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覡子把衣袖一甩,重重地坐下來,正要說話,門外突然響起了一個平靜的聲音,「你們就不要再逼覡子了。」
「鷹鷹!」海翔驚跳起來,打開房門,一把抓住鷹鷹冰涼的手,將他拉進屋裡來。燈光下逆天而來的巫者形容削瘦,雙頰似有陰影,看得他心頭如刀絞般疼痛。
「我睡不著,本想出來散散步,卻看見覡子的房間裡人影重重,好似很熱鬧的樣子,就過來一看……」鷹鷹長歎一聲,「覡子,你答應過我不說的……」
「我沒說啊,」巫覡子瞟了瞟那幾張稿紙,「我寫在那裡的。」
「京哥,」小保跺了跺腳,「我從小就知道,你是整個家族最有力量的巫者,如果你跟覡子兩個人聯手的話,不管再難的法術應該都可以成功的啊,你為什麼要這麼早就放棄呢?」
鷹鷹神色黯然的低下頭,在窗下的靠椅上坐下,眼睫的暗影投在他的臉上,顯得原本白皙的股膚呈現出淡淡的青色。蕭海翔慢慢走到他身前蹲下,雙手交叉著放在他的膝上,將自己的額頭抵靠了上去。
「我不僅是一個巫者,同時也是個醫生,所以做不到見死不救,」鷹鷹用輕柔的動作撫摸著少年的頭髮,「但我很高興救的那個人是你……,你是個勇敢、真誠的孩子,更是一個有擔當的男人,因為有你的力量我才能支撐到現在……,也許在你從那場風暴裡救出我時,就已經種下了宿因。你不用自怨自責,更不用為我的際遇傷心,說不定這就是我天定的命數。上天安排我為了歆歆來到這裡,也安排我在草原上遇見你……你是一個堅強的靈魂,我的來世就要依靠你的庇護了……」
「不,」蕭海翔抬起了頭,目光如水般清亮,「不僅是來世,我今生就要保護你。求你告訴我吧,為什麼明明有解法卻不可以用?你覺得現在的我,還一點兒都不值得依靠嗎?」
鷹鷹轉過頭去,躲開這孩子亮得刺人的眼睛,「海翔,那是一條走不通的路,天運留情之術最關鍵的環節就是龍血清脈,你能到哪裡去找龍血呢?」
「龍血?這世上有龍?」蕭海翔倒吸了一口氣。
鷹鷹慘淡一笑,「世上本無龍,自然也無龍血,所以自古人有情,天運卻從不留情。」
「龍……」海翔喃喃念著,握緊了手指,「深山靈淵,或許有龍……」
「海翔,」鷹鷹用手捧起他的臉,「別傻了,這世上有做得到的事情,就必然有做不到的事情。我自己身為巫者,卻犯下逆天之行,本就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受到天懲也是應該的,你們誰都不要再為我操心了。」
海翔張了張嘴,又忍住了沒有反駁,柔聲道:「你這樣說,我們自然聽你的。你今兒累了一天,眼睛都凹下去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鷹鷹遲疑地看了巫覡子一眼,欲言又止。
「別擔心我了,」巫覡子吐出一口氣,「你的話都說明白了,他們就是再想逼我,也不能真拿我怎麼樣。去睡吧,瞧你現在精神差成這樣,我都快看不見你的巫靈之光了。」
鷹鷹笑了笑,只好站了起來,蕭海翔扶著他的腰,兩人慢慢走出門去。小保本想跟著,被聞烈在耳邊小聲勸了句什麼,遲疑地停住腳步。蕭海真凝神看著院牆粉白平面上的疏影,似乎正在努力想著些什麼。巫覡子掃視了他們一眼,一言不發解開外衣,自顧自地上床躺倒,扯被子蓋住了頭。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沉重迷離的感覺壓上心頭。
聞府安靜的下半夜裡,不知有幾個人真正進入了夢鄉?
