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別逃 第三章
    依偎在穆悔肩頭小憩的凝雙兒,耳邊隱隱傳來路邊樵夫的說話聲。

    「這是哪兒?」

    凝雙兒揉了揉還不適應光線的雙眼。

    「鄰近小鎮外頭。」穆悔開口答話。

    「嗯……既然咱們來到了小鎮,為何不進去,反而要繞一大圈,走這人煙稀少又顛簸的小路呢?」

    「沒什麼,我只是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穆悔簡單地下了結論。

    「真的只是因為這樣嗎?」凝雙兒小聲地喃喃自語。

    看著他憂鬱的神情,凝雙兒可以感覺得到他似乎隱瞞了什麼事。

    不忍心看他這般折磨自己,凝雙兒離開了他的肩頭,直截了當地說:「悔,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現在到底在想些什麼?我真的很想聽你的真心話,告訴我好嗎?」

    大膽說出心裡的話,凝雙兒鬆了一口氣。

    但是,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忍受著孤寂的穆悔,真的會對她展現出他不為人知的一面嗎?

    其實,凝雙兒一點自信也沒有。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凝雙兒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卻開口說:「我自己的事由我自己解決,不需要旁人多事。」

    雖然早已料到像穆悔這樣的男子絕不會輕易相信自已,但親耳聽到他說出這樣涇渭分明的話,凝雙兒還是感到很失落。

    穆悔確實沒想到她說話會如此直接,也絲毫沒預期到自己說的話會帶給她傷害。

    眼前實在有太多棘手的事等著他去處理。

    根據這幾年來的察訪,穆悔如道蘇府老爺蘇正國在朝中的勢力口大不如前,多起的官商勾結貪污事件,已經讓蘇正國得不到皇上的信任。

    而且,蘇正國因不堪事件一一揭露,患了一場大病,最後以年老為山告老還鄉,隱居在南力的老家。

    不需要旁人多事。」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因果報應吧!

    雖然他的殺父仇人正一步步地依據他的計劃衰敗,但他仍然不付心。

    他永遠記得自己發下的重誓,只要他還活著的一天,蘇府上下就絕對不要想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他會一點一滴地把蘇正國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回報予蘇正國。

    穆悔嗜血般的模樣讓凝雙兒看得膽戰心驚。

    冤冤相報何時了,他實在不應該執著於上一代的恩怨。

    「都已經過了整整三年,為何你還是放不下?」

    「什麼?」兀自陷入沉思的穆悔一時之間聽不懂凝雙兒話中的意思。

    凝雙兒從張總管口中探知穆悔三年前重建了穆府,並且讓它有了以往的規模後,就再也不會踏進穆府一步。

    穆悔反而是日夜逗留在穆府的不遠處、由他一手創立的濟生堂。

    穆悔不但將由各地運送來的珍貴藥材存放於濟生堂,也定期為鎮上的居民看診。

    至於穆悔的盤算和整件事情的原委張總管也不明白,他更不解自已一手拉拔長大的少爺為何如此堅持要報仇。

    張總管不明白,凝雙兒卻清楚得很。

    穆悔心中那股深沉的恨意與感到悲哀的無助感,她完全能夠體會。

    「唉!」凝雙兒歎了一口氣,娓娓道出自已的看法:

    「自從穆府那一大宅子的人死後,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當初那個年幼且體弱多病的男孩如今已成了溫文儒雅、更是個和他爹一般受人尊敬的好大夫。只不過……穆悔,你學的應該不只有高超的醫術,還包括了絕世的好功夫吧?而你之所以選擇和你爹一樣濟世救人,無非是從小深受你爹的影響,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自毀前程,再去追究那些陳年往事呢?過去的就讓它隨風消散吧!」

    凝雙兒實在不願見穆悔作繭自縛,深陷泥濘而不自知。

    然而,背負著血海深仇、一路苦撐過來的穆悔,認為那種一夕之間痛失至親的悲哀,與歷歷花口、想忘也忘不了的淒慘情景,豈是他想忘就忘得了的。

    多少次,他衝動得想立即手刃那該死的兇手;多少個夜晚,他在夢中看著那場大火一遍過在自己眼前狂燒。

    要不是張總管一次次的攔下他、要不是他苦無證據,他早要那殺人兇手賠命了。

    「你說夠了嗎?說完了,就請你停止那荒唐且無意義的揣測!」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內心那股強烈的復仇慾望是不會輕易被平息的。

