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淡霜走在前面,柳煜雲挽著韓劍,跟著下了「天福樓」。
少了居高臨下的地勢,殘留的戰局便肆無忌憚鋪天蓋地地顯現在眼前:乾涸的血跡,焦黑的屍首,沒有豐碑的犧牲。
半焦的古樹淒然而立,風過,瑟瑟有聲。
習淡霜走了幾步,忽然一歎:「柳師弟,這裡……」說到此,只覺難以措辭。
「不是我下的手。」猜到她的心事,柳煜雲淡淡掃了一眼戰場,「是本教一個叛徒,我借他的手剷除一些人。只是……給師姐添麻煩了。」
「那倒沒什麼。」習淡霜洒然而笑,「你師姐也是半個江湖人,這種事情哪有不明白的?這江湖啊,和朝廷是兩個世界--江湖上的事情,官府哪能管得了這許多呢!」
說罷,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韓劍,輕笑道:「所以麼,韓兄弟急著要我帶侍衛來解救師弟,我還真是辦不到呢!」她向來俏皮爽朗,見韓劍憨厚可愛,就忍不住要開開他玩笑。
「習姑娘!」韓劍一聽臉就紅了,只爭辯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那時也是急死了才闖進去,我只想著你能救雲兒!」
「是是是,」習淡霜「噗嗤」笑了,「我知道韓兄弟你急,急到翻牆頭踩傷一條狗,結果被追得滿院子跑,到我面前時氣喘得像牛一樣,還一個勁兒說救救雲兒……哎,可惜你花這麼大勁把我帶來,結果卻是自己衝進去救的人。我這個師姐一點用處也派上。」
她這一連串說了出來,連比帶劃,還咯咯笑個不停,只聽得韓劍整張臉都紅了,卻是張口結舌,半句反駁不出。
「師姐!」眼看韓劍窘迫非常,柳煜雲也有些看不下去,喚了一聲。
「怎麼?」習淡霜笑吟吟地回過頭來,明眸流轉,看了他一眼,「柳師弟,韓兄弟待你實在很好,你若是個女孩子,恐怕要嫁給他才報答得了呢。」說著嫣然一笑,很是狡獪。
「習姑娘!」韓劍急得跺腳,江南王妃的本領,他可真是見識到了。
「……師姐……」柳煜雲一時哭笑不得,這……其實師姐這脾氣,也是自己一直不願去找她的原因。可是,他又怎麼能想到,韓劍居然會跑去請她來呢?
這個韓劍哪……
想到這裡,柳煜雲不覺微笑,然而唇角泛起的,竟是淡淡的苦。
苦笑轉瞬即逝。
他斂容,沉聲問道:「師姐,師弟有一件事情想問你。」
習淡霜早已笑得紅了臉,聽他這麼一說,只把秀眉一抬:「但說無妨。」
「好」,柳煜雲深深看了她一眼,「我想問師姐的是,當初師姐那支金釵,是如何遺失在本教分舵之中?」他的眼神很寧定,很認真。
韓劍剛把蒙眼布取下,聞言一震,心中竟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柳師弟,」習淡霜微微笑了,不同於剛才的活潑俏皮,她此刻的笑容溫柔而端莊,陽光下看來,自有一般高貴氣質。
「我知道你在擔心我。我身處王府,看似富貴榮華錦衣玉食,其實明爭暗鬥無日無之。」她微微仰起了臉,「今日有人盜我金釵,明日也許就輪到我打入冷宮。朝廷的人素來畏懼江湖中人,我嫁給王爺,本身已能招人詬病,再加上金釵一事,確實讓人為難……」
「不只是為難。」柳煜雲搖了搖頭,皺起了眉,「這事情本來是衝著我的,然而師姐身份特殊--那叛徒知道我們的關係,又富有智計,只怕他利用此事……我看,師姐這次出來太久,還是早點回府為好。」
「是啊是啊,習姑娘,雲兒說的對。」韓劍雖然聽不大懂,但眼見柳煜雲鎖了眉頭,也就知道此事不簡單,便在一旁附和。
「唉,可是……難得昊兒和王爺都不在……」習淡霜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兩個都是鎖著眉頭看著她……哎呀呀,好嚴肅的兩張臉!
