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發生了皇子被刺事件,但由於李康泰並沒有大肆搜捕和拷問,大部分人都以為那只是一個意外,所以狩獵大會的最後一項,賽馬活動如期舉行。
雪裡紅尚未恢復,麒弘騎的是另一匹黑馬,賽前喻素親自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比賽中沒有發生任何異常情況,衛小典以一個馬身的優勢奪魁,一個名叫姜倨之的年輕人奪得次席,爆出一個冷門。麒弘第三,凌揚第四。李康泰和鄢琪所下的注自然輸得徹底。
最後綜合各項賽事的總成績,此屆大會的優勝不是狩獵第一的魏之奇,也不是賽馬第一的衛小典,而是沒有拿過一個首位,但每一項都位列三甲之內的姜倨之。
下午舉行大會結束儀式,除皇帝皇后與三位皇子坐在台上外,所有人都按品級在台下站著。各府裡帶來的侍衛、隨從等站在最外沿。
一個太監捧出本屆優勝獎品,一樽價值連城的翡翠玉佛,旁邊放了一顆花球。姜倨之上台向皇帝等行禮後,拿起這顆花球,台下照例喧鬧了起來。(註:優勝者扔出花球,被砸中之人為祭品,如優勝者放棄獎品,便可將祭品帶回府中為僕三個月,詳見青萍結綠番外)
正當姜倨之剛剛拋出花球之際,獵場一側的窪地突然「砰砰」兩聲巨響,大家都本能地轉頭去看,原來是預定結束儀式後燃放的煙花走了火,騰空而起。等眾人回過頭來時,花球已飛到很遠的地方,端端正正砸在站在外圍的喻素頭上。
麒弘跳了起來。
喻素在京城也算是名人,很多人都認識他,至少也聽說過他,所以笑鬧聲頓時四起。
姜倨之向麒弘深深躬下腰去,微笑道:「臣的運氣真好。」
「什麼意思?」麒弘著急地說,「你不要獎品?」
「臣仍孔門子弟,自幼不信佛,拿了這翡翠玉佛也無用,恰好臣府中混亂,毫無章法,若有幸請得喻總管過來幫三個月的忙,實在是比什麼獎品都強。」
這時喻素已經被帶到台上,向麒弘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不行不行,」二皇子殿下拚命反對,「素素在我家,都從來沒被當成僕人對待過,這絕對不行。」
「二殿下請放心,」姜倨之很認真地說,「臣絕不敢把喻總管當成僕人來對待的,三個月後,一定完璧歸趙。」
祭品這個規矩看起來只是玩笑,但卻絕不允許被破壞,當年多少位高權重的人都沒辦法成為例外,何況喻素一個小小的王府總管,所以儘管麒弘鬧了又鬧,喻素還是被姜倨之高高興興帶了回去。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這種時候,左膀右臂還被人家砍去……」鄢琪剛剛小聲發了一句感概,突然頓住,「應該不會這麼巧合吧?如果喻素坐鎮皇子府,想刺殺麒弘就難了,現在他不在,皇子府就像是沒設防一樣嘛。」
李康泰表情淡淡的,沒有說話,只是看了正與小典手拉手一起走過來的安楚一眼。
「好啦好啦,別這樣看著我,我明白了。」安楚微微一笑,轉向愛侶,「小典,你覺得麒弘好不好玩?」
小典點點頭。
「那咱們就住到他家裡去,陪他好好玩一玩吧。」
這時東宮的黃門官前來稟告說太子車駕已備好,可以起程回京。李康泰挽起鄢琪的手,向安楚說了一聲拜託,正準備上車,鄢琪突然道:「安楚,那個人好像有話跟你說,一直等在那裡。」
大家順著方向看過去,原來是刑部尚書曾元禮,神色躊躇地候在一旁,眉尖深鎖。
李康泰揚聲道:「曾卿——」
曾元禮一驚,忙快步上前拜倒:「參見太子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你是不是有事想找安楚?」
曾元禮遲疑了一下,躬身道:「是……臣愚鈍,有件案子,想請教結綠公子……」
「什麼案子?」鄢琪很有興趣地問。
「就是……就是那件殺人吸血的案子……」
大家都吃了一驚:「難道又有新被害者了?」
說起這件殺人吸血的案件,其實算是老案子,自一年前開始,常有青年男女失蹤,屍體被發現時全身赤裸,頸部有明顯的牙印,血幾乎被吸光。一個月總有一兩個被害者,可兇手全無線索,迄今為止恐怕已有近二十人遇害。
「難道真的什麼線索也沒有?」小典皺起眉頭問。
曾元禮再次遲疑了一下:「這一次……這一次的被害者……其實是刑部的人……」
大家心中一凜,李康泰道:「講請楚一些。」
「是。因為此案久無進展,刑部定下一個計劃,派了一個年輕的捕快假扮平民,在以前被害者失蹤地附近出入,希望能引出兇犯。不料兇犯身手極高,擄人之後竟能突破重圍逃走。一天後這個捕快的屍體在河邊被發現,血已被吸光。」
