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白豫恆公司吃尾牙,他早就交代莫子琮別等他,要她累了自己先去睡,他不知道自己幾點才回來。
她百般無聊的按著電視遙控器,一台換過一台。
很奇怪,小白不在家的夜晚,屋裡竟如此冷清,寂靜到她以為自己被拋棄了。
來台北之後,天天接受電視的薰陶,她的想法開化了許多,不再是當初被關在學校裡懵懂無知的小女孩,她已經長大了,分辨得出同情或關愛,也分得出真愛或憐憫。
她相信小白是愛她的,至少有那麼一點,正如同她自己對小白也有同樣的深情。
她相信自己沒有弄錯。
※ ※ ※
一年一度的尾牙是員工盡興的日子。
白豫恆不自在的坐在位子上,心不在焉的盯著同事的餘興表演,心中竟牽掛起獨自一人在家的莫子琮。
他想得連菜都不想吃,蹙緊眉,他發現自己只想飛回莫子琮身邊去,這個想法令他相當的震驚。有一會兒時間,他竟失神了!
公司董事長五十嵐哲也不知道他心裡有事,一股勁兒地向他敬酒,他只得敷衍一杯接一杯的喝。
「小白,這樣喝會醉的!」副總經理白其曄是白豫恆的堂哥,見他如此不尋常的牛飲,嚇得為他捏一把冷汗。在他的印象中,這個極度冷靜自持的堂弟何曾如此失態過?
「少煩!」
這個不尋常的回答,更令白其曄心驚。他長駐南部工廠,不明白最近小白是否發生什麼事,使得他經常陰陽怪氣,心情有時萬里晴空,有時又烏雲密佈。
「白少華!」白其曄喊住另一個堂弟。他今天是代表股東來抽獎送禮的,不過他住在台北家中,應該比較瞭解白豫恆的狀況。「他最近怎麼了?」
指著和日籍工程師對飲的白豫恆,堂兄弟間很有默契的對看一眼。
「誰知道?」白少華一聳肩,擺明了「莫宰羊」。
「你不知道?你們都住台北竟不知道?」白其曄惱怒這個令他不滿意的答覆。
「住台北就一定知道?」白少華頗不以為然。「他不知多久沒踏進家門了,要不是今天到公司抽獎,我還懷疑在除夕之前能不能見到他呢!」
「他很久沒回家了?他在忙什麼?」白其曄愕然。
「我哪知?他最近除了公司哪兒都不去,連其他的關係企業都沒有去!」
這邊的白豫恆愈喝愈凶,愈想念莫子琮,他就愈猛喝酒麻痺自己。這是什麼情緒?他居然讓那抹身影時時佔據他心頭?他不是天天和她睡就夠了嗎?為何現在心裡竟不時的浮上她的身影?
董事長找他乾杯,他竟失常的和五十嵐哲也拿起整瓶陳紹對乾。
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兩人乾掉各自一瓶酒,贏得滿堂喝采。
「堂哥,小白最近是不是被女人甩了?」白少華在白其曄耳邊低語著,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別胡說,從來沒聽說他和哪個女人一起吃頓飯,哪有可能被甩?」
「看他這模樣,分明就是情場失意!」
他瞪了白少華一眼,拉著他走向已醉得糊塗的白豫恆身邊。
「我們先送他回家,你交代人照顧這些員工。」白其曄不客氣地下著命令,撐起半醉的白豫恆,他們要趕晚班飛機回台北。
他想起自己有三個月沒有回家了,挺想家的。
※ ※ ※
從機場出來時,白豫恆就醒得差不多了,他故意放空腦袋什麼都不去想,任堂兄弟載著他。不去想莫子琮一個人在家是不是吃飽了,是不是睡了,還是當守門人等著他回去,也不想去理會她一個人在家是否會牽掛著他。
總之就是不要想起她。
偏偏,她不高又稍胖的身影一直出現在他眼前糾纏,彷彿伸手可及般的清晰。任憑他如何的閉上雙眼,也抹不去這個影像。
白其曄及白少華的對話他不是沒聽見,而是存心裝傻,故意藉酒裝瘋。但他依然清楚知道,自己今夜更加渴望莫子琮了。
這是什麼情緒?他無端氣起自己來。幾番細思量後,他才不要委屈自己去承受相思之苦。他告訴自己:是莫子琮在等他,他必須日行一善的回去看看她。
顧不得車子已經開在仰德大道上,他低聲吩咐:「回頭,白少華,我要回市區。」
車子緊急掉頭,白少華忍不住誇讚起自己的開車技術,簡直可媲美賽車手了,否則突然叫他回頭,沒頭沒腦的怕不早出車禍了!
