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厲陣聽到屬下剛剛報來的消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啟稟莊主,少爺他——」
「好了你不要說了!」厲陣頹然倒在椅子裡,揮了揮手,阻止屬下將這個消息再說一遍。多聽一遍,只能多凌遲一次他的心。
厲陣仰起頭,將心中的悲痛強壓下去,但徒然無功,他只能將頭埋進手掌裡,咬牙忍住心中的悲痛,無奈太過震驚,即使他強忍著,依然無法緩釋那份痛失的心情。
孫家莊近幾個月來一直籠罩著一份愁雲慘霧,先是少爺……少爺他遭人暗算被無辜關進大牢,之後不久二莊主又意外過世,然後二莊主的女兒回了家鄉,少爺跟了去,現在……現在少爺再也回不來了……
是的,他剛才的稟告,正是這件事。
從周家村傳來的消息說,少爺和小姐雙雙葬身在一片火海裡,屍骨無存!那一場大火將小姐的屋子燒了個精光,只剩下一片灰燼,村子裡的人眼睜睜地看著那場大火燃燒,卻無能為力,結果少爺和小姐就……
屬下一陣悲哀,抬手擦了擦眼淚。
書房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悲哀。
過了好一會兒,孫家莊三莊主厲陣才費盡力氣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抬起頭來。他抹了抹眼,對紅著眼的屬下說道:「查出是什麼原因才發生火災的嗎?」
天災極不可能,那只能是人禍。
「啟稟三莊主,報信的人說是半夜裡突然起火,他們發覺之後去施救,但火勢實在太猛,根本沒辦法撲救,少爺和小姐就……」
「半夜起火?」厲陣想了想,才道,「那天周家村可有打雷下雨或者什麼特殊的情況發生?」
「那天天氣與往常並無不同,周家村也跟平常一樣平靜,稱不上有什麼奇怪的情況,報信的人說,那場大火起得蹊蹺。」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是人為!
是誰呢?
厲陣忽然想到了一條線索,「陳總管呢,他也沒有回來嗎?」他讓陳總管呆在周家村半個月,按理說他該回來了。莫不是也發生了意外?
「陳總管他……」屬下頓了頓。道: 「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言下之意很明白,孫家莊這一回失去的不僅僅是少爺小姐而已。
「什麼!」厲陣又一陣驚愕。
屬下能理解一下子頓失侄子和得力幫手的三莊主的心情。
「依屬下推斷,陳總管恐怕也和少爺小姐一道在火海中不幸遇難了。」真是可憐,連屍骨都找不到,一切都化為了灰燼。
「是嗎?」都遇難了,是嗎?所有的一切都沒了,是嗎?那也好,那也好……
過了一會兒,厲陣調整好自己的心緒,才勉強鎮靜地問:「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嗎?」
「回……回三莊主,」厲陣沉著眼,讓下屬心中又一陣悲痛,「屬下一得到消息,立刻就來稟報,莊裡的人都還不知道。」萬一知道,不曉得又將陷入怎樣的心情裡,整個孫家莊,失去了最後一個姓孫的人,以後主子只剩下三莊主一個人了,與以往大莊主在世時是多麼的不同啊。
「好……這事我來說,你先別多口。」厲陣吩咐著。
「可是三莊主……」不是應該盡快通知莊裡的人,好準備少爺的後事嗎?三莊主難道另有想法?
