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澄澈的天空預告了今天的好天氣,待在室內真是一種浪費。
「窗戶遠遠眺望對面的山頭,今晚太平山上的夜景想必十分漂亮。只可惜……安羽低頭看看自己手和腳上的傷,還是算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將腿伸入褲管裡頭,穿戴整齊後她看了下手錶,已經快到約定時間了。
安羽連忙拿起手提電腦和文件,帶上房門,忍住腿側傳來的不適感,第十遍在心裡將那晚的冒失鬼又罵了一頓後,快步地走進電梯。
※※※
是她。
電梯門「噹」的一聲打開,在擦身而過的瞬間,韓揚顥的眼角餘光銳利的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馬上定住腳步。
才轉過頭尋找,他的目光便再也無法移開。
那名盤踞在他心底、無法揮去的女子,果真再度出現!
雖然她的打扮和他印象裡的模樣,有很大的出入:一襲合身的CK白色套裝,將她-纖合度的身材襯托得更為高挑,上了淡妝的臉蛋比起那晚,顯得成熟媚麗許多。
原來一個女人能有這麼多樣的風情!
她看起來十分的匆忙,該不會也住在這間飯店吧!
突然,韓揚顥瞇起眼,注意到她走路的資勢有點奇怪。
看來昨晚那一跤她真的摔得不輕。一絲愧疚感襲上他的心。
看著她轉過一個角落消失無蹤的倩影,他嘴角不自覺的露出愉快的微笑。
攤開溫熱的手心,一隻銀色耳墜閃著光芒,放口口袋,他決定給她一個驚喜作為賠罪。
昨晚的相遇果然如他所料想,是一個開端!
※※※
就在他思緒遠揚之際,手機大響,是唐煜。
「阿顥!你在哪?快遲到了!」
沒看到這傢伙害他緊張了下,生怕他又像昨天一樣,叫他一個人去談。
平常談生意,阿顥絕對會提早十分鐘到達,像這種第一次會面就放合作對像鴿子、第二次又遲到的案例可從未有過。
要是合作對象是別人也就算了,安羽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他肯定會被她夾槍帶棍的話給刻薄死。
「我已經到了。」說完,韓揚顥掛上電話,隨即快速地重整自己的心緒,自信揚眉地往前大步邁開。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永遠都是冷靜內斂的韓揚顥。
「阿顥!」唐煜一看到踏進門口的他,馬上給個手勢。
他點了頭,快步地朝他們走去。
「抱歉!我遲到了。」韓揚顥朝唐煜及其身邊的女子頷首致意。
「的確!不過,晚到總比不到好。」熟悉的女子嗓音讓韓揚顥心頭一震。
雖然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但是聽在明眼人耳裡,都曉得安羽說這句話的意思。
轉身,韓揚顥尋找聲音的來源,才擦肩而過的女子,此時正俏生生地站在他的後面。
不遑多讓,安羽的反應也是怔在原地,原有的一臉揶揄被驚訝所取代。
「是你……」她低聲喃念,認出他就是昨晚害她跌倒、留下一大片淤青的魯男子!
一陣奇異的顫動從她的身體穿過,讓她一時無從反應。
「你們……認識啊?」唐煜被這兩人的反應給弄糊塗。
倒是顯慈在旁不動聲色,用一種促狹的眼神看著安羽。
她就曉得一定有什麼事發生!
「認識。
「不認識。」
兩人同時開口,然而完全相反的答案,更引來唐煜狐疑的挑眉,眼神在他們之間來回的掃視。
「我想那晚是意外,稱不上認識。」安羽被他篤定的態度給激怒,瞪了他一眼首先發難,然而語氣卻平和得缺少說服力。
韓揚顥銳不可擋的深逐眼眸,則選擇定在她些許泛紅的臉蛋,帶著笑意不疾不徐的道:「要不是你堅持不肯上醫院,我想那場意外是可以彌補的。」
「你……」聽到他的話,安羽更生氣了。
怎麼有人做錯事還可以這麼理直氣壯!
