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千帆(上) 第一章 神如秋水衣如霜
    清秋如洗,霜天如畫。

    正是十月。江南一派秋高氣爽。然而塞北的氣象終不比江南,到此時,已是一片寒寂,白晝裡狼煙陣陣,落日蒼涼,悠長的笛聲四面迴響;夜中則是月色如刀,照在一片戈壁灘上,亂石折射出淡淡寒光,充滿了兵凶戰危的氣氛——

    春風不度玉門關。然而又何止是春風?就連那秋風秋雨,也未必過得了這關口。

    夕陽如血。

    大漠上,飛馳著一匹黃馬,捲起滾滾煙塵。馬背上是個玄衣少年,十八九歲年紀,濃眉大眼,憨厚中透著英氣。他一頭黑髮盡數盤起,以血紅的布條拴在頭頂,此刻縱馬疾馳,布條便隨風飛揚,在一片蒼黃裡格外鮮紅耀眼。少年背上結了個長條形的包袱,雖然用布掩蓋著,但明眼人一看即知,其中必是一把長劍。

    大漠風沙無常,只一陣子風便是天昏地暗,如血的殘陽隱沒在狂沙背後,搖搖欲墜。

    少年胯下黃馬識得厲害,抖抖縮縮再不肯前進半分。少年眉一抬,斥道:「沒用的東西!」卻不料他話方出口,一片黃沙席捲而來,頓時吃了滿嘴的沙子!

    少年心中也有些發慌,連忙舉起衣袖護住面門,暗想:原來沙漠竟是如此可怕,才到邊緣地帶已是這般景象……若是貿然進入哪還有命在?

    風沙狂舞,丈外不見人影,少年眼睜一線,看出去卻是漫天的黃色。他心下不由得又添了幾分慌亂,開始後悔自己這次翹家出走——

    這個少年姓韓,單名一個「劍」字。他的父親韓墨,原本是名震江湖的魔教——「蒼聖神教」手下一個地位極低的分壇主。

    韓劍母親早逝,韓墨便把所有親情轉移到自己這個獨生愛子身上,一邊花了大錢請最好的師父教他讀書習字,一邊又知道自己武功不高,特地求來教中高手教他練武。

    可歎韓劍,那時方才六七歲年紀,正是幼童最為好玩的時候,卻要一天八九個時辰練武習字,懸樑刺骨、聞雞起舞……難免他時時想要逃課玩耍。也可憐這孩子心性淳樸,資質本來不高,每次逃跑總是被立即抓回。

    韓墨見了兒子,倒也不嚴加責罰,只是雙眼紅腫,頻頻長歎說是對不起孩子他媽。

    韓劍年少喪母,雖然好玩,但一份孝心還是有的;此時也便悲從中來,抱著父親雙腿大哭不止,指天發誓不再貪玩。

    這之後,韓劍果然是奮發圖強,日日苦學,奈何資質不高,每每引得老師長歎而去。韓墨看兒子如此倔強好學,也不好打擊他,只得時不時向老師下跪賠禮,乞求名師能繼續教這個勤奮無才的兒子。

    那老師看見這對父子的行為,也自感動,但要他繼續留下來教導韓劍,卻是為難至極:「韓先生,也不是老夫看不起你家公子……只是天地萬物,物物各盡其用……韓公子的才華,不在詩書方面,他……」

    韓墨哀然,任那老師離去,此後,便不再督促兒子習讀詩書。

    幸好韓劍雖鈍,修習武功卻是勤勉。他性子倔強,勤修苦練幾年下來,武功居然大有長進——這倒讓韓墨高興了許久。

    時光如梭,忽忽十餘年,韓劍已是長身玉立的少年,雖然憨厚遲鈍了些,卻是英氣勃勃。

    韓墨欣喜之餘,卻多了幾分擔憂,人家說少年得志,劍兒如今已是十八歲,但是依然默默無聞……

    那一年,「蒼聖神教」發生了一件大事,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破解了名揚天下的「諸葛月明十六陣」,從而成為蒼聖神教「七彩散仙」之一,位份僅在教主及左右二使之下!

    這可大大刺激了韓老爺子本來就纖細的神經!一回家就愁眉緊鎖,韓劍上來問也只是搖頭,一會兒居然老淚縱橫,只道人家一個小小孩子都能幹大事,你比人家還大著幾歲卻是一事無成……

    這話要是一般人聽了,最多安慰老人家幾句也就作罷。然而韓劍心高氣傲,哪受得了老父這等言語?!

    當下傲氣徒生,騎了馬離開蒼聖神教,只留下一張字條,說是不成大事決不回來!