    凝雙兒頓時啞無言。

    或許是她太過天真,也或者是穆悔太過偏激,不管如何,想法完全不同的兩人,此時此刻已是無話可說了。

    但看到了穆悔這麼激烈的反應,凝雙兒漸漸明白穆悔埋藏在心底的,是一段多麼晦暗不明的過往。

    ☆ ☆ ☆

    獨自躺在馬車上的凝雙兒呆呆地望著車頂,回想起剛剛和穆悔發生衝突的那一幕,不禁直怪自已實在太衝動。

    明知他痛,她又偏偏往他的痛處踩。

    「唉!」她和他之間會不會就這樣玩完了?

    不過她真的只是好心地希望穆悔忘掉過往,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嘛!

    難道這樣也錯了?

    「唉!怎麼辦?究竟該怎麼辦呢?」

    凝雙兒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要勸服脾氣倔的穆悔來硬的絕對沒有用,唯一可能有用的辦法應該只有一個……

    正當凝雙兒陷入苦思時,穆悔竟意外地突然出現在她眼前。

    「你、你……」凝雙兒訝異不已,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穆悔不理會凝雙兒的驚呼,將手中熱騰騰的包子遞給她,並隨意花寬敞的馬車內找了個合適的位子,逕自閉目養神,一句話也不會說。

    「這是給我吃的嗎?」回過神來的凝雙兒對著他問。

    但穆悔就像鐵了心似的故意漠視她的存在,一句話也不搭理他。

    「嗯……謝謝你。」

    咬了一口味美多汁的包子,凝雙兒才發現自已真的是餓壞了。

    他是特地買來給她吃的嗎?

    還是只是順便帶回來呢?

    縱然有許多疑問,凝雙兒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一直保持靜默,慢慢地吃著手中的包子。

    難不成往後的日子裡,她那得這樣和他相處?

    往後,他們都得保持這極如同陌生人般棚敬如賓竹棚處模式嗎?

    思及此,凝雙兒不禁微蹙起眉。

    不!她不會這麼輕易就服輸的。

    一定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穆悔那顆死寂的心再度甦醒過來。

    對了,美人計!她就不信穆悔是柳下惠,面對投懷送抱的女人還能保持鎮定,表現出一副敬謝不敏的高傲模樣。

    「穆悔,這趟旅行可真是無聊得很,咱們不如來找點娛樂如何?」

    凝雙兒吃完手中的食物,便將散發出淡淡香味的身子緊靠在穆悔身上。

    「悔……好不好嘛?」

    凝雙兒輕撫著穆悔寬闊的胸膛,來來回回地反覆搓揉著他。

    穆悔微微睜開了眼,將雙手十指交握置於頭顱後方,擺明了對凝雙兒的挑逗不為所動。

    他冷若冰霜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惹惱了向來相當肯定自己有魅力的凝雙兒。

    既然這招不管用,那麼……

    凝雙兒舔了舔自已誘人的櫻唇,如蔥般的纖纖玉指也撫上穆悔那張剛毅的臉,「悔,你是我的嗎?」

    穆悔淡漠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就好像自己是個旁觀者般。

    「我希望……你是我的。」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後,凝雙兒緩緩地獻上了誘人的紅唇。

