了。青涓馬上走了出來。他也想過搜查的人也許會調過頭來,但比起躲在廁所的恥辱,他寧可相信自己的運氣。
那個女生並沒有回來。他在通風口前等了約莫五六分鐘,就看到體育館看台邊的一個角落裡亮起了一盞照明燈。燈光很暗,又在隱蔽的地方,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
一群女生從和體育用具室相連的門裡走了出來,一共有五個人,有四人用布或者是口罩遮住了本來面目。
所謂的私刑是什麼東西,完全不在青涓的理解範圍內。只看到一個少女站到一邊,帶口罩的三人開始攻擊另一人。彷彿在看外太空的事物一樣,他並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打那個女孩,也沒有興趣知道。他關心只有一件事:五個人裡究竟哪一個是千鶴。
私刑很快就結束了。
四名蒙面的少女都退了出去,只留下被打的那一個在體育館的地板上努力掙扎著要站起來。
完全沒有遲疑地,端木青涓跑下樓,直奔綜合樓後面的體育用具室的門口。
另外有兩個高中部的女生守在那裡,連走出來的共有六個人。蒙面巾的少女走在最前面,正在動手把面巾取下來,而另外三人根本沒有要把口罩取下來的意思。
「去通知小七手下的人帶她回去。」這麼吩咐的同時,面巾已經取下來了。雖然天色已經晚了,在沒有路燈的情況下根本看不清人的面孔,但端木青涓就是知道面前的人是宗方千鶴。
「什麼人?」最先發現端木青涓的是仍然蒙面的三人,並且立即上前擺出準備攻擊的架勢。
「不用管他。」和端木青涓一樣,即使不看來人的面容宗方千鶴也知道是端木青涓,雖然吃驚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但是雙極會的事還是不要把他扯進來的好。
既然「正」下了命令,就沒有不服從的道理。六個人帶著戒備從他面前走過,宗方千鶴連頭都沒有偏一下。
「千鶴……」身後傳來少年怯怯的聲音,宗方千鶴的心臟抽痛了一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騙子!」
難以想像一向冷靜自持的「正」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另外五人下意識地緩下步子回望了一下。莫非……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端木青涓?」五人心裡閃過相同的疑問。
端木青涓沒想到在被他發現了如此「刺激」的事情以後,少女非但沒有任何心虛的表現,而是開口就罵了他。
「到底誰是騙子啊!」他激動地回應,「當初……當初也是千鶴欺騙我的感情吧!」
欺騙感情?
好詭異的字眼。五人看看端木青涓,又看看相距不到十米的教學樓,最後一齊把目光停留在千鶴身上。
「你……你……」沒有想到他在這樣的情況下舊事重提,千鶴只覺得臉在燃燒,腦子裡卻找不出反駁的話。她……她只是拒絕了他而已,和「欺騙感情」應該搭不上邊才對吧,怎麼他會有如此錯誤的想法?
如果她頭腦稍微清醒一點的話,就會發現身後整幢教學樓都安靜了下來,在等著聽她如何回答。
深呼吸一次兩次三次,宗方千鶴終於還是開了口:「換個地方,我們好好談談。」
教學樓裡響起一片噓聲。
如果自己拒絕這個提議,以千鶴的自尊大概真的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了。一旦有了這層想法,端木青涓當然是乖乖地跟著千鶴走了。
「你到底要怎麼樣?」兩人在有著橙色路燈光的街道上走了很久,千鶴終於先開了口。
青涓沉默著沒有回答。
「你說話啊!」千鶴停下腳步,「突然就闖進我的生活,戲弄我也好,報復我也好,你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吧?求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好不好?」宗方千鶴多少也有些歇斯底里了。端木青涓在學校控訴般地說了那樣的話,她已經可以預見自己平靜的高中生活在今天晚上劃上了句點。
「我想見你。」毫無隱藏地,少年的話直擊進她的心裡。
「騙人!」少女倔強地揚起下巴。明明那麼殘忍地嘲笑過她,現在又開始甜言蜜語了,難道他有雙重人格嗎?
