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靖陽去客廳見他家老大。
而譚清龍帶著江雲敏一道前來,態度十分大方,儼然是把他家當成自己的住處一樣。
「龍哥、夫人。」閻靖陽開口叫人。
譚清龍一看到他就冷笑。「聽說你今天去了黑市買了一個美人兒回來,是不是?」
「是。」
「那個美人兒呢?」他四處張望,目的十分清楚。他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讓靖陽不顧生死,勇闖虎穴。
「她受了傷,人還虛著。」閻靖陽客氣的拒絕讓如意見客的提議。
譚清龍聽懂他含蓄的拒絕,但臉色卻怎麼樣都好看不起來。
他一手養大的狗竟然開始學會反抗主人,這教他怎麼能不生氣!但他卻不動聲色,沒立刻掀桌子揍人。
他只是變了臉色,用開玩笑的口氣問:「怎麼,想定下來了是嗎?」
閻靖陽心口一緊,看著他家老大。
龍哥這是什麼意思?
他小心翼翼的猜測譚清龍的心思,因為他曾錯過一次,那一次他因一時失策,弄丟了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一次他絕不能再錯。
看著譚清龍,他猜想著:如果他回答他是,他是愛如意的,那麼如意會遭到什麼樣的下場?
她會像雲敏一樣,變成龍哥的人嗎?
閻靖陽看著江雲敏,那個他曾深愛過的女人、那個曾因為他的背景,而被迫嫁給老大的女人……他記起了他的誓言,他曾發過誓,說他絕不會再讓他的女人遭到像雲敏一樣的命運。
「她不是。」他否認了。如意不是他要的女人。
「那為什麼救她?」
「因為她曾救我一命。」
「就這樣?」
「是,就這樣。」在這一瞬間,閻靖陽已經下了決定,如果他的心曾因如意而有所波動,那麼就讓這份感情深埋在他內心深處吧。他要放棄這段感情,當做它不書存在。
「既然這樣,那麼我要她。」
什麼!閻靖陽抬起眼來,一臉的不可置信。龍哥為什麼要這麼做?除非必要,龍哥不會去動個平民老百姓的,因為他怕大眾輿論,怕自己以後的從政之路落人話柄,可現在……「為什麼?」
譚清龍凌厲的雙眸一閃。
他很訝異靖陽竟然會問他理由,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說的那般,真對那個女孩沒有感覺,那麼他做任何事,就該像以前那樣,絕口不問一句為什麼的。
好,既然他問了,那麼他會給他答案的。「因為實靜。」
「實靜?」
「對,實靜,我那個任性的女兒想要那個女的,為了那個女的,她跟我鬧了一個早上了,說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從你手中弄走她要的人,要不然……」要不然……閻靖陽屏著氣息,在等他的下文。
「那丫頭說,我要是要不到人,那麼她就要死給我看。」譚清龍笑了出來,還問他,「你說說看,今天要是換成你是我,你還能不把她要的東西給弄來嗎?」
他將問題丟給閻靖陽,而且還當著閻靖陽的面把如意說成是可以議價的物品,是個只要他女兒喜歡、只要他女兒想要,他就會替她買來的物品。
「她不過只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今天也一命還一命了,應該沒欠那女孩什麼了吧。既然如此,你就把那女孩交出來,給我帶回去,要不然實靜那丫頭,還不知道要怎麼跟我鬧呢。」他笑說著,好像他真的拿他那寶貝女兒多沒轍似的。
閻靖陽沒任何回應。
「靖陽!」江雲敏叫他。
他抬起眼來。
「龍哥還在等你的答案呢。」她微笑的提醒他。
就在這一刻,閻靖陽突然發現。竟然……連雲敏都要逼迫他……「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你必須把那女人送到我宅子裡來。」
閻靖陽整個腦袋鬧哄哄的,耳朵裡全是老大稍早臨走時撂下的狠話。
龍哥不是在開玩笑,他是真的要如意。
他雖沒把話給說白、說絕了,但是從他漠然的目光中解讀到,如果自己杵逆了他這一次,那麼他們兩人之間的收養恩情就止於那一刻。
他不會念及自己曾為他做過什麼,他下狙殺令也是遲早的事。自己是早已看淡生死,早已有浪跡天涯的覺悟,但……如意呢?
