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把那群好事之人轟走了,我也接受完了全本的人生再教育課程,大伙終於坐下來歇息,順帶著全本也去準備晚飯了。八歲的全本進了廚房,五個平均年齡大全本一輪的成年人卻坐在屋裡等吃飯,其中還包括我……
真是墮落啊……
「金兒,你怎麼也跑來了?這樣偷偷……」玄尚德看了我一眼,道:「……從『家』裡跑出來,沒有關係嗎?」
「我一個女兒家的,若沒有『老夫人』的允許,怎麼敢呢?而且金兒一介弱質女流,路途凶險,若遇上歹人要怎麼好?真是讓金兒孤身跑一趟還真有些怕呢。」
金兒嬌笑如花,一派大家閨秀之風範,我瞇著眼睛看著她:你騙人……你比歹人還凶……
「老夫人怎麼說?」武青肅也看了我一眼,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道。
「老夫人說,『店』裡生意忙,不想關門大吉的話,就快帶著『少爺』回家吧。」金兒也看了我一眼,然後給了我一個明顯的白眼……
「『店』裡最近沒什麼大事吧?」
喬無羈的目光剛向我瞟來,我已經不耐的插嘴道:「行了行了,不必用隱語了,真替你們累。我知道我是皇帝!雖然非常懷疑……你們對我的態度更令我懷疑……但是似乎、好像、也許、可能、我是皇帝已經跑不了了。」
屋裡即刻安靜了下來,半晌……
「你……怎麼知道的?」玄尚德小心翼翼的問道。
「金兒說的。」我如實相告。
「金兒!你怎麼一下子就說了!我們在這邊呆了這麼久都沒敢直言相告,生恐嚇到他橫生枝節!你太大意了!」李守賢喝斥道。
……少來,你剛見到我時就已經用行動來暗示我了……
「不過皇上的反應如此平靜倒是出乎奴婢的意料,奴婢以為他不是欣喜若狂的說可以吃盡天下美食,就是哭爹喊娘開始遊說篡位……」金兒喃喃道。
那是因為全本早說過了!還有,不要胡亂詆毀我的形象!我才不會那麼膚淺只為了美食就大喜大怒呢!
「難道這兩年間,皇上的承受能力已經無限飛躍?」喬無羈看著我,驚愕的說。
「皇上,」武青肅忽然說:「我把你放在廚房碗櫃裡的那塊胡麻餅吃了。」
「什麼?!?!」我當即跳起,憤怒大喝:「那是我的夜宵!!你怎麼可以偷我的東西吃?!?!」
「不,他沒長進。」武青肅淡淡道。
「……」我無語。
「這麼說來他知道了啊……」李守賢瞇起眼睛,撫著下巴邪邪的一笑:「那麼,我是不是可以不必再偽裝下去,做我想做的事了?」
我正迷惑間,忽然空氣隨著李守賢的話一下子冷凍起來,饒是春暖花開之際的怡人溫暖也變得冰寒徹骨,我硬生生的打了一個冷戰。只見一干人等忽然全都臉掛詭異的微笑,樂呵呵的看向了我。
我退……
「我剛才已經吼過了,諸位請便吧。」
金兒涼涼的說完,便端起茶悠閒的喝了起來。其它幾人非常有默契的同時起身,像幽靈似的飄著就圍了過來。
「皇上,」李守賢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也許你不記得了,我這個人最討厭的便是你了。結果為了我如此討厭的你,我不得不接受太后給我的北鎮王封號,然後遍佈全國的找你,是找你啊!我李守賢如此辛苦的找一個我恨得牙癢癢的傢伙,還要頂著朝廷的名銜,你知道這對於孤高氣傲的我來說是怎樣的屈辱嗎?」
我、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你明明很樂得這個差事嘛……
「皇上,」喬無羈呵呵直笑:「臣這輩子最怕麻煩事,別無所求,只求安穩的做我的奉車都尉,到七老八十辭官歸田,享受兒孫之福,一生太平安穩。結果我卻為了找您,一下子降了三級!還要故意去調戲一個又黑又醜像只熊似的宮女!這筆帳咱們要怎麼算啊?」
我、我……又不是我逼你去調戲那個宮女的!想降級方法很多嘛!明明是你天性使然,見了母熊便顯露本性嘛……
「皇上,」玄尚德笑得眼中都能溺出水來:「臣自皇上出生之時便一直伴其左右,祖上六代都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連逾權之事都未做過。結果皇上失蹤兩年,臣不得不代執御筆,甚至連玉璽都替皇上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您說臣百年之後要如何向泉下列祖列宗交待呢?」
這個……你可以先給你的祖先解釋一下,然後等個百八十年的,我就會親自去解釋了……
「皇上,」武青肅喚了一聲,然後溫柔的笑了笑:「我什麼也不說,您也什麼都不用聽,總之,你、死、定、了。」
「……」
我立刻施展孫子兵法最平易近人、最方便快捷、利用率最高的一招,走為上策!