在千鶴走神的當兒,青涓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的話。他一大步走上前緊緊地把千鶴擁在懷裡。
忘記了應該要反抗,千鶴只是在一陣如電擊般的
悸動之中聽到端木青涓說道:「我只是沒有想到千鶴會有那麼可愛的反應,才忍不住就開了一個玩笑。我道歉,我道歉還不行嗎?」
多麼孩子氣的回答啊,但竟然有人說她可愛呢,她以為已經不會再有人對她這麼說了,即使是謊言也好,陷阱也好,只要這一刻是真的就行了。
「為什麼……為什麼……」千鶴的聲音聽不清是在問他還是問自己。
這是一年又兩個月後兩人首次在肢體上有了親密接觸,即使隔了兩層校服,仍可以感受到對方熾熱的體溫。呼吸間彼此的味道像催化劑一樣,讓小小的情愫萌芽。
「這個樣子……是不對的。」因為仍在少年的懷抱中,要鼓起勇氣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只是為什麼聲音在顫抖呢?已經無法像一年前那樣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而青涓只是抱得更緊而已。
「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呢?可以這樣……這樣擁抱我,也是報復的一種嗎?」這麼問的同時卻一點都沒有要推開他的意思。她到底怎麼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會喜歡自己的,一年前也是這樣告誡自己,這樣的反駁話卻顯得異常無力。
端木青涓的唇停留在她的後頸,說話的時候熱氣襲來,讓人覺得癢癢的,「你以為呢?」
他喜歡千鶴,從一年前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喜歡。但那個時候他還不懂得怎麼表達自己的感情。但是現在不同了,他要千鶴,也要她認同他的感情。
「如果是這個樣子的話我可以道歉,請你不要再這樣擾亂我的生活了。」千鶴咬著下唇,「傷了你的自尊心是我不對,但是我也有我的自尊心啊!」但被擁抱的姿勢讓她的語氣無論如何都強硬不起來。
「我是因為被某人拒絕就死命地粘上去要報復回來的人嗎?」端木青涓冰冷的語調早已經出現憤怒的裂痕,他已經表現得這麼明顯了,千鶴卻仍然左顧右盼地在找理由。即使看不到千鶴的臉也知道她現在肯定是一副「你當然就是這種人」的表情。
「我想你早就發現了。」青涓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頓了一下,終於說出了最關鍵的那句話:「我……似乎是喜歡上你了。」
「騙人!」必須說千鶴再一次重複這兩個字顯得很沒創意,但思緒混亂的時候能找出兩個字來反駁已經足夠了。相隔一年後再聽到這句話,卻比當年的震撼還要大。
「我喜歡你!」
「騙人!」
「我喜歡你!」
「你根本就不瞭解我,談什麼喜歡呢!」千鶴用盡力氣一把掙脫了他的手,「你剛才也看到了,我現在根本就是不良少女,雖然自己不動手,但絕不敢說我的手沒沾過血。這個樣子的我,你能夠接受?我們相處的時間也不過就是一年前的那一個月,那個時候你看到的我都是偽裝出來的好孩子的表像,你完全不瞭解我的過去,你--端木青涓--你憑什麼說你喜歡我?!」天哪,她到底說了什麼?不是該徹底無情地拒絕嗎?怎麼說出來的話好像在向少年求證一樣。
「我就是喜歡你!」少年的眼神那麼堅定,足以摧毀一切的阻礙。不良少女又怎麼樣,不管怎麼樣,她都還是千鶴啊。
千鶴別過頭去,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問出了心中最後一個問題:「即使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端木青涓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在你出現以前,我就已經喜歡別人了……而且一直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我不可能回應你的感情的。」千鶴多少有些自暴自棄的想法。自己出乎意料是個多情的人也說不一定。當初明明知道不會有結果,還是喜歡上那人;現在又對少年有些心動,連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了。
「我喜歡你。」青涓仍然重複這句話。自己喜歡千鶴並不是因為千鶴喜歡自己,自己被千鶴所吸引,千鶴被那個讓他妒忌的人所吸引,都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
少年的告白如同咒語一般在耳邊迴盪,說不感動是假的,只是自己真的可以接受嗎?雖然喜歡和他在一起的感覺,但那是不對的啊!自己心裡明明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存在,但是還是忍不住呢。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一直喜歡我?」千鶴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確認。