她不覺苦笑,卻也知道自己是留不得了,只無奈道,「好吧好吧,我走便是。真可惜呢……」說罷,轉身而去。
她走出幾步,驀地回過頭來,明眸在兩人之間一轉:「韓兄弟,你對我師弟還真是好得讓人嫉妒。這樣吧……」
她掩口一笑,賊兮兮地看了看兩人,「師弟若是肯下嫁,我便為你們做媒吧?」
「習姑娘!!!」
--哎呀呀,真是驚天地、泣鬼神啊……習淡霜施展平生最高明的輕功,偷笑著衝回王府,還是覺得耳朵發麻。
--而據說那時,杭州城裡憑空起了個響雷,整個城抖了一抖,把所有天上飛的地上走的都嚇呆了。
送走了習淡霜,韓劍便嚷著要大吃一頓、再好好睡上一覺補充體力,柳煜雲見他滿臉「不到黃河心不死,不吃不睡不罷休」的表情,暗自好笑,卻也知道再推辭不得。
於是,兩人便離開了「天福樓」,來到吳山腳下市集之中。
錢塘自古富庶,連小小一個市集也不同漠北:那上面,沒有馬匹、乾糧、水,卻多的是絲絹、胭脂、油紙傘、檀香扇,還有那文房四寶、水墨山水……釵子玲瓏小巧,髮簪雕飾秀雅,那扇子畫捲上描的,也多是山光水色君子佳人相約黃昏後。
韓劍一進集子,兩眼就開始放光。幾個機靈的攤主一看他表情,立刻圍上來,爭相要韓劍「買支簪子送給相好的姑娘」,只把韓劍嚇了一跳,兩手搖得像撥浪鼓,急著爭辯:
「你們搞錯了,我沒有喜歡的姑娘,還有還有,我不是想買簪子,我只是想……」
話音未了,已有人遞上一柄竹骨香扇:「那就買把扇子吧!小人這扇子做工精良,上有梅蘭竹菊四時花卉雕飾,還灑了香粉--」
說到此,那人神秘兮兮地湊過臉來,小聲道:「你若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嘿嘿,用不著什麼甜言蜜語,只消把這勾魂香扇朝她這麼一扇……」說著,還擠眉弄眼了一陣子。
韓劍哪在聽他說什麼,只把遞過來的那些扇子、簪子、鏡子、耳飾推開,手忙腳亂,心中更是哀怨不已:三年前在大漠巴扎,被人擠被人推還被人暗算;現在到了江南的集市,還不是一進去就被圍在中央--為什麼每次自己去逛集就麻煩不斷?
而且……韓劍咬牙推開十七八雙手,在人堆裡撞來撞去,卻始終見不著柳煜雲的影子,肚子還偏偏就不識時務地「咕咕」叫起來,只恨得他差點沒把一口牙齒咬碎!
心中那個惱怒啊……他實實在在就是想不通啊!為什麼那些個人就專圍著自己轉,柳煜雲卻悠哉悠哉,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可惡……!
惱火啊惱火,可是肚子一叫,再大的憤怒也全變成了哀怨……韓劍看看前面,瞅瞅後面……人山人海!這樣子怎麼能填飽肚子?真是無語問蒼天啊∼∼欲哭無淚。
驀然,他眼前一亮!
一個小巧的竹籃子,裡面襯著大大的荷葉,碧綠的顏色被水一煮,褪成了青褐,可清新的氣息卻越發明朗,還帶著濃濃的肉香……
柳煜雲一手提著籃子,淡淡笑著,笑容卻帶著幾分得意:「餓了吧?看來我這粉蒸肉是沒買錯了。」
「雲兒!」韓劍大叫一聲猛撲上去將柳煜雲抱了個滿懷,連珠炮和怒氣哀怨等等情緒一-發作:「你跑哪裡去了,怎麼就只會把我丟在那裡!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是餓死了啊!你每次都這樣啊!自做主張,獨斷專行,就一點也不顧著我擔心!」
原本只是想發洩一下挨餓的怨恨……然而說到這裡,韓劍心中就是一痛:真的,雲兒從來都是這樣的性子,從來就只依著自己的想法做事,對自己這麼殘忍,卻從來就沒想到,他會怎樣……
就如這次的事情,韓劍實在是無法想像若是自己晚到一步柳煜雲會怎樣!
