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千蒔頂著沉重的鳳冠,單手托腮坐在門檻上,輕蹙著眉望著從天而降的雨陣發呆。
春雷陣陣。
這場雨,來得好突然。
他們一行人走在路上,好端端地,春雨就朝他們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立刻將他們淋成落湯雞。
在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僻地帶,再加上那似乎愈來愈大的雨勢,還真把喜娘給嚇壞了。
烈千蒔輕輕地笑了笑。
其實,何必擔憂呢,上天自然會安排好一切的。
可不,在他們正憂心發急的時候,被雨水糊得幾乎睜不開的眼中,出現了暫時的避難所——
一座通風良好、視野頗佳的廟宇成了他們的救星。
一行人忙不迭地抬著花轎衝了進去,也不怕叨擾了廟中仙人的清淨。好在廟中並無其他人,自然不怕惹來什麼閒話。
只不過,他們似乎高估了上天對世人垂愛的程度。
這座廟宇,老實說,所處位置還不賴。
前面是一大叢一人高的灌木叢,後頭是一片稀稀落落的樹林——依照喜娘的說法,這裡人煙稀少,說不準什麼時候會從灌木叢後面跑出一頭吊睛白額虎。
再看裡面的陳設。
大門?沒錯,有兩扇。看起來曾經有段輝煌的歷史——從那奄奄一息地掛在上面的兩塊木板上得知。
神像?是的,有一尊。但是好像好久沒有人來供奉香火,而某些不怕死的蟲類,肆無忌憚地在上頭建立自己的王國。
這裡很差?
不不不,在此時此刻,能有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就不錯了,無須再東挑西撿,不知感激。
烈千蒔吁了口氣,望著外頭開始迷濛起來。
遮風擋雨啊,永遠能為她遺風擋雨的地方又在哪裡?
難道真是在京城的那座據說是美輪美美的宅第之中?!
呵,或者是,或者不是……這世上的事,又有誰能夠預料呢。
而在她心底,希望它是,還是不是呢?
從爹爹的口中,她知道她未來的夫君是一名威風赫赫的將軍,以他現在的權勢和地位,絕對會讓她過上優渥的生活。
所謂優渥的生活不外是穿金戴銀、飯來張口、出門坐車,必要時,身後還會浩浩蕩蕩地跟隨著一支軍隊!
烈千蒔漂亮的唇角勾出一道嘲諷的笑。
聽起來,像是風光無限呢。
而其他人又告訴她,龍崢亥同時還是一位風采翩翩的君子,絕對會以最溫柔最體貼的方式來照顧她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嗎?
是否會一生一世,還得看她的心境如何。
好比,現在這種情況,讓她產生了不遠嫁的念頭。
嫁人,是遲早的事,所以她沒有反對。
嫁人,是煩瑣的事,因此她心存反感。
早知道會碰上這陣雨,她就該在今日之前早早收拾包袱離家出走。
唉,她不介意嫁一個她沒感覺的男子——在她有意中人之前;但她卻絕對介意在嫁人之時連連碰上不如意的事件,讓她不得自由。
而今,她不得自由。
「小姐……」一件披風蓋上她的肩。
烈千蒔茫然回頭。
「這裡風大,你還是到裡頭去吧,小心受風寒……」喜娘關心的眸子顯露著心疼。
烈千蒔眨眨眼,笑。
「小姐,你該顧著自己的身子。」她最惱的一點就是這個。
烈千蒔雙手包裹著喜娘圓潤的雙手,「我沒事……」她將頭靠在喜娘的懷裡,深深嗅著喜娘身上溫暖的味道。
喜娘,是真的叫喜娘,同時也是她的奶娘,自她懂事開始,她就一直跟在自己身邊,這回,也是她硬要跟來。
是怕她一人會孤單吧?
