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心,這些日子,過得可習慣?」他說話的語氣,讓芳菲和靳非垠同時抬起頭來看向他。
什麼時候,商老太爺也會用那麼輕、那麼寬和的聲音來說話了?
魏清笙怔怔,身後的靳非垠輕輕以手碰了碰她的背:「哦……還好,很習慣,多謝爺爺關心。」魏清笙暗自吁出氣。剛才她一時沒有注意到此刻自己是蘭心的身份,如果讓商老太爺發現,可是不敢想像的啊。
「那就好。」她們幾個恐怕都沒有注意到,商老太爺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精明的眼光掃視了魏清笙和靳非垠一遍,靳非垠的小動作,自然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那麼,蘭心。」
「在。」
「問存對你可好?」
商問存對她?好——
「他對孫媳不錯。」將自己的意中人交給她,是不錯啊。
「是嗎?」他深深看著魏清笙,看得她不由自主地垂下頭:「是不錯,爺爺。」要命,怪不得姐姐不要嫁過來了,沒想到這個商老太爺這麼難對付,是如此老奸巨滑的一個人啊,好像沒有什麼事能逃得過他的一雙眼睛似的,怪可怕的。她真怕自己萬一不小心說錯話,會帶來什麼樣不可想像的後果。
「那就好!」他話還沒說完,門外就有僕人道:
「老爺子。」
「什麼事?」聲音不怒而威。
「是……是少爺來了。」僕人說話時似乎在打顫。
「叫他進來!」
「是,少爺請。」
不一會,商問存進了來——
「爺爺!」商問存施禮。
「嗯。」難得的,商老太爺淡淡應著,沒有發火。
商問存的眼睛一直看著前面,沒有看靳非垠,也沒有看魏清笙,這讓商老太爺有話說:「問存,沒看到你媳婦也在這裡嗎?」聲音中有著責怪之意,而商問存自然聽出來了。
他朝魏清笙點點頭,眼角瞧了瞧靳非垠,然後回頭,算是見過面了。
見他如此,商老太爺「哼」了聲,沒有說什麼話。他又伸手拿過那原先在看的書冊,對商問存道:「米行這個月的收入比上月少了一成,你怎麼看?」他仍然看著書冊——或者該是賬冊。
「我不知。」商問存道。他的話大約是惹惱了商老太爺,因為他「啪」地一聲合上賬冊,抬頭道:「不知?!」他怒道:「不知就該好好學學!」他朝拘謹的魏清笙看了眼,又瞄著她身後的靳非垠,突然轉變了話題——
「她怎麼會在這裡?」話是問商問存的,但是沒有人回答。
「我問你她怎麼會在這裡?」商老太爺吼道,唇邊的花白鬍鬚飄了飄。
「她是孫媳的貼身丫環。」商問存正要開口回答,一直默默聽著他們說話的魏清笙突然插口道,讓商問存與商老太爺同時愕然地望向她。
「是嗎?」商老太爺瞥了瞥靳非垠。後者仰了仰下巴,卻是沒看他。
「是的,爺爺。」魏清笙暗暗看了看商問存。
「哦。」似乎不再追究,但是——
「問存,是你的主意?」話尾拖長,顯示了他的責備之意。
「是孫媳自己的意思,與他……與問存無關。」魏清笙又搶先回答。這讓商問存更加訝異,而靳非垠原本高揚的頭,頓時垂了下,心裡不是滋味,尤其看到商問存眼中閃動的驚訝與讚賞之後。
「是你的主意?」商老太爺瞇起眼,審視地看著魏清笙,眼中激賞的光芒顯現,然後,他揮了揮手: 「芳菲……」
無人應。
「芳菲!」他回頭瞪了一眼。
「啊……」芳菲好像才回過神來,急忙道:「什麼事,老爺子?」每回老爺子這麼看著她,她的心裡就一陣亂顫,總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像是沒有什麼秘密可以保存。
「你去櫃子裡將那編號十五的冊子拿來。」
「是。」
「問存!」
「在,爺爺!」
「你已經成家了,理當該學著管理商家的生意。」他伸出手,但在他身後的芳菲像是丟了魂似的不動,「芳菲!」他叫,開始瞪眼睛,芳菲趕緊將冊子遞上,他接過,咕噥著:「這丫頭今天是怎麼回事……」他翻了翻,然後拋給商問存,芳菲神色複雜地退到他身後。
「這是綢緞莊前半年的賬,你今天回去好好研究,明日就去那裡看看,順便向李掌櫃學點東西。」他的話向來就是聖旨。
「是的,爺爺!」商問存接到賬冊收好。
「那沒事了,你們下去吧。」
這話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適時的。
「是的,爺爺。」話完,都走了。
「嗯。」商老太爺懶懶應著,閉上眼開始養神。
三人退至門外,往西廂房走去——
「爺爺他……沒有為難你——你們吧?」商問存在離商老太爺的屋子有一段距離後,才開口問。