腳剛邁開,四個陰笑的男子便堵到了我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我可憐巴巴的眨巴、眨巴大眼睛:「我能不能說一句話?」
「皇上請講。」然後武青肅便扭頭沖金兒叫道:「快拿筆記下,說不定這就是皇上的遺詔了。」
「……」他們這樣算不算弒君啊……
「快說吧,說完了我們還要辦正事呢。」李守賢已經開始摩拳擦掌。
我深知這是我的最後一個機會,於是當機立斷,使出我的殺手鑭!我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一聲大吼:「全本!!!救命啊!!!!」
……
……
「嗚~我不是皇帝~沒人敢打皇帝~嗚~」我趴在床上,捂著被武青肅猛打的屁股,哭得好不淒涼。
全本翻翻白眼:「快趁機歇會吧,一會兒就該輪到喬無羈讓你蹲兩個時辰的馬步了,動一下就再加兩個時辰……我看你這輩子就要蹲著馬步過了。」
我繼續悲慼的為我悲慘的命運而哭泣,雖然全本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硬是讓他們由弒君的殺氣消褪為發洩的怨氣,但是每個人的條件都苛刻的讓我哭都哭不出來。那武青肅居然當著眾人面,最重要的是當著婦儒(金兒跟全本)的面把我的褲子扒下來毫不客氣的一陣狂拍,真懷疑他不是太師,而是朝中樂師,專門拍鼓。
那喬無羈不愧是武夫,居然讓我這種弱質纖纖的玉面公子去蹲馬步?!而且說我晃一下就要再加兩個時辰……嗚~難道真像全本說的我的下半生就要保持著蹲馬步的姿勢度過?好醜啊……
而玄尚德的最文雅簡單,讓我跪祖宗牌位。但這個傢伙真夠變態的,就兩個包袱的行李中居然有整整一包都是李氏先皇的牌位!真懷疑太后怎麼會讓他帶出來……而這個傢伙更心狠手辣的是居然讓我跪洗衣板!在洗衣板上跪一個時辰耶!殺人不見血啊!我的腿會不會就此廢掉啊……
李守賢最為陰險狠毒,他居然說讓我脫光了衣服躺床上等他。結果我跟全本還沒開口,武青肅就已經跟他吵了起來,現在兩人還在大堂爭論不休呢。
金兒最直截了當,拿著兩盒針涼涼的說讓她把針全紮在我身上就解氣了……開玩笑,那兩盒針可不是繡花針,而是用來縫被子的啊!
噩夢!絕對是噩夢!而且還是不合實際的怪夢!做皇帝的卻被臣子壓著,還不敢反抗……哎,窩囊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容易啊……
「沒想到大家都挑明了……你真是皇帝……」全本喃喃道。
我抬起頭,全本正在注視著我,我剛想發表一番感人肺腑的父子宣言,誰知全本長歎一口氣:「這下宗元玩蛋了。」
「……」沒見過這麼不可愛的孩子!
我負氣的趴在床上,繼續為我的悲慘命運悲鳴。雖然已經有所覺悟,但是對身為皇帝毫無印象的我還是有點朦朧的不現實感,就像在做一場虛無好笑的夢,荒誕離奇,夢中的我可以平靜,因為它只是夢境。但是……如果這真的是現實呢?我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我腳下踏著的這片土地,甚至所有河山都是屬於我的……這種感覺讓人興奮!卻,更害怕……
也許他們搞錯了?也許我只是長得像皇上?也許真的只是一場夢……所以,若我信了,不是很可笑嗎?若我當真的了,當真相大白之時,我不是很可憐嗎……
安靜下來的房間顯得格外空寂,全本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我閉著眼睛開始慢慢自我安慰著:這只是夢罷了,跟著夢中的人一起玩玩鬧鬧,過了就醒了,如此而已……
忽然,兩耳中幽幽遞進鼓樂齊鳴的聲響,敲敲打打,鞭炮聲聲,煞是喜慶。我騰然坐起,幾乎想也沒想反射性的跳下床,飛快的向門口奔去!