唉,她彷彿永遠不會累,好像事事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總是給予人們一種能幹而慈祥的形象。可是,環抱喜娘的身子,烈千蒔發現,其實外表看似富態的喜娘,卻是很瘦的,衣服之下,是一副消瘦的身材。
啊,她總是將自己放在最前面啊……
「小姐……」喜娘似乎預言又止。
「嗯?」烈千蒔輕輕應道,閉著眼。
「小姐心中到底在想什麼?」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不記得了,她只知道,好像在一夜之間,小姐已經變了,變成了一個將想法都深藏在心裡的人,既不告訴老爺,也不告訴夫人,連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她,也開始看不透小姐心裡的想法。
感覺,像是突然之間失去了什麼,卻又難以具體地形容……
「您又是想問為何我要讓自己嫁了是嗎?」烈千蒔抬起臉,面上的表情是好笑又無賴的。
「唉……」喜娘歎息,眉頭微皺。
烈千蒔伸出手指細細地替她撫平憂心的眉,沒有回答。
知道她又無意面對這個問題,喜娘只能再歎息。
「好了好了……」烈千蒔挫敗。
好嘛,她就是見不得自己的奶娘這麼一副「虧我從小看你長大,你卻那麼對我」的哀怨表情。
「我早已經說過了呀……」莫非以後每回都要她來解釋一遍嗎?她記得喜娘的記性明明是很好的呀。
「你什麼時候說過?!」她怎麼沒聽到。
「沒有嗎?」
「沒有。」
「好吧……」就說最後一次吧,「我……」正準備好好解釋一番的烈千蒔,才開口說了個「我」字,就突然住了口。
「怎……」喜娘想問她為何忽然間不說了,卻教烈千蒔一把摀住了嘴。
「噓!」烈千蒔站起身,朝喜娘使了個眼色讓她不要出聲。十幾年的主僕,早已經形成了在瞬間明白對方舉動的默契——除了小姐心頭的想法她還不甚明白外。
烈千蒔回頭瞧了瞧那一眾家丁,發現他們都因疲憊而在小憩,凝神看向門外。
外頭,有人!
儘管雨聲掩蓋去了一部分聲響,但她可不會聽錯,外頭是有細細的咕噥聲,以及拍打的聲音。
將喜娘輕輕推到身後,烈千蒔全身戒備。
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天氣,很難相信還有誰會有閒情逸致出來遊玩。
而這裡的地形,非常適合某些人物的出沒。
「這可惡的老天……」外頭的人抱怨。
烈千蒔怔了怔,聽來,聲音有些熟悉,卻不記得在何處聽過。
「哦,抱歉,我不該罵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啊……」這話,可有點好笑了。可惜,現在不是該笑的時候。
「唉……」歎息響起,「什麼時候會停啊……」
那可要問老天了。烈千蒔心中回答他。
然後,那道聲音離她近在咫尺——
「真是老……」
不只是來人嚇了一跳,就是烈千蒔也被眼前的人嚇住。
「新……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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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裡嗎?」有人問。
「對,她就在裡面。」有人答。
「好……」
「軍師,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有人問。
「當然是衝進去了。」有人搶答。
「不!」軍師阻止。
眾人面面相覷,不理解為何他們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了,卻不動手——難道要等人走了才動手嗎?
「當然不是。」軍師回答。
怎……怎麼他將心中的話問出來了嗎?
那人誠惶誠恐地摀住自己的嘴,生怕再多話而變成沒有機會再多話。
「那軍師,您的意思是……」有人小心開口。
「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眾人不明白。
「唉……」軍師歎息,要這些腦袋空空徒具蠻力的人明白他心中所想,的確是困難了些。
「你們沒瞧見,那邊有人過來了嗎……」而且是衝了過來。
「哪裡?」十來雙眼睛齊刷刷地朝前面看去。
果然,不遠處有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以極其狼狽的姿態朝這邊奔過來。
「所以,我們要等嗎?」大家不明白這跟他們是否行動有什麼關係。多一個書生似的男人只不過讓他們多出一拳罷了——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他們給他一拳就可以讓他不省人事。
當然,非到必要,他們是不濫殺無辜的。
「不是!」真是笨蛋一群——
最笨的人是他,為什麼非要親自帶隊來找人,在屋裡喝喝茶不好嗎?偶爾動動腦筋不好嗎?非要自找苦吃。
「那……」
「你們沒看到她已經全神戒備了嗎?」軍師有氣無力的。
「哦……」拖長了的聲音,表示出理解——那還不是要等?