「還有,我想我必須再一次為我的魯莽向你道歉。」韓揚顥說得十分誠懇,視線一刻都沒有移開過她因生氣而更顯靈動的嬌顏,從容不迫地展現出紳士應有的風度。
這下子反而換成安羽不曉得該如何應對,她已經準備好要好好的罵他一頓,包括他的魯莽以及昨天無故的缺席。現在情況一百八十度大改變,如果她不緩和一下態度,反而顯得太小家子氣。
「算了啦!只是一些擦傷淤青,我想過幾天就沒事了。」安羽回到她的位置坐下,心裡邊嘀咕著這世界怎麼會這麼小。
「既然人都到齊了,我想我們可以開始了。」顯慈決心介入這愈趨僵持的局面,及時幫安羽渡過一劫,反正待會多的是拷問她的機會。
「嗯。」唐煜隨即點頭,縱然心中有千百個疑問也得先放下。
「韓先生,久仰大名了,我是Andrea Koo。」顯慈先伸手,微笑地介紹自己。
「你好。」他輕輕頷首,雖然客氣,卻給人一種明顯的疏離感。
好冷漠的人!顯慈在心底下個評語。
「沈安羽。你可以叫我Carrie。」安羽命令自己以專業的態度來與這傢伙應對。
「韓揚顥。」他還是吝惜地未多說一句話,不過握住安羽的大手無言的傳達了某些東西。
如鋼琴家般修長的手指緊緊扣住安羽的,指間所傳來的熱度和他冷熱的神情恰成強烈的對比,直到安羽試著抽回,他才放鬆力道。
不知名的情感在兩人間悄悄地漫開……
「人都到齊了,我們開始吧。」唐煜硬是捺下心裡諸多的疑問,雖然明知道有點不對勁,可正事還是得先搞定再說。
韓揚揚從帶來的Note-Book點出資料Show給每個人看,一面說明一切。
「泰豐銀行最大股份擁有者,即是現任的總裁Eric江,手上有百分之三十,而同家族的成員大約有百分之十五,所以江家基本上總共佔了四成五。」
韓揚顥停了下,看了每個人一眼才又繼續。
「目前大通手上從各個小股東所購買的股份約為百分之五,還有百分之二十的海外股份主要分佈在美國,其餘的百分之三十則分別由泰豐的前任副總Stan湯、香港數碼電訊及台灣方面的鴻業集團所掌握。」
他拿出一張MS卡放置在安羽和顯慈而前「這是股權分佈的詳細資料。裡面還有整個泰豐這幾年來的營運狀況及分析,看過後有什麼想法我們可以再討論。
我目前的打算是先鎖定海外的那百分之二十以及前任副總Stan湯所擁有的那百分之十。」韓揚顥有條不紊地說明他的計劃。「百分之三十五的持股足夠我們逼退Eric江,取得主席的位置……」
就在韓揚顥預備繼續說明的同時,安羽舉手打斷了他。
韓揚顥鷹眸一掃,有趣地瞅著她。
安羽被他的眼神看得頗不自在,一股無名火在心裡沸沸然升起。
他看她的樣子好像她的行為很可笑似的!他也太藐視人了吧!
「為什麼先從Stan湯下手?香港金融界都曉得他是出了名的頑固。何況他是泰豐元老之一,他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泰豐就這樣被併購的。」她的語氣比起平時多了一分激動和嚴厲。
這不尋常的舉動,卻惹來了隔壁顯慈一個曖昧的無聲詢問。
韓揚顥似乎早料到這個問題,他澈然爍亮的目光透過鏡片,落在安羽紅艷的唇上,腦子裡想像著她的柔軟和甜美。
「我來回答這個問題好了。」唐煜接手解答她們倆的疑惑。
「雖然Stan湯是泰豐的開國功臣,不過他的理念和Eric江卻不合,以致於被江家的勢力所逼退。」唐煜來回看了她們倆一眼,又繼續他的說明。
Eruc江能坐上總裁這個大位,靠的是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可是卻缺乏能鎮住整個局面的本領,想要把他拖下大位的家族成員不少,而Stan湯也是在江家成員的攪和下憤而離去。」
「沒錯!」韓揚顥接續道:「根據我得到的消息,Stan湯最近忙著為他在大陸市場的投資籌措資金,而泰豐的股價目前雖然還算維持一個水平,不過等我們把消息放出去,股價開始下跌之後,Stan湯那裡是一個方便下手的好機會。」