「小白,都快到家了,你還想回市區?」是有人在等他嗎?
白豫恆不置可否。對於任何關於他隱私的問題,他一向是心情好才回答,如果不想回答,他就當作沒聽到。
「小白,有人在等你嗎?」白其曄猶不死心,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
挑起眉,白豫恆冷哼一聲,「堂哥,你何時關心起我來了?」
白其曄有些尷尬。白豫恆的脾氣是眾所周知的,他討厭任何人的關心。但身為長子嫡孫的他對每個家族內的兄弟姊妹的關心難道白豫恆會不明白?
見他神色有異,白豫恆自知理虧,他只是以一種極淡然的態度解釋:
「沒什麼,突然想起有個暖床的女人在等我。」
他故意將莫子琮貶損為「暖床的女人」,藉此想忽視自己對她重視的程度。
「暖床的女人?」白少華大驚失色。從來沒聽說過這事,究竟是何時開始的?「堂哥,這女人對你這麼重要?」他問得頗小心,生怕問不得體,又有人會對他動私刑。
白豫恆閉上雙眼,毫不在乎的回道:「一點也不重要,只是今夜希望有個女人安慰我罷了!」
堂兄弟倆一時相對無語!
白豫恆也會希望有女人安慰他?白少華心想:他還以為這個堂哥以後打算出家當和尚,把財產全留給他呢!他居然還養了個女人?比他還進步!
白其曄心裡卻不是這樣想。冷靜的小白今晚會有這麼多失常的舉動,絕對和他說的女人脫不了干係,更不會只是「暖床」這麼簡單。要真如此單純,小白今夜就不會整瓶酒拿起來乾了。
「那這個能安慰你的女人,一定有過人的親和力,不然就是有特殊的魅力,才能讓你對她如此刮目相看。」明知說這些話無疑是在老虎嘴上拔毛,但白其曄豁出去了,他偷偷看著白豫恆的反應。
哪知白豫恆一點反應也沒有,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沒聽見,但從小一起長大的白其曄知道,他心中的女人地位非比尋常,重要到他想私心藏起,連說都不願意說。
白豫恆這才猛然驚覺,莫子琮的即將曝光,讓他有好多的不甘願。他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只想把她私下好好藏起。
待到了家,他迫不及待要送走堂兄弟倆。「夜深了,開車回山上危險,二位快回去吧!」
請神容易送神難,見他遲遲不開門入內,白少華硬是不肯離去。
「小白,我們都送你到家門口了,一定要見你平安進去才算數,何況你今晚喝多了,我們不放心。」
「是呀!你就先進去吧。」白其曄也幫腔。
白豫恆覺得自己進退兩難。開門他不願意,但不開門,這兩人顯然不肯離去。
三個大男人就這樣僵在門口。
莫子琮睡得迷糊之際,聽見門口有人說話。她踮起腳由門上的探視孔望出去——是白豫恆回來了!
