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
深夜一點,花欣的手機鈴聲大響。
不會吧,很晚了耶,怎麼還會有人這麼白目選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她!不想接。花欣蒙著頭,原本是想那人等久了,鐵定會掛斷,沒想到那人超有耐心的,手機自動轉語音之後又打,斷了又打……
莫非是有急事!
花欣想到,連忙從床上跳起來接手機,她看了來電顯示一眼。
那號碼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幾個數字,打來的人是閻立本。他想幹麼?這麼晚了還打來擾人清夢,真受不了他耶。
花欣本來是想不理他,繼續睡的,但是這個時間……他打來做什麼?想到這,花欣又放心不下,畢竟這個男人是她曾深愛過的。
幾番掙扎之後,她這才接起電話。
「你想做什麼?現在幾點了你知不知道?」劈頭就先罵他幾句,要不然她鐵定會被心中的那股悶氣氣死。
「我要見你,我有話跟你說。」
「現在很晚了耶,先生,你有話不能改天再說嗎?」花欣還故意打了個大呵欠,提醒他現在是睡眠時間。但很顯然的,他根本不想鳥她。
「不能改天,就是要現在。」他很堅持。
好,他要這麼堅持也可以,「那麼就在電話裡說,不用見面吧。」
「我人就在你家樓下,你往窗戶一探就可以看到我的人了。」
「什麼?!」真的還假的啊?花欣連忙去看,但樓下哪有人啊?「我沒看見你。」
「怎麼可能,我明明就站在你家樓下。」他沒騙人啊。
「等等——」他說他在她家樓下。「你怎麼會有我家地址?」
「今天我們相遇時,你給我的,你忘了啊。」
「哦。」她給他的。花欣點點頭,一臉苦相,因為在凌晨一點時分,她不曉得怎麼開口跟他解釋,他才不會想殺人。
她白天給他的地址根本是假的,所以他所站的是別人的窗口、別人的家……
花欣沉默了,而閻立本再怎麼笨也嗅到事情的不單純,隱隱猜到真相,他兩眼發直的瞪著「花欣的窗口」。
他一直以為那是花欣的窗口,但現在他不那麼以為了。
可惡,她在當時那麼緊急的情況下仍隨口唬他!她想死是不是?!閻立本頻頻深呼吸,他得這樣才能降低胸口的怒火。
「我在『你家』樓下等你,不見不散。」他說完就掛掉電話。他怕自己再講下去會腦中風,而過沒幾秒鐘,他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花欣怯怯地問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家樓下在哪裡?」她早上隨口說了個地址,她現在也忘了當時自己是怎麼說的。
嘿嘿,她不好意思的乾笑兩聲,而閻立本聽見她還有臉笑,都快氣炸了。他隱忍下快要爆發的脾氣,將地址說了一遍。
花欣掛掉電話之後,匆匆忙忙的趕去,而閻立本就在街燈下等。暈黃的燈光將他孤獨的身影拉得細細長長的,他腳邊一堆煙屁股,看得出來他心情很煩悶,抽了很多煙。他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認識他這麼久,難得見到他情緒如此失控。
花欣不曾遲疑的走近他。
「嗨。」她抖著笑臉跟他打招呼。
夜深露重,而她只穿了件薄外套。
當閻立本看到花欣時,原本高漲的怒氣很怪異的,瞬間減了大半,他甚至還脫了自己的外套丟給她披上。
「不用了。」她急急忙忙的要推拒,卻被他瞪了一眼。
他好凶哦,所以她還是不要去招惹他好了。
花欣乖順的將他的外套披上,兩個人隨便找個地方坐下。幸好這個社區在鬧區,不算偏僻,要不現在治安這麼壞,他們兩個三更半夜不睡覺,跑到這個地方來坐肯定會遇到壞人。
「你怎麼了?是不是心情不好?跟女朋友吵架了是不是?還是伯母她——」
「不關她們的事。」他一語打斷她的臆測。她想了很多,怎麼就從沒想過問題出在她身上。
「我今天約你出來,只想問你一句話……」
「什麼?」他怎麼欲言又止的,這不像是他的作風。
閻立本陡地將臉轉向她。
他目光有點凶,讓她怕伯的。花欣屏息等待他的出擊,他到底要問她什麼?