「你問的是我,還是我們呀?」魏清笙幾乎是調皮地朝他做著鬼臉,不懷好意地反問。
「自然是,你們了。」商問存當然不會上當,他回笑著:「爺爺可不會為難我。」至少現在沒有。學習從商之道本來就是商家的子孫該做的事,只不過有一點他並不同意,爺爺似乎對青蘅是否有意於商,並不大感興趣,或者正是因為青蘅平時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吧。
任何事,一個巴掌都是拍不響的。
「去,誰信!」魏清笙哼了聲,逕自加快腳步,趕到前面去了,將商問存與靳非垠留在後頭,並肩走在一處。
「爺爺沒有為難嗎?」他輕聲問著。
「沒有啊。」靳非垠心頭一熱,轉頭看著他笑了。前面的魏清笙悄悄偏過頭,朝他們瞧著,暗自微笑。
商問存像是鬆了口氣:「那就好。」他很是擔心,因為他擅自作主將她調在了魏清笙身邊——倒是沒想到魏清笙會那麼幫他,讓他免了被爺爺責怪一通的下場,不過他可不會笨到以為爺爺看不出來這是他的傑作,他只,是不說而已。
「謝謝!」靳非垠真誠道。
商問存溫和地笑著搖頭,靳非垠同樣回以溫柔的笑,那笑容,爛漫無比,讓商問存癡癡地瞧著她。
「哎呀——」
「撲哧——」靳非垠抿嘴笑看他的樣子,溫柔曼妙的笑意,讓撫著額的商問存忘記了撞上柱子的疼痛,視線始終膠著在她的身上。看得走在前面的魏清笙不住搖頭:「沒救了……」
「明日,一起去好嗎?」商問存道。
「哪裡?」靳非垠問。
「相遇之地。」
「相遇之地?」
「是的。」
她直直地看著他真摯的眼:「好。」
※ ※ ※
翌日,晤面鎮。
「少爺,這是莊內當月的賬本,請少爺過目。」微微發福的李掌櫃躬身遞上。
「嗯。」商問存淡淡應了接過,以眼神詢問在場的其他三人。
魏清笙似乎明白他要說什麼,會意地道:「你慢慢忙吧,我要和非垠好好瞧上一瞧,這裡的東西很不錯呢。」
「少夫人好眼光。」李掌櫃聞言,喜笑顏開,點頭道:「這批貨是這個月剛到的新貨,鎮上的夫人小姐們可都十分喜愛,少夫人是不是要挑幾樣回去做衣裳?」
「新貨?」魏清笙瞟了李掌櫃眼,「怪不得全擺上了呢。」話中的意思讓李掌櫃胖胖的臉蛋上開始冒虛汗。
他是為了要給少爺留下個好印象才如此擺放貨物,但少夫人的意思可就」….
「少夫人,這……這……」可真難伺候啊。
「李掌櫃,這上頭有幾處我不甚明白,可否請你解釋一下?」商問存適時打斷了李掌櫃的結巴。
「是是是……」對於李掌櫃來說,他說的話可真是及時,於是他立刻趕到商問存身邊。
「你們在這裡先看著,我隨李掌櫃到裡面去談,如何?」
「隨你的便。」魏清笙聳肩表示不以為意。
「少夫人,二少爺,您們請便。」李掌櫃哈著腰走了。綢緞莊裡也就只剩下魏清笙、商青蘅和靳非垠了。
自始至終,商青蘅只是眼光跟隨著魏清笙走,不多說一句。靳非垠暗自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們,心中奇怪萬分,但又不能隨便說,只是將看到的情景默默記在心裡。
「非垠,你說這料子怎麼樣?」魏清笙扯過一匹有牡丹圖案的緞子問。
靳非垠隨意看了下:「很好,少夫人。」
「青……商青蘅,你說。」非垠的話不可靠,她的眼睛都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
「好,很好,與你很般配。」商青蘅癡癡地道。
魏清笙撇了撇嘴,放下緞子。
三個人各懷心事地杵著,商問存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那副奇怪的樣子。靳非垠一人默默站在離鋪門最近的地方,目光不知投向何處;魏清笙靠在一匹緞子上,手托著腮,看不出在想什麼;而那商青蘅,站在魏清笙的右後方,愣愣瞧著魏清笙,不言不語的,心事麼,不用說了。
「怎麼,你們似乎不高興?」商問存故意用一種遺憾的口氣說道。
「高興啊,怎麼不高興。」魏清笙首先接口,靳非垠抬頭瞧著他。
「哦,」商問存回視靳非垠,溫和笑著,「那就好了,那麼……」停了會,他道:「既然如此,靳非垠,你跟著我到茶樓走一趟。」
她點頭,唇邊泛起一朵艷笑。
「那我們呢?」魏清笙瞟了下像個木頭人似的商青蘅。
「你就陪著青蘅在這裡等我們。」
「我……」魏清笙想要說什麼,但叫商問存打斷了話頭:「就這樣了,我們走。」商問存首先邁出了綢緞莊,靳非垠雖然心中有疑問,但二話不說立刻跟上。能夠與他單獨相處的機會,自從她病好了之後,就不曾有了。她多麼懷念他成親那晚他們兩個人的獨處啊!