雄雞啼白的第一聲時,海翔放在鷹鷹冰涼額頭上的手悚然一顫,茫然環顧四周。
耳邊,有什麼聲音似乎越來越近。
洶湧奔騰,宛如命運的吶喊。
「蕭海翔,我最後一次告訴你,這不可能!讓鷹鷹接受你來世的陽壽來延續時間,必須要他自己願意才行,我沒辦法瞞著他做!」
「覡子,我知道你行的……」蕭海翔緊緊地抓著巫覡子的肩膀,隨他怎麼掙扎也不放手。
「你真是瘋了,簡直像是聽不懂人話似的!你已經纏了我兩天了,非逼著我做我做不到的事情!到底要我怎麼跟你說你才相信?」
「我不會相信的,」蕭海翔將巫覡子向自己拉近了一點,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你能,鷹鷹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就算他不願意,你也一定要讓他接受!」
巫覡子有些氣結地瞪了自己這個倔強朋友半天,雙肩突然一垮,無奈地道:「好吧,我承認我能做到,可我不會去做的。」
「覡子,我們是從小就認識的朋友了,不過舉手之勞幫我一個忙,你為什麼就不肯呢?」
巫覡子突然生起氣來,用力將海翔的手一甩,怒道:「你問的真好聽,我們從小開始,每年都要見好幾次面,我用幻術嚇你,你找著機會就打我,我們曾在一個床上睡,一個碗裡吃,雖然你總是怕我躲我,可一碰到頭疼的事還是會不客氣地寫信找我,因為你知道我一定能幫你處理好……如今廝廝鬧鬧長這麼大,你跑來要求我親手扯碎你來世的命,居然還問我為什麼不肯?」
蕭海翔愣了一愣,聲音不由自主地軟了下來,「覡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明白你是不忍心,可鷹鷹他……」
「鷹鷹……」巫覡子苦笑了一下,「你現在心裡真的只有他了……,但我必須告訴你,鷹鷹成為離魂已經無可避免,如果你來生的命運不夠強的話是庇護不住他的,要是現在扯碎了,對你和他都沒有任何好處的。」
海翔咬著牙呆了半晌,正想再說些什麼,蕭海真從遠處一邊叫著他們兩人一邊跑了過來,定睛一看,他身後居然跟著當朝二皇子朱琛棣。
「覡子,」海真喘著氣站定,朝朱琛棣一指,「他答應我……會想辦法偷到一點龍血的。」
巫覡子把手朝額頭上一拍,發出類似於呻吟般的聲音,「小真,你在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你的意思。」
蕭海真把他的手朝下一拉,道:「別裝了,我看著你的眼睛,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
「拜託你們一個個不要太聰明好不好!」巫覡子無可奈何地歎一口氣,「就算是這樣也不行的。」
蕭海翔的臉上閃出了驚喜的希望之光,他看看朱琛棣,又蹙眉細想了片刻,一拍大腿道:「原來是這樣,所謂龍血,並不是指傳說中的龍,而是真龍天子的血!」
「也不是隨便一個皇帝都可以的,」巫覡子板著臉道,「必須要是運勢很強,遇大難也能呈祥的龍命天子才行。」
「當今皇上登基以來,天下承平,運勢怎麼會弱?他一定行的!」蕭海翔熱切地道,「我們該怎麼做?」
「你不用問了,天運留情太危險了,鷹鷹他不會答應的!」
「危險?現在已經這個樣子,還能再危險到哪裡去?」
巫覡子閉了閉眼睛,神情肅然地看了蕭海翔片刻,認真地道:「對鷹鷹來說,的確不可能更危險了,但對你來說不是。天運留情之術一旦失敗,你不僅死定了,而且再也入不了人間道。」
蕭海翔靜靜地等了一會兒,見巫覡子好像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才挑了挑眉道:「只是這樣而已?」
「我知道你為了鷹鷹什麼都不在乎,可我們……我們身為巫者,不能不在乎。」
「我願意冒這個險是想救鷹鷹,又不是想找死,對於可能的後果我當然也會在乎,可你們兩個都是最棒的法師,為什麼總覺得會失敗呢?你也說過天運留情之術最關鍵就是龍血清脈,現在連龍血都找到了,還會有什麼問題?」
「小翔,不是我潑你冷水,既然我和鷹鷹都認為此術絕無成功的可能,自然有我們的道理……算了,光我說你不會死心的,把鷹鷹和大家都叫到花廳來吧。」
巫覡子一甩袖子,自己先就進了花廳裡面。蕭海翔喜出望外之下,飛快地將其他人全體找了過來,興奮地宣佈所謂「龍血」已經沒有問題。
