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舒一直覺得方家若很怪,而且怪得很離譜,以前他總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模樣忙著逗她開心,現在則是成天眉頭打了好幾十個死結,像是別人欠他債一樣。
他怎麼了?
她偷偷的打量那個在她面前晃過,卻沒看到她人的方家若。他臉上的表情如喪考妣,神情很憂鬱,發生什麼事了?
她偷偷的跟在他後頭,隨他晃呀晃的,直到他在一個病房前停下來,兩個眼睛瞪得直直的。
他是在看什麼?
文舒伸長脖子看,喝!「那是你嘛。」病房裡躺著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男孩。她像只小跳蚤似的跑進去,方家若拉都拉不住。
她上上下下的瞧著躺在病床上的他,覺得他過得還不錯嘛。「住的是頭等病房,環境看起來滿好的,看來你家人對你不錯,只是——」她東張西望。
「你在找什麼?」
「你家人呢?怎麼沒看到他們?」她心想家若表情那麼憂鬱。肯定是擔心家人為他的病情著急,所以她打算豁出去,冒著被當成神經病的危險,當他跟他家人的媒介,替他告訴他們,他很好。
怎麼樣,她對他夠好、夠有義氣了是不是?
「我沒告訴你嗎?我爸媽在十年前相繼去世。」他說得雲淡風輕,但聽在文舒耳裡卻是青天霹靂般的震撼。
他爸媽怎麼可能死了?他看起來不像是沒人照顧的樣子。
「關伯伯對我很好。」方家若看得出她眼裡的不解,開口替她釐清疑惑。
關伯伯?「關景諒的父親?」
「嗯。」他點頭。「尤其這次出車禍,關伯伯一直認為是關大哥的錯,要不是關大哥酒後駕車又跑給警車追,今天也不會發生這件事故;再加上當年我父母親是以托孤的方式把我托給關伯伯,所以發生這種事,他就更內疚了。」
「唔……」看來關景諒的父親還真是有情有義的人,對一個傭人的兒子竟然可以關照到這種程度,不過,照家若這麼說來——
他放在她那邊的錢跟提款卡根本從沒打算要要回去。
他一開始就像是在交代遺言似的,把自己的家當全交給她!這也就是他近來為什麼愈來愈不開心的原因,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會清醒是不是?
可惡,他怎麼可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要是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活不了了,還有誰可以救他?!
「你這個笨蛋,幹麼對自己這麼沒信心?你住在這麼好的病房,又有這麼先進的醫療設備,你不是說你的關伯伯對你很好嗎?那麼關景諒有的,你一定有,他絕不會放棄你,你放心好了。」
文舒像是在鼓勵他,其實是在告訴自己,她絕不會讓家若就這樣死掉。
「小姐,你在這裡幹什麼?」一位護士走進來。剛剛她路過的時候,就看到她一個人在這自言自語,樣子看起來像是神經不太正常,她怕會危害到病人,於是進來看一看。
文舒看到她像是找到罪魁禍首一樣,馬上上前質問她,「你是他的看護是不是?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子,不盡責任還到處亂跑。」她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把人罵一頓。
護士翻了個白眼,叫道:「小姐,我不是他的看護,我是這裡的護士。」
不是看護?
文舒頓時氣焰少了一半,心虛了一下,但很快的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護士也一樣啦,你們應該派個人隨時來看看他,要不然他突然醒過來要喝水怎麼辦?你們在他身上弄這麼多線和管子,他要活動也難,你們又沒個人在,還有——」
她說了這麼多,口水到處亂噴,還不口渴?護士覺得文舒真是個奇葩,而這種狀況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她懶得再理文舒,心想,她鐵定不會危害病人,於是頭回也不回的趕緊走人。
「嘿,我話還沒說完耶,你怎麼就走了?」文舒問向跑得像飛的一樣的護士。
她正想追上去,但方家若叫她別追了。「她都說她不是看護了,她還有她的工作要忙,你叫她做什麼?」
「叫她陪你講話啊。」文舒說得理直氣壯。其實她是心疼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沒有人陪他。難怪她剛認識他的時候,不管她臉色多難看,給他多少氣受,他也要死纏著她不放。
今天要是易地而處,換她是沒人陪的躺在病床上,她也會無聊、孤單,她就是體諒他的處境,才會對護士生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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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意,其實方家若都懂。