牽連她下水已屬不該,他還想怎麼糟蹋她的人生?
閻靖陽坐在她的床畔,想得出神之際,如意已醒來。
當她看到他的那一剎那間,像是忘了自己曾經害怕及遭遇過的事,她笑靨如花,還喊他一聲,「閻靖陽。」
她到底有多堅強?閻靖陽訝異她的韌性。稍早,在龍哥還沒來之前,歐巴桑不是才跟他說,她背上的傷十分的嚴重嗎?
那現在,她為什麼可以像個正常人似的與他談笑風生呢?
閻靖陽沒回答如意的叫喚,逕自瞅著她看。她到底能多堅強,可以忍到什麼程度?而他……他可以放縱自己去愛她嗎?但是……如果他真撒手做了任性的決定,那將會引起多大的波瀾?
他不自覺凝重的表情卻嚇退了如意。
她不想讓他因為她所遭遇的事而感到內咎,所以她努力的強扮笑臉來討好他,但……這還是不行,還是不夠是嗎?
不管她再怎麼堅強,都不能留在他身邊。只要她在,他就永遠嫌她是個麻煩、是個包袱。
如意的笑頓時僵硬,變得極不自然。她垂低了頭,侷促不安的扭著纖細的十根手指頭。
該說什麼?她該說些話的……要不然他會以為她是個彆扭的女人,他會更討厭她的……如意心急,但是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完全想不出來她該說些什麼,來突破這個僵局。
而閻靖陽看到她的難過、她的不安了。他突然發現自己的一句話、一個舉動,便可以將如意打入地獄中,對於自己有如此的影響力,他沒有半點的欣喜,內心澎湃、激動著的是對她的不捨。
她實在不必如此勉強、如此委屈的。
他問她的傷勢,「痛不痛?」
他在關心她……
在那一瞬間,如意感動得幾乎要細出淚來。
她慌慌張張的直搖頭說:「不痛,一點都不痛。」
「那如果我說,我不愛你呢?」
「什麼!」如意的笑容頓時凝結成冰。
閻靖陽看懂了她臉上的變化,突然笑了。
那是什麼意思?如意慌張的看著他。
他別這樣隨便改變他的情緒呀,他知不知道他一個細微的動作就能牽動她的喜怒哀樂,害她常緊張兮兮的瞅著他看。
閻靖陽決定告訴她一個故事,故事若說完了,她還是決定愛他,那麼他願意放手一搏,做出生平以來頭一次的任性行為。
「我想給你說個故事,這得從二十年前說起,那時候我不過是個不滿十歲的小孩子……」他開始說起他跟江雲敏的故事。
如意沒告訴他,其實這一段故事,她已經從別人口中聽過了。但這是閻靖陽第一次自動跟她說起他的事,所以她把這段聽故事時間當成一段小小的幸福,她仔細聆聽著,只是——她的背好痛!
她皺眉頭,而閻靖陽發現到了。
「你可以靠著我。」他說。
「什麼?!」
「我說你可以靠著我。」他怕她懷疑,還動手將她的身子板過來,就這樣躺在他身上,彼此依偎著。
如意感動得差點哭了出來。為了這一刻,要她現在死去,她也甘願!