可是,若不是這樣,就不是雲兒了。
「雲兒,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狠狠的控訴,漸漸地卻轉為不斷的重複埋怨,韓劍的話早已成了不明意義的念叨,唯一能感覺到是他的雙手,緊緊的發著顫的,溫暖的……
柳煜雲本想推開他的手,在空中一滯,終於有些無奈地垂落。
「不要這樣子,以後不要這樣好不好?本教的事情……需要你,我也……也不希望你有事的!雲兒,無論出了什麼事,都不值得你拿性命去賠!」人潮漸漸圍攏,韓劍全然不管,只一個勁兒地說著,把心裡憋了很久很久的話都一股腦倒出來。
「答應我,以後別這樣好不好?好不好?」他說著說著,紅了眼睛。
「很抱歉。」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如一把尖刀刺了過去。
然後,一雙冰冷的手忽然推開了溫暖的懷抱-不用力的一推,韓劍卻像被重重打了一拳,臉色剎那蒼白!
雲兒你--
他開口欲喊,聲音卻啞在喉嚨裡,眼前望出去的儘是茫茫人海。
柳煜雲白衣如雪,冷冷而立,蒼白的臉上不帶一絲血色,只平靜地看著他。
那眸光,很深,很深。
韓劍心裡一震,卻聽見那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很抱歉,我不能作出這種保證,但是--」柳煜雲看了他一眼,忽然間,唇角勾起一個傲然的弧度,他笑了,笑容也是淡淡的,「我向你保證,絕不會輕易死去,一定!」
由絕望而震驚,由震驚而狂喜,韓劍的下巴快要撞到地。
「好個雲兒!你嚇死我!」爽朗的笑聲驟然發出,韓劍猛地哈哈大笑,連眼淚都快笑出來,他一拳重重地捶在柳煜雲肩頭,「我還以為我這麼聲淚俱下、聲情-茂、感天動地的請求都打動不了你呢!哈哈哈哈,你這小子……」
淚水忽然湧了出來,和著笑聲,怎麼抹也抹不乾淨。
「先把臉擦一擦,這麼大年紀還哭鼻子呢!」柳煜雲遞過一條手巾,微微一笑,「咱們到前頭茶鋪坐坐,吃點東西罷。」
韓劍連聲應著,接過毛巾就往臉上抹。也許是太開心了,他-沒有留意到,柳煜雲微笑中那一絲淡淡的淒涼。也許,笑容背後的真心永遠都會隱藏在笑容後面,不為人知。
把淚水擦乾,韓劍興沖沖地拉住柳煜雲的手,也不管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大男人手牽手有多麼轟動--事實上,和他們剛才的當街擁抱比起來,這種行為確實也算不上什麼。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韓劍擠出熙熙攘攘的人群,向著前面的茶鋪子大步而去。
到茶鋪子裡要了一壺碧螺春,韓劍就迫不及待地打開籃子,展現其「狼吞虎嚥」的不凡食量;惹得四座客人指指點點,他卻不以為異。柳煜雲見多了這種狀況,也只淡淡一笑,輕呷一口茶水,望向簾子外頭的天空。
許是因為這一個早上的晴空,已經足以彌補這些天的陰翳,到了下午,陽光就淡去一些,天上開始堆起了濃雲。梅雨季節的晴天本來就是奢侈,再貪心的人也不指望它能持續多久。
鋪子老闆瞅瞅那天,唉聲歎氣:「要下暴雨嘍,每年這時候生意可真是難做了。」他年紀也不大,可眉頭一鎖,就是個小老頭了。
旁邊一桌的客人似乎和他相熟,聽他這麼一歎息,只笑道:「那倒未必。如今這時節是要入夏了,雨下得大停得快,到傍晚說不定還能晴一會兒。」
