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
「雲兒!」心底裡一股什麼東西湧了上來,是喜是悲是感慨或別的什麼韓劍已經完全沒了概念。他只是忘情地、一把將纖瘦的少年攬入懷中……
手在顫,卻用力,像要把他嵌入自己身體一般……
我們,已忍受不了分離。
雨冰冷,衣衫盡濕,身子……卻熱了起來。
當韓劍的第一個吻落下,柳煜雲只覺得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被擊碎了!他很明顯顫抖了一下,然而,沒有更多的抗拒。
只任那火熱的唇和著淚水雨水,在他臉龐、項頸、肩頭……幾乎已死去的身體裡烙下一個又一個記號……
雨更大了。
意亂,只是因為,情迷。
身子忽然一輕,卻是韓劍將他打橫抱了起,穩穩地、小心地走了幾步。然後背上一涼,身下竟是一床草蓆!
柳煜雲心中一顫,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也許、應該阻止!趁一切還沒有變成現實,可是……
感受到細碎的吻漸漸粗重,聽到韓劍急促地喘著氣,衣帶鬆開了……一個灼熱的軀體覆了上來……
來不及了。
柳煜雲聽到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一聲欣慰似的歎息。
簷上的雨聲很急很急。
韓劍只覺得胸膛裡一陣燥熱,心跳快得令他懷疑自己會不會就這麼死了!屏著呼吸,伸出手,顫抖著解開糾結的衣帶……
一具蒼白瘦弱的身軀就橫在了他面前。
韓劍禁不住心裡一震:那是怎樣一副病骨支離的身子!
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膚,包著一身羸弱的骨頭。透過它,隱隱還可以看見絲絲血管,蛛網一樣密佈全身。血液,在裡面無聲穿流——依托著「懺魂火」的藥力,激發出最後的生命力……
他長長的黑髮散在枕上,每一縷都透著死亡般的哀艷、淒厲!
——那是屍體才有的、獨特的氣息……
韓劍重重地喘了口氣,跌坐在床沿,別轉了身子不忍再看。
感受到他的心情,柳煜雲緩緩睜開了眼:「很難看,是不是?」淡淡一笑,他微微支起身子,「都這麼多年了……」
「不!」韓劍猛然轉過身,一把將他推倒在蓆子上,重重壓了上去!眼淚,卻湧了出來,「不,不是的……很好看,很美……真的很美……!」
喃喃地吟哦。
是的!
你比任何一個活在世上的人都要美麗,雲兒,雲兒……我只是太激動了,只是……我一想到必須帶著最深刻的歡愉和絕望……來擁抱你、來吻你、要你……
心裡很苦。
你知道麼?
慾望,忽然到了一個顛峰!韓劍身軀一震,卻硬生生停了下來,低聲歎息:「雲兒,你……可能會覺得很疼。我不想傷到你……」
「你不是說了麼?不想要後悔是不是?」一個淡淡的笑容浮上唇角,柳煜雲靜靜地凝視著他,明眸裡除了清亮,還有無悔。
「嗯……」
盡量溫柔的攻城掠地,卻無法減輕痛楚。
一-那穿透靈魂!
柳煜雲的臉色轉為病態的嫣紅!他悶哼一聲,撕裂身軀的痛苦……他並不是沒有嘗過,然而,不一樣。
這次,沒有了蝕骨的孤寂,取而代之的是靈魂漫溢的充實。
感受著這一切,他低低一聲歎息。
最擔心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
當我和你合為一體,我就會不甘心如此死去……
五年,一輩子,一生一世。
窗外的雨聲,點點消魂。
後來,後來又發生了什麼呢?
半個月後,柳煜雲與韓劍攜帶著胡昊,回到總壇「靈蒼山」。柳煜雲前腳剛踏入「幽弦竹林」,後面就看見韓劍頂著兩個大包袱,健步如飛向這邊跑來。
柳煜雲從小隨身的侍從——楚無缺不禁皺了皺眉頭:「公子,這韓六聖使來就來了,還背那麼大包袱幹嗎?」說實在,他是相當看不慣這個「韓六聖使」的:身為本教執掌文書工作的官員,居然連名字也常常寫錯!真不知道素來冷傲的公子,怎麼會有這種朋友!
柳煜雲淡淡一揚眉,平靜地說道:「他自然是搬來這裡住。」
「啊?!」楚無缺一怔,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妥,「公子,這個……我知道您和韓六聖使是好友……可是,讓他這樣隨便就搬進來住……我怕……」一邊小聲說著,一邊偷眼看著他家公子的表情。
「怎麼?你怕什麼?」柳煜雲神容不變。
「哎——公子你——」楚無缺又好氣又好笑,「您就不怕別人說閒話,說您……說您和韓六聖使……有什麼『斷袖之僻』……」越說越小聲,最後大著膽子才說了出來。
「這樣麼?」柳煜雲微微一笑,眸光閃動,「我和他早已有肌膚之親、夫妻之實。」他寧寧定定地說道,然後,幫著韓劍把包袱統統搬進去。
只留下可憐的楚無缺,望著他們攜手離去的方向,呆呆站立,心裡無聲哀號:「神啊∼∼誰來救救我啊∼∼」
一陣風吹過,他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腦袋,喃喃自語:「我真的是發昏了,居然做這種夢……恩,看來應該去配點『明目丸』『寧心丹』來……對,一定是這樣!」
只是,當可憐的無缺再次看到,他家公子和韓劍雙宿雙棲……那時的表情,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呆滯的一種。
再後來呢?
兩年之後,小胡昊也六歲了。柳煜雲開始教他武功。
……據胡昊說,那是他見過最嚴格的老師,嗯,雖然不發脾氣不罵人,但是只要臉色一沉……空氣都要開始結冰了……
韓劍早在五年前就領教過這種「教育方式」,所以……只能是同情同情再同情,再順便給小胡昊一點精神上的安慰,聽他抱怨幾句流點冷汗而已。
有一回胡昊沒有抱怨,只是睜大了眼睛,直勾勾盯著韓劍看,看得韓劍渾身不自在起來。好久好久,才歪著腦袋道:「真奇怪!」
韓劍一怔:「奇怪什麼?」
胡昊「唉」地一聲:「師父這麼凶,韓叔叔你怎麼受得了?」
韓劍臉上微微一紅:「你師父人很好,他訓練你,也是為了你好!」
「哎,我知道我知道,」胡昊不耐煩地揮揮手,「不說就不說,我就是有點好奇啦!不過呢——」他忽然靜了下來,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賊兮兮地一笑,「我師父還真是靈蒼山上最漂亮的人了……就這點而言嘛,韓叔叔,你艷福不淺哦∼∼」
韓劍整個兒呆住。
胡昊已偷偷溜走了∼∼
「天哪……這是誰教他的?這麼小的孩子……」韓劍兀自出神中,驀然,眼前閃過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子身影……他不禁打個寒戰。
陰魂不散啊……
再再後來呢?
有些事情,也許不要記起更好。
歲月流年淌過無聲,我們只是記得了應該記得的幸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