商問存跨出門後回頭瞧了瞧那仍呆立著的兩人,心中在笑。
他這可是刻意給青蘅一個與魏清笙單獨相處的機會,希望青蘅懂得把握住啊。
與他人方便的同時,也與自己方便了。
他放慢腳步,讓靳非垠走在自己身側。兩個人的步伐不知不覺中和諧起來,他沉默地低頭瞧著,面上泛起笑意,靳非垠一定是察覺到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有些個顫動。
不一會,兩人來到了鎮上較大的富記茶樓。
上了二樓,挑了個靠近窗邊的位子,商問存就大咧咧地盯看著坐在自己對面、因為行路而臉上泛著粉意的靳非垠。
在茶點上來之後,靳非垠終於忍不住了:「你,你瞧什麼?」他那麼盯著她,讓她的心跳得好快呀。
「少爺?」靳非垠抬起因為他的盯看而垂下的臉。
「啊?」商問存終於回過神來,在看到靳非垠生疑的眸光以及她臉上的薄薄紅暈之後,他也忍不住尷尬地調轉視線。
「咳……咳咳咳。」他佯裝咳著,不太自在地道:「喝茶吧。」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仰頭就飲。
「啊——」燙!
「嗤——」靳非垠忍不住笑了出來。
商問存狼狽地、不好意思地朝她苦笑。
她將手上的絹帕遞過去:「給你。」眼角眉梢掩藏不住笑意。他那麼笨拙的行為,讓她心頭無端升起一股暖流,那表示在她的面前,他已經不若平時的自如應對,那表示他的心中必定是對她有了不—樣的想法。
「謝謝!」商問存接過,輕輕擦拭著唇角,那帕上帶著一股臘梅的幽香,縈繞在他的鼻端。他深吸了下;一股舒暢的感覺泛遍全身。這種味道,時常在她身邊嗅到,一如她的人給他的感覺一般,冷而不疏,堅毅而不偏執。
靳非垠沒有看他,反而去注意其他幾桌正在飲茶的客人。
人並不多,但零星的幾桌,明顯的都像是這晤面鎮上的人,只有一桌的客人讓她多看了幾眼。
那一桌,與他們的桌子之間相隔了二張沒有客人的茶桌,桌邊有四個人,坐於東位的人長得很魁梧,面上帶了一條長長的刀疤,顯得有點兇惡;北位的人則與他完全相反,一副斯文的書生樣子,但他擱在腰側的那把長劍可不是假的;西位的人有副和善的臉;南位的人則與東位那人一樣很有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
靳非垠眉心打結,這四個人,單從他們佩帶的兵器上來看,就知道決非善類,而他們有意無意總往他們這邊瞧的舉動更加顯示了不良的目的。莫非是爹娘的仇人盯上了她?是不是那天的情形又要重演?
當然不!
教訓一次就夠了,再來一次,可就只能怪她學藝不精了。
她轉頭瞧向對面的商問存,後者正專注地看著她,現下正像被逮到了什麼似的緋紅了臉。
這讓她暫時忘卻了警戒,誰知對方卻更加緊張了。
只見那四人互相打了個眼色,暗暗握緊了身邊的兵器,全身緊繃,似乎隨時準備行動。
靳非垠看了看,湊向商問存道:「你瞧見那幾個人了嗎?」她輕輕地在他耳邊說著。
商問存直覺要轉過頭,靳非垠立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要去看。」她暗暗估量了下形勢。
對方有四個人,而且都帶了兵刃,他們只有兩個人,自己平常隨身帶著的子母劍留在了家裡,並沒帶到商府,這情形對他們很不利啊。
該怎麼做才能安全撤退呢?