眾人依舊疑惑。
「真是……」慘啊——
但,隨後一想,他們這十來個人躲在灌木叢後頭,她都沒發現,而那人卻立刻引起了她的警覺——
很有趣的事情。
軍師露出狐狸一般的笑容。
想不到,這聽說賢良德淑的大家閨秀,平時嬌生慣養的當朝首富之女,看來還不是那麼簡單就可以對付的。
那麼,他是否該好好算計算計呢?
「軍師?」
「他們好像認識哦……」有人提供情報。
眾人開始感到奇怪了——
「軍師?……」身旁的人推了推正在算計的狐狸軍師,他才如夢初醒地回轉神來,「何事?
「軍師你看……」那人指著破廟裡頭。
「哦……」軍師的眼慢慢睜大。
好現象。
他想,他知道該怎麼實行抓人計劃了……
嘿嘿。
「軍師?
「嗯?」全神貫注中。
「你的眼光,好奸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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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頭鼠竄……
要命,原本好好的幹什麼突然下起雨來啊,害得他毫無準備地就在這陣陣雨勢下不得不抱頭鼠竄。
狼狽啊……
真是狼狽,從來沒有試過在雨中狂奔,那滋味——說不上好受。
冰涼的雨水打在身上,那種痛快的感覺也不錯——可是會讓他生病。
所以,他選擇了狂奔。
好在,上天總是垂憐那些可憐的人。
這不,就在他以為自己要淪落為一隻落湯雞的時候,上天賞賜了一座可遮風擋雨的廟宇給他。
雖然,從外表上看起來是有些破敗,但聊勝於無嘛,他實在該感謝老天爺的賞賜。
好不容易,衝到了屋簷下。
可是,已經渾身濕透了。
「這可惡的老天……」他忍不住低聲抱怨。
但隨即,他就改了口:「哦,抱歉,我不該罵你,希望你大人有大量啊……」不該怪上天,他不是很慈悲地將一間屋子送到他面前了嗎?
「唉,什麼時候會停啊……」望望天際,黑沉沉的,就要入夜了。如果這樣下去,頂著一身濕漉漉的衣裳,他非得風寒不可。
歎口氣,他走到門口——
「真是老……」本想說,真是老毛病犯了,卻在見到像是突然降臨在面前的人時,所有要說的話,所有腦海中在想的事,通通丟到了九霄雲外。
「新……新娘子?!」
要命,怎麼會,這麼巧?
一天可以遇到三次?
是有緣還是老天故意開的玩笑啊?!
而此時,烈千蒔心中有著同樣的疑問。
於是,門內門外的兩個人因為同樣的想法而短暫失了神,只愣愣地盯視著似乎不該出現在自個兒眼前的對方。
察覺到異樣的沉默,烈千蒔身後的喜娘探出頭來,卻也驚詫——
「又是你?!
不是她愛說,實在是夠巧的。
她這一句,卻適時地將對峙不動的兩人驚動了。
南宮御紅了臉,忙轉過頭去,假裝咳嗽了兩聲。
烈千蒔同樣緋紅了臉頰,不自在地眨了眨眼,伸手撫了撫霞帔上的流蘇。
喜娘洞世的眼中充滿了某種瞭然。
「小姐!」她擠身到烈千蒔面前,技巧地擋住了南宮御的視線,「你可別忘記了自個現下的身份啊……」她眼中的光彩異常晶亮,渾身的喜氣並非因為身上那套霞帔而起。
喜娘的話,以及所表現出來的肢體語言,烈千蒔隨即明白。她忍不住失笑,「奶娘,你太多心了……」她還不至於會對一名連姓名都未知曉的男子產生異樣的情愫。
她多心嗎?