「你當我是什麼?」
「啊?」這是什麼問題?花欣一時傻住。
「你愛我嗎?」
「你在說什麼啊?」他愈說愈離譜了,什麼愛不愛的,拜託!「你是不是喝酒,搞錯對象了?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周雨倫。」
「不是,我要找的人是你、是你,一直是你,可惡!」他咒罵一聲。「你到底還要裝傻到什麼時候?把我要得團團轉,你覺得這樣很好玩?看我出糗,你覺得這樣很有趣是不是?」他怒吼著。
花欣這才懂他今天為什麼如此失控,原來他曉得了。
「你記憶恢復了?」
「沒有。」他捧著頭低垂著,花欣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可以想見的是,他現在一定很生氣。
他是怕自己情緒失控,所以才不願抬頭看她,他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到最後會一手掐死她是不是?
沒想到她做了這麼過份的事,虧他還肯如此替她著想。
「為什麼不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因為要懲罰你。」
「懲罰我?!」他錯愕地抬起臉來。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他做錯了什麼,要被她懲罰?
「懲罰你誰都沒忘,獨獨忘了我,所以我驕傲的不願在第一時間表明自己的身
份,是希望你能憑著愛我的心,而想起有關我們倆的過去,所以我不顧一切的接近你,縱使被你罵厚臉皮也好,被你嫌棄也罷,我始終在你身邊,但直到今天,你仍沒想起我,到最後你還愛上了別人……」
「所以你離開了,明的是說成全我,背地裡事實上你是在懲罰我。」
「是。」他說的沒錯。
她的確是在懲罰、報復他移情別戀,雖然她明知道他失憶,所以他變心的事,不能怪他,但她就是忍不住,她就是要怪他。
怪他為什麼每天面對她,還是不能想起他們倆的山盟海誓,他甚至當著她的面愛上別的女人。
他這麼惡劣,她為什麼要等他記憶恢復?她為什麼還要傻傻的守候這段感情,等他回頭?!
這段感情她不要了行不行?分手的話花欣雖沒說出口,但她眼裡就是這麼寫著,她不要他了。
該死,她不要他了!
「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所愛的人?!你明知道他是無辜的,但卻判了他死刑!你這算什麼?」
「算仁慈,算我有大愛。你都愛上別人了,甚至不記得我的存在,為了周雨倫,你連家都不要了,那我算什麼?你只當我是你家人強塞給你的看護,除此之外,我誰都不是,我憑什麼阻止你去愛?」
「你可以告訴我,我跟你的關係。」
「然後被你哈哈大笑,要我別騙你了嗎?記得嗎,當我提到我有男朋友時,你是什麼樣的表情,你不信這世上有哪個男人這麼沒眼光會看上我,要我當他女朋友;如果在當時,我告訴你,你就是那個沒眼光的倒楣鬼,你會相信我的話嗎?不可能,我太瞭解你了,你只會把它當成笑話一則,隨便聽聽就算了。既然這樣,那我為什麼要說,我為什麼要自取其辱?」花欣氣死了,她把他的外套丟還給他。
這個虛情假意的男人,她都還沒責罵他變心呢,他還有臉來這對她大呼小叫。他以為他是誰啊?
「我甚至搞不懂,你什麼都還沒想起,那你來找我幹麼?就為了討回一個公道,罵我不該瞞著你事情的真相嗎?好,那現在你什麼都知道了,那你打算怎麼辦?什麼都記不得的你,打算再回頭來愛我嗎?就為了我們兩個曾經相愛過,所以你不要周雨倫了,打算回頭愛我嗎?你做得到嗎?」
他做得到嗎?
閻立本也問自己,而很意外的,當這個問題被挑開來談時,他的心竟清明了起來。他做得到,因為他雖沒有過去那段記憶,但他腦子裡清清楚楚地記著花欣是怎麼照顧他的。
在他受傷時,她是怎麼鼓勵他站起來,在醫院那段日子,他與她相處的一點一滴,他什麼也沒忘。
他承認,她的臉的確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但是他喜歡她的個性,喜歡她跟他鬥嘴時的樣子。
他相信只要給他機會,他會想起過去他是如何愛她的。
「我做得到。」他說,而這答案是花欣始料末及的。
他神經病啊,他做得到。「你喜歡的明明是周雨倫。」
「那已經是過去式了,不,事實上,我跟雨倫稱不上交往,我們兩個都還沒成氣候呢,我就發現自己跟你的過去。」
「是立行告訴你的?!」
「那臭小子怕你怕得要死,根本什麼都不敢說,是我覺得事情不對勁,自己去查的,最後還找到相本。」而這時他才知道當初為什麼她執意不肯讓他看她的皮夾,為什麼他去她家,她還得先進去收拾一番。原來她打算「毀屍滅跡」的,從來
不是她那個不曾存在的姦夫,而是他的存在。「你太可惡了,競如此處心積慮地騙我。」瞞著他們兩個曾經相愛的事實。「給我一個機會,讓我重新找回愛你的感覺。」
「不要。」花欣想都沒想便拒絕。
「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下定決心不要你了,而且我曾經給過你最後一個機會,是你自己放棄、自己不要的。」
「亂講,你什麼時候給過我最後一個機會?」他怎麼不記得。
「我特別帶你去我們第一次約會的遊樂場,而你什麼都想不起來。」
「那是因為我腦子壞了,小姐,你打算用這個罪名處我幾次死刑,你才甘心。」要他說幾次她才懂,他失憶了,OK,有關以前他跟她的事,他一點也記不起來,所以遊樂場那天的事不算。
「誰理你啊。」花欣一點也不想跟他囉唆。「很晚了,我想回去睡覺了,你若是要發瘋,那你請便,但我先警告你,你要是再打電話來,我不會接的,不管你響多久,我都下會理你。」花欣撂下狠話。她以為這樣,閻立本就會知難而退,沒想到他沒有,她走路回家,他跟著她。
他到底想幹麼啊?
