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衣教,長定台。
長定台,高二十二丈,由方方正正的四萬四千四百四十四塊漢白玉砌成,身為墨衣教權力的象徵,它有著足夠的莊嚴肅穆;雖經風雨,卻凝穩樸實,一如昔日。
只是台下芒草瑟瑟,砌台玉石光澤減損,已掩不住一片寂寥滄桑。
這是百年以前,墨衣教舉行重大典禮的地方。自從墨衣被併入蒼聖教以後,為避諱,捨而不用,台上漸生青草。如今,石魁要光復墨衣教,自然要選在這個充滿昔日榮耀的地方。
六更天。
整個西北分壇已是一片忙碌,梳洗,整裝,練習禮節--沒有人敢輕忽石魁長老的意願,沒有人。
緊張,興奮,不安,迷惘,憤怒……沒有人知道,今天的大典是否會成功;也沒有人知道,脫離蒼聖教後的他們,會是什麼模樣;聽天由命,聽人由命,他們的命運,還很少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裡,甚至是……也已經習慣了,將自己的命運交於他人。
一刻,第一分舵舵主率領手下到台下集合,鼓手與侍衛站立就位;
二刻,第四第五分舵舵主集合完畢,待命台下,使女隊入場,立於西北角;
三刻,六個分舵上下人等一律到齊,觀禮的江湖人士陸續入場;
四刻,儀仗隊站立完畢,封鎖道路;
石魁站在台下,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只靜靜地站著,偶然遇上交情好的江湖朋友,才寒暄兩句。
他累了,實在太累了,石魁微微仰首,初升的太陽光,照在他臉上,蒼白。
他看著高台,靜靜地看著。
身邊幾個江湖人士輕輕交談著,議論著墨衣教的復興,議論著蒼聖教會不會來阻撓。
高台上,三聲鼓響!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匯聚到台上,陽光徐徐照落的地方--一個黑袍紅帶的青年緩步登台,兩個紅衣女子左右相陪。
一步,兩步,青年走得很慢,臉上神情肅然,兩個女子戴著面紗,看不清容顏,只有初升的陽光,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長得像是要蓋過這百年的滄桑痕跡。
台下一時俱靜。
這個青年,就是墨衣新教的教主--過自居:江湖傳聞中,此人原是西北分壇的壇主,過緣教主的後代,也是石魁竭力想扶持的少主。如今,卻見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教主的寶座。
路不長,很快走到了台前。
望下去,二十二丈的高台下,是千千萬萬的教眾,錦旗飄舞;過自居臉色微微發白,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麼大的陣仗,這麼多的人,這麼多雙眼睛全直勾勾盯著自己。
其中,還有長老石魁,這個一直嚴厲要求著自己的人。他希望自己能飛上天空,直射雲霄,他一直堅信自己是這雪山中的神鷹……
可是……過自居臉色越來越蒼白,手指也擰得越來越緊,許久,才緩緩開口:「各位江湖朋友……」他只來得及說出這句話,因為就在那一刻--
一直靜靜立在他左側的紅衣女子,驟然踏前一步,盈盈一拂袖,一襲絳紅紗衣倏地拋飛上天,紅紗旋舞,遮住了台下眾人的視線。
「哎呀!」有見識的武林人物見此情形,立即明白事情有些不對,迅速伸手-住口鼻,屏住呼吸--在衣衫內隱藏毒煙,本是江湖人慣用伎倆!
見識少些的後輩子弟,此時不覺慌了手腳,只叫得一聲,怔立當地!
卻見石魁,眉一抬,低斥一聲,無數弓箭手已在-那間,挽弓,搭箭--箭尖直直指向高台之上!
紅紗飄然落下,眾人眼前一冷,此時的台上站著的,已不是那個紅紗蒙面女子,而是一個白衣少年:
清秀蒼白,若有病容,但長眉如劍,眸凝冰雪,卻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侮的氣勢!
弓箭手本來拉滿了弓,只待石魁稍有示意,便萬箭齊發,將台上人活活射殺--然而,被那少年冷冷的目光從身上掃過,竟是心頭一寒,氣勢弱了幾分!