老闆瞧瞧天,半晌,才苦笑道:「但願如此。唉!」末了卻還是一聲歎息。
柳煜雲聽得這幾句話,心念一動,轉頭向韓劍道:「馬上要下雨了,我得趕出去一趟,你在這裡等我。」
「為什麼?」韓劍整張嘴裡還都是肉,只含含糊糊地問。
柳煜雲一皺眉頭:「嚥下去再說。」
韓劍無奈,只好大口大口嚼了幾下,也不管嚼碎了沒全硬吞進肚子裡,這才口齒清楚了些:「雲兒,你出去幹嗎?」他實在太過瞭解雲兒的性子了,於是每次問這個問題,心裡就像吊了塊大石頭,忐忑不安。
好鄭重的神情。柳煜雲心中一歎,卻微微一笑:「也沒什麼大事。我的髮帶被蕭青史打斷了,想買條新的……」
「啊?」韓劍一呆,「你想出去是要買髮帶?不是要幹什麼危險的事情?」猛一接觸到柳煜雲開始變冷的眼神,出了一身冷汗,連忙改口,「……呃,我是說,沒什麼大事嗎?」
「沒事,只是頭髮散下來,挺不習慣。」柳煜雲淡淡一笑,眼神中狡獪一閃,「還是說,你希望我去追殺蕭青史?」
「咳!開什麼玩笑,嚇死我!」忽然明白了真相,韓劍如釋重負,頓時喜笑顏開,「不就是一條髮帶麼?走,我幫你選不就得了!」
說著也不管柳煜雲答不答應,跳起來就往外衝,還不忘加上一句:「包在我身上!」
「喂,你……」柳煜雲還沒反應過來,面前的位子已經空無一人。
哎呀呀……這個韓劍呀……柳煜雲有些無奈地揚起了唇角,原本是這麼一個有活力的年輕人呢……想到此,一聲輕歎,竟是淡淡有了分滄桑感覺。
韓劍興沖沖地跑到集市上,找了個賣髮帶的鋪子,一條一條翻著看:
白的?不行,雖然很襯雲兒,但那是服喪用的;
黃的?不好,太老氣,雲兒整天皺眉頭,再加上這帶子,沒準一夜白頭!
藍的?不好,顏色感覺怪冷的,他可是要雲兒暖和一點!
綠的?不行,看著看著就想到「幽弦竹林」,在那裡他可是經常被雲兒打敗,想起來就不服氣……這個顏色排除!
東摸西摸,就沒一條中意的,倒是聯想起了一堆煩心事……韓劍忿忿地將一打髮帶扔回攤子裡,眼前忽然一亮--一條鮮紅的髮帶,亮麗得彷彿有生命在上面燃燒,跳躍!
紅的?
韓劍不暇思索,喊了出口:「老闆,我要這條紅的!」
「好,沒問題。」老闆一怔,忽然瞥見韓劍頭上的紅髮帶,若有所悟,卻不點破,只呵呵笑著將那髮帶取了下來,「三文。呵呵,不錯不錯,縱有無價寶,也換不得這連理絲,小哥,你眼光真不錯。」
「當然!」韓劍聽不懂,不過讚揚的話他絕對來者不拒。
老闆微微一笑,收了錢,將髮帶遞給他,只道:「天要下雨了,小哥快回去吧。」韓劍接過髮帶,收進懷裡,抬頭看看天色,加快了步子。
天空轉眼烏雲密佈,西南的方向微微透出一點光,卻是蒼白得令人不安。杭州城裡的百姓早就看慣了這天氣,收鋪子的收了,換雨布的換了,進茶館的進了,屋簷底下站滿了人。
韓劍大步流星,只一個勁兒往茶鋪子那裡衝!就在他跨進鋪子的一刻,天上「嘩啦啦」一個響雷,電光一閃處天空撕裂!豆大的雨點毫不留情地砸了下來,氣勢大得讓韓劍倒抽一口冷氣,慶幸自己走得夠快。
「雲兒,雲兒!」才踏進鋪子,韓劍就一下子躥到柳煜雲身邊,笑道,「我給你選了一條,快綁起來看看!一定漂亮。」一邊將那條紅髮帶掏了出來,獻寶似的在柳煜雲面前一晃。
紅得耀眼,如火焰般張揚的生命……柳煜雲心中一歎,只是,那適合你,卻未必適合我……
他淡淡揚了揚眉:「就是這條麼?」
「不喜歡?」韓劍一怔,「可是,我覺得你很適合。來,我給你綁上看看!」說著也不等柳煜雲答應,挽起那長長的黑髮,就把髮帶往上面綁。