聽完他的分析,安羽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有兩把刷子,事前的情報搜集之詳細讓人佩服。
「我想拉低股價及Stan湯這個部分,是由我和安羽來負責是嗎?」顯慈如此猜想。
「是的。畢竟香港金融市場是你的專長。」唐煜點點頭,「而我和阿顥會在這期間先將海外的那百分之二十搞定。」
「我希望能夠在兩個星期內完成這部分的計劃。」韓揚顥定了個期限。
「可以。」安羽毫不遲疑地點頭,速度之快連她自己都嚇一跳。
絕不能讓這傢伙給看扁。這是她對於這個案子所秉持的最大信念。
韓揚顥似乎能察覺到她的想法,若有所思地迎上安羽挑釁的目光,淺淺的笑痕在臉上擴大。
遇上她該是這筆買賣最大的意外吧!不,他立刻修正了想法,他會讓她成為最大的收穫。
「阿煜,繼續吧!」韓揚顥示意他繼續。
「接下來江家成員那邊由我出面,這部分我會用海外資金去收購,以免令人疑心。再來香港數碼及鴻業集團的部分,在我們打壓股價的這段期間,釋出的部分也由我們負責。」
唐煜以輕鬆的口吻道:「數碼目前在忙著搶食大陸這塊通訊大餅.急需大量的資金挹注,只要股價跌到一定底限,釋股我想釋必然的。」 唐煜將一切說明完畢,無聲的以眼神詢問她們是否有任何問題。
「在收購Stan湯這部分.我們有絕對的權力來處理 一切?」顯慈雖然看似徵求他的意見,實則清楚地表達她的立場。
「當然。」韓揚顥將雙手交疊在胸前,往後一坐看著顯慈道:「既然大通找上你們,我想就是要借助兩位在亞洲市場的實力。我當然沒有道理還在一旁礙手礙腳。」
又是褒又是貶的一番話他說來雲淡風清,可是聽在顯慈及安羽耳裡,卻格外的刺耳,由他的話中不難瞭解,和她們合作,他有多麼的不願。
安羽忍住開口的衝動,她生怕一時會控制不了罵他自大狂的衝動。
「嗯。」顯慈則依然禮貌地微笑對他們道:「我想我們已達到初步的共識,如果進行的過程中還有問題的話,再隨時討論即可。我想我們該先回去準備資料。」
「再見了,兩位。」安羽勉強自己向韓揚顥點頭,才起身和顯慈相偕離開。
如果再坐下去,她大概會有打人的衝動。那傢伙狂妄的模樣真是教人無法忍受。
幸好案子分開來進行,否則股票還沒收購進來,她們兩組人馬大概會先起紛爭。
唐煜等顯慈和安羽都走遠了後,才以手肘推推韓揚顥道:「你和安羽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認識她?」
「那你又怎麼會認識她?」韓揚顥沒回答還反問唐煜,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竟蘊藏著一絲的衝動。
唐煜因他的態度而怔愣了下,隨即瞭然於心地笑出來,百分之百確定這傢伙是對安羽有意思。
「她是我學妹。」唐煜邊說,一雙眼睛精明地在他的瞼找尋線索,不打算就此罷休。
他從來沒有在阿顥臉上看過這麼多的表情。
「你確定不是你眾紅粉知己之一?」阿顥轉頭過來面對他,不經意散發的酸意飄散在空中。
一聽到這番話,唐煜的嘴簡直要咧到耳後去了,不過他還記得告誡自己,如果想活命的話,就好好地忍耐著。
「她就是我曾提過在西岸的朋友,到昨天與她們見面,我才曉得大通找上的另一組人馬就是她們。」
頗有深意地看了阿顥一眼。唐煜加了一句:「還有,據我所知,她還沒有固定交往的對象。」
韓揚顥關上電腦,向來漠然的狹長眼眸閃動的是堅定的信念,他對唐煜、也對自己說:「即使她有了對象,我決定要做的事誰也阻擋不了。」
好傢伙,唐煜差點就要為他鼓掌。
阿顥和安羽……這下於可精彩了。他暗自想。
頓時,一張典雅精緻的臉龐自他心上一躍而出,還有顯慈與他……
他滿腦子裝的都是和她相處的情形,甚至也牢牢記得兩人的所有對話。
這種情形是頭一遭發生在他身上。
是他之前交往的對象都那麼索然無味?還是辜顯慈真的與眾不同?
她恰到好處的挖苦功力,著實讓他印象深刻。
說實在的,他也很享受與她那種你來我往的對活。
到底,他們會擦出多大的火花呢?