一陣欣喜,她猛然拉開大門,打破了僵局。「小白,你回來了?」
三人同時愣了愣。白豫恆首先回過神來,不悅的看著她只穿了單薄上衣,立刻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看你,連多穿件衣服都不會嗎?」
責備的柔情關懷令堂兄弟倆看傻了眼。這以冷漠出名的白豫恆,也能有這種叫「溫柔」的關懷?
再看這女人,還是個年輕小鬼嘛!叫這女人暖床?白少華不禁納悶。
白豫恆再度沒好氣的出聲趕人。「我差不多平安進門了,二位可以安心的走了吧!」
被眼前景況驚嚇住的兩人還來不及收驚回神,白豫恆已搭著莫子琮的肩準備進門。
「人家送你回來,禮貌上該請他們進來喝杯茶嘛!」柔柔軟軟的聲音傳入白少華、白其曄耳中,直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
白豫恆聽見這句話就覺得心情不好。「不必了,半夜還喝什麼茶?這麼晚早該回去睡了,何況他們只是不相干的人,不用這麼多禮……」
大門砰的一聲,無情的在他們面前關上,留下兩人面面相覷。
「堂哥,我們何時和他成了不相干的人了?」白少華質疑起自己的耳朵。
白其曄能說什麼?苦笑罷了。
※ ※ ※
靠在白豫恆懷中,莫子琮以軟軟的語音說:「小白,你的酒味好重哦,連洗完澡都還有酒味。」
「你不喜歡?」
她唔了一聲,遲遲沒有答案,表情甚是猶豫。
從不知溫柔為何物的白豫恆竟也升起一股憐惜的情感,他讓她枕在自己手臂上,極盡討好的對她說:「我明天下午帶你去玩好不好?」
她居然還歪著頭認真想了起來。
看得他啼笑皆非,「小鬼,我有空帶你出去,你就該謝天謝地了,還考慮。」
莫子琮腦子一轉,對喔!她哪兒都沒去過,只在飯店和公司間來回,自住到他家後更是連門都懶得出去。
分吧!」她怕要是掃了白豫恆的興致,不知何時會被轟出去呢!難得他心情好想帶她出去玩。那就去吧!
※ ※ ※
從一帶莫子琮出門,白豫恆就開始後悔。
一路上,她像個孩子般高興得叫個不停。而她那小小的背袋中,五花八門的東西塞得滿滿的,只差沒把他買的長頸鹿帶來而已。
見她戴著帽子興奮的看著窗外,他就覺得自己好像年紀很大似的。自己不是才大她十歲嗎?怎麼差這麼多?
「飛機。」她指著天空大叫。「好大的飛機!」
白豫恆哭笑不得。一架飛機就可以讓她興奮成這樣?
「我還以為你常搭飛機去很多地方呢。」
「我是呀!可是從這個地方看過去還是覺得好棒!」
看她欣羨的表情,他忍不住撫亂她的一頭短髮,再讓她自己急急的順平那頭不算多的短髮。這種親暱的舉動令白豫恆快樂不已。
漁港中,人聲鼎沸。
小販的吆喝聲及人潮的洶湧交織成忙碌的景象,尤其快過年了,人人攜家帶眷的更顯熱鬧非凡。人潮擁擠讓白豫恆不禁緊拉著莫子琮,生怕她被來往的人群給擠散了。
莫子琮覺得事事新鮮,好奇讓她早就把「害怕」兩個字丟到九霄雲外了。
纏著白豫恆,她一會兒要吃糖葫蘆,一會兒又要吃棉花糖,等一下又想吃炸鱈魚,每樣東西都只吃幾口,她就又想吃別的。
「莫子琮——」他沉著臉已經幫她把好幾樣吃完,她每樣都新奇都想嘗試,可苦了差點撐死的他。
吐吐舌頭,她看見白豫恆警告的臉色,不敢再造次,乖乖的吃著手中一袋炸蕃薯,白豫恆還幫她捧著一碗喝一半的湯。
唏哩呼嚕的吃著好滿足!她從未想過原來世上有這麼好吃的東西,而且還是小白帶她來的,莫子琮心中被喜悅漲得滿滿的。
白豫恆卻愈加矛盾了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著她欣喜,他心中就有一股滿足的情緒在沸騰,但另一方面他又為這種不尋常的思緒所困惑。
到底這個莫子琮在他心底佔了什麼樣的地位?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當初明明只是可憐她、同情她才收留她,怎知竟對她有了渴望。故意把她貶損為暖床的女人用意也是想忽視她,哪知在意她的程度竟與日俱增。他竟然還帶她出來玩?