商問存低頭,看著那抓住他的手,心中突然升起一陣酸酸的、卻又似甜甜的味道,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回視她專注沉思著的、彷彿散發著光芒的臉。
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那幾個人,但他並不在意,要對付這幾個人,他心裡有數。而她是要保護他吧,所以才會有那樣的動作。
是了,她並不知曉他會功夫啊,自然地想要保護他,因為他曾經救過她一回,更因為,因為她的心遺失在他身上了。
難道,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想要保護她,即使丟了命也要保護她?
「你跑得快嗎?」靳非垠突然迎上他的眼,笑意盈盈地問。
「跑?」他猶自沉浸在迷惘之中,並不清楚她說了什麼。
「嗯。」靳非垠鄭重地點頭。決定了,他救了她一次,這回是她報答的時候。但她遺失的心呢?
她遺失在他身上的心,是否也會有得到回報的一天?
他們兩人各自想著各自的事,而那四人卻是齊心一致。
頃刻間,一場激烈的打鬥如是展開……
靳非垠放開雙手以一對四,而商問存卻仍然還未從迷惑中解脫出來,只是有些恍惚地看著眼前「蹦蹦啪啪」的一切。
但那四人卻似乎一開始就沒有要糾纏她的意思,總是將刀劍往在一旁的商問存那兒招呼,靳非垠很快就注意到了這一點,心中有疑惑,但卻不是思考的時候。
慢慢地,她退至商問存身側,全力護著他。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徒手對付刀劍呢!
於是很快靳非垠就落於下風。
那書生樣的人朝其餘三人使了個眼色,他們立刻會意,全力糾纏住靳非垠,讓她沒有多餘的工夫來顧著商問存,於是,那書生的劍直取商問存。千鈞一髮之際,靳非垠眼尖地看到了,想也未想地就伸過一臂,擋了一劍。
血很快染紅了她的手臂,印進了商問存的眼。
他胸口猛地一緊,直覺出手。
「碰!」
書生倒地。
其餘目瞪口呆的三人也被他一一擱倒,不醒人世,而靳非垠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商問存沒有去理會那些嚇得急急忙忙逃走的客人,也沒空去注意那倒在地上的四個人是死是活,他眼中只有那滲透了靳非垠衣裳的血漬。
冬衣本來就夠厚的,但卻不斷泛出血漬,可見她受的傷著實不輕。
商問存拉著呆愣住不動,好像並不曉得自己受了傷的靳非垠到桌邊坐下,撩起衣襟,撕下一角,替她包紮,那正在處理傷口的手,有些不穩。
好了,商問存吁出壓在心頭不散的擔憂,稍微寬懷地拉好她的衣袖:「好了,應該沒什麼問題。」感謝自己學過醫術!
沒有應答或是別的什麼話,商問存疑惑地審視靳非垠一直盯著他的目光:「怎麼了?」她似乎都不說話,是因為受傷,怨他沒及時出手嗎?
是了,該怨的,連他自己都要埋怨自己,怎麼不早一點動手,不然她就不會受傷了。
當時他在做什麼?發呆!他忙著理自己心頭紊亂的思緒。
理出來了嗎?還沒有完全理清楚。
「你……」靳非垠終於開口。
「什麼?」商問存握住她的手。
「你會武功?」靳非垠眼光清澈地迎上一時之間怔了怔的商問存。他會武功,而下面的人給她的資料上卻沒有列出這一點,讓她以為他只是一個商人,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子弟。
是下面的人偷懶還是他有問題?
突然之間,她納悶,她所認識的商問存,是不是那個真正的商問存呢?是不是她愛上的那個人呢?