鷹鷹此時的身體已經非常虛弱,被小心安置在花廳的軟榻上,他看見海翔那一團高興的樣子,有些不忍心地歎息了一聲。
「京哥,京哥,」小保歡歡喜喜地依在堂兄身邊,一迭聲地叫著,「這就好了,你早就該告訴我們實話,雖然皇帝龍血的確不好弄,但對我們而言,也不是什麼一定不可能的事情。」
鷹鷹的手指輕輕劃著堂弟的臉頰,微微搖了搖頭,「我已經決定服從天命,你們不用再費心了。」
「為什麼嘛!!??」小保咬著下唇,忍住快要迸出的哭聲,「我們這麼拚命在想辦法,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悲觀呢?」
「不是我悲觀,」鷹鷹的指尖慢慢揩去他的淚水,淡淡道,「我只是比你們更瞭解事實而已。」
蕭海翔的手從後方伸了過來,握住了那只蒼白纖長的手掌,拉到自己胸前,緊緊壓住,低聲道:「其實這樣是最好不過的,成功了,我們一起活,失敗了,我們一起死。鷹鷹,你應該明白,對於我來說,上天的這種安排是多麼仁慈。」
「不要想什麼一起死啦!」小保憤怒地跳起身,右手握拳用力向下一擊,「成功,當然會成功!!我們有最好的巫師,還有龍血,有什麼好怕的?………呃,當今皇上的血能用嗎?」
兩位巫者用眼神交流了少頃,最後還是巫覡子清了清嗓子道:「當今聖上紫宸星光亮無比,他的龍血的確可以用。不過事情仍然不像你們所想的那樣簡單。鷹鷹並非第一個逆天者,所謂天運留情之術,據記載也曾被實施過多次,但只有兩百前年曾經成功過一次,那逆天而來的女子,承龍血清脈,消除掉她異世的命線,留在了本不屬於她的時空裡,後來成了為她獻出龍血的那位天子的愛侶。」
「是啊是啊,這不就行了,朱琛棣說會想辦法偷到皇帝陛下的龍血的!」海翔一聽有成功的先例,一時更加激動。
巫覡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還是沒明白。你以為龍血清脈,只要皇帝陛下割破手指,滴兩滴血出來就可以了?」
蕭海翔怔了怔,「要……要很多麼?」
巫覡子搖了搖頭,「我簡單地說吧,天運留情之術,需要龍血者具有想為逆天者消除惡運的強烈意志,當我行法將紊亂的運數異入後,他要憑借天子的強運以龍血衝破命輪,抹去逆天者原來的舊命線,使他可以得到新的命數。這個過程雖然不會危及龍血者的生命,但中途要承受很沉重的壓力和痛苦。三百年前的那位龍血者與逆天者之間有深厚的感情,所以他成功了。可是當今皇帝呢?他根本不認識鷹鷹吧?」
蕭海翔面色灰白,無意識地搖著頭,喃喃道:「可是……可是……如果他答應……」
巫覡子歎息了一聲,「人心是最不可勉強的。就算你哀求他,就算你有本事衝進皇宮拿一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答應你,還是無濟於事。我並不是說鷹鷹和皇上一定也要是情人才行,但起碼他們之間必須要有感情,像是兄弟之情,朋友之情,就算是深厚的君臣之情都可以,最重要的,是龍血者本身要有拯救逆天者脫離懲罰的堅定意志。」
「只要培養一下感情就可以嗎?」蕭海翔極度失望之下,神情有些狂亂,「那……那我們就把鷹鷹送進宮去,他那麼善良聰明又可愛,誰會不喜歡他?誰會忍心不救他?」
小保站在鷹鷹的床邊,仰著頭呆呆聽了半晌,突然哇得一聲哭了出來,抽抽噎噎地道:「這可怎麼辦啊?你們都說……都說那個皇上冷心冷血的,誰…誰的命他都不會放在心上……京哥…京哥……你為什麼要來這裡,歆歆都說了會照顧自己的,你為什麼要來啊……」
鷹鷹靜靜地靠在枕上,一直沒有插言,見小保哭的傷心,便拿了衣袖替他擦,輕聲道:「雖然男孩子也可以掉眼淚,但是,有時候哭是沒有用的。歆歆,你是個堅強的好孩子,京哥希望你能一直看著前方,選擇最幸福的道路,過最幸福的生活,就算將來京哥去了……」
蕭海翔陡然衝到他床前,狠狠握住他的手,怒道:「去什麼?你要去哪裡?我哪裡也不會讓你去,只要你還有一口氣,我就要想辦法,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一定會的!!」
鷹鷹垂下眼簾,有些不忍再看到他扭曲的臉。並不後悔來尋找歆歆,也不後悔救了蕭海翔,雖然命運之線的交纏不是他的本意,但此刻見到這個少年的人生因為與他之間的牽絆而留下深深的傷痕烙印,心中仍不免隱隱作痛。
