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無聲無息地流逝著。
這年夏天,已是鳳陽領地的北境出現水患,鳳非離連夜趕回自己的封地安排抗災救災事宜,雖然鄴州根基深厚,沒有出現什麼嚴重的局面,但也忙得人腳不沾地。
這年秋天,二皇子朱琛棣終於從北疆快馬加鞭地回到了京城,風塵未洗就先趕到皇兄的面前,表示自己仍然渴望與奈奈相守終生。
年輕的皇帝用冷漠的面具遮掩著哀傷的表情,他告訴弟弟,奈奈已經死了。
垂下眼睛,不忍去看那張被打擊得幾乎崩潰的臉,宮棣知道此時此刻任何形式的安慰都毫無效用,除非………奈奈真的沒有死。
琛棣不願相信天人永隔的噩耗,他拒絕再聽哥哥所說的任何話,瘋狂地在城裡的每一個角落尋找,常常呆立街頭,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希望奇跡出現,能再次讓那抹纖薄的身影映入相思的眼眸。
宮棣有時會偷偷跟在他的後面,看著他憔悴痛苦的徘徊與追尋,感歎自己掌中如斯江山,卻換不回弟弟最心愛的人。鳳非離的斷言偶爾會迴響在耳邊,他希望這個斷言是真的,只不過如果奈奈真的未死,如何來證實?他又會在哪裡?
來到西山的墳前,凝視著墓碑上冰冷的「奈奈之墓」四個字,還有墓前的燭淚香灰。這些香燭還是宮棣上次來的時候供上的,因為少有人至,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琛棣自從得知奈奈的死訊後就不願再跟兄長說話,所以宮棣沒有機會把這個墓址告訴他,他當然也沒有來拜祭過。
身邊的內侍低聲催駕回宮,宮棣只得黯黯然轉身離去,緩緩行了兩步,心頭突然一跳。
這個墓……是聞烈所造,這個墓址,也是聞烈在他的百般逼問下說出的,如果真的是奈奈的埋骨之所,為何鮮見聞家上祭的痕跡?
「王成兒!」回身叫了一聲自己的貼身內侍,面上雖仍無表情,但胸口已意亂如麻。
「奴才在!皇上有何旨意吩咐?」
「傳幾個力大的太監,把這個墓給朕掘開,動作小心,別弄壞了遺骸!」
王成兒驚得一怔,卻畏於朱宮棣素來嚴厲,不敢多說,急忙安排了人手小心翼翼地開始挖掘墳塋。
很快,一具黑色棺木沾滿泥土被抬到地面上,宮棣咬了咬牙,暗暗禱告一句死者勿怪,下令打開棺蓋。
大大的長方棺木內,用白緞裹著的,是一具小小的貓骨。
當天夜裡,朱宮棣微服來到聞太師府,在小花廳靜靜等候外出的聞家二少爺回來。
聞烈看到他時吃驚不小,立即屏退了下人,身邊只留下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侍僮,顯然是他的心腹,惹得宮棣不禁多看了兩眼。
那個侍僮長著一張甜淨可愛的清秀面龐,烏黑的眼瞳靈動之極,聽到聞烈躬身口稱「陛下」,不僅沒有表現出惶恐的樣子,反而立即睜大了眼睛,好奇地上上下下盯著宮棣拚命地打量,好像是難得見到皇帝,所以要一次看個夠本一樣。
宮棣沒什麼心情管這個小小的僕人,他來此別有目的。雖然墓中並非人骨,但也不能就此證明奈奈未死,也有可能是聞烈不願讓師弟真正的埋骨之地被人打擾而刻意說來騙他的,因而宮棣想來探探口風。
聞烈的警覺性很高,咬緊牙關滴水不漏,但他越是這樣小心防備,宮棣越是覺得奈奈活著的可能性很大。若是人真的已死,聞烈何須如此戰戰兢兢,生怕被人發現行蹤?顯然是擔心宮棣會對師弟不對,故而百般回護。
從聞府回宮後,青年天子心情極佳,但他並不想立即告訴弟弟這個消息。奈奈詐死必然有他的理由,若他不願讓琛棣知道真相,也是他的權利和選擇,旁人亂插手,效果說不定適得其反。只要人活著,宮棣已然覺得十分心安了。
喝了一碗參湯,宮棣坐在龍案後開始批閱今天的奏本。最近選到身邊的文書女官映娥十分的聰穎慧黠,每天都把奏章按重要與緊急程度列好,整理得井井有條。
最上面一本為明黃的封皮,使用這個顏色的若非是直系皇親,就只有鳳陽王。宮棣心頭一跳,忙伸手拿來一看,果然是鄴州廷寄來的。翻來細閱,通篇都是些雞毛蒜皮的閒聊,宛如鳳非離的生活日記般,只在末尾處提了提鄴州的現狀,似乎形勢一片大好。
宮棣的心情陡然陰沉了幾分,一揮手把奏折扔開。這個死鳳非離,既然鄴州沒什麼大事了,為什麼快半年都不來京城?