花欣氣死了。「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知道,不如由你來告訴我吧,我到底要怎樣,你才肯給我一個機會?」
「我一點機會也不想給你,所以你死心吧。」
「如果我不死心呢?」
「那你只好吃一輩子的閉門羹。」她才不信那麼驕傲的他,會受得了。花欣負氣的走路回家,而閻立本就跟在她後頭,她也不管。
他要跟就讓他跟吧,反正他什麼都知道了,而她也把自己的立場全跟他說清楚、講明白了。
他若執意要等她回心轉意,那他就等吧,她才懶得理他。
「花欣,他在我們家樓下等了將近一個月了耶,你還不打算原諒他嗎?」花媽媽每天看閻立本在她家門口站崗就心疼。
那男孩看起來不錯啊,花欣為什麼不要?
「你不要管我的事啦,總之我誰都可以,就是不要他。」
「可是除了他之外,好像沒人要你耶,女兒。」女兒相親了那麼多次,老公甚至找出以前那些愛花欣愛得死去活來的人,最後還不是沒一個人成功。
大家看到花欣那張臉便退避三舍,只有這個男的,不怕死,看到花欣的臉之後,還很喜歡她耶。
「這個男的真的不錯啦,女兒,媽沒騙你。」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不要說話啦!你知不知道,當初就是他害我的,是他把我的臉弄成這副模樣。」怎麼樣,把事情說出來之後,有沒有把她媽嚇死,從此之後母親肯定跟她站在同一國,共同抵禦閻立本這個外敵。
「是他弄傷你的臉的?」
「沒錯!」花欣用力的點頭。
「那就更好叫他對你負責了,是他種的因,合該由他接收這苦果。我這就去叫他娶你。」
「媽呀,你在幹什麼?」花欣拉住母親的手,不讓她去。
母親要是真去跟閻立本求和,那她豈不是丟臉死了嗎?
「你不要去。」
「女兒啊,不是媽愛說你,你要面子、愛拿喬也不是這種拿法,你這樣會把他嚇跑的。」
「嚇跑最好。」
「真的嗎?他走了,你真的會開心嗎?」她才不信。女兒是她生的,花欣那丁點的脾氣,她還會不瞭解嗎?花欣分明是在跟人嘔氣。「你真的狠心看他一天到晚在我們家門口站崗嗎?」花媽媽跑去窗口往下探。
「哎呀,他怎麼暈倒了!幸好你沒愛上他,要不然他身子這麼差,才站幾天而已,就體力不支,實在太差了。」
暈倒!花欣聽了才差點暈倒呢。
他怎麼會暈倒?!
對了,一定是腳傷還沒好,一下子站了那麼久,所以才承受不了的。「過去一點。」她也要看。
花欣一屁股撞開母親。
「哪有啊?!」閻立本明明在那站的好好的,她媽幹麼騙她?!花欣沒大沒小地瞪了她媽一眼。
「你沒像你所說的那樣不在乎嘛。」瞧她一說那人暈倒,女兒急得跟什麼似的。「真關心人家就別折磨他,要是他真倒下去了,只怕你哭得比誰都厲害。」花媽媽涼涼的撂下話便走人,不再去理女兒的感情債。
兒孫自有兒孫福,總之女兒有人愛就行了,她才不管他們小倆口日後要怎麼發展。花媽媽安步當車的走去客廳看電視,而花欣愈看閻立本愈擔心。
她怕太陽太烈會曬傷他,又怕他腳傷還沒好不能站太久……唉喲,他很煩、很討厭耶。
「媽,你去叫他走啦。」
「他又不是在等我,怎麼會要我去叫。」
「這裡是你的地盤耶,有個陌生人站在我們家門口,那多奇怪啊。」花欣理由想盡,但她媽依舊不為所動。
「我覺得不會啊,那男的長得還算賞心悅目,而且他在我們家樓下站崗,讓鄰居都知道有個男的對你這麼癡心,日後誰都不敢再取笑你的臉。」哈,花媽媽覺得這真是一舉兩得的好辦法。
她一向看那些三姑六婆不順眼,她就覺得奇怪,她女兒要不要去整容關那些死三八什麼事,要她們來長舌多管閒事。
「那你拿杯水給他喝。」花欣又支使她媽去做事。
這花媽媽就搞不懂了,她們倆到底誰是娘、誰是女兒?