厲陣舉手阻止了他的話,道:「我不希望大家胡亂猜測,說到最後已經不知道變了多少內容……這事我親自跟他們說,過一刻鐘你去通知莊裡的管事來我這裡一趟——每個人都要來,不管他在哪裡!」厲陣嚴厲地看著他。
「是,三莊主!」果然是心思縝密的三莊主。
厲陣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好了,就這樣吧,你先下去讓他們過來……」
「是,三莊主……」屬下後退,走了幾步,又回過頭道,「還請三莊主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活著的總要過下去。
厲陣點點頭,揮手讓他下去。
「你等等。」他又叫住他。
「三莊主還有什麼吩咐?」
厲陣低頭看著桌上的硯台,問道:「少爺他……
可曾留下什麼遺物?」
「遺物?」屬下想了想,「這倒沒有,報信的人說小姐的屋子被大火燒得一千二淨,什麼都沒有留下……」
「什麼都沒有……」厲陣彷彿喃喃自語地道。
「是的,三莊主。」
「行了,你去叫人吧……」
「屬下告退……」
書房裡的厲陣眼色陰沉地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是天災還是人為?延壽啊延壽,你告訴三叔!
之後,孫家莊內的幾個管事被三莊主厲陣緊急召見,他向他們宣佈了這一噩耗,整個孫家莊頓時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誰也不知道周家村曾經發生過那樣一件事,也沒有人料到,那個大家都以為葬身在大火中的陳總管,竟然奇跡般出現在眾人面前。他用悲痛的眼淚作為聽聞噩耗的回應,所有的人無不被他的神情所感動,大家又—同為無辜離開人間的少爺小姐難過幾分。
但是,逝者已已,悲痛總會過去,在孫延壽和上官靈羅的後事辦好之後,半個月很快就過去了。孫家莊的人偶然之間還會為他們的少爺小姐滴上幾滴眼淚,但已不在的人總不會成為太久的話題,要緬懷,也只能在夢裡或回憶裡去緬懷。
半個月後的孫家莊,恢復了以往的忙碌,身為三莊主的厲陣成為整個山莊的頂樑柱。孫家莊的一切在厲陣的領導下,朝著欣欣向榮的方向發展,開始形成了以往所不能比擬的規模。而陳總管依然忙碌地為孫家莊盡忠盡責。
直到有一天,在陳總管出莊辦事離開了一天後,一個有著黝黑皮膚,長相老實逢人便笑,來自鄉下的一位大夫走近孫家莊的大門,所有不知道的故事,終於有了真相大白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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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陣依著手上的字條尋到了雲州縣城的福迎客棧。
他向客棧夥計打聽一位住在福迎客棧,名叫做孫靈羅的客人。夥計領著孫家莊的三莊主厲陣來到客棧的後院。
「客官,就是這間房。」
厲陣拿出銀子打賞夥計,那夥計立刻眉開眼笑地哈著腰恭敬地退了下去。
厲陣站在房門外,考慮了會兒,才敲了門。
「進來。」聲音平平穩穩,好像知道來人是誰般的鎮定。
厲陣推開房門,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一個挺身而立的背影,單手負後,白衣飄然,一股脫塵的味道。
厲陣站定,那人意識到背後注目的視線,緩緩轉過身來,笑容可拘地面對厲陣,那眸光之中好似隱含了不可見的淚光。
厲陣一震,瞪大了雙眼看著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人——
「延壽?!」他叫道。
「三叔。」孫延壽微笑著看向厲陣一副不可置信卻又彷彿欣喜若狂的樣子。他依然是那種淺笑,讓人覺得在他身旁很舒服的淺笑。
「延壽,是延壽……」厲陣喃喃地道,「怎麼會,怎麼可能呢……這竟然是真的……」厲陣抬頭時眼已含淚,「延壽,你這小子,你這小子……」張開雙臂走了上去,將孫延壽整個人抱起,一副激動的樣子,「我以為你已經……哦,天哪,延壽,你竟然還活著,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三叔……」孫延壽任憑厲陣摟著他喊著,臉色依然蒼白無血色,但眼裡的精芒顯示了某種信息,但厲陣並沒有瞧見。
好不容易,厲陣才放開孫延壽,他低頭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瞧我,真是太高興了……」他好好地將孫延壽從頭到腳仔細看了一遍,才相信站在面前的是活生生的孫延壽,「報信的人說你們已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很神奇,據傳聞孫延壽和上官靈羅都已經葬身在那一場大火裡,他也曾派人到周家村查看過,周家村的人所給予的答案都只是惋惜和不捨。而今,已經過世的人竟然好端端地出現在他眼前,他實在很……
高興又震驚。
「靈羅丫頭呢?你既然平安無事,那她也應該……」
孫延壽隨便道:「她去藥鋪抓藥去了,稍後就會回來。」
「抓藥?延壽,你的身子……」
「我好多了,」孫延壽招呼道,「三叔,你先坐,我再慢慢跟你說……」
厲陣立刻在孫延壽對面坐。孫延壽替兩人倒了茶。
「延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周家村發生了什麼?你們怎麼會……」
「三叔,」孫延壽抬手阻止厲陣連珠炮地問下去,「你先別急,我慢慢說給你聽……」先說哪一件呢?
