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林!」
兩耳一直充斥著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呼喚聲,那飽含憂心的牽掛吵得我無法真真正正的完全沉睡,意識與意志開始激烈的鬥爭起來。
我又不是林!別吵了!!
「求求你醒過來……林……求求你……」
到底是誰?用如此悲哀的聲音呼喚著這個名字?那一聲聲憂慮的呼聲洩露出來的,又是什麼?
唇間有團溫熱輕輕的包裹住乾澀的雙唇,有什麼涼涼的東西滴落到我的臉頰,帶著幾分莫名的悸動順著臉部的輪廓慢慢滑落……
我懵懂的睜開雙眼,隨即看到一張長滿胡茬,雙目布血的狼狽男子,他的神情彷彿也因我的目光而獲得重生,那欣喜若狂的慶幸表情令人覺得他有幾份可憐……
「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
金恩喃喃著,中魔一般用手捧住我的臉孔,目光定定的凝視著我,那眼中的深情洩露了他的心事,我怔怔的看著他,感覺到他的身子慢慢欺下,不動聲色的將頭偏移開,躲過了班傑明夢寐以求的東西……
金恩猶如大夢初醒,恍惚後的清醒令他尷尬的僵立著身子,吱唔著不敢迎向我的目光。
「我……我……對不……」
「金恩……」我淡淡的笑道:「我沒事了,謝謝你。」
金恩有點反應遲緩的點點頭,木訥的看著我。我不由在心底輕笑,忽然有點明白為何班傑明很喜歡這個其貌不揚、一身彪肉的男子,那孩子般的表情令人不禁想發自真心的對他好。
我忽然想起了松,慌忙問道:「松呢?他怎麼樣了?」
金恩的臉色陰沉下來:「我沒想到他會真的開槍!居然傷了你!絕不能原諒!」
「你怎麼他了?」我不安的坐起身子,大叫起來:「他對他做了什麼!我昏迷了多久!他呢!他在哪兒?!」
金恩對於我的失控有些愕然,怔了怔道:「他沒事……現在關在隔離室中,還沒來得及對他進行處份。」
我不由輕緩一口氣,放鬆了下來:「那就好……」
大概是身體過於虛弱的緣故,適才的驚慌令此刻的我乏力之極,不由輕輕合上雙眼打算小憩片刻。
金恩溫柔的聲音慢慢傳來:「你睡吧,我陪著你。」
我強睜開雙眼,用含糊的聲音說道:「你也休息一下吧……我可不想病好後你卻病倒了……我不會照顧人的……」
眼皮好沉,不住的打著架,我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正式向睡魔投降。忽然,一雙大手輕輕的撫上我的頭絲,那輕如浮羽的溫柔觸摸透著小心翼翼的謹慎,彷彿觸碰的是一件絕世珍品。忽然唇間一熱,我甚至沒來得及細細體味那是什麼時便已離開,只留下一絲似有似無的暖意……
輕輕的掩門聲後,屋中陷入了沉寂,我亦完完全全的與夢神去跳華爾茲了。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靈激驚醒了我!那是我多年磨練出的對於危險的本能預知!我清晰的感覺到一個人慢慢靠近床畔,那冰冷的殺意與黑暗中隱隱閃動的寒光洩露了他的位置,我佯裝沉睡,卻已做好了一躍而起的準備!
忽然寒光揚起!那人手中的匕首向我的頭部狠狠刺來!我一把掀起被單!順勢一腳踢到那人的小腹上!那個人悶哼一聲,又立刻撲了過來!我慌忙藉著朦朧的光線擋住了他的襲擊,那如此拚命的猛刺令我的抵抗幾乎不濟!
到底是什麼人要害我?
我一個翻身將這個人壓到了床上,用擒拿順利奪下了他的匕首!反手一刺!向著他的耳畔重重的刺下!那個人一顫,刀尖劃過他的耳際,深深的埋入枕頭之中,我與他凌亂的呼吸在空氣中迴盪著,但那熟悉的觸感與直覺令我的心一分分冷了下來……我一個翻身跳下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了燈!毫不意外的,看著那個滿眸仇恨的少年惡狠狠的瞪著我。
「松……?」
我怔了,完完全全無法明白到底是為什麼……剛才那個誓不罷休非要殺死我的行刺者,是松?不願相信的直覺得到了印證,我苦澀的笑了起來:「不要告訴你是夢遊。」
松忽然翻身去拔枕中的匕首,我慌忙撲上,緊緊制住他的手!那死也不肯將手從匕首上鬆開的執著令我心悸。松粗重的喘息與困獸般的低吼透著近乎偏執的激動,彷彿隨時會崩潰的表情,令我不由大喊出來:「你瘋了嗎?!」
松沒有回答,只是拚命的嘗試著從我手中掙脫出來!忽然我的下巴上挨了一記手肘,我吃痛的鬆了手,隨即被當即拔出匕首的松向我的胸前狠狠刺來!那強猛的攻擊令我栽倒地床上,吃力的架住那幾乎要刺中我眉心的匕首!