他回視她探究、不解以及帶了些許責備的目光,他深吸了吸氣,緩緩將自己藏著的秘密,一一傾吐……
※ ※ ※
書房內,依舊亮著燭火。
靳非垠靜靜地站在窗邊,並未推門進去,只是站著,其實她已經站了有一會了。
方纔,少夫人在房裡煩躁得很,她本無意探究原因,但始終抑制不住心底的不適,問出了口:「少夫人是在等少爺嗎?」
當時,她這麼問,卻沒料到,果然讓她問到了點上。少夫人頓時停下了,然後眼睛澄亮地推她出來找少爺。
少爺……
靳非垠瞧了裡頭一眼,那趴伏在桌面上,似乎已經沉沉睡著的人,正是商問存。
已經習慣了這麼看他,已然知道什麼時候他會在書房,什麼時候會入寢,什麼時候又是他早起的時刻。
終於忍不住推開了門,輕輕地,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來到他的身邊,靠近著燭火,貪看他沉睡的容顏。
他的臉原本是優雅的,很有一股清儒的味道,但現在,在睡夢中,這臉卻又有了一種特別的、孩子似的純真。
靳非垠幾乎要以為,他真的如現在這副樣子般的率直了。
其實並不,他也是會裝的。
白日裡,在那茶樓,他無意之中顯露出來的武功顯然是經過了多年的訓練才有的敏捷迅速,更重要的,他的武功之高,恐怕被喻為武林奇才的兄長也僅能與他打個平手吧。
老實說,當時她真是嚇呆了,沒想到自己拼了命想要保護的人,居然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她應該生氣的,畢竟他騙了她。然而看到那四個人的目標是他之後,她心中的氣卻突然一下子消散了,沒了。
後來他告訴了她,他所有掩藏的秘密,那些今日之前除了他與他師傅之外是無人知曉的秘密。
生在商家這樣的家庭裡,並且上頭有一位頑固的、權威的爺爺,就連她也會隱瞞起自己曾拜師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神醫「賽扁鵲」黃道人,而且擁有他的全部真傳的事情了。
她聽了之後,說真的,心裡對他的刻意隱瞞並無絲毫的不快與怨懟。不過疑問仍然是存在的,他其實並未將全部的實情告訴於她,好比——
有人想要殺他,是為什麼?
為財?不是吧,四個人動手的時候壓根沒有開口索要啊。
那麼,到底是什麼原因,他們要置他於死地呢?那四個人是招招索命,不會是單純的為財那麼簡單。
桌上擱著碗夜宵,靳非垠愣愣地瞧著那裊裊上升的熱氣發呆。
腦海中突然想起初到商府的那一晚,她端給他的那碗麵的顏色似乎也與眼前的如出一轍。但那其中並未有毒啊,她試過的。
靳非垠端詳了半晌,拿起擱在碗上的箸——
一隻手穩穩地托住她的腕:「你想偷吃?」商問存正似笑非笑凝視著她。
她沒有驚慌,也沒有被抓住後的失措,只是深深地看著他,用一種詢問的、研究的目光看著他。
從她的眼神中讀出了什麼的商問存,並沒有將心中所想說出,反而掩藏了起來,以嬉笑的表情來面對她的探索。
「嘿,你若餓了,只管到廚房去弄,何必要乘我熟睡之時,偷吃呢?這可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喲!」說話的口氣,並木像平時的商問存,而靳非垠自然知道是為什麼。
她笑,放下箸:「誰稀罕你的東西。」她仍舊盯著他。
「喂,」商問存笑著叫道:「那是對待主子該有的態度嗎?」
「是,少爺,奴婢知錯。」她福了福身,將手自他掌中抽出。
「知道錯就好,還不下去?」
「是。」就要走。
「等等。」
「少爺還有何吩咐?」
商問存深深地注視著她,真摯的眼中寫滿了深思。
「我……」
「少爺想說什麼?」她定定地回視他。
商問存張口欲言,卻說不出什麼。
「沒……沒事了,你下去吧。」
「是!」再看他眼,靳非垠離開了書房,下一個目標是廚房。她當然是沒有忽略商問存說的那句話。
想要知道答案,就必須自己去找,那是他說那句話時底下的意思便是這個,而要知道那碗夜宵究竟藏了什麼秘密,探根究底,廚房便是那得到答案最佳的地方,雖然或者真相已經不在那裡,但她卻相信,就是再精打細算的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總會留下一絲痕跡。
商問存站在窗口,目光追隨著那在黑夜中漸漸消失在迴廊的身影,一聲悠長的歎息自他唇邊溢出。
她是個堅強的,特別的女子,但願他的事情不會為她帶來危險,否則他真不能原諒自己。
方纔,從眼角看到她準備自己試吃那碗夜宵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怕要自口中跳出,在他能想到對策之時,他已經動手阻止了她的行為。
不用問他為何會如此做,答案其實已經在他心底清晰浮現,但還沒到挖出的時候。
而不想她身處險境,卻為何又要提醒她往廚房去尋找真相呢?
多麼矛盾啊!
難道,他怕自己找出的真相是自己所不能承受的,而想經由她的手來替自己做這件事?
唉,一切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