她把臉深深的埋進他的胸膛裡。雖然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就讓時間暫時停留在這一刻吧,她什麼都不想,只想聞他的味道,然後聽著他說他的故事。
「後來龍哥發現雲敏在我心中有著不可抹滅的地位,所以……」閻靖陽突然窒了窒。那段過去,是他最不願想起的過往。
如意雖不懂他,但她知道他在難過,於是伸手過去,把她的手借給他握著。
這樣能不能給他力量?她仰臉看他。
「謝謝。」他對著她一笑,而後繼續說:「後來龍哥用盡各種方法讓雲敏愛上他,最後雲敏變心了,我雖傷心,但是我祝福他們兩個。」因為他們一個相當於他的教父,一個是他這輩子最愛的女人。
如果那樣的幸福是雲敏想要的,那麼他再怎麼不願意,都會成全他們的,但事實的真相卻不是這樣。
「龍哥根本不愛雲敏,他把她從我身邊搶走,純粹只是要讓我不相信女人。他奪走了我的最愛,讓我明白了這世上沒有人是永恆、絕對不變的……」
「我絕對不變。」如意心急的發誓。雖然她以前跟他講過,她是個很容易愛上別人的女人,所以也很容易變節,但那是假的,那只是為了讓他心安,所以才騙他的。
「我知道。」他說。
他相信她。
不管她以前如何,但,他只相信現在這個她,眼前這個會論了他的一句話、一個動作而牽動所有情緒的她。
「可是發現事情的真相之後,雲敏並不諒解我,她覺得是我拖累了她的人生,要不是因為我,那麼她絕不會嫁給一個漂白的大哥。」
「她把罪推到你身上!」如意啞然了。
那個江雲敏怎麼會這樣!明明是她自己先變心去愛別人的,最後自己婚姻不幸福時,卻把罪過往別人身上推。
「她不慎得你那麼那麼愛她。」她嘟嚷著。
「她以前很好。」
「但是她現在很壞。」
「那是我害她的。」
閻靖陽這麼解釋,突然間,如意懂了,懂他為什麼發誓一輩子不說愛;懂他不管他老大對他做了什麼,他都不會背叛。
原來他認為是他毀了江雲敏的幸福,所以不論他今生今世得做什麼才能補償她所失去的,他都願意,包括為她的丈夫做牛做馬,動手殺人,做盡一些黑心事業!
她懂了,真的懂了,只是她還不懂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些事呢?」他告訴她,是為了讓她懂他為什麼不能愛她嗎?「這個理由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因為那種女人而一輩子絕情絕愛……」教她認輸,而且還是輸給那種女人,她一輩子都不會甘心的。如意搖頭,豆大的淚因為不甘心而一顆顆的掉下來。
「你別哭,我還沒說完……」
「我不要聽。」她摀住了耳朵。她討厭聽他為了江雲敏做了什麼樣的犧牲,她討厭、討厭……「包括我愛你的事,你也不聽了嗎?」閻靖陽問她。
「什麼!」其實她聽到了,雖然她一直捂著耳朵,但她還是聽到了!只是……怎麼會?「這怎麼可能?」
她是不是聽錯了,他怎麼可能會說他愛她?她抬起臉,愣愣的望著他看。
「要我再說一次?」
「嗯。」如意用力、用力的點頭。
「那麼就捺著性子,再聽我把話講完。」
「不行先講我想聽的那一句嗎?」她一定得先聽完那一段討人厭的過去,才能再聽到他說他愛她嗎?
「不行。」他得先講完過去,才能講她想聽的。
「好吧。」如意嘟著嘴,勉為其難的答應。「那你的胸膛得再借我躺一下。」聽那麼討人厭的過去,得先拿些好處才不會委屈了自己。
「躺吧。」他大方的出借。
她大方的給他躺了下去,這一次她躺得心安理得,躺得甜甜蜜蜜,只因為他說他愛她耶——如意讓笑意染上雙眼。
閻靖陽要她專心點,他的重點才要開始呢。
「好啦,好啦,我會注意聽咩,你講吧。」她聽著。
「我說過去的事,目的是要讓你瞭解龍哥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是個壞人。」這不用他講,她也知道。
「你別插嘴。」怎麼他說完他愛她之後,她態度就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剛剛他講了一百句,她都靜靜聽著,現在他才講一句呢,她就插嘴了!
他看了她一眼。
好啦,好啦,她知道錯了咩。如意緊抿住嘴巴,還用手像是拉拉鏈一樣,把自己的嘴巴拉上。這意味著從現在開始,他講他的,她絕不插嘴,這樣總行了吧。
請吧、請吧。她比著手勢。
閻靖陽這才繼續說道:「龍哥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他可以為了讓我對他效忠,不惜毀了雲敏的幸福,而現在他要你。」
「什麼!」如意開始哇哇叫,「我長得又不美麗,他要我做什麼?」
「他說是實靜要的。」
「實靜!譚實靜!」那個惡毒的大小姐。「就是她把我賣到人肉市場去的,就是她、就是她。」譚實靜不知道害她吃了多少苦,現在她想要她,還會安什麼好心眼。
她要她做什麼?