「啊,我想到一個辦法!」海翔突然抬起頭,急速地呼吸著。
大家精神都是一振,快速地看向他。
「雖然聽起來冒險了一點,但只要安排得好,我覺得一定可以的,我們最好試一試。」
「你倒是快說啊!」海真和小保同時叫道。
「天運留情之術無法實施,不就是因為鷹鷹和皇帝陛下之間沒有感情嗎?但是據我所知,皇帝陛下雖然冷血無情,可對他弟弟一向很不錯的。」
大家有些困惑,看看他,又看看朱琛棣。二皇子本人也沒有太明白蕭海翔的意思,遲疑地道:「你說我?我是很願意去求求皇兄的,但覡子不是說……」
蕭海翔做了個讓他暫停的手勢,「我的意思是說,如果讓皇帝陛下以為,需要被解救的人是朱琛棣呢?他們兩人之間,應該有深厚的兄弟之情吧?」
小保跺跺腳道:「你急糊塗了?需要幫助的明明是我京哥啊……」
「我倒有點兒明白你的意思,」聞烈安撫地按住小保的肩膀,「你是說,把鷹鷹易容成琛棣的樣子,然後編一套說詞騙一騙陛下,讓他成為一個心甘情原的獻血者。」
「對!就是這樣!」蕭海翔露出笑容,「雖然有些對不住皇帝陛下,但只要能救鷹鷹,我以後做什麼事情補償他都行!」
朱琛棣有些遲疑地皺皺眉頭,「這樣騙皇兄會不會有些過分?」
「過分什麼啊!」小保跳了起來,「覡子說過了,這個術就算失敗也不會對你大哥有實質性的傷害的,誰讓你大哥是那種不把別人死活放在眼裡的人呢,只好騙騙他啦!」
朱琛棣生起氣來,大聲道:「就算我皇兄不會受到損傷,但他幫忙施這個術也是要受苦的,你一面有求於他,一面又要罵他,這算什麼?」
鷹鷹厲聲道:「歆歆,是你不對,立即向二殿下道歉!」
小保低下頭,小聲道:「對不起……」
蕭海真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地道:「其實我一直覺得皇帝陛下雖然為人孤僻了一些,但也不像小烈你們說的那樣冷血,只不過……鷹鷹與他之間全無感情,倒也是真的……」他歎息著轉向琛棣,「倉促之間,只有這個辦法了,雖然委屈了陛下,可是鷹鷹這邊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你能不能勉強幫一下忙呢?」
朱琛棣咬牙猶豫了半晌,道:「也不是完全不可以,只是鳳陽王這段時間就住在宮裡,騙皇兄容易,騙他可就難了。」
「沒關係,」小保興高采烈地站起來,「鳳陽王再狡猾,畢竟沒有防備,他最喜歡新鮮的劇本,我這就回屋給他寫一個,先把他引出來,你們就好對皇帝下手了。」
聞烈也頷首道:「既然決定了,那就事不宜遲,早做準備為佳。我剛好有個朋友精於易容之術,住的不遠,我這就去請他。」
「不行!我絕不同意!」鷹鷹突然支起身子,斷然地叫了一聲。
然而房門,已經被聞烈一把拉開了,剎那間滿室沉寂,大家都有些屏住了呼吸。
因為門外,靜靜地站著一個人。
狂狷艷麗的臉,斜飛入鬢的眉,眸光流轉,眼尾高挑,不言不笑而自有風情,卻又帶著震攝人心的王者氣派。
普天之下,應該沒有第二人能站在如此之近的地方,卻沒有讓這屋子裡頂尖高手們有絲毫的察覺。
雖然說屋裡人心緒煩亂,警戒不高是一個原因,但不可否認鳳陽王鳳非離的實力也的確不容小覷。
「鳳陽殿下……」聞烈勉強在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但顯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深更半夜,各位真是好興致啊,密謀到現在,竟然也不覺得累。」推開半掩著的另一扇門,鳳非離緩緩邁步而進,冰冷的臉上毫無笑意。
在場的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見完全不笑的鳳非離。
「到底這裡有什麼新鮮重大的事情,不妨說一說,讓本王長長見識也好。」他在屋子中間站定,掃視了周圍一圈。
然而室內仍然是靜默一片,因為誰也拿不準鳳非離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又聽到了多少。
「保護皇帝陛下是鳳陽一族的職責,而對我本人而言,這更加是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所以當我得到密報說聞府居然有人圖謀要得到龍血,不免覺得即震驚又難以置信。」