「也就是說,你們的計劃完全失敗。」衛小典道。
「並不是完全。」曾元禮面色凝重,「這個捕快相當優秀,雖然遭了毒手,但我們在他的掌中,發現一塊碎布,可能是他臨死前牢牢攥在手裡的。」
「碎布?」李安楚挑了挑眉,「布上有什麼?」
曾元禮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這正是我要向結綠公子請教的地方,這塊布上繡著一個圖案,似乎是文字,但沒有人認得,結綠公子學淵天下,不知是否見過?」
大家一起湊過來一看,是一塊淺藍色的綢布,質料極其高檔,上面用銀線繡著一個圖形,彷彿是篆體的兩個字,但又不認識是什麼字。
李安楚沉吟了半晌,徐徐道:「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可一時又記不起……」
「我見過。」鄢琪抓住康泰的手臂,「那兩個刺客身上就紋著這個圖案。」
「哪兩個刺客?」
「就是麒弘生日那天刺殺未果,被迫自殺的那兩個刺客,他們的肩膀上都紋著這個圖案。」
「這麼說,吸血案的兇手和刺殺弘兒的人之間有牽連?難道他們隸屬同一個組織?而這個圖案就是那個組織的標記?」
衛小典說:「很有可能啊。不過楚哥哥又是在那裡見過這個圖案的呢?」
李安楚拍拍自己的頭:「唉,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小典,其他的東西全都忘了呢。」
衛小典臉一紅,一拳打過去。
李康泰忙分開兩人,道:「先別鬧。既然這兩個事件有了牽連,線索就可以共享。安楚小典,弘兒的安全就請你們多費心,曾卿若有任何進展,也請盡快告訴我。一兩個人也許不好查,但一個勢力龐大的組織卻不可能查不到。這方面我和琪琪可以應付。無論如何,不能讓弘兒總在危險之中。」
李安楚微笑道:「放心。不會有事。」
兩人舉起拳頭,在彼此手腕上輕輕一碰,好像就此達成一項默契一樣,相視而笑。
鄢琪看著兩人之間莫逆無間的樣子,後退一步,心中泛起淡淡地苦澀,可是抬頭看小典,卻沒有一點異樣或芥蒂的表示,眼睛裡只有純然的信任與愛,更是忍不住覺得自己可悲。
康泰沒有去仔細觀察鄢琪的表情,逕自轉身拉著他上車而去。
看著遠去的車影,衛小典聳了聳肩,感歎道:「他們兩個怎麼還是老樣子啊,讓人著急。」
本次狩獵大會損失最為慘重的那個人心情一直很郁卒,心愛的寶馬懨懨不起,賽馬又輸了,連自己的萬能管家也被人奪走。回到府中,還被迫隨時隨地看著兩個連體嬰一樣的人在他面前甜甜蜜蜜地晃過來晃過去,彷彿存心氣他一樣。
正焦燥成一片時,他偉大的母后下旨召他前去承歡膝下,不敢違抗,自然立即出發,一進宮,青萍結綠就像空氣一樣消失,不知躲到哪裡去親熱,等來到皇后寢宮大殿一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那個討厭的狐狸精三弟正和母后一起笑成一團,一副剛進完讒言的樣子。本來就覺得他很不順眼了,現在一看到他和素素那麼相像的樣子,頓時想起已經有好幾天沒有看到自己家那美麗(的確美麗)、聰明(真的很聰明)、聽話(????)的萬能管家,心裡的不爽指數一下子暴漲到了頂點。
「弘兒弘兒,你快點來,」皇后一看見臉拉得老長的次子,便使勁招手,「我和琪琪討論了一下,都覺得中書府周大人家的大公子和你三表叔家的小海棠兒是天生的一對,你覺得怎麼樣?」
二皇子殿下一聽,差點噎住:「他們兩個!?年齡相差也太大了點吧。」
「只差九歲,不算什麼啊。弘兒,你是年輕人,不要這麼古板嘛。」
麒弘忍不住開始咯咯磨牙:「不算什麼?我古板?周家大公子上個月才滿月,等他成年,海棠就已經是老姑娘了!」
皇后偏著頭想了想:「倒也是。可你沒看見啊,周家那孩子滿月宴上大哭大鬧,誰也哄不住,可海棠兒一抱他,立即就笑了,你說這是不是前世有緣?」
麒弘板著臉:「有什麼緣,說不定海棠前世是他奶娘,所以一抱就笑。」
鄢琪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母后,二哥真是可愛,想法與眾不同呢。」
皇后頓時興奮起來:「是啊是啊,要說他小時侯,真是人見人愛。弘兒,你還記不記得昱飛表叔,他那時多喜歡你,你的初吻就是獻給他的啊。」
麒弘頓時臉色發綠,大聲道:「才不是,是被搶去的!」
鄢琪曖昧地湊過來:「咦,原來你在乎這個啊?」
