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聞烈的勸阻,我還是忍著痛爬了起來穿衣吃早餐。本來還想再去找海真,剛提了一下就被嚴厲否決,連出門也不許我跟,說是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件,叫我好好休息一下。
回到自己的房間沒多久,聞烈又折返回來,叮囑我一個人在家時小心,特別要注意不能跟聞夫人單獨在一起。
想想這人專門跑回來只為吩咐這樣一句沒營養的話真是好笑,聞夫人身邊環繞打手時才可怕吧?單獨和她在一起何懼之有?她是打得過我還是能色誘我?不過看他一臉正經的樣子,我也只能笑笑答應著而已。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了無睡意,起來到聞烈的書房裡去了一趟,發現已經有人打掃過了,無聊地在府裡亂晃,遇到聞夫人的侍女小紋,說夫人找我。
正在躊躇是否該去時,聞大少爺聞潛路過,對小紋說聞烈帶話回來叫我過去,讓她回稟夫人,有事晚上二少爺回來後再說。小紋遲疑一下沒再多言,行禮離去。
我知道聞潛說的不是實話,因為今天聞烈不會再來叫我,他進宮去了,一時半會兒不會出來,所以我看向了聞潛。這是我第一次這麼直接地面對他,以前的他對我而言似乎只是背景的一部分。
聞潛輕輕皺著眉,低聲道:「你小心一點,不要和夫人單獨在一起,很危險的。」
我吃了一驚,這句警告幾乎和聞烈的話一模一樣,莫非這位聞夫人是個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這時邐荊小姐從另一邊走過來,聞潛也就沒再多說,掉頭走了。
下月就要出嫁的聞邐荊看起來容光煥發,雖然與姨母失和使得她的喜悅顯得不是那麼完美,但即將與愛人長相廝守的美景仍令她掩不住唇角的笑容。
我向她行禮,她很隨和地笑道:「你今天沒跟二哥在一起啊?」
我也笑了一下,點頭道:「二少爺吩咐我今天留在家裡。」
聞邐荊微微側了一下頭,向我傾過身子來,看樣子似乎是有什麼話想要小聲對我說。而變故,就是在那一瞬間發生的。
在我的視線還未捕捉到不妥以前,背脊已感覺到一陣冷氣,從邐荊陡然睜大的眼睛中我看到了危險,本能地向前一撲,眼角瞟到了白光,側轉身子護住邐荊向地面倒去,肩頭感到一陣熱辣的痛,耳邊此時才有尖叫聲響起。
用手臂支撐在地面,我抬起頭,一個似乎只有在武俠小說或電視劇裡才會出現的黑衣蒙面人站在面前,手中的利刃寒光耀眼,一刻也不浪費時間地向我刺來。
抱著邐荊的身體在地上翻滾了兩次後,我的抵抗能力到達了極限,緊逼而來的攻擊似乎是躲無可躲,我閉上眼睛,心想:「原來在明朝,我也是如此短命。」
在預想的時間範圍內沒有感受到利刃刺入身體的尖銳感,耳邊又聽到異樣的打鬥聲,睜開眼睛時黑衣人已經和人在兩米開外的地方開始纏鬥,再仔細看一下,差點尖叫起來。
救我的人,竟然是聞太師。
平日看起來行動遲緩的老人,原來竟有如此凌厲的身手,沒過幾個回合就將黑衣人點倒在地。
護院與家僕們此時才從四方湧過來,有人將我扶起來,有人在詢問邐荊小姐有沒有事,場面一片混亂。
片刻後女眷們也相繼趕來。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孩子,聞夫人一到就焦急地查看邐荊是否受傷,隨後便嚴厲地詢問我刺客的來歷,以及為什麼要殺我。
這也是我現在急欲知道的事情,所以當然回答不出來。聞夫人當即命人將我帶到她房間等待她的訊問。聞太師正在檢查黑衣人的身體,似乎想搜尋出什麼線索來,自然顧不上管我這個小嘍囉,邐荊小姐已嚇得話也說不出來,被人扶回房去,小姐與英兒花容失色地站在外圍,我也只能送過去一個微笑來安慰這兩個為我擔心的女人。
在房內聞夫人反覆地詢問我刺客是誰以及刺殺我的原因,期間管家曾請求她先讓我包紮傷口,被厲聲斥退。聞潛也趕來想要幫助我,同樣也被喝退了出去。一開始我還試圖讓她相信我確實對這場刺殺一無所知,但肩傷的血液不斷地流在地板上,身體內的力氣也漸漸被抽離,當我只能無力地坐在地板上時,才驚覺所有人都已被屏退在門外,只有聞夫人與我單獨在一起。
她已不再追問刺客的事,只是冷冷地看著我不斷流出的鮮血。我撕開衣衫的一條想要自己包裹一下,但手被她牢牢地攥住。疼痛感已消失,這個女人冰涼的手指清晰地告訴我,她想讓我流血而死。
「為什麼?」我忍不住問。除了曾跟她頂過嘴以外,我有其他傷害她的地方嗎?
她的唇角綻出淡淡地笑,輕輕道:「小烈是我的,我現在只有他這個兒子了,你們知不知道為了得到他我付出了什麼?你們誰也搶不走他,不論是海真,還是你……」
「海……海真……?」我的額頭開始滲出薄薄的虛汗,眼前閃過海真柔和美麗的面龐,和那淡淡的純淨的笑意,怎麼會、怎麼會有人忍心動手想要殺死這樣善良無害的人?
「他的命真是大……我一刀下去後血就像泉水一樣冒出來,比你現在流的快多了……可他竟然沒有死……不過今天,你恐怕沒有他那麼好的運氣了……」她用毫無起伏的音調道。
我的心臟開始收縮。海真……還有海真手腕上刺目的傷痕,從來也沒有想到過原來這道傷竟是聞夫人留下的。想像不出當時的聞烈是何等的憤怒與傷心,母親,與最愛的弟弟,被如此的傷害,卻又無法復仇。此時的我,似乎開始理解為什麼在他心中,已經沒有一絲一毫對母親的愛與同情了。
「你真的曾經愛過聞烈嗎?不是因為他是你拴住丈夫的工具,而只是因為他本人而愛?」我知道此時這樣的問題即蒼白又可笑,但卻忍不住要問。
「那孩子本來就只是工具而已,」聞夫人的臉上浮現出憤怒的情緒,她發洩似地道,「他娶了我,卻好像只是對父母交差,自從生下女兒後就再也不碰我……只有一個女兒的話我什麼也保不住,所以我想方設法生下這個兒子……果然……只要有小烈在,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拋棄我……所以我決不會放開小烈,我要讓他娶我選的女人,永遠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我輕輕歎息。可憐的女人,心智已完全喪失了,所以她看不到兒子早已不是她可以掌握和控制的人,看不到丈夫已放棄與她進行任何形式的溝通,她只能瘋狂地傷害別人以換得假想的安全與平衡。
頭似乎越來越重,手腕已經被放開,卻再也無力去處理傷口。那個一生都在用錯誤方法保護自己的女人如冰雕般站在我面前。也許今天我會死……也許不會……但這個女人,卻永遠也沒辦法保住她自己的兒子了。
聞烈不會原諒她。不知為什麼,想到這個,心裡竟有淡淡地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