女官映娥正在剪燭花,見狀忙過來拾起,低聲道:「陛下,何事著惱?」
宮棣怔了怔,被自己剛才自然而然冒出來的想法給嚇了一跳。不會吧,那個鳳陽騙子每次來都要弄得他痛上好幾天,自己發瘋了居然會想念他?!
「這個奏本上通篇廢話,有什麼重要的值得放在第一本?」咳了一聲,皇帝掩飾般地斥責女官。
映娥愣了愣,忙躬身道:「婢子以為……陛下一直在等鄴州的奏本……」
宮棣啪地一拍龍案,有些反應過激地怒道:「朕什麼時候等過鳳非離的奏本?!」
映娥嚇得立即跪倒在地,不敢多言一個字。宮棣瞪了她半晌,也沒再繼續發怒,哼了一聲「起來吧」,就埋頭開始處理國事,想把鳳非離從腦子裡趕開。
而此時,那位被人拼了命從腦子裡驅趕著的鄴州之主鳳非離,正高高興興地對自己鳳陽戲班新排的戲目進行著最後的指導和改正。
這齣戲是他為了宮棣一個月後的生日趕排出來的,整整用了近兩個月的時間。單是想像自己那個彆扭的至尊情人露出陽光般微笑的樣子,鳳非離就樂得合不擾嘴。
新戲排練完畢,再挑了好些時新的雅致玩物,鳳陽王開開心心地安排了封地內的事務,準備三天後起程進京,好好地把思念已久的那具身體抱在懷中狠狠疼愛一番。
然而先一步傳來的,是令人魂飛魄散的消息。
一個鳳陽府駐京下屬,連夜狂奔來鄴,嘴唇起泡,渾身塵灰與汗水,連滾帶爬地撲到鳳非離腳下,啞著嗓子說:「殿…殿下……,京城發生…大……大地震,災情……嚴重……」
那一瞬間心臟被抽空的感覺,鳳非離以後無論何時回想起來,臉上都會急劇變色。一向樂觀灑脫的人,竟也會只聽了一句話,便不可遏制地想到最壞的事情,手足軟得站都站不住,張了張嘴,卻又什麼也不敢問出口。
「皇帝陛下可安好?」鳳陽王首輔最諳主子的心意,立即追問。
「當時情況…混亂,屬下費盡功夫才…才找到宮裡一個管事的太監……聽……聽他說…皇帝陛下只受了些驚,似乎……沒有受傷……」
「似乎?」鳳非離恢復了些許力氣,斥道,「似乎是什麼意思?皇上到底有沒有事?」
「沒什麼大礙是肯定的,只是不知詳情……」
鳳陽王一揮手,命這名下屬去休息,回身吩咐首輔,立即準備充足的救災物資,派得力人手以最快速度押送到京,自己卻單身一人,先行飛馬入京,看看那個要強的情人到底有沒有事,好安安穩穩把自己一顆心放回原位,畢竟這樣驚慌失措,實在不像是那個永遠不會被擊倒的鳳非離啊。
不眠不休地趕了一天一夜的路,飛奔進了皇城,止住沿途內監宮女們的跪拜與通報,來到了情人的面前。
小榻上合衣而睡的,是那個一直在拒絕幸福的小孩,臉上疲倦已極的痕跡,顯示出這一陣子處理如此大事的辛勞。鳳非離覺得心裡最柔軟的部分酸酸疼疼的,只想把他緊緊擁入懷中,又不願打擾他勞累後短暫的睡眠。
輕輕摸摸他的臉,印下淺淺的吻,鳳陽王優雅地站起身,秋波掃掃身邊的內侍,笑道:「準備水,本王要沐浴,跑了十多個時辰,髒死了……剛才一時太急了點,竟沒注意到是這個樣子跑進來的,幸好皇上睡著了……」
太監們早就習慣了鳳陽王對儀容儀表的高度重視,忙忙地去準備熱水。等鳳非離洗得乾乾淨淨,打扮得風姿楚楚後,朱宮棣竟然還沒有一絲要醒的架式,看樣子似乎要睡到第二天天亮。
鳳非離見他累成這樣,乾脆點了催眠的熏香,讓他徹底休息一下,再命內侍召聞烈來商議災後的事宜,卻吃驚地得知那個完美的聞家二少爺居然倒霉地被埋在房子底下,受了重傷,頓時勾起了鳳非離想去逗他玩的癮。
宮棣醒來後得知鳳陽王已到,雖然表面上只是淡淡地哼了一聲,但心裡卻安定了許多。細細想來,好像從小便是這樣,每當有大事發生時,他總是自己最後的依靠,似乎只要鳳非離還在,就不是山窮水盡的絕境。
非離、非離,父皇賜的這個名字,彷彿還真的困住了那雙舒展的翅膀。
推窗望月,冷重的前塵往事倦倦地漫過心頭。這一生掙掙扎扎,為了只是一個不傷人,不負心,然而堅持到了今日,卻常常忍不住想,自己猶豫閃躲多年,可會傷了他,可曾負了他?