喜娘回身打量英挺不凡的南宮御。
普通的儒衫,和善的笑臉,俊逸的姿態,溫和的氣勢……整個人,都彷彿洋溢著一種暖暖的仿如冬日艷陽的感覺,絲毫沒有壓迫感——
他好似一名純潔無害的孩子,但相對於某些人而言,這樣的人卻最具殺傷力。
喜娘瞇起眼。
這人,太不平凡,而他出現的時刻也太巧合,讓她不得不產生防患未然的想法。何況,小姐方才乍見他的一剎那所散發出的驚喜的氣息,讓她也不得不做防範。
她怕,會出事!
不是杞人憂天!
她的直覺一向很準,料到的事很少出差錯,這也是她為何能在當朝首富家中當差至今的原因之一。
「我多心也好,不多心也罷……」喜娘輕推著烈千蒔,「小姐還是避避嫌的好……」
「奶娘!」烈千蒔好氣又好笑。
「你給我乖乖地聽話!」喜娘板著臉將烈千蒔推坐在角落,並且拿來蒙臉的紅蓋頭:「記得夫人怎麼說?」
「嗯?」烈千蒔嘴上應著,眼角偷偷瞥了眼傻愣在門外的南宮御,心頭無端波動起來。
他怎地不進門?
他一身濕衣,是否會受風寒?
他——正想著,奶娘手中的喜帕已經罩在了她的頭上。
「奶娘 你……」
「夫人說過,小姐的紅巾在拜堂成親前千萬不得取下來,更不能讓任何人碰一下……小姐難道又忘記了麼?!」話中透著嚴厲,然後不忘在蓋上紅巾之前將絹帕嚴嚴實實地覆住烈千蒔的絕美容顏。
蓋頭下的烈千蒔撇撇嘴,「我沒忘……」被娘從小告誡到大,怎會忘。
「沒忘就好……」喜娘警戒又擔憂的聲音飄在她的身側,「小姐既然沒忘,那適才的舉止從此刻開始可不能再出現,否則我可要回去稟告老爺夫人了……」
烈千蒔忍不住翻白眼。
喜娘最拿手的就是這招了。在她認為事情快要到某種程度時,她就要拿爹娘來壓她。偏她在家中無法不聽爹娘的。
喜娘見烈千蒔不動,知道自己的威脅再一次奏效,放了心。稍後,瞄了瞄門口,那人不自在地站著,目光亂轉,她心下哼哼——他倒是還懂點規矩。
「喂!」她喊。
烈千蒔動了動。
南宮御卻不動。
「喂!」喜娘大聲了些,「你可以進來了!」
烈千蒔忍不住笑,似乎這破廟是烈家的一般——這口氣,與爹爹好像啊。果然是近朱者赤。
南宮御眨眨眼,指著自己,「我?大娘說的是我嗎?」他好像還不信。
「難道還有第二個傻瓜站在門外嗎!」奶娘忍不住搖頭。
南宮御聞言,臉上露出傻笑,喜滋滋地踏了進來,然後選了個角落坐下,「多謝大娘。」
「大娘?」喜娘瞪起眼,「我很老嗎?!」她才四十而已!
「不不不……」南宮御擺手,「您不老……」暗責自己,怎麼忽然手忙腳亂了起來?
「噗嗤!」烈千蒔失笑出聲。
「小姐!」喜娘皺眉,順便將家丁們好奇的眼給瞪了回去。
「對……對不起……」烈千蒔咬唇,實在掩藏不住笑意。
喜娘對烈千蒔沒轍,但——
南宮御立刻閉上嘴,合上眼,不動也不出聲。
於是,破廟裡得到短暫的平靜。
但是,平靜,很快被打破……
烈千蒔抬頭,南宮御睜眼。
南宮御驚異烈千蒔的警覺性居然比得上他,但很快,外頭輕微的騷動將他的注意力拉了過去。
須臾,那股騷動漸漸逼近。
「啪!
南宮御霍然睜眼,目光如炬地盯著驚詫不已的偷襲者。
「你是誰?」一身蓑衣,面生得很。
「你你你……你不需要知道……」蓑衣人忍不住牙齒打顫。呵,這人的功夫恁厲害,竟然閉著眼都可準確無誤地一手握住他執刀的手——
要命,他的手動不了了!