石魁瞳孔驟然收縮,眸中兩點寒火光焰暴長。
白衣少年沒有看他,只對著台下眾人微一抱拳:「在下蒼聖神教柳煜雲,見過各位江湖朋友了!」
這個白衣少年,自然就是柳煜雲。
柳煜雲與韓劍點倒了陪過自居上台的侍女,換上她們的裝束:由於西域女子有蒙面習慣,韓劍不怕被人認出;柳煜雲本來容顏極美,更無顧慮。
兩人陪著過自居走上高台,與石魁保持了一定距離,便也不畏他武功厲害;待得過自居向台下眾人宣佈之時,柳煜雲驟然出手,以女子衣飾阻擋眾人視線,同時銀索急纏向過自居。
變生肘腋,過自居自小尊貴,被石魁保護得如同兒皇帝一般,雖然在石魁的監督下,練得一身好武功,卻絕少應變之能!而這一下急襲,柳煜雲出手極快,過自居待要擋架,卻被紅紗阻了一阻。
「咻--」一聲輕響,銀索已準確無比地扣住了過自居的咽喉!
只一招,過自居已落入柳煜雲手中。
韓劍此時也脫下紅衣,上前一步,手按長劍,守在柳過二人身前。
石魁目光一冷,奪過一把長弓,向著柳煜雲便要一箭射去。
柳煜雲避無可避,卻是臉色一沉,將過自居一把拉到自己身前:「石魁,你敢以下犯上麼?!」
石魁顏色更冷,慢慢地放下了長弓:「我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
柳煜雲劍眉揚起,眸光清冷:「你傷我一刀,也沒能殺得了我!」
說著,他一提真氣,高聲道:「各位江湖朋友,教中兄弟且聽著:本教歷經八百年而昌盛不衰,雖為江湖名門中人所忌,卻能吐氣揚眉,嘯傲江湖,不忌英才,自成格局。然而,正教中人習慣於把一切異己勢力歸到邪魔外道中,再舉著除魔衛道的旗幟,不擇手段加以削弱、孤立、分化,直至這種勢力滅絕,一個不剩;我神教威揚四海,自然惹得小人嫉妒,妄圖加害--」
他這一番話,只說得台下眾人紛紛側目,傾聽在耳,暗思在心,有幾人聽得暗暗點頭;石魁臉色微微發青。
「如今,他們趁神教勢力稍有衰退之時,又想用這種手段來傷我神教;總壇與西北分壇乃唇齒相依,唇亡齒寒--在這種時候,我們豈能任由他們這般作為?敵人還沒到來,我們自己卻分崩離析,被他們一一擊破,豈不是徒留江湖笑柄?!」柳煜雲微微仰首,神情鎮定,話語卻如刀如劍,直指人心!
「在座諸位,應當聽說過三十年前天淵村一役,只為了追殺本教嚴一覽先生的遺孤,出身於正教名門的六十多名子弟,圍攻這一個小小山村,所有無辜老少婦孺盡數殺死……這等行徑,便是我這神教中人聽了,怕也要自歎弗如!」
有不少人原來聽說過那一事,當時心中已自忿忿,這時聽他一說,更是熱血沸湧:
「好哇,正教中人不把咱們當人看,咱們跟他們拼了!」
「我就知道正教那幾個兔崽子,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整天擺著一副道貌岸然的臉,卻做那等欺善怕惡勾當!」
「柳公子說得對,咱們可不能自亂陣腳,徒留笑柄!」
石魁臉色忽青忽白,驟然運足了真力大喝一聲!只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發響,柳煜雲重傷未癒,被他一喝,心脈劇痛,他勉強抓住玉欄杆站定,卻是無法再說話。
石魁慢慢地抬頭,眼中閃過冷芒:「各位莫要聽這小子胡說!我們墨衣聖教有自己的骨氣,不需要你們蒼聖教假仁假義的憐憫--百年之前,你們強並本教,這等恥辱,身為本教子弟怎可忘懷?!」
石魁身為長老,平日威望極高,他一言既出,幾個心腹子弟立時轟然響應。
台下不少年輕人一聽,也覺頗有道理,頓時,呼聲如雷鳴一般遠遠傳了開去。
柳煜雲被石魁內力一震,心脈劇痛,本來尚未痊癒的傷口,此時,更是漸漸裂開了……殷紅的血迅速地漫了開來……
他倚在欄杆上,望下去,一片人潮沸湧,胸口好疼,手……也似要沒了力氣,慢慢地,一點一點,死去……
不,怎麼能死?!