身後有溫熱的軀體靠過來,低沈優雅的嗓音帶著笑意響起:「在想什麼?想我麼?」
宮棣怔了怔,心頭一痛,竟然沒有反駁。鳳非離有些訝異,掰過他的臉細細地看:「怎麼了?」
「沒事……」緊緊依進闊別半年的胸膛,雙手圈住他的腰,「你去聞家了?聞烈怎麼樣?」
「放心,那小子挺好的。」鳳非離想起聞烈身旁那個可愛有趣的小情人,不由笑了起來。
然而笑聲很快就被堵在了嘴裡。
盡情享受愛人第一次主動送上的甜美親吻後,鳳非離微喘著拉開他的身體,輕蹙著眉再次問:「你到底怎麼了?」
宮棣凝目看著他,喃喃道:「我是不是很自私的一個人?為什麼總是在出事情的時候,才會這樣的想念你?」
鳳非離更緊地抱住懷裡微顫的身軀,淺淺笑道:「傻孩子,你一有事就想到我,我可是再開心不過了。」
宮棣發出長長的歎息聲,再次遞上有些蒼白的嘴唇。
幃帳垂下。熱烈的吻,交纏,滾燙的氣息,呻吟與翻滾,戰慄,尖叫,高潮。
「小宮……你在幹什麼……」
「沒關係……」
「會痛哦……」
「沒關係……」
鳳非離翻身壓在柔膩的軀體上,撫著他汗濕的面龐,「小宮,我喜歡與你歡愛,我也喜歡讓你完全徹底地成為我的人……但我不喜歡把這種纏綿變成好像獻祭一樣……,別擔心,我們都還年輕,我們有的是時間……」
宮棣的嘴唇輕輕地顫抖,把頭轉向一邊。
不要。不要這樣溫柔的鳳非離。不要。
心的表面,好像佈滿了碎碎的裂紋,碰一個地方,就淪陷一個地方。
此生得到的愛太多、太重,反而時時惶恐哀傷,生怕承受不起。
想到了幾天前的那個夜,夢裡輕聲地問柳兒,怎樣,才能對得起鳳非離的一片癡情愛意。
柳兒仍是恬淡的笑,握著他的手說,只要你快樂,就是對他最好的回報。
只要,快樂就好。
原來人世間最難的事,就是快樂。
年青的皇帝第二天,還是沒能按時起床,不過鳳陽王已經神采奕奕地接過了他的工作。鄴州的救災物資如期押抵京城,有了醫藥與賑糧,局勢快速好轉,重建工作也如火如荼地開始,看樣子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慢慢回到原有的軌道。
朱琛棣也一掃往日的頹喪,精神百倍地幫著傷勢未癒的聞烈做事,宮棣猜想他一定已經找到心愛的奈奈,但卻沒有開口詢問。無論這歷經磨礪的一對將來是否會有結果,都將是他們自己的選擇,無論怎樣的疼愛與不放心,該放開的手,也是時候放開了。
轉眼就到宮棣的生日,因為重災方過,宮中下旨,今年的聖壽節禁百官朝賀,只有幾個宗室重臣進宮拜了壽。
因為這道禁令,鳳非離不得不忍痛放棄掉他排演了兩個多月的鳳陽大戲,但愛人也不是每天都過生日的,這樣平平淡淡過去實在令他心有不甘。在跟聞烈那個機靈精怪的像是天外來客般的小情人聞小保進行了一番交易之後,他從小保手中買到了一個名為《美人魚》的故事,並將之改編成彈詞演唱給宮棣聽,算是當作一份賀禮。
宮棣原本不太喜歡聽彈詞,但因為是鳳非離送的,還是忍耐著聽了下去,誰知一聽之下,不自禁就被這個淒美真誠的故事所吸引,竟聽得呆住了。
「你要是不愛我,我也要變成泡沫哦。」鳳非離似真似假地玩笑,但一看見宮棣劇變的臉色,還是不忍心地抱住他哄道,「騙你的,我要永遠纏在你身邊,打都打不走,才捨不得變成泡沫呢。」
宮棣緊抓住他的手,說不出話來。鳳非離有些後悔自己這個玩笑,忙命端熱茶來。
侍立在旁的文書女官映娥忙呈上茶盅,鳳非離喂宮棣喝了兩口,將茶盅遞還給映娥,打量了她兩眼,問道:「好像以前沒見過你?」