※※※
「Carric。」略帶磁性的男中音在安羽的背後響起。
她回過身來,恰好迎上一張如希臘神抵般俊美無儔的臉龐。
「阿Ben。」乍見來人的喜悅濫於言表,她拉起裙擺,快步走向前,投入張開等待她的雙臂,兩人緊緊相擁。
「你好嗎?」他溫柔地微笑,親呢地撫順她掉落臉頰的髮絲,在光滑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你看呢?」安羽一臉巧笑倩兮,熱情地挽住他的手臂。
男子則是捏捏她的鼻頭道:「當然好囉!不然怎麼會越變越漂亮。」
「偷吃糖啦?要不然嘴巴怎麼這麼甜。」安羽開玩笑的望著他。
「No。」他搖頭,俊雅儒文的氣質叫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這些話當然是特別為你保留的。」叫Ben的男子依舊溫柔地笑著,出眾的一對男女已惹來旁人不少注目的眼光。
「是……才怪。」安羽對他露出鬼臉,「我會稱職地扮演好我的角色的。」
「謝謝。」他點了她的鼻頭一下。
「我們走吧。」Ben故作紳士的屈起手臂。
安羽則依言緊緊地勾住他,在旁人的驚艷聲中並肩離去。
※※※
這棟位於赤柱的別墅型豪宅,正舉行一場大型慈善派對,除了香港各界名流齊聚外,幾位明星也趕來湊熱鬧。
韓揚顥喝了口酒,不耐的又看了一次表,這已經是他十分鐘內第三次做這個動作了。
他今天不曉得是哪根筋不對,才會答應來參加這個派對,結果正好順了老頭子一心想把他拱出檯面的如意算盤。
老頭子、繼母,還有應齊和若喬都出席了,這算什麼?難不成是要演一出天倫和樂的戲碼給外人欣賞嗎?韓揚顥嗤之以鼻地想。
「大哥!」
韓揚顥抬頭看了來人一眼,是應齊。
「大哥,爸叫你過去一下。」應齊看著與他同般高大、渾身散發森冷氣息的大哥,不懂到底是什麼,讓他們兄弟間的距離變得如此遙遠。
打從他去美國後,就好像換了個人一樣,變得越來越冰冷。
縱使百般不願,他還是走了過去,人都被拖到這了,他也不想讓老頭子沒面子。
「阿顥。」韓天翔拉過他,眉目間淨是為人父親的得意與驕傲。
「幾個叔伯聽說你回來了,想要見見你。」
韓天翔旁邊站了幾位約莫與他一般年紀的長者,正拿著一雙眼睛在他身上掃射。
「世侄啊!我在華爾街的朋友一聽到Alex Han的大名可是讚賞有加,世侄這次回香港,難道是要談什麼大生意嗎?」
韓揚顥認出此刻與他說話的,正是他要下手的對象之———香港數碼通訊的執行長。
「您太客氣了,世伯。」這幾句話費了韓揚頗好大的力氣,才使它聽起來順耳些,不過從他寒露滿面的表情,就曉得他是多麼的不耐煩。
「哈哈!張兄,」韓天翔曉得兒子已經很給他面子,於是替他回答道:「他這次是回來度假的,人總要休息的嘛。」
「大哥陪我跳舞。」
幸好一道甜美的嗓音插進來,讓耐心已經要被磨光的韓揚顥得以解脫。
不等他點頭,若喬已經拉著他下舞池。
繃了許久的臉終於在若喬的逗弄下露出微笑,隨著曲子一個旋身,他的目光恰恰好對上一雙熟悉發亮的眼睛,便再也無法移開。
被他奇怪的舉動弄得不明所以,若喬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落人眼簾的是一對擁舞的親密男女。
「那位男士叫楊允諒。是楊家二公子,兩年前從美國回來接手楊家旗下的通訊公司,一年內就逼得香港數碼讓出大半市場,全香港沒人不曉得他。除了多金外,當然他瀟灑的外表是週刊封面的最愛。但奇怪的是,他幾乎沒有排聞傳出,平常作風也十分低調。」若喬快速地向韓揚顥說明她知道的一切。
「不過這個女子我從來沒看過,不曉得是什麼來頭。」她喃喃自語。
「沈安羽。」韓揚顥說出一個名字,開始思索為什麼她每一次的出現,都能帶給他全新的感覺。
黛眉輕掃,紅唇瀲灩,眼波流轉間淨是魅力。而集牙白的貼身長禮服順著她優雅動人的曲線落至腳踝處,及肩直髮全數盤起,最考驗一個人意志力的不是她豐盈美好的胸部,而是後面從頸項整個挖空到腰際的無假美背。
她一定要把自己弄得這麼迷人嗎?