「松!!」
「我要殺了你!把羅還給我!!還給我!」
松歇息底理的大叫著,那與殺意不符的濃濃哀傷,從他的眼睛中洩露出來,我清晰的讀到了他的悲痛與傷心……甚至絕望……
原來,仍然是因為我……
「他沒有死……」
難以言喻我是以何種的心情推翻了我才剛剛說過的話,只是,看著他幾乎失去生存定義的眼神,那輕輕一觸就會崩潰的脆弱,令我無法再殘忍的堅持下去……
「真的……?」
松的神情一瞬間呆滯,幾乎是用哀求的口吻向我做最後的確認,被那無助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我只能點了點頭……
架在臂前的匕首的力道一霎那減弱了,松的神情變得恍惚而麻木,那種彷彿劫後餘生的難以置信使得他看上去如同一個嬰孩般柔弱,沒有任何抵抗力。我輕輕拿下他手中的匕首,松好像沒有發覺一般只是定定的看著我,一遍又一遍的問著『真的嗎?』、『真的嗎?』……
如果此刻我回答他『是假的』,應該,能輕易的毀去他吧……
就像緊繃的幾乎要迸斷的弓弦忽然放鬆了,如果再次繃緊,那麼只剩下斷裂的下場……
只需短短的幾個字,我就可以斷掉他的心弦,剝奪他最後的一線希望。很容易……非常容易……可是……
我摟住松幾乎軟癱的身軀,將他輕輕放倒在床上,那雙有些迷茫的眸子怔怔的看著我,如同迷途的羔羊,只能尋求主的救贖……我捧著他的臉,用手摩裟著他的臉頰,一點一點,從額頭撫向嘴角,無意識的勾勒著他的唇形。松迷離的目光卻如同令人心蕩的媚惑,我情不自禁的撫下身,輕輕的用唇繼續勾勒著他的唇形……
「羅……羅……」
松機械的呼喚著,我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的體溫在迅速下降當中,我不由擒住他的雙唇,前所未有的深吻著他,因為我知道,也許,再也沒有機會……
松木然的沒有反抗,只是不適的呻吟了幾聲,便任由我在他的口中肆虐著。我解開他的衣襟,褪去自己的衣裳,緊緊的摟著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著他,可是,那種矛盾掙扎的心情令我無力。我知道他的體溫降低意味著什麼,我甚至知道如何挽回,可是,我卻不能……
「羅……」
松的眼睛一直望著天花板,喉間迸出最後一聲呼喚,目光中最後的小光點慢慢消殞,就這樣,安靜的停止了呼吸……
我忽然覺得有股火焰開始在體內燃燒!我瘋狂的抱緊他,用力的親吻著,粗暴而狂亂!我渴望聽到他吃痛的呻吟!感覺到半點不適的掙扎!而不是此刻如同雕塑般寧靜的軀體!
「松!松!松!」
我一遍又一遍的低低咆哮著,焦臊、驚恐、不安、難過、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感覺席捲了全身!我覺得自己像只最原始而無助的野獸,已經忘記了應該如何思考,只能通過肢體間真實的觸碰卻宣洩著幾乎抓狂的窒息!從一開始就知道遲早會發生的事,為什麼,卻於此刻不能平靜的接受?
再也沒有了嗎?那輕輕的呼喚著『羅』的少年,再也不會叫我的名字了嗎……?
冰涼的軀體在我懷中靜靜的躺著,我枕在他的胸口,聆聽著再也聽不到的心跳……然後,將手緩緩撫向他的頭頂,以拇指抵在天靈蓋的位置,輕輕的按下一處幾乎不能覺察的凸起……
『滴』的一聲,我所按的位置裂開,我將手再探深了幾分,低聲念出口令:「重返伊甸。」
當亞當無視上帝的警告而食下禁果時,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被永遠的逐出伊甸園?那渴望回到天堂的期盼幾個世紀以來,一代又一代傳承下來,每個人的潛意識中,都在追求著先祖留下的遺願,渴望能夠得到上帝的寬恕,返回永恆的伊甸園。
所以,人們一直追求著完美,追求著接近天堂的一切。可是,如果亞當在最初就預見自己將生生世世苦苦期盼著回到那片樂土,還會不會食下禁忌的果食?又或者,在被逐出伊甸之前,他樂觀的以為這個世界如同天堂般美好吧?所以,當他後悔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這個世間,沒有後悔藥可以吃。這個先祖有著切膚之痛的至理名言警示著後人,可惜,卻鮮少有人在真正後悔前憶起它……
當上帝警告巴比倫的臣民,無人理會,於是只有諾亞活了下來;當上帝警告所多瑪與蛾摩拉城的人們時,無人理會,所以只有羅得活了下來。當上帝懲罰的火焰從天而降的前一刻,那些執迷的人們有沒有後悔……?
而創造萬物的上帝卻以最殘忍的方式毀滅了萬物,那不再是愛的感召,而是毀滅性的懲罰……
愚蠢與殘忍,哪個更可悲一些?
如果沒有絕對正確的一方,連上帝都可以犯下錯誤的話,那麼我一個小小的人類,又何必要嚴謹的走完每一步……?
我緩緩抽出一個微型芯片,在它離開松的頭顱的一瞬間,所有的能源全都切斷了,包括後備能源也被我截斷……這就像一場謀殺,沒有理會他的意識而自主的決定了他的命運,只是,沒人會追究那個兇手,只因他是一具逼真的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