「我才不去。」
「他要是渴死了怎麼辦?」
「渴死就渴死,反正那也不關我的事。」
「可是他要是渴死了,你就不能跟鄰居炫耀你女兒有多迷人,有個男人如此癡心,一天到晚站在我們家樓下了是不是?」
「說的也是。」花媽媽點頭贊同女兒的話。「但我還是不想管他。」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有人會比我心急,那個人比我看不得樓下的癡心人渴死、累死,嘿嘿。」花媽媽乾笑兩聲,繼續嗑她的瓜子、喝她的花茶,涼閒得不得了。
花欣快被她媽氣死了。「不管就不管,我看他若是被大太陽曬死了,是誰的罪過。」
「當然是你,要不然難道還會是我嗎?真是奇怪,他等的人又不是我,我幹麼替人著急。」花媽媽涼涼的回了女兒一句。
花欣差點被氣到腦中風。
好,不管是嗎?
那誰都別管了。花欣氣呼呼的回房,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她「砰」的一聲,
把門甩得好大力。
她這壞脾氣的女兒,那門都快被她甩壞了。以為她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嗎?花欣以為她假裝生氣,她就會心軟,夫,她是她媽耶,她是她生的耶,她怎麼可能不瞭解女兒在玩什麼把戲。
花媽媽繼續嗑瓜子。
花欣則是忍耐了三秒鐘之後,偷偷的將房門拉開一個縫來偷看她媽。很好,無動於衷!
她媽剛剛不是一直在誇閻立本好嗎?那現在怎麼又不管他死活了!可惡!
花欣咚咚咚的跑下樓來,衝進廚房端了杯水,咚咚咚的又跑出去,期間,她懶得看她媽一眼。
花媽媽則是等到女兒氣呼呼的出門,將門甩上了,她才俯在茶几上笑開來。她就知道女兒最後還是會不忍心的,看吧,她果然沒料錯。
「喏,拿去,給你喝的。」花欣一出去就直往閻立本的方向沖。她氣呼呼的把水拿給他,像是跟他有仇似的遞得很用力,水還因此而濺出去,弄濕了他的襯衫。
看他的衣服被水弄濕,花欣這才發現她太激動了。「對不起。」
「這沒什麼,不過是一件衣服,擦擦就沒事了。」他用手拍了拍,而他這副好脾氣模樣著實令花欣生氣。
他這樣算什麼?不要她之後又來討好她,他到底想幹麼?
反正他沒了以前的記憶,他就不能簡單一點、直接一點,乾脆去愛周雨倫算了,他幹麼還來招惹她,她實在不懂。
「我對你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他非得用這種方式來讓她回心轉意?
「是的。」
「而你一向習慣忘掉你生命中重要的人是嗎?」她又問。
閻立本只能歎氣。花欣她到底還要為了這事折磨他多久?
遺忘她的事,並不是他自願的,為什麼他得為了這非戰之罪忍受這麼多折磨?「你可以繼續生氣,而我願意等到你心平氣和為止。」他一口喝光她送來的水,打算繼續長期抗爭下去。
「為什麼願意等?」
「因為你也等過。」
在他受傷,在他不願接受任何治療的時候,在他甚至不知道她是誰,還罵她是醜女的時候,她等過。所以他現在只不過是還她那段時間的等待,他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
「你不用覺得有壓力。你回去吧,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他說,而花欣真的走了,因為他說的對,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但她才走了兩步又回頭。
「怎麼了?」她又想起他什麼罪名,又打算回頭罵他了是嗎?否則幹麼臉這麼臭?像他欠她幾百萬似的。
她像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似的,重重的吐出一宇,「好。」
「好什麼?」他不懂。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而你得盡快想起我,否則我絕不饒你。」這是她的最底限了。
「好。」他答應她,他一定在最短的時間內想起與她的那段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