麒弘正想反駁,突然看見鄢琪雪白細膩的脖項間隱隱閃著紫幽幽的光澤,不禁一怔:「這個璉子好像是……難道……」
鄢琪從領口處拉出一串紫水晶制的珠璉,得意地說:「母后剛送我的。」
麒弘登時跳了起來:「母后!那個可是我去年獻給你的壽誕賀禮,怎麼可以隨便送給外人?你把我的心意當成是什麼?」
皇后有些心虛地縮了縮:「母后年紀大了,再戴這些個珠啊翠的也不好看,再說琪琪哪裡是外人,他是你弟弟嘛。」
麒弘大是生氣,一把抓住鄢琪手中的珠璉,想奪過來,鄢琪向後急閃,兩人一拉扯,璉線應聲而斷,饒是鄢琪眼明手快立即攥住,仍有兩顆珠子滑下,在地上滾跳了兩下停住。
「你好小氣。」鄢琪嘟著嘴,將珠子撿起,「送出去的東西了,就別管人家怎麼處置。我看看摔壞沒有。」
麒弘也是一時氣惱,拉斷珠璉後也覺得自己沒必要這樣計較,便不再上前爭奪,由著他舉起一顆珠子細細查看。
「啊!」鄢琪剛將珠子對著陽光一照,立即驚呼了一聲。
「怎麼又大驚小怪的,就算摔碎了又怎麼樣呢?」麒弘不滿地說。
鄢琪一把抓住他的手猛拉過來,急急地道:「你看,你快看,這珠子裡面有個圖案……」
麒弘近前細細一看,晶瑩透明的珠子裡果然有個圖案,好像是兩個篆體的小字,但卻不認得是什麼字。
「這紫晶珠璉是名貴的異寶,裡面有內雕花紋,也不稀奇啊。」麒弘說。
鄢琪看了他兩眼,忽地跳了起來:「對了,我忘了你不知道這個圖案的事。」旋風般地一轉身,對皇后說:「母后對不起,我有要緊事跟泰哥說,失陪一會兒啊!」說著便風風火火地衝了出去,剛衝到門口,又轉了回來捉住麒弘的手說:「你也一起來!」硬拉著他一同向東宮方向奔去。
康泰正在處理奏章,看見貓狗不同籠的兩個人居然手拉手衝進來,不禁一怔:「今天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鄢琪放開麒弘,一頭撲進康泰懷裡,將珠子舉到他面前,急促地說:「泰哥你看!」
康泰一看之下,也吃了一驚,立即命人去找李安楚兩人過來。侍從剛剛領命走到門口,李安楚已帶著衛小典快速地衝進來,語調興奮地說:「我想起在哪裡見過那個圖案了!」
原來李、衛二人護送麒弘進宮後,立即躲到隱秘的樹叢裡,準備過一會親密的二人世界,可惜剛相依相偎地坐下,就已經被消息靈通的皇帝陛下派人捉住,帶到了太和殿。一看到兩人,皇帝立即高興地賜坐賞茶,忙不迭地命一個太監抱了一隻雪白的大貓出來,那太監指揮大貓跳鐵環、追火球,表演的煞是熱鬧。皇帝得意地問小典喜不喜歡這隻貓,而年紀尚輕的青萍公子畢竟還是個活潑好動的少年,立即被吸引住了,自然點頭。皇帝開心地把大貓塞進小典懷中,將他推到庭院裡,慷慨地說:「那你就好好地和咪咪玩一會兒吧。」然後一轉身,捉住安楚的手腕,終於說出真正的目的:「楚兒,現在你沒事了,來陪皇叔下棋。」
安楚見小典高興地拿起鐵環逗貓,已經玩了起來,搖頭失笑了一下,跟著皇帝回到殿中,開始對弈。三盤局畢,安楚兩勝一和,誇獎道:「皇叔棋藝真是大有長進,記得以前連我師父都可以下贏你呢。」
皇帝大笑三聲:「不錯,如果現在叫你師父來,朕一定殺得他落花流水!」
安楚想起師父,唇角含笑:「師父如果慘敗,師爹可是會為他報仇的,皇叔要小心哦。」
皇帝捋捋鬍須:「下贏你師爹是朕此生的終極目標,可惜秦似這小子自辭官後就神龍見首不見尾,捉不到人啊。」
「師父那樣活潑的人,在山上整整悶了三年,師爹帶他雲遊四海,也算是一種補償,恐怕近期之內不會……」剛講到此處,安楚腦中靈光一現,登地一下站了起來,一拍額頭,喃喃道,「不錯,應該就是那個時候……」
接下來安楚立即向皇帝告退,帶著小典匆匆趕到東宮,恰好碰上鄢琪發現紫晶珠璉裡的秘密。
「你快說,是在哪裡見過這個圖案的?」鄢琪心急地問。
安楚坐下來喝了一口茶:「當年我師爹征戰西夏的時候,中了一種名為火龍果的毒,傷勢十分嚴重,為了找到此毒的解法,我和師父翻遍了所有能收集到各種書籍,這個圖案,應該就是那時查書看到過的,只是已經不記得具體是哪本書裡才有。」
「那些書應該還在吧?」鄢琪問。
「在,都在我師父將軍府的書房裡。」
康泰站了起來,吸一口氣:「那我們還等什麼?」
眾人立即起身前往聖武將軍府,路上還是安楚好心,對一直滿頭霧水的麒弘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免得他還未被暗殺,就先被人吊胃口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