「好好好,你說你說,慢慢說,我等著……」厲陣好像突然之間釋放了心中的大石,心情格外輕鬆。
「三叔,現下我要跟你說件事,你聽了可別驚訝。」孫延壽盯看著厲陣。
「什麼事?」厲陣有些驚奇地問。
孫延壽抬眼瞧瞧門口,離開座位將房門給關嚴實了,才回來接著說道:「三叔,陳總管可曾回到孫家莊?」
「陳總管?」厲陣一愣,「他回來了……回來已經好多天了……怎麼了,難道你們發生的事跟陳總管有關?」他驚訝問道。
孫延壽麵色一沉,點點頭,「的確有關……事實上,我和靈羅之所以會差一點兒葬身在那場大火中,就是因為陳總管。」
「什麼?!」厲陣叫了起來,「莫非是他放的火?!」
孫延壽沉著眼點頭。
厲陣「砰」的一聲一拳擊向桌子,茶杯裡的水因而濺了出來了許多。
「原來是他。!」厲陣咬牙切齒,「怪不得他比預期的時間晚回來了三四天,我還當他真有什麼事給耽擱了,原來他竟有這等狠毒的心腸……」想著還是氣憤難平,「我這就找他算帳去!」急匆匆要走,被孫延壽拉住。
「三叔不必太過激動,你先聽我說完,再去找他為我和靈羅出這口氣也不遲呀……」他拉了厲陣坐下。
「延壽,這等狠毒之人不早日除去,難道留下來殘害孫家莊的人嗎?」厲陣氣呼呼的。
「三叔,你先聽我說好不好?」
厲陣看著孫延壽,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說。」話中有點兒責怪之意。
孫延壽唇角掛了一抹若有似無的譏笑,「三叔,你可知陳總管為何要將我和靈羅除去嗎?」
厲陣搖頭,孫延壽接著道:「是關於那筆寶藏。」
「寶藏?」厲陣叫了起來,「他怎麼會知道有這麼回事?這批寶藏是你爹和你二叔兩個人的私有之物,藏寶之地也只有他們二人知道,除此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就連你娘和你二嬸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這個且不必管他,」孫延壽避輕就重,「問題是,他藉著三叔讓他來探望我們之餘,有奪取財寶的目的……」
「他威脅你?」
「不,」他威脅的是上官靈羅,「只不過,他的目的是為了那筆寶藏……」
「他以為寶藏在你們兩個身上?」厲陣猜測著。
他不擔心,因為孫家莊的大莊主在臨終前將繪有寶藏藏匿地點的地圖親手交給了二莊主上官明,二莊主上官明過世之後——
厲陣靈光一閃,頓時明白了。
「那靈羅將東西交給他了嗎?」厲陣緊張地問。
孫延壽點點頭,厲陣倒抽口氣。
「三叔,靈羅因為顧忌到我,才會讓陳總管得逞的。」
「可恨!」厲陣擊掌道,「這些天我竟將一個狼子野心的人留在身邊!」
「三叔何必自責,任誰都不知道那陳總管竟是一個城府如此之深的人……」孫延壽勸慰道。
「唉,怪只怪我們三兄弟當初有眼無珠……可歎我們兄弟三人金盆洗手之前曾費心積攢的財物,竟被那陰險之人給奪去……延壽,你爹和二叔在天之靈可要責怪三叔了。」
「爹不會怪罪三叔,因為……」孫延壽賣了個關子。
厲陣疑惑地看著侄子。
孫延壽自懷裡取出一份東西,「三叔請看。」
厲陣取過,展開細看,眉梢放鬆,眼睛中露出笑容,「藏寶圖!這是真的藏寶圖!你爹曾經給我看過…」怪不得陳總管又回到了孫家莊,原來他沒得手!……延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孫延壽將圖拿回到手中,「還是靈羅聰明,她曾展開瞧過,便胡亂繪了幅圖放在了二叔交給她的錦囊裡,陳總管一時未察,便上當了……」卻沒想到他會放火燒他們,心腸之歹毒,實在可恨!