唉,他歎了口氣,指著躺在床上動都不動的自己,「你看我那個樣子,要她陪我的肉身講話豈不是無聊死了。」就連他自己坐在病床前看自己,都覺得實在悶,所以他才一天到晚四處遊蕩,不願待在病房裡。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要多跟你說話,多刺激你嘛。」她覺得家若的狀況極有可能好轉,因為電視、電影都是這樣演的,文舒想了想,最後決定。「以後我要是有空,就來你這多走走。」
「你來幹麼?」
「來看你啊,你幹麼這麼驚訝?我們是朋友,我多來走動走動也是應該的,你就不用跟我客氣了。」
她拍拍他的肩,叫他安啦、安啦。
***
從那天起,文舒真的只要有空就會跑去方家若的病房跟他的肉身哈拉,基本上方家若覺得她是多此一舉,因為她陪他的靈魂說話,不是比陪他的肉身有趣嗎?她幹麼捨靈魂屈就於他的肉身。
文舒說他不懂,還說電視都是這樣演的,所以她照做就對了。
總之,不管他如何勸,她還是每天都來,而且有時候碰到看護,還會把人家數落一頓,說看護不盡責,甚至警告人家要是再這樣,就要跟老闆告狀,讓她吃不了兜著走,最後那個看護受不了文舒的嘮叨,自動請辭不做了。
「怎麼辦?」這下子他真成了孤兒,沒人管了,方家若開始擔心他的未來。
文舒卻拍拍胸脯說不要緊。「有我在,我幫你。」
看她說得那麼有自信,方家若一陣無力,他忍不住問她,「你能幫我什麼?」
「當你的看護啊。」她說得自信滿滿,他卻差點暈倒。
「你知道看護要做什麼嗎?」
「這還不簡單,無非就是跟你說話、照顧你,看看你的點滴還有多少,要不要叫護士來幫你換諸如此類的嗎?」
這些事對她而言是小Case啦,媽媽的身體有時也會出問題,所以當看護她有經驗。
「你很有經驗是嗎?」方家若根本就是用鼻子噴氣。她把看護的工作想得太輕鬆、太容易了。
「喝!你瞧不起我是不是?」文舒不服氣。「我絕對可以勝任。」
「我不是瞧不起你,而是你根本忘了一項最重要的工作。」
「什麼?」她不恥下問。
他大方的公佈正確答案。「擦澡。」
「呃擦澡?」文舒頓時變得結結巴巴。呃,他說的擦澡跟她想的擦澡是同一回事嗎?
「沒錯。」她不需要問出口,方家若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了。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很為難?」
「是有那麼一點。」畢竟她還是個未滿十八歲的小女生,叫她去幫一個大男生擦澡,嘿嘿,這樣有點色色的味道耶。
「我都還沒說其它細瑣的事。」說這樣她就靦眺起來,那真要她做,豈不是當場暈倒!
腦筋轉了轉,「那我去把那個看護找回來。」她佯裝鎮定的要走出去。
「她人早走遠了。」而且人家要走的時候,她不是還趾高氣揚的跟人家說,慢走,不送。現在要她拉下那個臉去求人回來,她根本就沒辦法放下身段。
「算了,那個看護一定會去跟關伯伯辭職,到時候關伯伯會再想辦法的,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方家若很有自知之明的把事情攬起,要文舒一切放心。
他知道這樣太寵她了。
每次她闖禍,總是他在替她收拾爛攤子,他知道不能再這樣放任她,但是,他不由自主。
文舒點頭。她覺得他對她最好了,她做錯事,他都不會對她生氣。「家若,我有沒有說過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少貧嘴了。」他才不吃這一套。「回去吧。」他急著趕文舒走。她待在這裡一直盯著他的肉身看,讓他覺得不自在。
「我現在又沒事,可以在這多陪你一會兒。」她完全沒領會他的尷尬,還想再留一下。
「哎呀,你在這要幹麼?」
「陪你說說話啊。」
「你要陪我說話,我們出去外頭,空氣還比較好呢。」
「都跟你說那意義不一樣了嘛,要不然——」文舒想到一個折衷的辦法。「我陪「他」多久,待會就陪你多久。」
文舒對他真的很不錯,她比其它人還要關心他。
***
雖然關父另請了一個看護,但是文舒還是幾乎每天都到醫院報到。
有時候沒話可說,她還會去買一份報紙,從第一版開始唸唸到結束。她以為這樣就可以改變現況,至少方家若不用每天都躺在病床上動也不動的;她以為自己努力、用心,對他一定會有益處,但是一個多禮拜過去,方家若半點起色都沒有,這令她覺得心灰意冷。
這一天她就坐在方家若的病床前,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看得一旁方家若心裡直發毛。
她又想做什麼了?他實在很想叫她不要理他了,他是死是活,任由老天爺決定。
但是當他的話來到嘴邊,看到她那麼熱心幫他的樣子,他便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她看了他好半晌了才突然開口叫了他一聲,「家若。」
「嗯?」
「你說我要是拿針扎你的腳底,你會怎麼樣?」
「當然會痛啊!」她問的是什麼問題!方家若看了她一眼,覺得她神情有異。「嘿!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你可別亂來。」
「我沒有亂來,我只是想救你,你老這樣躺在床上不是辦法。」文舒搖頭,好像他真的無可救藥了。
「我也知道我這樣一直躺在床上不是辦法,但是這跟你要拿針扎我的腳底又有什麼關聯?」
「我想多給你一些刺激,看你能不能醒來。」她是沒有辦法了,於是開始天馬行空地亂想。
方家若實在是怕了她。有時候他真的不瞭解文舒的腦袋瓜子到底在想什麼。她這樣不是在幫他,倒像是拿他的身體當玩具在玩一樣,閒來無事就想些把戲來玩弄一番,她想害死他比較快吧!