「哼!」南宮御輕哼一聲,出手點了蓑衣人的穴道,讓他維持著姿勢動彈不得。
這邊,南宮御輕易解決掉一人;那邊,一大群烈家的家丁已經被抓住了。
南宮御無奈地歎息。
有時候,他只看到眼前,而不會去想以後的事啊——
「呃?」他一下子眼大瞪!
精彩!
南宮御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一團紅影在面前飄來忽去。
原來,這新娘子,號稱當朝閨秀典範的烈家三小姐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啊,看不出來。
「喂!」烈千蒔覷到正在發愣的南宮御,難以置信他還有心情發呆,但也奇怪了,那些人幹嗎只攻擊她一個啊,為什麼沒人朝那個呆呆的人動手?!
唉,先不管他們圍攻她的目的是什麼,想要動她就得看看他們是不是有這個本事——直覺想要摘下沉重的鳳冠,好好打上一場——
「小姐,不可以!!」喜娘警告聲在耳邊響起,如雷鳴般。
但,這一如雷的警告倒是將南宮御給打醒了。
「哇!」他大叫。怎麼四個人打一個啊?而且,那被圍攻的新娘子還戴著鳳冠、穿著累贅的霞帔,身邊更是跟了個礙手礙腳的喜娘——
能打贏這一場嗎?哼哼,妄想!
「要我幫你嗎?」基於禮貌,他問。
「廢話!」烈千蒔給了一人一腳。不爽,穿著繁瑣的衣裳,還有一塊覆面的紅蓋頭,動起手來束縛實在太大。
南宮御咧大了嘴,加人戰場。
軍師瞪大了眼,「你們……」他朝兩名持刀脅迫著烈家家丁的手下使眼色,「動手!」方才倒是疏忽了這名看似無害的男子了。看來他不是簡單的角色。
該死的,看不出來龍崢亥的未婚妻居然會功夫,而且還不弱!
失策!不曉得是否還有補救的辦法。
現下的情勢是:六名蓑衣人正圍攻兩人。
「小心!」南宮御替烈千蒔擋掉一個攻擊,同時回身對她道,「你看不清楚對方,怎麼打……」抽空揍了一人一拳。
但,他的話不止烈千蒔聽到了,其他六人也聽到了。
烈千蒔稍一分神,「你說什麼?
「我建議你先丟掉頭上的東西……」這些人功夫都不弱,一時之間很難將他們打退,何況她身後還跟了個不會武功的大娘——
啊啊,那個大娘又在拿她那雙精明無比、彷彿洞察一切的眼睛瞪著他了。難道,他心裡想的她也能聽到嗎,不然幹什麼會用一副他做錯了事的眼神瞪他?
「……」烈千蒔愣了愣,沒想到他會這麼提議。而,這時——
「左……」南宮御想出聲警告,但手已經有意識地探了過去。
他攬著烈千蒔稍嫌纖瘦的腰身,一個迴旋,避開了兩個攻擊,順便給了第三個人一記飛腿。迴旋之中,烈千蒔蒙面的蓋頭,悠然飄落……
「好險……」南宮御露個笑容給烈千蒔看。
「你你你……」烈千蒔啞然注視著忽然清晰在自己面前,還帶點稚氣的俊臉,忽然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南宮御因為她不出聲而奇怪,「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她幹嗎一副震驚到天地變色的表情——
他臉上有什麼東西?
不,並不,奇怪的並不是他,而是她啊!她的紅蓋頭不知何時掉落,而蓋頭掉落之後,她意識到所見的第一人恰是他!
倚靠在他的懷中,烈千蒔愕然。
從沒想到過有這麼一天,在她出嫁的日子裡,會遇到這麼一個人,一個萍水相逢卻頻頻相見的人。甚至,她還未知曉他的名。
可是,怎麼說呢,她此刻很高興並肩作戰的是他。
也非常高興能第一個見到掉落蓋頭後的她是他!