    她主動親吻他沒有多久,穆悔也受到鼓舞般地回應她。

    他感受著唇問的甜蜜滋味,眷戀不已,捨不得放開手。

    沉浸在穆悔溫柔的對待中,凝雙兒更加大膽地輕-柔軟的唇瓣,想要更深入地擁有他。

    結束一個深深、難分難捨的吻,凝雙兒滿是地將頭靠在穆悔的胸膛上,「悔,我喜歡你的吻,非常喜歡。」如此直接的告白,是由一臉酡紅的凝雙兒緩緩道出。

    枕在穆悔寬闊、厚實的胸前,感覺他的溫暖,凝雙兒十分高興他們的關係又更進一步了。

    至少他沒有拒絕她的吻,而且好像還挺投入的。

    心中甜絲絲的凝雙兒,突然好奇地舉起穆悔的右手,「嗯……你的手好大。」

    看著他佈滿新舊傷痕的手掌,凝雙兒心疼他所受的苦,不禁親吻了下他令人觸目驚心的手背。

    「還疼嗎?」

    身為醫者的他不該有這樣一雙傷痕纍纍的手。

    始終不發一言的穆悔終於開口輕聲喚道:「雙兒。」

    「嗯?」凝雙兒應了聲。

    「不,沒什麼。」穆悔俊朗一笑,轉身回到前座。

    這是穆悔第一次對她表現出和善的態度,雖然他的笑意未達到眼底,凝雙兒仍像失了魂似的呆愣住。

    她完全沒想到穆悔除了那雙炯炯有神的鷹眼,還有著令人悻然心動的笑容。

    在兩人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下,凝雙兒這才發現,穆悔真的長得很好看。

    男人味十是的臉龐上,有著陽剛的線條,眉宇間存在著一股淡淡的冷傲氣息,卻絲毫無損他的魅力,反而更加吸引人。

    尤其是他在面對病人時不經意散發的濃濃關懷之情,更是讓凝雙兒捨不得移開眼。

    難怪鎮上的人都稱穆悔為玉面華陀。

    見過他各種不同面貌的凝雙兒,不禁為他動了心,產生了一份連她自己也弄不清的微妙情感。

    ☆ ☆ ☆

    一路上,穆悔和凝雙兒兩人各自有著不同的心思,再也沒有交談過。

    傍晚,穆悔將趕了一天一夜路的馬車停在一間小客棧的馬感,準備好好地休息一個晚上。

    穆悔吃驚地發現自己的身心都深受凝雙兒吸引,她在馬車上的那番挑逗,讓他就像情竇初開的小毛頭般思緒紊亂,一顆向來冷然的心也因此火熱了起來。

    難道她對他,真有著不同的意義?

    跟在穆悔身後的凝雙兒不發一語,只是默默看著他高大的背影,陷入不曾有過的迷惘之中。

    她心底那股因穆悔而升起的陌生情懷究竟是什麼?

    為什麼她想放棄過往所秉持的原則,放任自己追逐他孤獨的身影,更願意用盡所有辦法,只為了換得他真心的一笑呢?

    美人一笑,傾國傾城,但像穆悔這樣渾身散發出成熟氣息的男子,俊朗的臉龐上若能帶著笑意,肯定會令世間女子為之神魂顛倒。

    只要能見到他真心的笑容,就算她會因此粉身碎骨,她也絕對不會後悔!

    她只求能為他做點事,好化解折磨他的仇恨。

    在下凡前,她曾認為自己一定可以遊戲人間,輕易地談一場不論及真心的情愛,然後迅速抽身而退。

    可是,為何現在的情況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呢?

    向來自信滿滿的凝雙兒面對這脫就的情況,不禁感到不如所措。

    「啊──」陷入沉思中的她,一個不小心腳絆了一下,眼看就要撲上滿是黃沙的大地,一隻結實的臂膀突地牢牢圈住她,給了她支撐的力量。

    兩人身高上的懸殊差距令她雙腳騰空、碰不著地,只能用手拉著穆悔胸前的衣裳,將頭枕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小心點!」

    感覺到穆悔的胸膛激烈起伏著,凝雙兒這才明白,其實他對她並非無情,他正在為她擔心呢!