「你回去你母親的病房陪她吧,我這裡不需要你,你快走吧。」他幾乎是在趕文舒離開。
她在這,他的性命堪慮。
文舒被轟了出去,倒也不在意。其實她才沒那麼神經,真去拿針扎他,只是覺得家若一閒下來,腦子便會胡思亂想,如果他想別的那還好,偏偏他想來想去都是些不吉利的事,所以她才老出一些餿主意讓他氣得跳腳。
而他只要有別的事轉移他的注意力,就會忘了剛剛在煩惱的事了。
真可悲。她能幫他的,竟只是做這些無聊的事,有時候想想,她還真覺得挫敗,但挫敗歸挫敗,她還是很無厘頭的跟方家若一路打打鬧鬧地玩回母親的病房。
這個時候就得正經點了,要不然讓媽媽看到她一人自言自語,和空氣打鬧著,鐵定以為她近來累到神經短路,腦袋秀逗了。
推開母親的病房門,她叫了聲,「媽」
文舒才開口,看到房裡有個男人跟母親並肩而坐,那聲「媽」頓時變得既小聲又無力。
「怎麼了,為什麼不進去?」方家若在後頭戳她肩頭,臉上還笑嘻嘻的,完全沒發現她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難看。
文舒迅速的關上門。
「怎麼了?」等她轉過頭來,他才發現她臉色不對。
「我們走。」她像是火燒屁股似的拉著他就往另一頭走。
「要去哪裡?」方家若雖被拖著走,卻頻頻回頭;剛剛他是不是看到許媽媽的房裡坐著一個男的?
那是誰?為什麼文舒見到他像是見到鬼一樣?他有一連串的問題想問,但是她卻像個失控的火車頭一樣,只想趕快逃走。
她走得很快,最後乾脆用跑的,讓他想要安慰她卻又無從安慰起。
「文舒,你等等。」他一個縱身,飄到面前,擋住她的去勢。
她昂起臉來瞪他。
方家若看到她略紅的眼,在她眼中閃爍的水光是眼淚嗎?他心口一緊,該說的話全忘光了。
相處了這麼久,他還沒見過她掉過一滴淚,她總是很堅強的挺過困境,總是用她的凶悍來偽裝自己的脆弱,她從來不像現在這樣,把自己不堅強的那一面凝成淚水落入別人眼中。
他傻傻的看著她,或者說根本是楞住了。
她知道現在的她有多糗,但打死她,她都不承認自己哭了,只要眼淚沒滴下,就不算是哭。
她凶巴巴的瞪著他,脾氣很沖地問他一聲,「幹麼?」
「呃……」她這麼凶,害得方家若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
他抓抓頭想了好久,最後才支支吾吾的說:「你要不要去我病房?」
「去你的病房做什麼?」她口氣凶脾氣壞地問他,根本是把他當成出氣筒,但他不在意。
他一直想成為她的依靠與支柱,只要他能成為她感情的出口,就算拿他當成出氣筒也可以。
「我想過你剛剛的提議似乎不錯,或許你真的可以用針扎我的腳底板,說不定我一受刺激,真的有助清醒。」他努力的裝瘋賣傻只為了討她開心。
她明知道他是故意找話題好讓她轉移心情,卻也很壞的順著他的話尾去接。
在她心情最壞的時候,她只想傷害那個最關心她的人。而他,是離她最近,且最在乎她的人,她知道,所以很壞的利用了他。
文舒扯著臉皮笑咧了嘴,問他,「你真的願意試?」
「嗯。」他點頭。「死馬當成活馬醫嘛,反正我現在躺在病床上又沒知覺,不管你用什麼扎我,我可能還不會覺得痛,走吧。」他拉著她的手,帶她到自己的病房。他現在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只想把文舒帶離那個讓她悲傷的環境。
***
「痛不痛?」文舒真的拿了一根針直扎方家若的腳底,臉上那股狠勁要是讓別人看了,都會覺得她心狠,但當事人卻像是無事人一樣,還在一旁吆喝加油。
「那這樣呢?這樣痛不痛?」她再換個地方扎。
他還是搖頭。
「喂,你的腳底都流血了耶。」她提醒他。
他看了一眼,這才恍然大悟地說:「真的耶,都流血了。」
他要白癡啊,文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真不覺得她做的事太過分。
「家若。」
「唔?」他頭抬也不抬地應著她,眼神專注異常地審視自己的腳底板,似乎很努力的在找塊好地方讓她繼續行兇。
「我覺得這個方法沒效。」
「哦。」她終於要放棄了嗎?方家若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不曉得自己的身體再這樣讓她玩下去,到時候真的醒了,腳會不會就此廢掉?
