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緩緩下起了雨。
同樣是飄著雨的夜晚,感覺卻和昨晚完全不同。
樓昕月獨自睡在床上,而在一旁躺椅上的,是昨晚和自己一同入眠的愛人。
「唉!一處景,兩樣情……」
他嘲諷的說著,眼神瞟向窗外的雨,想起好久前的記憶──那是莫紹帆第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
一個下著傾盆大雨的上午,看著手上的請帖,樓昕月的心掙扎著。
「傅雲影的宴會,不能不赴。」他歎氣的以利益關係說服了自己。
看著窗外下個不停的兩,深思了下,樓昕月進入房間換下身上的雪白服飾。
一套青藍色的衣衫、一個灰藍色的束冠、一雙墨藍色的鞋,外加一件靛藍色的披風,樓昕月習慣性將自己身上的?色統一。
「好了,都快午時了,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拎起門邊水藍色的傘,樓昕月步入雨中,走向離自己家不遠的傅氏莊園。
幾近無人的街道上,只有他在雨中漫步,這樣寧靜的氣氛,讓他不由自主的多在雨中停留一下,不過,依傅雲影那個性子,樓昕月還是只能維持步調,繼續前進,以免遲到了可能會被他整得很慘。
心有餘悸的打了個冷顫,樓昕月準時的抵達傅氏莊園。
跟著奴僕,樓昕月走入接待用的花廳。
一?眼便看到今天的主角出現,傅雲影扯著身旁高大俊朗的男子走向他。
「山水!」傅雲影叫著樓昕月畫畫時題寫的名字。
樓昕月微微點頭,同時傷腦筋的看著一屋子的人。
那名男子則有趣的看著一臉不悅的他,輕輕對他點了點頭。
保持禮貌的回禮,樓昕月雖然不知道對自己點頭的男子是誰,不過,既然人在傅雲影的身邊,相信他會介紹的。
果不其然!
「來!山水,我替你介紹,這位是莫紹帆,是獨佔海運事業的『連帆』商號的幕後老闆。」
見傅雲影這樣的熱絡,讓樓昕月對眼前叫莫紹帆的男子有了特殊的印象。
「你好,我是莫紹帆。」沒有多餘的贅言,莫紹帆只是簡單的報出自己的名字。
樓昕月也淡然地道:「你好,我是山水。」
看見一點都不熱絡的兩人,傅雲影不解的瞪著自己的好友。
微微一笑,不顧那對瞪著他的眼眸,莫紹帆轉身就走。
訝異的看著就這樣不理睬自己的莫紹帆,樓昕月突然覺得挺新鮮的。
「紹帆?」不明白這個找了山水很久的好友,為什麼一見到山水本人,反而拂袖而去?傅雲影愧疚的轉身,面對自己邀來的畫友說道:「對不起,紹帆平時不是這樣的。」
樓昕月不在乎的一笑,目光看向一旁自己覬覦很久的古董屏風。
「我覺得這個屏風真的很美。」樓昕月燦爛的笑道,他知道傅雲影絕對會懂。
哀號的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搜集到的山水屏風,傅雲影不捨的說:「那,就請您別客氣了。」
只見他瞪著莫紹帆,彷彿在說他怎麼會認識他這種朋友。
而那一個絕美的山水屏風,就是第一次他和莫紹帆相見時所得到的佳品。
這就是他們第一次相見的場景……***
被雨聲震回神,樓昕月起身,看著躺在躺椅上的莫紹帆。
「下雨了,不曉得他會不會冷?」
擔心的看著就這樣躺在躺椅上的人,他下床走到櫃子前,拿出櫃子裡的薄被,然後,輕手輕腳的走到開眼不動的人身前。
緊繃的身軀,僵硬得像具屍體,樓昕月看了良久,才自莫紹帆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了他還活著的事實。
他小心的將薄被覆蓋在莫紹帆的身上,緊張得連返好幾步。
然而,這一連串的動作,莫紹帆卻連個反應都沒有。
擔心又被打的恐懼終於平息,樓昕月放心的回到床上。