「靈羅丫頭倒真不愧是二哥的孩子,心思細得很……」厲陣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後來呢?」
又怎麼會發生那場大火?
「後來,」孫延壽回憶道,「陳總管使計讓我和靈羅都無法動彈,然後他放火燒了靈羅的房子……」
「果真是他!」厲陣憤憤道。
「眼看我和靈羅就要葬身在這火海之中,」當時他們大聲呼救,但陳總管大概早有防備,周家村的人都沒有聽見他們的叫喊,「若不是劉大夫——哦,就是今兒到孫家莊的那個老實人,他深夜看診回來見到一片火光,將我和靈羅救了出來,恐怕今日我們兩個就要和三叔天人永隔了。」
「哦,原來是他……」厲陣眼一瞇,「倒真是該好好謝謝他。」
「靈羅也是這麼說的。」孫延壽笑著道。當初他還將人家當成敵人,卻未想到竟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
「那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既然靈羅丫頭的房子都沒了,你們兩個就到孫家莊住下,反正那裡本就是你的家。」
孫延壽笑了笑,「三叔聽了可別怪罪,我和靈羅已經商量好了,等到見過三叔,將陳總管的惡行告訴三叔之後,便去四海漂泊,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三叔你覺得怎樣?」
「你們兩個不想住在孫家莊?」
「會回來的,我們怎會忘了三叔呢。」孫延壽誠
「還算你們兩個有良心……」厲陣的眼神閃了閃,道,「靈羅怎麼還不回來,她到哪個鋪子去抓藥
「是該回來了,」孫延壽起身打開門,往外頭望了望,「啊,她來了……」他跨出房門,迎上了抓藥回來的上官靈羅,兩人相視而笑,眼底的情意只有當
厲陣也出了門來。」靈羅丫頭,你可把三叔給嚇壞了。」上官靈羅淺笑著,三人相繼進屋。
上官靈羅將藥塞進床頭的一個包袱裡,才走到孫延壽身邊,問道:「東西給三叔了嗎?」
「給我?是什麼東西?」厲陣好奇地問。
孫延壽神秘地笑了笑,將懷裡的藏寶圖再次拿出來遞到厲陣手中,這下可把厲陣下了一大跳。
「延壽,這是……」
「三叔,既然這些是爹和二叔當年做山賊時聚集的財物,理當也有三叔一份……再說以後孫家莊就要靠三叔一人打理了,三叔收下這份東西,也是應該的。」
厲陣怔望著面前神色平靜的兩人,眼神複雜。
上官靈羅與孫延壽對望一眼,走到床邊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兩個包袱。
「三叔,我們得走了,以後若是……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延壽,這這……」
兩人回頭朝震驚中的厲陣一笑,攜手出了房門,出了客棧,走進他們廣闊的天地。
厲陣挺立身體站在那裡,手上拿著的是他以前曾千方百計想要的藏寶圖,而今輕鬆到手,這一切實在有趣。
他抬眼望著上官靈羅和孫延壽離去的背影,想著他們離開時給他的那個富有深意的笑,心頭不禁懷疑:他們知道了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