「……韓劍,」柳煜雲忽然喚了一聲,正忙著綁髮帶的韓劍一怔,只問道:「怎麼了?」
「我記得我應該跟你講過……」柳煜雲一把抓住他的手,把髮帶奪了過來,然後手指輕輕一挑,將一頭發絲在腦後隨意挽起,乾淨利落。
他挽好頭髮之後,才轉過頭來,向著韓劍淡淡一揚眉:「髮帶是這樣綁的,沒必要綁得像個粽子!」
「……」韓劍呆望著那個笑得狡獪的雲兒……這時的心情,無可訴說。
如同茶鋪子老闆所預料的,這場雨來勢洶洶--
剎那間灰茫茫、白慘慘,整個世界象被拖到了幾千年前夏禹的那場洪水裡!呼呼大風起,幾個棚子幾乎被掀了頂;唰啦啦啦又是一陣雨,在屋簷下躲著的人不由自主把身子往裡面縮了縮,噓唏不已,只道是這般的大雨,便是江南也屬罕見。
說著,聊著,議論著……杭州人的話題從天到地,越談越熟絡,倒也不覺得雨聲聒噪了。
韓劍素喜熱鬧,這時聽得興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居然湊進人堆高談闊論起來。幾句話說下來,聽得人紛紛偷笑,卻覺得這小子爽直可愛,不但不願打斷,竟是挖空了腦袋想出些話題來和他侃。
看見這種情況,柳煜雲也不阻止,只在一旁淡淡的笑。偶然,他側過頭去望望天空,只看見雨幕籠罩了整個世界,幾點雨珠子被風捲進來,吹得身上一陣冷……
柳煜雲也不管它,傲然一笑,自嘲般揚起了唇角:一個已經快要完全冰冷的人,為什麼……還會怕冷呢?甚至,還留戀著那一點遙不可及的溫暖……
可笑。
「請問,這位可是柳煜雲柳公子?」一個怯怯的聲音驟然響起,柳煜雲微微一驚,抬頭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渾身濕透,手裡拿著一封信,滿眼期待地看著自己。
「正是,你受人之托,要把這信給我?」這種狀況,想必是……柳煜雲心念一動,淡淡問了一句。
「嗯!」小孩子高興地點了點頭,將信遞上,卻不肯走,只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朝著柳煜雲身上看。
「麻煩你了。」行走江湖多年,這種情況豈有不明之理?柳煜雲一笑,從囊中摸出幾個銅板給那小孩子,小孩子頓時滿臉喜色。
「多謝公子!」喜滋滋跑了開去。
柳煜雲逕自展信觀看。
韓劍本來和那伙子人談得開心,自從小孩子進來送信,心思卻不由自主轉到那信上了。此刻,他看見柳煜雲打開信封,眼神就是一寒,心裡不覺一震!
早已習慣了雲兒的冷厲剛強,可是--這樣的眼神,冷得可以讓天地為之凍結的眼神,每一個人都覺得心裡結了一層堅冰,冷徹心扉……
韓劍全身一寒。這樣的眼神,他還是第一次看到。
「雲兒,那信上說什麼?出什麼事了?」韓劍急匆匆追問,柳煜雲卻不答話,只冷冷一揚眉,將信紙一折:「咱們走,到雲棲竹徑去。」
說著,長身而起,將一把碎銀往桌上一扔,一閃出了鋪子,竟向大雨中絕塵而去!
「雲兒,雲兒!」韓劍一怔,斷沒想到柳煜雲走得如此之急!
他連忙一轉身衝出鋪子向著柳煜雲急追過去!
片刻之間,剛才還在身邊談笑風聲的人,居然一下子衝進雨裡……幾個客人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繼續話題,天地間只留下風雨瀟瀟。
許久,那老闆望望天,悠悠一聲長歎。
無限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