他覺得自己一定中了什麼邪,才會對這小鬼愈來愈在意,他警惕自己萬不可陷下去。
好不容易解決完手邊的食物,莫子琮不明就裡的看著他深思的表情千變萬化。
「小白,我吃完了。」面對他陰暗不定的神色,她不禁怯懦起來。
「喔!」恍如大夢初醒般,他突然回過神來。
對自己因為莫子琮而失神,他心裡有無限懊惱,惱怒的他粗魯的拉著她往停車方向去。
「我們還要去哪裡?」
不知怎麼的,他居然對她有了莫大的期盼。看她仰起小臉看著他,白豫恆心中升起一陣燥熱令自己更加生氣。強壓下所有情緒,他換上一臉偽裝後的淡漠,以冷冽得足以凍人的語氣道:「回家。」
聽到這口氣,她就知道他又在生氣了。
仔細回想自己好像也沒做錯什麼惹他生氣才對,怎麼小白這麼愛生氣,脾氣是晴時多雲偶陣雨,說颳風就下雨?儘管被他抓得手很痛,她還是大氣也不敢吭一下。他已經夠生氣了,她可不敢再去多說什麼惹他更生氣。
手病就痛吧!
直到坐上車,他都沒有正眼看她。
莫子琮撫著被強大力道抓得瘀青的手腕,再偷偷瞄著他緊閉成一直線的唇,那不說話的樣子真是嚴肅得令人膽戰心驚。她覺得近日他的態度好像又回到原點,像是初見他時那個冷漠的「玉面羅剎」,令人害怕得敬而遠之。
見莫子琮怕得蜷縮在椅內,不時拿警戒的眼神偷瞄他,無端讓他心更煩。
他氣得加快車速。
她依賴他,他心煩;她怕他,他心煩得更徹底,現在看她用害怕的表情瞄他,他不只是心煩還生氣。
無明火一陣陣襲上心頭。車速愈來愈快,不一會兒已穩穩的停在他家的地下停車場了。
他不說話,莫子琮也不敢有動作,空氣彷彿凝結般令人無措。
她抱緊自己的背包,決定以不變應萬變,等待他的下一個動作。
「下車。」他口氣甚是惡劣的開口。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脾氣讓她手足無措,只得一口令一個動作的任他擺佈。
他不僅口氣惡劣,連帶舉止也很粗魯,一手扯住她瘀青的手腕,強拉她進門。
她不明白,昨天和今天早上不是都好好的,怎麼突然之間便風雲變色了?
男人心真像海底針,令人捉摸不清。
一回到家,他命令她回房間後,便把自己關進書房。
莫子琮一個人站在客廳中發愣。她沒做錯事為什麼要回房?從小,她只有在做錯事時才會被要求回房反省;現在她被小白要求回房是不是代表她做錯什麼事?
一定是的。她憂傷的想,一定是自已做錯什麼事,才會讓小白突然生氣,還破壞他原本的好心情。
她開始譴責起自己,原本走到白豫恆房門口的她又止住腳步。
這是小白的房間,不是原先她住的那一間。雖然最近幾天她都住在這裡,不過被處罰當然該回自已房間去才是。
於是她傷心的踱回客房。
※ ※ ※
白豫恆呆坐書房,心情甚是複雜。他氣自己愈來愈在乎莫子琮這個小鬼,故意忽視她的結果居然是更忘不了她,難道自己愛上了這個小鬼?