是哪個不長眼的混蛋敢在春天成親?!
不是我自誇,剛來這裡的頭年春天我第一次『發病』時,便足以讓全縣城的人都明白了一件事:春天不能成親,不然玉官會讓親事變喪事。一個春天過去後,休寧縣已經達成了共識:有喜事請前推後移,就是別定到春天。成親走哪兒都可以,就是別走玉官家門口。後一條定律已經與季節無關,管你春夏秋冬,成親的人最好別往我跟前來!
我急沖沖的就往門口奔,大概全本也聽到了聲響,焦急的大叫著『爹!』,我頭也不回的便往外衝!
「快把爹攔住!不然他會殺人的!!」
全本的大喝令屋中的其它人都一頭霧水,我便趁了這個空檔一下子溜到了前院,馬不停蹄的把大門一開!門口已經擠了一堆準備看熱鬧的人了。
「玉官,別說我沒提醒你,這是嶺南太守的兒子娶親,他只是路過咱們縣,縣令已經暗示過他別走這邊了,他好死不死的偏選這條路,你可要考慮清楚,惹了他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完的事哦。」站在大門前的璃官涼涼的說,然後順手遞給我一根碗口粗的長棍。
我接過長棍,掄了兩下,手感不錯:「哼,我玉官什麼病都能治好,就這條看不得別人成親的病是治不好了!」
說完,我掄著棍子便直接衝向迎親隊為首的高頭大馬上的新郎官!
「爹!!」
全本的急切大喝已經無法阻止我,我照著馬腿便狠狠的揮了一棍!頓時受驚的高馬一聲嘶吼跳了起來,當即將新郎官掀下了馬。途生變故,迎親隊立刻亂了套,失控的馬匹奔來躥去,圍觀的人群尖叫聲四起,鎖吶隊也停了下來四處逃命,連轎夫也丟下轎子跑了個無影無蹤。我大步穿過混亂的人群,一把掀起轎簾,一下子將受驚的新娘拽了出來,動作太猛,新娘子的紅蓋頭飄然落地。
「抱歉,你成不了親了。」我淡淡道。
新娘子愣了愣,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緊接著是新郎官憤然走至我身後,一腳把我踢翻在地,大吼道:「哪來的野小子!活膩了是不是?!來人!給我往死裡打!」
我半趴在地上,忍受著全身火辣辣的疼痛,看著破皮流血的雙手。圍上來的家丁們還未靠近我,便被驀然飛撲而來的武青肅撲倒,緊接著場面更加火爆起來,尖叫聲,哭鬧聲,似乎加雜著好像是玄尚德的大喝『住手!』聲,連全本也撲倒了一個前來拽我衣領的家丁,塵土飛揚,模糊了我的雙眼……
所有人都在打架,不分對象的撕扯著,我坐在喧嘩混亂的正中,呆呆的看著其它人,懵懂茫然的不知自己該做什麼好……
我為什麼不喜歡別人成親呢?明明是不認識的人……我卻毀人姻緣……可是……可是……我的胸口好痛!痛得好似萬金巨石壓胸,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我知道我少做了一件事,一件早該做的事情,至少在我失憶的那年春天便應該做的事情!我要阻止一樁親事,雖然我想不起來對方是誰,可是那種急切的緊張感令我痛苦得無法自拔!我眼睜睜的看著時光一點一點流失,卻想不起我是誰,對方是誰,為什麼要阻止……所以,那種無所措從的焦急令我完全抓了狂,我知道我錯過了!錯過了我最害怕的那段時光,永遠不能再追回來……
「不要成親……不要……」
我哆嗦著從喉間迸出低低的咆哮,我緩緩的抱著頭,兩耳已經聽不到喧嘩的聲響,只迴盪著一個聲音:已經兩年了,太晚了……
「不!!!!」
驀然大喝出來,我抱著頭失聲尖叫著:「不要成親!!不要!!不是我想失憶的!不是我不想去阻止!不是!只是我想不起來!我找不到你!我無法阻止!求求你不要成親!不要!!」
大聲的對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模糊身影拚命的大喊著,卻,不能阻止它飛快的消失,沒有留下一絲半點的痕跡……