韓揚顥還是一個勁地看著他們,沒有表情的臉讓人無從猜測他的想法。
安羽盡可能讓自己忽略他無所不在的炙熱眼神,可是急遽加速的心跳,和浮上臉頰的紅霞,卻在在說明她並非如她表現出來的那麼鎮靜,剛才與他眼眸交會的剎那,不可否認的,她的心確實狠狠地抽動了下。
「Carrie你還好嗎?」Ben察覺了她的不對,於是在她的耳畔悄聲問。
這一幕在旁人看來,可是情人間親密行為最好的證據。
「我們休息一下好不好?」她抱著他的手走出舞池,想躲避那讓她喘不過氣來的眸光。
韓揚顥感覺有絲怒氣正醞釀著準備衝出,他曉得她正在閃躲。
而這個想法讓他十分的惱怒。
「大哥你對那位小姐很感興趣……對吧?」若喬一臉促狹,對自己的猜測十分有把握。
她從來沒見過他把注意力放在一個女人身上,更甭提用那樣的眼神來看女人。
一度她還擔心他是不是這輩子打算當和尚了呢。
「大哥你的條件已經是一等一,不過說實話,楊允諒各方面都不比你遜色喔!」若喬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才又繼續道:「不是我要潑你冷水,看他們的樣子你可得多多努力才行。」
※※※
退出舞地外的安羽站在圓柱一旁,而Ben則體貼地幫她拿飲料去,她雖低垂著頭顱,卻藉機偷偷地尋找他的身影。
「嗨。」
突然間,頭頂響起男性的低沉聲音,不過卻不是她今晚的男伴。
是那個她暗自留意的人。
「嗨!沒想到會在這遇到你。」安羽慌亂地抬起臉龐,在混亂的腦子裡搜索適切的辭句,十指不自主地絞緊。
韓揚顥臉上的笑容淡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確!我也沒料到會遇到認識的人。」
在安羽正想開口之際,Ben剛好在這時候回來,手上拿著兩杯琥珀色的汽泡酒,他遞過其中一杯給安羽。
體形幾乎勢均力敵的兩人第一次面對面,而動物的本能永遠都是先掂掂自己與對方的份量到底相差多少。
「你好。」Ben客氣地先向韓揚顥打招呼。
從剛才他擁著安羽跳舞時,他便留意到有一道眼神如影隨形地跟著他們。
原來全身充斥著剛冷氣息的人,也會有那樣火熱的眼神。這下可有趣了!
一抹惡作劇的笑容在他的唇邊悄悄揚起。
「你好,在下韓揚顥。」韓揚顥雖不願,卻不得不點頭回應,他實在好奇究竟安羽跟他是什麼關係。
Ben溫雅地一笑,長臂一伸,自然地環在安羽的腰上,安羽雖沒拒絕,卻為他的舉動投以不解的眼神。
「我曉得。」Ben吸飲一口手上的酒,「Alex Han。去年我曾在紐約見過閣下一面。」
對於這個向來行事低調,但赫赫有名的華爾街金童,他雖只有一面之緣,但卻留下相當深刻的印象。
不過今天他才曉得,原來Alex Han的另一個身份是日海集團的少東。
「沒想到在香港也有人認識我。」韓揚顥還是那副清冷的態度,語氣卻有一絲嘲諷,深覺那只環住安羽的手十分的刺眼。
他用一雙深不可測的瞳仁直盯著安羽。「可以將你的舞伴借我嗎?」韓揚顥不想再和他來些言不及義的客套話,於是單刀直人地說明他的目的。
週遭的氛圍突然變得凝滯。
三個人都沒有發現他們已逐漸成了眾人注意的焦點。
「當然。」Ben打破僵局,帶著一臉饒富興味的表情看著他們倆。
說借不過是禮貌而已,就算是拒絕,他敢打包票,韓揚顥照樣會把人給拉走。
韓揚顥雖不明白他為何答應得如此乾脆爽快,不過大手一抄,下一秒安羽便安穩的落入他的懷裡。
「啊……我還沒答應呢!」回過神來的安羽在腦袋裡快速拼湊一切,但比起韓揚顥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拍。
嘴巴雖這麼嚷著,但安羽在韓揚顥熟練的帶領下,腳步仍配合著音樂聲而起舞。
她的脾氣才正要發作,然而一句溫柔的問話,卻叫她硬生生將到嘴的話吞回去。心中甫捲起的千尺浪頭,在頃刻間如泡沫般回歸平靜。
「你的傷……好點了嗎?」韓揚顥貼在她的耳際輕聲問她,語氣淨是藏不住的溫柔和關心,與剛才的狂冷簡宜判若兩人。