不會吧!向來以淡漠出名的白豫恆居然會去愛上一個小他十歲、而且還乳臭未乾的小胖妹?
這個想法真令人害怕。他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
故意忽視這種想法的他,決定從今日起不當有莫子琮這個人的存在。
主意打定後,他讓自己在書房中工作,連晚上莫子琮沒吃飯他也故意合曰作不知道。
隔天早上起床沒飯吃,他也無所謂。莫子琮是個小鬼,會發點小脾氣也不稀奇,不做早餐給他吃就算了,沒什麼了不起,反正在她沒住進來之前,他也很少吃早餐。
不過,等到晚上他回來時依舊沒飯吃,他可就有些惱火了。
當初她是怎麼說的?她會煮飯、洗衣服、打掃家裡以換得食宿,現在呢?
他悶哼了一聲,不想同她計較。小胖妹一個還那麼愛生氣!他選擇忽視她,整理自己的東西到南部工廠出差二天。
他告訴自己,二天後如果她的大小姐脾氣不收斂些,安分的出來替他煮飯,他非把她趕出去不可!才不管她在自己心中佔了多重要的地位。
想他白豫恆的「玉面羅剎」封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 ※ ※
從莫子琮回房反省那天起,她便開始上吐下瀉,吐到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她覺得自己快死掉了。她心想這一定是懲罰她惹小白生氣的後果。
趴在床上,她很虛弱的聽著門外的動靜,他似乎沒有叫她的打算,她也不敢驚擾他。等到她吐無可吐、瀉無可瀉時才勉強起身洗澡,她頭一次想求小白來看她,這才驚覺,家裡好像很久沒有聲音了。他大概出去了。
她的意識開始陷入迷亂,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好累、好累,累到連想喝水都沒力氣。求救的呼喊無聲息的凍結在她口中,發不出半點聲音。掙扎起身,她好不容易拿到放在床邊的一杯水,這是三天來,她唯一入口的東西。
之後,她又沉沉睡去。
※ ※ ※
白豫恆出差回來後,非常不悅的察覺到,家裡的一切和一天前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莫子琮像是消失在空氣中一般,這令他非常生氣,他重重的放下公事包,擺出一張臭得可以把綁匪嚇跑的羅剎面容走進莫子琮房裡,準備嚇她。
一進房,他就敏銳的察覺狀況不對。
室內昏暗得不尋常,莫子琮全身蜷縮在棉被裡一動也不動,令人生疑。
他小心的上前坐在床邊扭亮檯燈,這才驀然驚覺她的臉蒼白得毫無血色,臉頰卻沁出薄薄的冷汗,而她的體溫更是低得讓人誤以為她已無氣息。
一陣心慌湧上他的心頭。「莫子琮,醒醒。」他用力的搖晃她,試圖把她給搖醒。
她勉強將嘴稍稍張開。
這個情景讓他的心懼意更深,抱起她,他想聽清楚她想說什麼。
「水……」掙扎中,她只想表達這個意念。
他迅速倒了杯水,想餵她喝卻完全進不了她的口中。
這情形多久了?頭一遭,他竟有害怕的感覺,明白什麼叫作害怕。他不敢去想像莫子琮會不會發生什麼事,這種念頭幾乎要逼瘋他。
仰起頭含了一口水,他讓水由自己口中送入她口中。
幾次之後,她才開始呢喃:「水……水……」
握緊拳頭,白豫恆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痛得像被人千刀萬剮般難受,他想不出這幾天莫子琮到底發生什麼事。把她包在厚實大衣中,他急急的抱起她往醫院奔去。
※ ※ ※
坐在病床旁,他茫然失神的望著躺在床上的莫子琮,她的手臂上吊著點滴,手腕上的瘀青依舊清晰可辨。
他想那該是那日游漁港之時被他抓的;而她竟也不敢喊痛,他不由得厭惡起自己。
「她是吃壞肚子上吐下瀉,再加上可能有三天沒進食以及著涼感冒……都不是太嚴重的原因,不過加在一起就有點麻煩;還有她的腸胃敏感而脆弱,不要吃太油膩或太刺激的東西,最好也不要一下子吃太多東西,天氣有變化時注意保暖……」
醫生苦口婆心的勸著,卻發現這個病患家屬失神怔仲的沉溺在自己的思緒中,讓他心裡大呼不爽。他不客氣的把病歷表朝白豫恆頭上拍了下去。
啪的一聲,挺響的!