靈台乍然清明,柳煜雲一咬牙,指甲在掌心一掐,掐出幾點鮮血;只有疼痛,才能令他保持清醒!
「石長老,你把一百年前的怨恨,寄托在現在的人身上;要這無數無辜生靈來為當年的墨衣子弟殉葬,豈不可笑!」
清冷冷一聲斥,眾人不覺把目光聚集在,高台上!
柳煜雲白衣如雪,憑風而立,風緊,更顯得白衣下的身軀荏弱消瘦;然而他凜然,甚至是夷然地,面對著一陣緊似一陣的寒風。
「我們生而為人,活著就是要有尊嚴地活著;但是--我們的尊嚴是自己的尊嚴,是要有力量來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妻兒父母,是要拚死抵抗正教的侵略;就算是戰死,也要死得有價值。」
「墨衣教早已作古,它的尊嚴,只能由他們當年的教徒來維護;石長老把這筆帳盲目地記在後世子孫的頭上,與本教冤冤相報,不僅不能流芳百世,還會遺臭萬年!」
「何況--」柳煜雲微微仰起了臉,陽光照在他全無血色的面容上,蒼白,卻堅定,「現在,聽我這席話的人中,有不少是本教西北分壇的兄弟,不少是武林各道的朋友,卻沒有一個是墨衣教的弟子!我們要維護的,應該是蒼聖教的尊嚴!」
柳煜雲說的時候,台下一片寂靜。
只有風的聲音,遠遠近近,呼嘯著。
所有人都怔住了,被震懾了,幾千幾萬雙眼靜靜地凝視著高台:他們這一生,為功名活,為利祿活,甚至,只為了活著而活,此刻,卻有這麼一個聲音告訴他們:
要為了自己的尊嚴,而活。
不再,把命運,交給別人,決定--
柳煜雲傲立高台,風,吹得他衣袂飛揚;傷口撕心裂肺地痛著,指甲在手心、掐出片片紅痕,幾乎可以聽到血滴落在衣襟上的聲音,生命流逝的聲音……
他連眉毛也不聳剔一下,整顆心,都不在自己的身上。
韓劍按著劍,肅然立在一邊,心卻被那漸漸紅透了的衣衫,刺得滴血:雲兒,你這樣是撐不了多久的,雲兒……
韓劍難受得想轉過頭去,但他沒有。
他按劍,定定地守在柳煜雲身邊,如一尊雕像。
石魁臉色蒼白如雪,就在柳煜雲說話的時候,他明白了,明白自己終於輸了。是的,無論是柳煜雲先前的說話,還是自己反駁的語言,都只是煽動聽眾的情緒;然而,這一次不是--
這不是煽動,而是振聾發聵直指靈魂的聲音!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石魁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高台,慢慢地,慢慢地,端起了長弓,拉弦,瞄準--
柳煜雲站在台上,石魁一切的動作瞞得了別人,卻瞞不了他。然而,那又有什麼用?他依然擋不下石魁那催魂奪命的一箭!
柳煜雲凝視著那箭,傲然一笑:石魁,你殺了我又能怎樣?西北分壇效忠蒼聖已成定局,這些教眾已經學會了自己作出抉擇--無論是你還是我,誰都無法改變這個結果。
死就死罷。
自從立誓,為蒼聖教生,為蒼聖教死……我柳煜雲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弓弦乍響--快箭有如一道電光--飽含著石魁百年的執著--催魂奪命直射!
台下驚呼四起,柳煜雲冷冷凝視著這一支將要殺死他的快箭,沒有躲,沒有擋。
二十丈距離彈指聲中,那箭,眼看就要刺入他心口--
劍光,於千鈞一髮間,乍然閃動!
很普通的劍,很普通的人,卻在一劈之下,隱隱挾帶著風雷之聲!
--劍光,是朝著快箭劈下的,劍,是握在韓劍手裡的。
「啪--」一聲清脆的鳴響,劍折,箭斷。
全場還在震驚中。
石魁呆呆望著手裡空空的長弓,似乎還不能相信;韓劍關切地看著柳煜雲,柳煜雲也有些發怔地看著他。誰也沒有想到,石魁這飽含著殺意的一箭,竟是被武功平平、心性遲鈍的韓劍所破!