這個念頭突如其來。
但很自然,不是嗎?她心中並不覺得有何不妥,或者,上天早已注定了一切吧。
想一想,從第一面見他時,他從樓上跌下,撞倒了她的花轎,甚至她也跌出了花轎之外。第二次見面時,她幫助他驅趕野狗,卻忘記了自己早將覆面的絹帕拿了下來,他見到了她的容顏——讓她心中有絲愉悅的是,他當時的表情是驚艷的。雖說容貌乃天生,但見他驚艷,仍不免要暗暗歡喜。
第三回見面,便是此刻了,他們並肩作戰,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他揭了她這新嫁娘的紅蓋頭!
緣分緣分,或者上天早已經安排了開頭,但不知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沒……」烈千蒔回過神,愉悅地微笑。
「哦……」他應。啊啊,怎麼又忽然笑了?!她的臉色變換得好快啊!兩人渾然忘記了在場還有其他不相干的人……
「小姐!」喜娘顫抖的聲音將烈千蒔的神志拉了回來。
「奶娘?!」烈千蒔嚇了一跳。
一把泛著森冷銀光的刀正架在喜娘的脖子上。而喜娘眼中的驚恐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喜娘並不懂武功,也從未見過此等陣勢,她臉上的神色顯示了她此刻嚇得夠嗆。
「放了她。」她喝道。
「我們的目標是你,只要你乖乖隨我們走,她自然會沒事……」軍師此刻志得意滿的樣子。
「你們真是卑鄙!」南宮御皺眉,打不過他們,便使用下三濫的招數。
「你也可以說我們無恥加不擇手段……」軍師居然朝他們微笑,「不管怎樣,這比起某個人的所作所為,我們這真是小巫見大巫。」他說的是龍崢亥,而對面的兩人卻聽不懂。
「某人?」南宮御慢慢將視線移到烈千蒔身上。
「你不用看我……」烈千蒔白他一眼,「我可不認識他!」之後,她面對軍師,「你到底想怎麼樣?」她很肯定並未得罪過眼前這名笑得有如老狐狸一般的中年男子,就不知他們為何尋找的目標是她。
「很簡單……」軍師聳聳肩,「只要你跟我們走一趟便成了。」後面的事情就交給幫主和夫人去做啦。
「休想!」然後,眼中燃起火星。該死的,他們居然拿奶娘當人質,逼她就範!
「怎麼樣?」軍師的笑象狐狸。
烈千蒔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向奶娘,眼中寫著難解的意思。
「小姐……小姐你不能答應……啊……」
不答應?不答應奶娘可就危險了。能使出如此手段的人,什麼事可都幹得出來啊。若她不答應,也許他們會給她奶娘的屍體。
不,她不能冒這個險。
「我答應!只要你放了他們!」此刻,她似乎別無選擇。
「這樣才對。」軍師點點頭,似乎滿意了。
「我說……」南宮御湊近烈千蒔,「你到底惹了什麼事兒?」他們這群人,出場得莫名其妙,連逮人的理由也很懸乎。
「我怎麼知道!
「你!」軍師忽然走上前一步——仍距離兩人較遠,「不如你也跟著去吧?」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似乎將有——或者已經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
為什麼這麼說?這可就關係到他當初為什麼會被老幫主選為幫中軍師的原因了。這原因要真細說起來,可是相當的複雜,容他長話短說吧——他天生一雙敏銳的狐狸眼!
他敢打賭,眼前這一對,未來絕對會有事情發生——但需要背後一雙翻雲覆雨的手來推波助瀾。而他,非常樂意當那雙手。
「他?!」烈千蒔驚訝道,「這與他有何干!」
南宮御不吭聲。
「呵,抓個人還需要理由嗎?」 當然,抓她是因為她很歹命地要嫁給龍崢亥,而抓他……呢,他非常期待龍崢亥氣急敗壞的神情——能有什麼事比自己的未婚妻心中有了別的男人更能讓他氣得吐血呢?
呵呵,他很壞吧?
「帶走!」
一場在烈千蒔與南宮御看來莫名其妙的交戰隨著這一聲「帶走」而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