當他閉上眼入睡的同時,如同一具木偶般的莫紹帆卻古怪的睜開雙眼,瞪著自己身上的薄被。
半晌,感覺不到惡意的情況下,他才再次合眼。
而一夜風雨,兩人就這樣安然的度過。
***
清晨,才睜開眼,樓昕月就發現到床畔出現不請自入的柳辰。
柳辰坐在床沿,靜靜的打量著樓昕月。
「你到底在想什麼?」完全捉摸不到柳辰的想法,樓昕月坐起身,瞪著他。
柳辰無所謂的一笑,起身看向已經醒來、恭敬站在門口的藥人,「莫紹帆!」
輕輕一句呼喚,立即引來兩種反應。
莫紹帆聽話的從門口走進來,停在柳辰的身旁。
樓昕月則是怒氣衝天的喊著:「不要叫他!」
有趣的回望樓昕月一眼,柳辰繼續道:「莫紹帆等一下你再上山去裝一袋泉水,這一次,只要在中午前回來就好。」
只見柳辰瞇起眼冷笑,樓昕月突然感覺到一股冰寒。
莫紹帆接過水袋後,就準備再次上山。
見狀,樓昕月快速的換衣服,只是還沒來得及用膳,又得出門。
不過,柳辰總算還有點良心未泯,他制止莫紹帆的行動,「你和他一起用膳。」
說完,柳辰和莫紹帆先行離去。
樓昕月則完全不懂柳辰在玩些什麼把戲,當他落座在餐桌椅子上時,莫紹帆已經坐好,等著他開動。
拿起筷子,樓昕月無心的來著飯菜送進嘴裡。
從昨天開始,柳辰好像就怪怪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以為柳辰是變了性子,只是擔心他會不會又有什麼壞計畫?
樓昕月一頓飯吃得是心驚膽跳,等他終於放下手上的碗筷後,莫紹帆這才起身,準備出門執行任務。
緊跟在莫紹帆的身後,樓昕月一面把昨日柳辰開的藥吃下,一面順手拎起一旁的木棍當枴杖。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上山,而柳辰則是在客房內,苦惱的算著日子。
「今年的端午,算來是第十五年沒錯,那最後的期限……」柳辰瞪著桌上寫下的日期,「中秋月圓的節慶嗎?」
真諷刺!沒想到,他最後的期限居然會是那樣的日子!
他好笑的站起身,看著窗外消失在眼前的兩道身影,「也許,該是抉擇的時候了。」
放不放、殺不殺?就在這一刻了……***
依然如昨的動作,莫紹帆完全沒有注意身後人的情形。
他一步步按著昨日的路徑,筆直的走向泉水的所在地。
因為腳痛,讓樓昕月一開始就落後,走到半途,他乾脆抄快捷方式。
「呼!」他難受的喘著氣,然而在轉出小路時,卻意外看見莫紹帆……正在休息?
怪了,昨天明明沒看見他停過……樓昕月傻眼的直盯著他看。
而一見到樓昕月出現,莫紹帆就繼續行動。
「帆?」瞬間,樓昕月有種錯覺,他想起了自己,於是急忙的衝向前;可他的手剛碰上莫紹帆的手臂,馬上又被甩到後方。
「啊!」痛苦的哀號,樓昕月看著又滲血的傷口,「嘖!有夠衰的!」
他認命的?首,莫紹帆果然又走遠,他不禁疑問的問著自己:「樂人,也會耍人嗎?」
一下子完全不能理解這個情形,他從懷裡拿出藥,解開包紮的繃帶,開始上藥。
而等他藥上完,早就沒了莫紹帆的影子。
他輕鬆她笑了,心裡肯定他是朝著昨天走的路線前進。
今天,應該不用再下水了吧?他暗忖。
忍著抽痛火辣的傷口,樓昕月一跛一跛的走到泉水邊。
只見莫紹帆正置身在清澈見底的泉水中,他不像昨日那樣愚蠢嘛!看來,這個藥人莫紹帆,似乎也會用頭腦思考?
當水袋裝滿了水,莫紹帆就上岸了。
他平靜無波的目光,瞪了樓昕月好一會兒;半晌,他才轉身,準備回去覆命。
「帆!」他這一看,讓樓昕月欣喜,發現自己的行動有用的。
於是,在下山回家的路上,他自顧自的說著他和他之間的事。
不管後面的人怎麼嘰喳個不停,莫紹帆依然一副冷淡、沒啥表情的臉。
不過,樓昕月可是一點都不心灰意冷,他相信,很快的,莫紹帆一定會恢復人性!