白豫恆撫著被打疼的頭,怒視著眼前的醫生,卻敢怒不敢言。
「那是什麼表情?你難道不知道當醫生說話時要洗耳恭聽嗎?」醫生白謹浩挑眉告誡他,絲毫不把他怒極的表情放在心上。
咬著牙,他硬是壓下心中的怒火,「是的,叔叔。」
快三十歲的人還被這個四十多一點的小叔叔當成小孩般教訓,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尊嚴該擺在哪裡。
「我問你,這小鬼是誰?」白謹浩指著一臉平靜睡容的莫子琮,心中好生疑惑。
他把頭側向一邊,極度不甘願的應道:「暖床的女人。」
「暖床的女人?」白謹浩邪氣地衝著侄子笑:「是你幫她暖床吧?」
白豫恆氣得瞪直雙眼。說這話,好像把他當成牛郎。
「她幫我暖床!」不甘心受辱似的,他失去理智的替自己辯駁,殊不知剛好掉進白謹浩的陷阱中。
「小心喔!找這麼年輕的小鬼不知道會不會違反兒童保護法。」
他嘲諷的口吻實在令人生氣,白豫恆不由得頂撞他,「她過年就二十歲了!」
白謹浩吹了聲口哨。乖乖!這麼容易就把年齡給套出來,不好玩。看白豫恆一臉認真樣,看來他這次是玩真的。
「從哪兒騙來的?要找也不找個身體健康的,找個腸胃這麼敏感、動不動就會生病的;我看她若繼續跟你住,不消半年,她那一身胖胖的肉會全都不見。你如果不知道她家人是如何餵她吃燕窩魚翅的,就少去招惹人家。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可憐喔——」他故意拉長的語調讓白豫恆心中的愧疚又加深幾分。
「不要你管。」他負氣的不想理他。縱使心中對莫子琮有更多的愧疚,他也不想表現出來。
「笑話,我是你叔叔,我不管你誰管你?」
他冷哼一聲,當作沒聽見。
收斂起玩世不恭的態度,白謹浩正色的警告他:「小白,我是跟你說真的。除非你要認真,否則別動這小鬼的主意。她看起來就像是好人家的孩子,不是隨便玩玩就可以打發的。況且你要知道,把這種身體底子不好的小鬼養大要花多少錢?你對她的出身又瞭解多少?看她現在狼狽的樣子,她家人看了不知會有多心疼!」
白豫恆重新以一種研究的目光看著他叔叔,內心有許多疑惑。「叔叔,怎麼聽起來你好像對她很瞭解的樣子?莫非你認識她?」
「沒、沒、沒……」白謹浩連忙揮手否認,澄清自己的清白。
「那你為何——」
「我不過是以醫生的立場推測罷了!」
「真的嗎?」他可不大相信。
「當然是真的。你懷疑我的專業?」
開玩笑,白謹浩當然不敢告訴他,不久前他在美國研修時看見報上一則尋人啟事上的照片就是這女孩,而且找到的人可獲懸賞一百萬美金。
豫恆肯定不知道這女孩是誰!
白豫恆確實很質疑叔叔的說辭,卻又不敢直說,只得不住地打量他,反覆想著他的話。莫非叔叔真的知道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