    韓老爺子發了一通脾氣,哪曉得居然就把寶貝兒子氣跑了?一看那字條,連站也站不穩,臉一黑往後就倒。

    侍從慌了手腳,好不容易請「聖姑」丁盈盈救活了老爺子,老爺子醒來一睜眼就是一句:「你要是不成名就不要給我回來!」轉眼又昏倒了。

    卻說那韓劍單人匹馬離開了蒼聖神教,天地茫茫,也不知到何處去。悵然立了半晌,只勒馬北行——數日數月,竟讓他走到了大漠之上。

    還沒走到沙漠之中,正遇上一場風沙,連人帶馬苦不堪言。

    韓劍心下慌亂,見不遠處有一個小廟,便牽了馬,一步一挨向著那邊去了。

    韓劍走近小廟,卻發覺那幾乎不能稱為一座完整的廟宇!

    斷壁、殘垣,屋頂缺了一大片不說,如果不是牆縫間生長的駱駝草還勉強遮住了半個牆面——那簡直就是幾個土垛子上搭了一層木板,卻連木板也是陳舊不堪的。

    風裡,小廟如一個老人,佝僂著,咳嗽著,卻始終支撐著不倒……也許已沒有什麼希望,但至少,挺立風中是他的傲骨。

    蒼黃的天,無始無終的風沙,幾千年蒼涼,連寂寞也成了忘卻……只有幾叢駱駝草,滿載著塵土的黃綠色,卻猶自輕輕嗚咽著。

    少年不識愁滋味。

    韓劍只看了那小廟一眼,就逕自把馬牽到廟後栓起來,然後推開廟門閃身進去。他去迎接未來的命運,不需要一點遲疑,甚至不需要思考沉吟——這些東西,對於一個初生之犢不怕虎的少年而言,是太奢侈了。

    而在他身後,古廟依然是那個挺立風中的姿勢,直到它所有的一切都被風沙吞噬,連骨頭也化做煙塵為止,它,會,傲,立。

    韓劍推開廟門,他怕把門弄破而不敢怎麼用力。門輕輕「吱」了一聲,開了一線,將一絲光明連著一片黃沙讓了進去。

    韓劍連忙閃進廟裡,合上門扉。

    廟裡,是迷一樣的深黑,漫無邊際。

    他只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兩聲……在一片死寂之中,那聲音卻分外鮮明起來,散失在如鬼如魅的黑色之中,恐怖的感覺如蛇一般纏上來——

    韓劍手心攥出了汗。他現在可真的有些後悔了,自己躲風沙什麼地方不好躲,卻偏偏要躲來這種鬼地方?!黑暗的古廟,死亡的氣息……

    但是,既然已經進來,就不能退縮。韓劍立定,微微運氣,準備面對。

    就在他提氣的那一刻,黑暗之中危機乍現!

    無光無影,卻有細小的破風之聲響起——來勢極快,不容遲疑!

    韓劍心中一驚,是暗器!

    來不及去辨認那暗器從何而來,他立即躲閃招架——暗器撲面打至如電飛閃,他卻沒有拔劍格擋,而是直挺挺倒了下去,同時左袖向上一甩,展開如屏!

    這一招,正是他師父古自儀傳授的「花落誰家」!那暗器打到韓劍面前,韓劍身子卻早一步向下落去,同時,左袖上甩,恰恰成了一道屏障擋住暗器去路——暗器縱然可以穿破袖子,也已失了準頭,無力傷人。

    看見那招,黑暗中傳來一聲輕噫,甚是驚訝。

    「嗤嗤嗤——」暗器穿過衣袖,破風之聲止息,確實被擊落了。

    韓劍聽到那聲輕噫,辨明了那人位置,此刻右手一按地面,身子飛彈而起,雙手飛抓,要將那人從黑暗之中抓出來!

    他身子前掠之勢很急,心情也很急切,這是自己初出江湖的第一場硬仗,初試鋒芒怎麼可以輸?更何況那人暗算在先,論情論理都是在自己這裡!

    他氣勢如虹,他氣勢如龍,他氣勢——

    ……不知是什麼繩索一類的東西,就在韓劍飛掠而前直搗敵人的時刻,在他左足之上輕輕、小小地一絆——

    「啪!」

    事實證明,一個人,無論在做什麼事情的時候,都要小心留意自己的腳下——韓劍氣勢洶洶地追擊敵人,卻不防腳下一絆——頓時重心不穩,啪,我們的韓大俠就呈「大」字型地趴倒在地上……

    韓劍一跤摔倒,下巴在地上一磕,眼前一黑。他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聽見一個清亮的少年聲音,冷冷地問道:「你是誰?鬼鬼祟祟做什麼?」

    韓劍心頭一震,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已經失手,原來暗算自己的就是這個說話的少年!這使他一時怔忪,直到那少年後一句話傳入他耳際——

    什麼什麼?!鬼鬼祟祟?!別忘記是你先暗算我的!