原來,韓劍自從一上台以後,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石魁身上,防著他對柳煜雲不利;別人如何,他也不管,但石魁挽弓搭箭,他卻一一看在眼裡,心中焦急。
石魁一箭射出,柳煜雲自知必死,也就不求躲避;這一來,卻嚇得韓劍魂飛魄散,眼看柳煜雲將要殞命箭下,他驚惶害怕中一劍劈下,全身內力灌注劍上,竟然,就擋住了那一箭!
韓劍使出那驚世駭俗的一劍後,自己卻不覺得如何,只回頭急問:「雲兒!你覺得怎樣,可有受傷?」
柳煜雲搖搖頭,衝他淡淡一笑道:「我沒事。」
驀然他一斂笑容,雙眸清冷望向石魁:「石魁,事到如今,你殺我洩憤又有何用?」
「不錯……哈哈哈哈……果然不錯……」石魁凝視他,愴然、也慘然地狂笑起來,「我敗了,我敗了……哈哈哈哈……」
過盡了千帆,望斷了天涯,成王敗寇,卻是……怨不得人……
然而,還是不想後悔,無法後悔……只願成魔,不願成佛。
也許,是佛是魔最終,也只是一場空……但我,至少也要選擇一個尊嚴的結束。
石魁淡然一笑,忽然舉手,對著自己天靈蓋,一掌拍下--
立時氣絕。
「石長老!」驚呼聲四起,石魁雖然為人偏激,卻也有不少追隨者。
過自居心中不忍,轉頭正欲向柳煜雲說話,卻聽他已吩咐道:「傳我令下去:厚葬石長老。」不覺心中一寬。
一隊弟子將石魁屍首抬了出去。
柳煜雲輕輕抬頭,陽光,落在積雪未消的群山中,格外耀眼。
遠處,風的聲音,依然唱著千年前的鎮魂歌,執著,不悔。
他默默歎了一聲,石魁,也許……我和你本是一類人,縱然注定是為蒼聖教而死,我也不會退縮半步!
原來,我也是犯了執念,入了魔了……
柳煜雲淡淡一笑,開始吩咐弟子整頓安排。
韓劍在一邊默默看著,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身邊的這個少年,很遠,很遠……
茫然,他歎了一口氣。
大勢既定,韓柳二人也便辭行,回「靈蒼山」總壇覆命。這一次,兩人不費一兵一卒就平定了「墨衣教」的叛亂,安了西北一帶的民心,委實功高。
蒼聖神教教主玄葉芳心大悅,立時提拔韓劍為「七彩散仙」之一,排名第六;又要升柳煜雲為蒼聖教左使。這個位置,本是柳煜雲父親柳獨雁所居,如今獨雁已逝,父死子繼,原無不妥。
哪知,柳煜雲一聽之下,卻堅辭不受,只道自己年紀幼小,難當重任,又身子羸弱,性好清靜,請求教主讓他居住在「靈蒼山」山谷之間、最為隱秘偏僻的竹林中,潛心鑽研陣術機關學,以盡本職。玄葉拗他不過,又覺柳煜雲年紀確實幼小,便也點頭應了。
如此,柳煜雲在竹林裡搭了一座竹軒,便帶了兩個隨從住進去。
他這「幽弦竹林」本來偏僻,一路上過去,儘是懸崖峭壁,雲封霧鎖,令常人望而怯步;再加上柳煜雲在林中設下種種機關陣術,更是難以逾越。自此,他深居簡出,真正成了蒼聖教中的隱者。
柳煜雲搬入「幽弦竹林」那日,邀韓劍到竹軒裡,共飲清酌幾杯。
韓劍這時正平步青雲,只樂得韓墨老爺子,一張臉都快笑成了皮,整天忙著應酬這個應酬那個。韓劍初時尚覺得有趣,待得看多了那些個虛偽的笑臉,心中竟不覺煩悶起來。
收到柳煜雲的邀請,他幾乎是飛奔著去了竹林。
剛下過雪,饒是長青的竹林也白了頭,卻留下青綠青綠的竹竿,箭羽似的直直插了一地。
韓劍跟著侍從的帶領,亦步亦趨九轉十八彎後,一間樸素卻又清雅別緻的竹軒,出現在眼前。
而竹軒的主人,依然是一身白衣,立在青竹間、雪地裡,淡淡含笑相迎。
韓劍有些詫異,他印象中的柳煜雲,應當是那個在大漠上力抗強敵的少年,清冷荏弱中自有一股凜然英氣,面對千軍萬馬、生死大劫而鎮定若恆--如今,他卻在圍爐賞雪,清閒得讓人難以相信!