    被緩緩放下的凝雙兒一直低著頭,不敢瞧他,生怕自己只要多看他一眼,就會捨不得放手。

    「謝謝。」

    凝雙兒低著頭,一臉羞怯。

    ☆ ☆ ☆

    穆悔和凝雙兒一前一後朝著客棧的方向前進。

    凝雙兒也更加小心翼翼地留意自己的腳步,不希望再發生剛剛的事。

    剛才發生的小插曲,雖然意外地讓他們有了更進一步的接觸,但穆悔隨之而來的冷淡反應卻讓她十分不解。

    他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在看待她呢?凝雙兒在心底偷偷問著自已。

    在兩人各自有著不同心思的情況下,他們走進了看來還算乾淨的客棧。

    小小的客棧擠滿過路的旅客,裡頭迴盪著大大小小的談論聲、店小二的招呼聲,顯得熱鬧無比。

    侍郎才女貌的穆悔和凝雙兒進入客棧,眾人莫不噤聲。

    男的風度翩翩,有著斯文的氣質、白面書生的俊俏模樣,讓人一看便知道他是出生在好人家。

    女的則有一張姣好的而孔和玲瓏有致的身段,自然散發出來的脫俗氣質,更是令其它女子相形失色。

    貌如金童玉女、狀似神仙眷侶,穆悔與凝雙兒令在場的眾人忍不住露出欣羨的目光,在心底讚歎著。

    然而,偏偏就是有人眼紅,見不得如此賞心悅目的畫面,硬要強行介人。

    「嘿嘿,姑娘長得可是真美啊!」

    虎標在一旁彪形大漢的護衛下,刻意站了個好位置,擋住他們兩人的去路。

    他色迷迷的模樣毫不掩飾對凝雙兒的邪念,完全不把她身旁看似軟弱的穆悔放在眼裡。

    「姑娘可是從外地來的?」

    虎標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凝雙兒的身段,心中的邪念在臉上表露無遺。

    「是啊!這位大爺怎麼稱呼?」

    不送秋波就有人主動前來示愛,她的魅力真是無人能抵擋呢!

    「在下虎標,是附近風寨的大當家。」說完,虎標豪氣千雲地拍了下自己的胸膛。

    「喔──原來是虎爺啊!小女子真是失敬了。」

    這種打家劫舍的壞胚子留在世上非但沒半點貢獻,反而還會危害善良直姓。

    凝雙兒的眼中閃過一抹不屑,決定暫時拋下心中埋不清的情愛,好好教訓這個虎標一番。

    「哈哈──好說好說。」

    才誇了他幾句就得意成這副德行,唉!那風寨裡頭的人,想必全都是些不入流的傢伙。

    「我給虎爺介紹一下,這位是小女子未來的夫婿,穆悔公子。」凝雙兒佯裝嬌羞地低下頭,說出穆悔和自已的關係。

    暗地裡,她偷偷拉了下一旁面無表情、一副冷淡模樣的穆悔,示意要他對虎標說幾句得體的話。

    他說過他不喜歡惹麻煩,所以她看得出來,除了病人和仇家之外,他向來平靜無波的臉上是不會有任何表情的。

    但……她就是要惹麻煩,她想知道他那塵封的心中,究竟有沒有她的存在。

    其實她也不懂自己為什麼要這般拚命證明,對穆悔而言她是有存在的必要。

    她不願細想,只明白在穆悔彬彬有禮的假面具下,有著冷絕無情的一面,彷彿凡事皆影響不了他;見他如此封閉自己的心房,她真的好心疼。

    此刻,她只想順著自己的心意,想多瞭解有關穆悔的事,真他的,她營不了那麼多。

    「咳咳──穆悔是吧?」

    虎標總算正眼瞧了穆悔一眼,但仍對他一點戒心也沒有。

    他堂堂風寨的大當家,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這軟弱書生豈是他的對手!

    「你可真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嬌艷的美女作伴!」

    「虎爺,你太客氣了,其實穆公子是人人稱讚的神醫呢!」

    凝雙兒湊過身子,緊挨著穆悔,火上加油地吹噓著他的醫術。

    「悔,你真好,我真的好愛你喔!」凝雙兒半真半假地對他說。

    見自己心儀的女子如此恬不知恥地對別的男人投懷送抱,虎標只覺得有一股怒氣直衝腦門。

    他站起身,人掌一劈,一旁的木桌應聲而裂。「就憑你,也想跟我爭?」

    語罷,他大手一暉,正打算命手下上前搶凝雙凶,一枚飛鏢不偏不倚地插進他的左胸口。

    他隨即倒地不起,胸口不斷地冒出鮮血,連一聲哀號都來不及發出。

    眾人被這一幕嚇得瞪大了雙眼,久久無法出聲。

    誰也沒看見是何人出的手,而虎標的手下也被這一幕嚇得魂不附體迅速逃竄。

    穆悔瞥了仍躺在地上大口喘氣的虎標一眼,搖了搖頭,拉著凝雙兒上了二樓的廂房。

    穆悔的反應淡漠得彷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但,他手的強勁力道卻洩露了他亟欲爆發的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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