如意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譚實靜用盡任何手段來荼毒她、殘害她。
「你千萬不能把我交出去給她,那個譚實靜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小惡魔,你都不知道她是怎麼待我的……」「我知道。」他用一種很對不起她的口吻說。
而她看到閻靖陽這個樣子,心裡縱使是對譚實靜有再多的不滿也都吞回肚子裡。
「其實……其實也沒那麼慘啦。」
為了不讓他太難過,她刪去很多慘不人道的情節。
「其實她對我……也還好啦,她不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孩子,能想出什麼非人手段呢?嘿嘿……」其實譚實靜的非人手段才多著呢,那死丫頭竟然用臘燭滴她,還把不會游泳的她丟到泳池裡……譚實靜很多很多惡劣的事跡不勝枚舉,但……算了,她不想再說了。
「你繼續說吧。」
「知道我之前為什麼一直拒絕你嗎?」閻靖陽看著她問。
其實他說到這裡,還用這種眼光看著她,她要是什麼都還不知道,那她就太遜了!
但是為了聽他親口說愛她,如意還是裝傻說:「不懂耶。」
「不懂!」閻靖陽的臉微微抽搐。難道真的要他把話給講白了,她才清楚他的心意嗎?
「怎樣?」她強抑住心裡的興奮,不斷的追問他。
他歎了口氣,只好說了。「我是怕龍哥對你不利。」
「我只是一個如此渺孝微不足道的弱女子,你家老大又是已漂白的生意人,幹嗎對我不利?」
「因為……」
「因為?」她抬起眼來看他。好興奮哦,他就要說了,就要說他愛她了……好期待哦。
如意不自覺的雙眼發亮。
閻靖陽那句「愛你」在瞪了她將近十秒鐘之後,仍舊吞回肚子裡。
「算了。」她不懂,那就算了。
「什麼算了!」他做人怎麼可以這麼賴皮。「我一個女孩子追你追到這種不要臉、厚臉皮的程度,你現在好不容易也認清自己的想法了,你……你說一句你喜歡我,又不會少塊肉。」
可惡的臭男人!澳閌翟諍芏窳印⒑芑怠⒑芴秩搜帷…」如意不滿的一直數落他?
閻靖陽卻回答她,「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打從十歲被龍哥收養之後,他習慣的是拿槍舔血過生活的日子,而且長久以來,不曾再涉及過男女感情,談情說愛對他而言,真的很難。
「這樣的我,你還願意要嗎?」他不是一般的男人,她有很多浪漫的要求他或許都做不到……這樣的他,她還要嗎?
閻靖陽很認真的問如意。
他不知道他現在認真的口吻,就是一種深情的表現;他不知道他的一個眼光,就足以讓她愛他到至死不移。
她要,她當然要!他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她怎麼會不要?!如意沒開口回答他,只是緊緊的抱住這個看起來很堅強,實際上非常脆弱的大男人。
他以前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為什麼他連說愛的能力都沒有?
「我可以不要所有浪漫的念頭,但是我不能沒有你,所以你說什麼就什麼吧。」她不會有別的抱怨。
「先別承諾。」他阻止她再往下說,「因為你還不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曾經……」「不。」她不要聽!如意摀住了他的嘴。「你的過去不重要。」因為她知道不管他做了什麼,都不是他自己願意的。
他錯就錯在重情義!為了一個養育之恩,所以他把自己賣給了魔鬼。不過?他縱使是雙手染滿了鮮血,她也不管,總之她就是愛他。只是……「你的未來呢?」他的未來是以他家老大為重,還是以她為重?
如果他仍執意要效忠他老大,那麼譚實靜呢?譚實靜要她,他還能不把她交出去嗎?
「這事我得再從長計議。」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這件事。「而你……你願意信守承諾嗎?」
「什麼承諾?」
「不管你待會兒看到了什麼畫面,你保證不尖叫、不問一堆的問題,重要的是……」如意追問著,「是什麼?」為什麼他突然變得神秘兮兮的,跟他以前乾脆的形象一點也不像?!「重要的是,你不准翻舊賬。」
「什麼?!翻什麼舊賬?」她聽不懂耶。
「總之你先承諾我再說,可以嗎?」
哦噢——他又用那種求她的眼神看她了,她怎麼可能搖頭說不好呢!可惡,他好壞、好賊哦。
「好啦、好啦,我保證我待會兒不管看到什麼狀況,都表定如山。」如意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的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