蕭海真忙解釋道:「鳳陽殿下您誤會了,我們根本不是要加害皇上,只是以為……偷到他的一兩滴血,可以對我們的朋友有莫大的幫助……」
鳳非離的依舊面如寒冰,「為追查龍血之事我今夜到此,卻沒想到竟然會有幸看到一幕更加精采的好戲。」他冷洌如刀的目光在眾人面上一一劃過,「看看吧,全都是大明朝皇帝治下的子民,甚至還有他深為倚重的朝廷股肱大臣,和他從小關愛長大的同胞兄弟,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你們又想對他幹什麼?」
「鳳陽殿下,」聞烈斟酌著措辭道,「我明白您很忠心護衛皇上,但事出緊急,我們也是情非得已。不過請您相信,皇上絕不會有任何的危險,如果沒有萬全的準備,我們也不會……」
「你不用再說了,我知道你們接下來會怎麼做。」鳳非離打斷了他的話,冷笑道,「只需要編一個謊話,說朱琛棣受了傷什麼的,騙他聽你們的安排,做你們想讓他做的事情,雖然中途他不可避免地要受一些苦,但反正又死不了人,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是不是?」
小保低聲嘀咕道:「你說的也太難聽了,我們也想過事情辦完之後,要告訴皇上真相的。雖然這樣騙他是過分了一點,但他其實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損失啊……」
朱琛棣見鳳非離臉色更是陰沉,趕緊把小保拉開,上前一步解釋道,「這件事情,我本不應該同意,可情勢所逼,也確實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何況,皇兄的性命安全是有保證的……」
「對你來說,只是性命無憂就足夠了?」
「啊?」
「當他得知你受傷時的焦慮擔心呢?他參與施法時所受的痛苦呢?他知道真相後內心的感受呢?」鳳非離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疲憊的嘲諷意味,「這些你、你們…全都不在意吧?不過很抱歉,我在意。你們口口聲聲說他冷心冷血,可是在籌謀這樣一個計劃的時候,你們誰的血又比他更熱?」
鄴州之主的音調不高,但句句刺心,陡然安靜下來的室內好像沒有人一樣,只聽到夜蟲的鳴聲縈繞在四周。片刻之後,鷹鷹從臥榻上慢慢站了起來。
「鳳陽殿下,」他推開蕭海翔攙扶的手,盡量挺直身體,「您說的對,是我們錯了,不管以什麼為理由,我們今晚所謂的計劃都是極其自私的。作為這整個事情的起因,我向您以及皇帝陛下表示歉意,對不起,請原諒我們。」
「京哥,」小保含著眼淚道,「又不是你的主意,為什麼你要道歉?」
鷹鷹溫柔地看了看身旁紅著眼睛的少年,輕輕道:「他的主意,和我的主意,又有什麼兩樣?」
鳳非離微微瞇起修長的鳳眼抬起頭,將目光停留在鷹鷹臉上。
消瘦、靈秀、蒼白的臉,還有清澈、平靜、無所畏懼的眼睛。
他很清楚地聽見,這個少年在自己出現之前,就已經堅定地說出了「不行」兩個字。
這個人的生命已在倒計時,但他卻是整個屋子裡唯一一個堅決反對那個拯救計劃的人。
「難道你不怕死嗎?」鳳陽王挑起了雙眉。
「怕,但又不怕,」鷹鷹淡淡地道,「我最怕的,只是自己死了之後,沒死的人會受什麼樣的苦……」鄴州之主的眉尖突然一跳,目光落在鷹鷹淒然而又安寧的笑容上。
這個微笑,在記憶的深處,曾有過怎樣鮮明的印象啊……
「你的確是一個很特別的人,可惜,這種人一般都很難長命的。」鳳陽王眼神迷離,語調悠悠,彷彿自言自語,又彷彿在回想什麼事情。
蕭海翔鐵青著臉上前一步,一字一句地道:「他不會死。」
「哦?」鳳非離挑釁般地回視他,「你還想怎樣?」
「不管成功的機率有多小,希望就是希望。既然鷹鷹不同意採用欺瞞的方式,那麼,我可以直接去求見皇帝陛下,告訴他所有的一切,請他幫助我們。在沒有進行嘗試之前,我決不假定它失敗。」
鳳非離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把下巴一揚,「我看的出來,你算是一個頂尖的武功高手。」
蕭海翔的目光輕微地跳了跳,唇邊抿出鐵一般的線條。
他很明白鳳非離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