    怒火一下子竄上來。韓劍猛得跳起身,大聲叫道:「誰鬼鬼祟祟……咦?——」

    他驀然頓住了。

    眼前所見,是一襲如被霜色染透了的白衣——

    白衣下的少年,清秀而蒼白,荏弱如風中一葉。然而,少年長眉如劍,一雙眼眸清如水,寒如月,看來竟是煞氣凜然!

    這少年,竟能同時擁有出塵的清麗和人世間的英氣。

    然而,令韓劍震驚的,不是少年的容顏神韻,而是少年的年齡——他竟然只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一時又反應不過來,他只呆呆地指著白衣少年,說不出話來。

    白衣少年看了他一眼,微微沉吟:「看來,你不是和他們一夥的……適才是一場誤會,還請閣下速速離去。」

    韓劍萬不料那少年瞭解自己並無惡意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自己走,不覺張大了口:「你、你要趕我走?!」

    白衣少年淡淡一笑:「不錯。」

    不會吧?韓劍實在有點搞不明白,這古廟之中的少年……當真是處處都透著古怪。

    「這廟雖然小了些,住兩個人也不會太擠;外面天已經黑了,就算沒有風沙,也有虎豹豺狼,萬一我是傷者,出去可能有性命之憂……你小小年紀,怎可如此自私?」

    白衣少年眉一揚:「你不走?」

    韓劍本來也非死皮賴臉之人,只是見那少年小小年紀竟然霸道至此,心中不忿,忍不住說他兩句;不料少年還是一個勁要趕人,倔強脾氣不禁發作:「你如此性情,今日別人瞧著你小,尚還讓著你幾分,以後……以後吃了大虧,就後悔莫及!」

    白衣少年要趕韓劍走,本來也自有原因,沒想到那韓劍竟一口咬定了自己「霸道自私」,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卻懶得和他辯解,只淡淡道:「好,你不走,我走。」說著再不理會韓劍,白衣輕晃已到了門口。

    韓劍不想他如此反應,忙衝上前去,一把拉住少年衣袖:「喂,既然你知道錯了,那就算了,不必出去……外面凶險多。」

    白衣少年至此,已經對韓劍的遲鈍佩服到五體投地,回頭看見韓劍一臉誠摯,忽然就起了促狹之念,似笑非笑地回他一句:「我要走,可不是認錯,而是因為——你囉嗦!」

    話音未落,他長袖一奪,輕輕鬆鬆甩開韓劍的手,頭也不回向門外走出。

    只留下一個呆若木雞的韓劍。

    什、什、什麼?他不認錯還說我囉嗦?!我哪裡囉嗦?——哼!這少年心性如此頑劣,朽木不可雕,我理他做什麼?!

    韓劍自顧自生了一會兒氣,不覺腹中有些飢餓起來。他站起身,推門而出。

    大漠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想要填飽肚子,當然也只有自力更生,自強不息了。嗯,過去常常聽恩師說,大漠裡的英雄往往是靠一手超絕的武功,彈指射鷹,徒手搏兔,以獲取食物……想來,有自己這麼一個舉世無敵的未來大英雄在,那些個鷹啊兔啊,應該會自動跳進火堆變成烤肉供自己享用吧?

    自嘲般地想著,韓劍推開了門。

    門外是大地。韓劍不覺怔住,也站住了。

    大地無垠。而月光始終淡淡的,如薄雪,如微霜,寂寞清冷得令天地也沉默。

    自古英雄多寂寞。而歲月如梭。就在韓劍此時所見的月光下,曾經有多少豪傑白衣如雪,抖擻了少年志氣,揮金戈,披月色,千里躍馬斬匈奴;也曾經有多少紅顏,只為了一個月下的承諾,風雪立中宵,為君傷魂垂淚,卻連淚珠也被這月色化作了寂寞……也許,還曾經有位少年,在月色下初遇了天上的仙子,從此為伊消得人憔悴,為伊白了少年頭、浪跡天涯終不悔……

    千古明月,一時豪傑。無論是刻骨銘心,還是淡淡無痕,此情此景裡前塵往事已無跡可尋。只留下月色,照亮了一片淒寒。

    風徐徐吹來,韓劍忽然覺得有些冷,他還不明白人生的寂寞,只是忽然想起那個清秀而英氣的少年——那踏著寂寞的月光行去、直到自己也融化在一片清寒中的小小人影……

    正想著,遠處幾聲狼嚎,藉著月色聽來,分外真切淒厲。

    韓劍不覺打了個寒顫,暗自尋思:「這個少年雖然性子頑劣,但是並無大惡——我怎能讓他葬身狼腹?!」越想心下越是不安。

    韓劍猛回頭,解了馬韁,馳騁飛奔,向那少年離去的方向急追!