安羽不禁杏眼圓睜,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不明所以。
他今晚的表現——至少到目前為止,用翩翩紳士來形容也不為過。與前兩日開會時那種盛氣凌人、狂傲自負的印象,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如果他還是一貫的冷峻跋扈,那麼她倒還可以理直氣壯的與他唇槍舌劍、狠狠教訓他一番。可是對方的態度叫她無從挑剔起,若她還一副凶巴巴的樣子,那就是她太沒淑女風度了。
「我必須再為那天晚上的事向你道歉。」韓揚顥的態度極為誠懇,子夜般漆黑的眸子透過鏡片,眨也不眨地停滯在安羽嬌艷的臉蛋上。
「我已經沒事了,沒關係。」不敢承受他直接火熱的眼神,她頭兒微偏,輕輕地在嘴角扯出一朵笑花,煞是迷人,韓揚顥不由自主的癡迷在其中。
第一次,她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他決定,今後都要讓她這麼為他笑著。
下意識地,韓揚顥的手收緊了些,將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他好喜歡縈繞在鼻間,那種她所獨有的淡雅香味,能讓他如弦般繃緊的心慢慢鬆弛。
相反的,此刻安羽全身肌肉都處在緊繃狀態,她實在不曉得這傢伙到底想要做什麼。
「原來你是香港人。」安羽趕緊找活題,她感覺彼此間越來越緊的張力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向來自詡腦子清明、理智鎮定的安羽不懂,怎麼每回碰見這男人都會無緣無故就焦躁起來。
「理論上應該這麼說沒錯,但我並不認為我是。」他雖然笑著說,然而語氣卻藏著一絲苦澀。
這個出人意外的回答讓安羽怔了下,是她看錯了嗎?還是他眼底負的有種讓人無法理解的滄桑?
「原來你和阿煜早就認識。」他換個話題,只想多瞭解有關她的一切。
「喔!是啊。」安羽點頭,「他是我大學時代的學長。」
「那你也是來自台灣?」他問。
「嗯。」
「你當初怎麼沒選擇紐約作為發展,反倒待在西岸?」
韓揚顥叫自己先慢下來,職業守則第一條:在一切還沒有個譜前,若是暴露出企圖讓對方有所警覺的話,就玩完了。
他理智地先以一貫的手法,來逐步探索關於安羽的一切,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好不容易,安羽悸動難安的心總算回復正常,她抬起水盈盈的美眸,「原本我就在LA的法律事務所工作,雖然我專精在商事法,不過會踏人併購這行也算是巧合。」
「再說……」安羽狡獪地瞟他一眼才道:「華爾街高手如雲,對於女性向來又是抱持不甚友善的態度,沒能有閣下這般實力,我想還是乖乖待在西岸。」
拐個彎,安現就是不放過貶損他的機會,誰教他竟然第一回遲到、繼而不但沒道歉還一派盛氣凌人。
聽完她這番褒貶不一的話,韓揚顥不但沒生氣,反而眼睛掠過一抹精光、微笑道:「你們兩位這一年來所承接的案子,在業界均獲得不錯的評價,否則大通不會找上你們。這樣你還要我相信你會是因沒信心才留在西岸?」
安羽壓住躥起的小小火苗,不免佩服起他激怒對方的本事。
「自信當然要有堅強的實力做後盾,不過要是太過頭的話,就成了讓人討厭的自大了,不是嗎?」她一瞼甜美微笑等著看韓揚顥如何接招。
沒想到韓揚顥臉上的笑只是益加擴大。
她真的不曉得自己帶給他多大的驚喜嗎?還好若喬今晚將他拖來,否則錯失這麼個大好機會絕對會叫他扼腕。
安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原以為他會發火的,沒想到……他不怒反笑,而且看起來還樂得很。
趁著一個旋轉,韓揚顥順勢一帶,將猶發愣著的安羽摟得更緊,互為交融的氣息讓兩人之間幾乎沒有距離、親密地依偎著。