不知何時起,周圍的人都完全的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注視著我,我低低的哭泣著,嗚咽著:「太晚了……已經兩年了……太晚了……」
一個腳步聲停留在我身後,然後,一個溫暖的懷抱將我擁入了懷中,他俯在我耳邊輕輕的說:「沒有……我沒有成親……對不起……我不知道會令你那麼傷心害怕……我說春天成親只是想激你……我真得很幼稚,總是不知足,拚命的想試探你對我的感覺,我明知你不會同意那樁婚事卻故意徵求你的意見,我本想以此定心,卻沒想到發生了這麼多變故……你明明忘了一切,卻記住了想要阻止成親的念頭嗎……對不起……守譽……我明明想愛你,卻總是令你不開心,甚至痛苦……對不起……」
我微微顫抖著,難以置信的喃喃著:「沒有……成親……?」
「是的,你失蹤了,我怎麼可能還記得什麼婚事。當我意識到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你時,我幾乎快瘋了,我真得很後悔為什麼沒有把你牢牢的拴在身邊,我這兩年沒有一天睡得安穩,每晚都被惡夢驚醒,看著夢中的你受盡折磨我恨不得自盡來結束這種害怕的心情,可是我又放不下你,好怕我離開後你孤苦無依……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卻不認得我,什麼都不記得……我真得好恨,可是我又好高興,因為你就活生生的在我面前,只要看著你,我便會莫名平靜下來,明知你對我很排斥,我卻總是粘著你……」
「為什麼……?為什麼我想阻你的親事……?你是誰?我又是誰?我想不起來……」我的腦海中像發生了暴亂一樣,有太多的東西想要擠出,卻全都擠到了最後的關口,怎麼也出不來……好難受!好痛苦!
身後的聲音停頓地半晌,然後緩緩的回答了我的問題:「我愛你,守譽。」
短短的五個字,我卻像被雷劈中一般劇然一顫!一道裂痕出現在腦海,所有的東西都像直洩的瀑布一般飛流直下!腦中模糊的景象終於一一清晰,所有的記憶像走馬燈一般閃過,所有的朦朧都連成了一條線,毫無芥蒂的一捋而過,平坦順滑。
「青……肅……?」我喃喃著,喚出一個熟悉的名字。
「對,是我!」武青肅驀然收緊了雙手,緊緊的摟著我,說不清是哭還是笑:「真是久違了的呼喚,呵呵,比小武或者武大叔要好聽多了。」
我無聲的一笑,兩行淚水順著臉頰徐徐流下,我轉過身,驀然緊擁住他的脖子,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我本想阻止你跟那個吳曉菊的婚事,可是我被人販子擄走了,結果還失了憶,我好怕自己趕不上,看著春天越來越近,我就越來越害怕,可是我又想不起是為了什麼事情!結果那天有人成親,我忽然變得很憤怒,我不要看到成親!不要!為什麼我沒能阻止那場婚事?為什麼我這麼痛苦?為什麼別人的喜慶卻令我這麼痛苦?我不甘心!所以我到處破壞婚事,我明知這樣做無濟於事卻控制不了,我……」
「別說了……別說了……」
武青肅憐惜的輕輕撫摸著我的後背,我微微抬頭看向他,武青肅溫柔的笑了笑,然後慢慢的低下頭,一個輕如鴻毛的吻落到了我的嘴唇上……我緩緩閉上了眼睛,收緊了胳膊,與他更加貼近,慢慢的加深了這個吻……
原來,僅僅是一個吻便能令我安靜的如同沉睡的嬰兒一般乖巧聽話,原來,僅僅是一個吻便可以幸福的捨棄一切……
「嗯哼!」
忽然一聲清咳傳來,然後是全本不冷不熱的聲音:「打擾一下,爹,我是不介意你當眾表演,只是覺得有必要好心提醒你一下這裡的人沒有上百也有幾十。」
…
……
………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