「奴婢是新來侍候陛下的。」映娥忙跪下答道。
「映娥很能幹的,她來之後,朕的書案輕鬆多了。」宮棣平息了一下情緒,插言道。
鳳非離又瞟了映娥一眼,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很快歲末來臨,鳳非離回鄴州祭了祖,在正月初三就趕回了京城。兩人在燈下對弈了一局,看窗外鵝毛大雪,一時動了出門的興致。
「映娥,去把紫貂大氅拿來,本王與皇上要微服出宮逛逛。」鳳非離吩咐道。
「你說去哪裡好?」宮棣問道。
鳳非離想了一陣,建議:「去聞家吧。聽說聞烈那個小情人在初冬的時候就已經穿得像棉包子似的,咱們去看看他如今是何模樣?」
朱宮棣其實只想和鳳非離一起出門走走,並不在乎去什麼地方,當下答應了,穿上映娥遞上的紫貂大氅,兩人悄悄從側門出了宮,乘著輕便馬車向聞府駛去。
冷血的刺殺,發生在距離聞府不到百米之處。
數十個白衣人突然從雪中暴起,滿天白絮掩住了凜凜刀光,朱宮棣只感覺到自己被緊緊護在有力的臂間,耳邊激響著利刃的尖嘯聲。
恍恍然中,彷彿回到了當年與柳兒的逃亡之夜,逼人的殺機,刺骨的寒意,還有戀人凝固的微笑。
鳳非離抱著宮棣在劍刃間遊走,手中執著一柄剛剛從敵人那裡奪來的青鋒劍,身上已濺著幾處血跡,頭髮也微微散亂,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妖魅之美。
刺客的人數眾多,而且個個身手極佳,縱然鳳陽王是天下數一數二的高手,在無援兵的情況下,也不免漸漸落了下風。
宮棣眼中卻沒了劍光的影子,他只是牢牢地盯住了鳳非離。若是天命如此,那麼這一次,一定要死在一起。
就在兩人被逼退到牆角的危急時刻,來攻的白衣人突然大亂,只見幾道寒芒閃過,聞烈、琛棣與另外一個宮棣不認識的少年一起出現,未幾雪地上便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白色的身體。
鳳非離輕輕吁了一口氣,慢慢放鬆緊抱著愛人的手臂。
刺客很快就悉數被制服,聞烈走上前來,剛問了一聲「你們沒事吧?」,臉色就是一變。
宮棣只來得及瞟到一道冰藍色的寒光,身體便被推跌在雪地上,等抬起頭來,只看到鳳非離靜靜站著,一個女人被打得伏在地上口吐鮮血,全身上下罩著白袍,正是他的文書女官映娥。
「非離……」他輕輕地喚著。
沒有響應。修長的身體晃了一晃,慢慢軟倒在地。
「非離!!!」嘶喊著撲過去,按住他胸口汩汩的血流,居然是涼的。
剎那間腦中一片空白,淚水奔湧而出,恐懼、絕望、悲痛、愧疚排山倒海般湧上,原本脆弱的弦在一瞬間斷裂開來,整個人立即崩潰。
「小宮……」鳳非離的眼睛睜著,握住他的手,彷彿有話要說。
但是不要。他再也不要聽這臨終的安慰,他再也不要看那強忍著痛苦的微笑。他要鳳非離活著。活著在他身邊。
如果要演戲,他就陪他演,如果要愛,他就給他愛。
只要活著。
有人在拉扯他緊抱著鳳非離的手臂,有人在他耳邊大聲說話,他拚命地掙動著,嘶聲哭叫著,不聽,不肯放手。
這一次,絕不能再放手。
無奈之下,他被連同鳳非離一起抱了起來,不知抱到了哪裡,也不知大家在幹什麼,他只知道懷裡的身體,依然是溫暖的。
鳳非離的眼睛,一直睜著看他,看著看著,從不落淚的鳳陽王,眸中也浮起了水氣。