    月光照在戈壁灘上,砂石泛著幽幽冷光。

    韓劍縱馬急追!

    他不知道少年的腳力如何,也不知道少年離去的具體路線,要追上白衣少年並不容易,但是,這件事他一定要去做——他不想為自己留下遺憾。

    黃馬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意,呼嘯一聲,撒開四蹄,奔馳如疾電!

    韓劍追出幾里,才略略放慢速度,向周圍一看,但見四野茫茫,月色如霜。不由得他心中一悸,究竟是自己追錯了方向?還是那少年竟已葬身狼腹?

    心,沒來由的一陣抽搐。

    韓劍低頭勒馬,緩緩向前走了幾步,忽然眼睛一亮——

    天與地的盡頭,有一點小小的白影,與月色化為一體的白!甚至,還帶了月光的孤清。

    韓劍大喜,一拉韁繩,黃馬頓時化做一支快箭,直追那小小的背影!黃馬的速度果然不凡,片刻之間,韓劍已到了少年身後三丈遠處。

    少年單薄的白衣近在咫尺,韓劍減慢速度,招呼一聲:「喂,小兄弟!」

    少年連應也沒應一聲,好像完全沒聽到。

    「喂,叫你啊!」還是沒回答,連白衣也沒動一下。

    韓劍這下可火了,我為了你的安危,不顧飢餓追到這裡,你居然連頭也不回一下,應也不應一聲!

    「喂,小子!要不是我好心來保護你,你被狼吃了還不知道呢!喂!你、你聽到沒有啊?」

    依然沒有回答。

    韓劍怒火徒生,暗想這小子當真是不知死活,被狼吃掉也是活該,我又何必理他?想到此,便要勒馬回頭,不顧而去。一瞥間,卻見少年荏弱的身影走在空曠的月光裡,彷彿隨時都會淡去無痕。

    沒來由動了幾分憐惜,竟不忍離去,韓劍暗歎:我果然是心軟啊!

    「唉,算了算了,你不回答就算了——但是沙漠太危險,你一個小孩子家實在不適宜來這裡……好啦!幸虧我良心好,就保護你直到你走出沙漠,好嗎?……唉,真不知道你父母是怎麼想的……」韓劍口中喃喃,跟在少年身後,徐徐而行。

    可惜,他就連這喃喃自語也維持不了多久!

    就在韓劍說到「怎麼想的」四字時,銀光一閃,不帶有一絲勁風,卻快得出奇!韓劍眼見銀光,心叫「糟糕」正想拔劍應對,手腕一緊便動彈不得!

    他低頭一看,手腕上不知何時已纏著一條銀色細索,在月色下,微微泛著淒冷的光芒。銀索的另一端,是握在一隻纖瘦蒼白的小手中,小手攏在一襲單薄的白衣內。

    月色下,白衣少年終於回轉身來,和韓劍正面相對;但是,他卻在轉身的一-那,從袖中飛出銀索,制住了韓劍,只用了——

    一招。

    清秀的容顏映著月光,更是出塵,然而猶顯稚氣的臉上,找不到一絲天真。白衣少年冷冷揚眉:「又是你!」

    「嘖!」韓劍並不被他氣勢懾住,只怒睜雙眼:「我好心好意想要救你,你卻恩將仇報對我出手!你武功好又怎樣?武功好就可以隨便欺負人了嗎?你小小年紀——」

    他話說了一半卻說不下去了。

    因為那少年一雙清冷的眸子正在盯著他,眸光竟是清亮寧靜的,好像……是長輩在看著一個強詞奪理的晚輩……韓劍一呆。

    白衣少年輕輕笑了。「原來如此,你初出茅廬,想要揚名立萬,建一番事業……」他的笑裡沒有諷刺,卻有諒解。

    韓劍不覺一怔,沒想到,這少年也並非蠻不講理。

    「不過——」少年笑容驟然一斂,很深很深地看了韓劍一眼,「江湖路上風霜緊,武林譜中血淚凝。建功立業,絕非你想的這般簡單。你不會喜歡那種生涯的……還是回去吧!」

    月光,輕輕落在少年衣上、身上,輕柔,卻帶著不消的寒意,如秋晨的霜。

    韓劍呆呆看著少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喂!小鬼,你才多大年紀?竟然教訓我?!喂喂喂,明明是個小鬼,還裝出一副大人樣……你就不會單純一點啊!就不會對前輩尊敬一點啊?我怎麼說都比你大好幾歲!哪輪得著你來教訓我?!」

    呃?這……看著唾沫橫飛忿忿不平大放「連珠炮」的韓某人,這次換白衣少年發呆了。

    月色籠罩天地,此時,卻是沒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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