「雲兒……」韓劍想問,但只叫了一聲,卻吶吶地說不出口。
「韓劍,」柳煜雲拉他坐下,命侍者倒了一杯酒,遞給韓劍,才淡淡問了一句,「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推辭了左使的職位,卻來到這個偏僻的地方當隱士?」
「不錯……」韓劍猛一抬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歎息道,「我不明白,你明明是這麼希望能為神教做事的,為什麼遇上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卻偏偏要放棄?你不知道嗎,一旦升為左使,大權在握,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行一系列整頓措施啊!」
柳煜雲聽他這一說,卻微微一笑:「想不到,你居然能說出這些話。士別三日,令我刮目相看呢!」
「那是當然!」韓劍又一杯酒下肚,酒意上湧,不覺有些飄飄然起來,一瞪眼,「我……本少爺……當然是明見萬里!」
呃……前面那句話算我沒說……柳煜雲早見識過韓劍的「口若懸河」,此時見他又有說話的慾望,忙扯過話題來:「我放棄,是有原因的。」
「原因……?」韓劍的興趣被引了過來。
「不錯,」柳煜雲望向一片蒼鬱的竹林,「假如我此時升為左使,不僅不能服眾,還必定因為鋒芒太露,而成為眾矢之的。到時,不但無法進行整頓,還會因為左使的名分受排擠,處處遭牽制,處處遇挫折,根本不能為本教做什麼事。」
「雲兒……」沒想到,韓劍從來都沒想到,為蒼聖教而力戰到底,說來這般慷慨激昂,做來,卻是這麼難,比在戰場上拚搏更艱苦。
「所以,我不能當左使。我要留在這竹林裡,讓所有野心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外面的花花世界。」柳煜雲淡淡而笑,笑容中,流露出的是執著,「這一場,是持久的戰爭,只要能撐到最後,就好了……」
聽他一說,韓劍心裡一陣刺痛:就好了?……會麼?
戰爭是要有代價的。持久的戰爭,也是消耗的戰爭:健康,快樂,歲月……很多很多,都是我們付不起的代價……
而你……早就打算要付出一切,是麼?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啊。」彷彿看出韓劍的心思,柳煜雲輕笑著一句話,卻含著不可動搖的堅定,「別擔心我了,我這次找你來,倒是有些話想告訴你。」
「什麼話?」不愧為樂天派的韓劍,一下子就拋開了方-的愁緒。
柳煜雲沉默,呷了一小口酒,許久,才道:「我聽說你要到向大聖使手下辦事,是真的吧?」
「嗯。」韓劍有些納悶,「怎麼,有什麼不妥麼?」
「嗯,算是我有些擔心……」柳煜雲沉吟,「向嘯風貌似豪爽,實則心細如髮,手握重權,心狠手辣,樂於與人爭鬥,甚至樂於挑起別人爭鬥,不擇手段……我不知道他如此行動,意欲何為,但是……你還是要小心此人。」
「唉……想不到升了職位,竟然如此麻煩……」
「江湖險惡,原是由不得人的。高處風大,你自己當心……」
「我壯實得很,可以一拳打死一頭牛;倒是雲兒你,弱不禁風。」
「呵,是麼?在西域的時候,是誰捉獐子填飽你肚子?」
「哼,希奇什麼!我也……我也捉了……」
「沒錯沒錯,你運氣實在太好了,撿都能撿到獐子!」
「柳煜雲,你--」
那一天,韓劍醉了,不知道怎麼回的家;但他知道,那是他升級以後,最舒暢的一天。
第二天,他就去了向嘯風手下,匆匆數年。
歷史,走上新的年輪。
自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