***
中午時分,才踏進別院,樓昕月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藥。
「又要我喝?」樓昕月呆了一下。
柳辰輕揚著邪笑微點頭,根本不擔心他會不喝。
他認命的接過藥,一口氣喝完,頓時臉色有點慘白,「好苦!」
「總比灌進莫紹帆的身體好吧!」順手接過水袋,柳辰思索著藥人接下來的工作。
忍著無法發洩的怒氣,樓昕月只能瞠目瞪著他。
「我看,這樣吧!」柳辰覺得有趣的看著憤怒的樓昕月,「你幫我畫幅畫,我讓他替你磨墨。」
雖然明知道由他一手扶養長大的樓昕月是個出色的山水畫師,可是柳辰從來沒那個機會看過他的畫;趁著最後的一段時光,他也想擁有一幅屬於自己的畫。
衡量利益關係後,樓昕月終於點頭。
「莫紹帆,到畫室替他研墨。」柳辰下達命令,可是原本邪挑的神情卻突然一僵。
發現他的不對勁,樓昕月向前走了幾步,「怎麼了?」
印象中,不曾看過他這樣的神色,心想,這大概就是這幾天他之所以會這樣反常的原因。
不置一語的搖頭,柳辰身子一轉,就快速的走入大廳。
「辰?」樓昕月快步跟上,卻被緊合上的門擋在房外。
他回身走向一旁的窗戶,正想推開它,但是手才一伸出,就被人猛力一拉,被迫向後連退了數步。
憤怒的轉頭瞪著身後拖著他走路的莫紹帆,樓昕月喊道:「放開我!」
對身為藥人的他而言,自己真的比不上他的主人嗎?
沿途被拖著走的樓昕月,有點心灰意冷的感覺。
一進入畫室,莫紹帆手一放,就自動走到畫桌前開始動手磨墨,僵硬的動作使得墨汁四處飛濺。
被扔在門口的樓昕月坐在門檻上,呆瞪著莫紹帆忙碌的身影。
嘖!看來,墨沒磨好,自己最好別開工。樓昕月歎氣的看著被噴上墨的桌子。
半晌,稱職的磨墨藥人已經研磨好一硯的墨,樓昕月才起身,先以一張紙拭淨桌上未干的墨後,才攤開一卷畫紙,準備開始著畫。
「該畫什麼呢?」沉吟的思索了會兒,樓昕月心裡想著杭州的醉月居。「好吧!就畫那裡吧!」
他右手仔細挑起架上的毛筆,左手拉緊右手衣袖,筆沾了墨汁後,就由左下角的地方開始畫起。
「醉月居的樹林、醉月居的小徑、醉月居的房舍、醉月居的夜景……」他一面喃喃的說著畫的怖景,一面快速的在紙上來回勾畫。
認真描繪景致的樓昕月,突然發現筆沒有沾上墨了,一?首,就見到莫紹帆正發愣著。
他和第一次看自己畫畫時一樣……樓昕月笑了,稍微停下筆,「墨沒了!」手微指著已經空了的硯台,他還以為他想起了些什麼。
慢慢的動作,莫紹帆開始磨墨;而他一動手,樓昕月才想起……「啊!」來不及動手搶救,他等著自己剛畫完一部分的畫毀於一旦。
可是,相異於剛剛墨水橫飛的情景,莫紹帆似乎突然更有人性了。
標準的磨墨姿勢,一直都沒濺出一滴墨水,讓樓昕月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帆!」放下了筆,他向著他靠近,「你有沒有想起什麼?」
一看見目標侵入自己的攻擊範圍,莫紹帆原本舉高了手,卻在空中就停住。
「帆!」樓昕月驚喜的叫著。
縱使已經無心,你……還是記得我的,對嗎?
滿意的傻傻一笑,樓昕月緩緩退回畫桌前,我知道,只要這一切就像當初一樣,那你就會觸景生情;今天你想不起來,我們還有明天。只要此刻我知道,你真的會想起一切,那我甘心這樣在你身旁做這些事。
繼續拾起畫筆,樓昕月看著也回復磨墨動作的莫紹帆。
「你終會記起我的,帆!」
有如宣誓般的話,樓昕月的神情無比堅定。
低頭專心作畫,樓昕月移到滾動條的右方,而莫紹帆磨墨的手,卻總會突然停住。
看到傻眼的情形,常讓莫紹帆忘了自己還在磨墨,總是等到又沾不著墨水的樓昕月?首,他才會像突然回神般的繼續著工作。
質疑的望著硯台,莫紹帆面無表情的臉上,總也有了一絲困惑。
愉悅的笑著,樓昕月樂得見到慢慢會有反應、有表情的莫紹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