「嗯。」端木青涓點頭。眼前的千鶴和以往所見的都不同,除去那些堅強與自信的面具,千鶴在內心深處其實很脆弱呢。
完全沒有任何預兆,滾燙的液體從少女的眼中湧了出來。一直自己都表現出很堅強很厲害的樣子,父母也好,身邊的同學也好,都說著「如果是交給千鶴的話那就放心了」的信任的話語,其實她並不想如此被別人信任,她也想要有人會為她擔心,也希望有人可以愛她啊。
「我這個樣子很卑鄙呢,不能回報你的感情,卻還是希望你喜歡我,這個樣子……這個樣子……」大概不會被原諒吧。
剩下的話被端木青涓一個突如其來的吻吞沒。
少年笨拙地吻上少女的唇,在夜色斑斕的街角。
彷彿帶著魔法的吻從嘴唇緩緩上移,最後停留在她濕潤的眼眶上。舔去溫暖的帶著淡淡鹹味的液體,但又湧出來更多。女孩子真是奇妙的生物,他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哭呢。
「不要哭啊,雖然千鶴哭起來的樣子很美,但我寧可你凶我呢。」端木青涓說著勉強算是安慰的話語。
所有悲哀、矛盾的心情都融化在他難得一見的溫柔當中。千鶴靠在青涓的肩頭哭泣著。也許,這個肩膀比她想像中的可靠也說不一定。
花了十多分鐘才穩定情緒,千鶴用衣袖抹抹臉,轉頭對青涓露出笑容,「走,我送你回去。」
「這個……有些困難。」青涓有些為難地說,「我把鑰匙放在學校了。」
是啊,走的時候這麼突然,單車和書包都沒帶。
「那……今天晚上?」千鶴有暈倒的衝動,上天是要考驗她的忍耐力嗎?居然會遇上這樣的事。深吸一口氣作了決定,「先說好,你睡地鋪哦。」
端木青涓聳聳肩,表示他無所謂。
千鶴從壁櫥裡拿出備用的棉被和冬天用的毛毯,開始盡主人的責任。
「你先去洗澡。」她對進門後一直侷促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說道。
「沒有睡衣和毛巾。」端木青涓小聲地說。
「我這裡也沒有多的。」正在裝被子的千鶴沒好氣地說,「你要穿的話,睡衣我還是有的,不過是女式的。」
「哦。」青涓發出沒有意義的單音節,用膝蓋想也知道千鶴是在報復他,也許留在這裡過夜是個錯誤的決定。
「快去!」千鶴催他。
端木青涓走進浴室,水聲一傳來,千鶴立刻放下手邊的事開始打電話。
「喂?夏子嗎?」
「千鶴你要死啦!為什麼不打手機?現在我全家都睡了。」電話那邊傳來夏子刻意壓低的聲音。
「好啦,反正已經打過來了。你去查一下,今天『處刑』的事是怎麼洩露出去的。」
「你明天再說不行嗎?現在已經快12點了。」
「明天?」千鶴失笑,「你以為明天我還有時間處理『公事』嗎?」
「也對哦。結果你和那個端木青涓怎麼樣了?」一提
到八卦新聞,夏子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
「一言難盡。明天有空再給你講。」
「你不要混過去。說!真的有欺騙美少年的感情?」夏子的聲音裡透出邪惡的味道,給動畫片裡的巫婆配音剛好。
「沒有!」這次換千鶴提高聲音了。
「千鶴,怎麼了?」浴室傳來端木青涓的聲音。
「好啦,明天再跟你說啦。」不等夏子回答千鶴就掛了電話,再回答這邊的問話,「沒什麼,你快洗,我把睡衣放在門口的凳子上。」
千鶴的睡衣一共有兩套,一套粉紅一套粉藍,都是 Kitty貓的圖案,是宗方沁出於自己的「愛好」給女兒買的「少女的樣式」。千鶴想了一下,把粉紅的那套放在了凳子上。
水聲停止後看到浴室的門開了條縫,一隻瘦弱的手伸出來抓了睡衣又馬上縮了回去,千鶴幾乎已經聽到少年看到睡衣時發出的詛咒了。
門又打開了,但端木青涓卻遲遲沒有出來。
「不用害羞啦,沒穿的時候我都看過。」千鶴笑得壞壞的。當然,那是在靈姨那裡看到的他小時候的相片,才半歲多的孩子,裸照也不會有什麼色情的感覺。
粉紅睡衣露出一角,然後他極不情願地走了出來。
好……可愛!
黑髮因水氣而搭在額頭上,暴露在外的肌膚不知是因為熱氣還是因為羞澀而呈現美麗的紅色。如雕塑般的精緻面孔微微向下,為這一身衣著而顯得手足無措。
「擦頭髮。」千鶴甩給他一條干浴巾,深呼吸一次後抱著自己的衣服走進浴室。
要鎮定啊,千鶴,不能因為看到美少年就心猿意馬,現在的端木青涓早已不是你可以玩弄的對象了。
十分鐘後千鶴走出浴室,看到他安靜地坐在地鋪上,似乎在發呆。
「晚了,睡吧。明天要早起去擠公共汽車。」千鶴說。
端木青涓拉了被子蓋在身上,卻仍不躺下。
「千鶴。」
「什麼?」
「你真的喜歡別人更甚於我嗎?」話裡帶著幾分哀怨。
「不要再問這種沒有意義的話啊!」千鶴關了燈,室內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睡覺!」
「但是我還是喜歡千鶴,比任何人……都喜歡千鶴。」黑暗中傳來少年如誓言般的話語。
「那又如何?」千鶴回答,「我又不喜歡你。」明明沒有要去傷害他的意思,但是任性的話語還是忍不住就說了出來。好想有個人告訴她,就算她對他沒有感情他也會一直喜歡她。自己是不是可以在這個少年身上有那樣的奢望呢?
「撒謊。千鶴是喜歡我的。我知道。」聲音那麼肯定。
「睡覺。」千鶴重複這兩個字,已經爭論了一晚上了,再爭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明天還有更麻煩的事等著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