縱有千言萬語,都抵不過適當時候一個溫暖真實的擁抱。
安羽沒有絲毫抵抗的念頭,就這樣任由他擁住,與其相貼的每一寸肌膚,都能感覺到從他身上所傳來的熱度,是如此溫暖真實,閉上眼,她只想讓這樣的感覺延續。
一曲終了,兀自沉醉相擁的男女,誰也沒留意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直到醇厚的男聲硬是打破困住兩人的魔咒,將其拉回現實世界。
「韓先生,舞伴可以還給我了嗎?」Ben笑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愉快,精爍的眸子熠熠發亮。
安羽被他突如其來的打斷給嚇得馬上退了一步,攀住他健碩軀體的雙臂也迅速地收回身側。
此舉樂壞了始作確者Ben,但看在韓揚顥眼裡,卻大大的不悅,放鬆的肌肉在瞬間繃緊,他甚至可以感覺怒氣正隨著血液四處竄動。
「Carrie,宋先生來了,我們得過去打聲招呼。」Ben說完還刻意彎起手臂看著她。
沒得選擇,安羽只得挽住他,隨他離去。
「失陪了,韓先生。」Ben故意露出得意的笑,他很期待韓揚顥究竟會採取何種行動,來鞏固他剛冒出芽的愛情。
韓揚顥盯著背對他的兩道身影,火焰在深如黑潭的眼底跳動,好勝的因子霎時全衝了上來,胸臆有一股正迅速膨脹的怒火,有多久……他的情緒沒這樣劇烈起浮。
「Ben!你到底怎麼回事?」安羽快被滿肚子的疑問給搞瘋了,總覺得他今晚有點,不,是大大的不對勁。
他又露出了那種讓人摸不著邊的詭佞微笑,彎下腰湊近她的耳際道:「噓!別說話,配合著我的動作就好。」
一把摟住她的腰,Ben低下頭在安羽紅艷的唇瓣上偷得一個吻。
「Ben……」安羽只能呆滯地瞪大雙眸,不敢相信剛才Ben真吻了她。
Ben快速地掠過剛才三人所站的位置,滿意地發現韓揚顥不但還在那裡,而且臉色不是太好看。
他已經達到目的,也證實了他的想法。
「你到底在做什麼?」對他諸多莫名的舉動安羽無法再忍耐。
Ben搖了搖頭,沒想到安羽會如此的遲鈍,「笨小孩!可別告訴我,你一點都沒發現韓揚顥被你迷得暈頭轉向?」
安羽臉一熱,急忙地否認:「你可別胡說!」
Ben揶揄的表情說明了他的想法,「你不也同樣被他吸引嗎?」
「楊允諒……」安羽聲音馬上高八度,擺出一臉再說就給你好看的表情。
Ben故意舉起雙手投降,「好!我不說了。」
安羽賞他一個白眼,熱燙的雙頓此刻更是火辣辣。她心底有種心事被看穿的尷尬。
「我今晚的任務達成了,我們可以走了吧!」安羽沒好氣的又瞪了Ben一眼。
再待下去,是不是全Party的人都會曉得她對韓揚顥產生了好感。
「是!悉聽尊便。」說著,Ben拉著安羽的手直直往門口走去。
一路上安羽不停地叫自己千萬別回頭去尋找那抹高大身影,意志和渴望在腦裡進行拉鋸戰,將她的心牽扯得悸惴難安。
「你一回頭就會看到他。」Ben敏銳地發現了她猶豫不決、掙扎的模樣,故意嬉皮笑臉地在她耳邊加了一句。
這傢伙存心要氣死她不成!安羽開始惱怒自己沒事幹嗎要雞婆的陪他來參加派對。
「你夠了喔!」她抬起手用手肘頂了Ben的肚子一下,算是警告。
「喔。」Ben裝模作樣地哀嚎道:「看來我得警告韓先生小心一點。」
「走啦。」在他們鬧出更多笑話之前,安羽一把將他拖出去。
直到他們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門外,韓揚顥還是站在原地盯住門口不放。
「大哥,你在幹嗎?」若喬拍了他肩膀一下。
「沒什麼。」斂下兩道橫揚劍眉,將目光收回。但心底卻有諸多問題在纏繞翻滾,逼他非得找出一個答案不可。
「若喬,告訴其他人說我要先走了。」巳經沒有繼續待在這的必要。
若喬鬼靈精怪地一笑,「我想那位沈小姐離開了,對吧?」
韓揚顥只是沉默以對,他得先理清心中那股越聚成形、從未有過的執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