「對不起,小宮,對不起………,我沒有事,我不會死,你……不要怕……別怕……」暖暖柔柔的聲音一直在耳邊低喃,翻來覆去,說了幾十遍。
宮棣僵硬的身體慢慢軟了下來,空白而瘋狂的雙眸漸漸回復了一絲生氣,怯生生地碰觸愛人的臉,怯生生地問:「…不死……真的不死……」
「對,不死,永遠在你的身邊,永遠不會化成泡沫。」鳳非離回抱著他,柔聲道。
「大哥,你別擔心,大夫剛才看過他,脈相很好,他不會有事的。」琛棣輕聲解勸,用厚厚的被褥裹住哥哥冰涼的身體。
聞烈身邊滾出來一個小棉包子,手裡端著碗薑湯,笑道:「皇上,你冷吧?喝了這個就不冷了,很靈的。」
鳳非離伸手想幫他接過來,宮棣趕緊按住他,急急地說:「你別動,我自己喝!」
薑湯裡加了安眠的藥粉,喝下去沒多久,略略定下心神的宮棣就伏在枕邊睡著了。琛棣小心地抱起大哥的身體,放到床上,鳳非離給他嚴嚴地蓋好被子,神色凝重地坐了起來。
「你演啊,這下演過頭了吧?」聞烈雙手抱胸,冷冷地道。
琛棣驚跳了起來,大叫道:「你沒受傷?你居然是裝的?!你這個冷血的傢伙,你竟忍心害我大哥傷心成這樣?!」說著便怒氣沖沖地要撲過去,被聞烈一把拉住。
「我本來只想聽聽他的真心話而已,」鳳非離輕輕撫摸著宮棣的頭髮,目光中柔情無限,「我沒想到他會這麼難過,我原以為自己已經很瞭解他了,今天才發現其實他感情的深度,是值得我花一生去挖掘的……」
琛棣與聞烈都靜默了下來。比起鳳非離來,他們兩個更加要震驚得多。長久以來一直以為,那個冷淡疏漠的人是沒有感情、不會愛的,然而今夜所看到的,彷彿就是另外一個人。
「你這人也真是的,好端端什麼不好演,偏偏要裝死,現在可好,連你在內,大家都嚇到了!」琛棣咳了一聲,恨恨地抱怨。
「他剛一撲過來我就後悔了,但是沒辦法,他哭成那樣,我實在不敢就這樣招認自己是裝的……」鳳非離歎息著,拍撫睡夢中仍不安穩的戀人。
「對了,你怎麼知道他是裝的?」琛棣轉頭問聞烈。
聞二少爺聳聳肩,道:「他是什麼人?既然早已查出映娥是櫛王的情人,又安排我們一起設下這個局讓她自投羅網,一切都設想得天衣無縫,豈會這麼不小心讓她得手?再說了,你見過剛流出身體的血是涼的嗎?」
這時小棉包子又滴溜溜地滾了進來,興奮地說:「外面的雪已經積了這麼厚!你們要不要出去看看?」
聞烈瞟了一眼正旁若無人地碎碎親吻戀人的鳳非離,歎道:「出去吧,呆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說著便拉了琛棣一同離開。
門輕輕闔上,沉睡的宮棣動了動身子,神情極是不安。鳳非離小心翼翼地將他抱進懷中慢慢搖晃著,宛如在哄一個嬰兒入睡。
「對不起……這次是我不對,」呢喃著對夢中的戀人許下諾言,「我發誓,以後再也……再也不騙你了,永遠…也不會再騙你了……」
門外廊下,琛棣看著天空中飛捲著的鵝毛白絮,長歎道:「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他們居然真的相愛。你認為大哥會幸福嗎?」
聞烈挑了挑眉,反問道:「你說呢?鳳非離會允許自己所愛的人不幸福嗎?」他含笑看著在雪中玩的不亦樂乎的小棉包子,再回頭看看屋中透出的那一片柔潤溫暖的燈光。
既然已經忍受了如此多的迷茫和痛苦,怎麼可以,不幸福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