「我覺得你的靈魂跟你的肉身根本就不在一塊,所以就算受到針扎這樣的刺激也沒什麼反應。」
「文舒你真英明。」她終於想放他一馬了。
「所以我決定換別的法子。」
「什麼?!」他心頭一驚。
「怎麼,你不願意?」
「怎麼會呢?」他強顏歡笑,其實心裡正在滴血。雖然他的靈魂跟肉身分離,文舒對他的肉身再怎麼凌遲,他也不會有痛覺,但看她這麼糟蹋自己,他還是會很心痛。
「你要怎麼做?」
「我覺得是你的態度有問題,所以才會一直沒清醒過來。」
「是嗎?」拜託,關大哥跟他一樣,人也昏迷著,莫非關大哥的態度也有問題?
「怎麼,你懷疑我?」文舒瞇著眼瞪他。
他趕緊搖頭擺手說:「沒有啊,我哪有!」
「沒有最好。」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想拔掉你的氧氣罩,怎麼樣?」她還問他的意思,她是故意的,文舒臉上雖笑著,眼底卻有極其明顯的殘忍。
他不懂文舒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但是認識她這麼久了,他知道她是個本性不壞的女孩子,不過僅止於她快樂的時候。當她悲傷、痛苦時,她會想傷害別人,似乎看別人傷心難過,她內心世界的不平衡就會稍微得到紆解。
「好啊。」他大方的應允,臉上的表情沒有半點勉強。
她伸手就要拔掉他臉上的氧氣罩。
「小姐!」有人發出尖叫。「你在幹什麼?」一個護士衝了過來,手忙腳亂的幫他重新罩好呼吸器。
方家若趁那人正忙,趕緊拉著文舒就跑。她要是再楞在那裡,能不被人以「殺人未遂」起訴嗎?
***
他們奔離了方家若的病房,可是天下之大,文舒卻不知道自己還能往哪裡去。
方家若緊張兮兮地跟在她後頭,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她便會尋短。文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到現在還不敢開口問。怕自己若是真問了,會觸及到她最不願示人的痛,那麼她的情緒會更低落,思想也會更偏激,於是他靜靜的跟在文舒的後頭晃,直到深夜。
今天她沒去打工,更沒再去看她母親,這都讓方家若感到不可思議,因為母親一向是文舒的生活重心,她一天總會去看她好幾回,而工作則是她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事物。她說過沒有工作、沒得賺錢,等於沒了生命的意義。而今,她卻什麼都不做,只是閒晃。
唉!方家若忍不住歎氣擔心起來。
文舒就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對著天空發呆。其實她心裡已經平靜許多,這都多虧家若一整天待在她身邊陪她。
要不是他極有耐心地陪著她,她早就做出更瘋狂的事了。
「走了。」她拍拍他的肩,要他醒醒,別發呆了。
他這才從冥想中驚醒,急急的跟上她的腳步,從後頭追上她問:「要去哪裡?」
深夜了,他怕她一個女孩子在街頭閒晃會被歹人盯上。
他對她的關心溢於言表。
文舒笑著回答,「回醫院,要不然我還能上哪去?」
她願意回醫院了!方家若又驚又喜,她的答案讓他鬆了一口氣。他提心吊膽了一整天,這下子終於可以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兩個人回到醫來到方文惠的病房門前,文舒回頭對方家若說:「你可以先回去了。」
「今晚我陪你。」
雖說文舒願意回醫院,但他不清楚讓她心裡痛苦、難過的人還在不在。
她搖搖頭,「不用了,我有話跟我媽說,你在不方便。」
「哦。」他瞭解,但還是不放心。「那我就在外頭等你。」她一有事,他便能馬上知道。
「隨便你。」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和他爭論。裡頭,有她不願面對的人,是她再怎麼想逃都逃不開的事實,但她還是必須鼓起勇氣開門進去。
她把門把轉開,進到病房裡。
方家若就在外頭守著,不一會兒,從病房裡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他衣著考究,表情嚴肅,緊皺的眉頭像是心頭有千萬個結。
他走到長廊的盡頭,出了陽台,點起一根煙,不抽,就只是讓它燃著。
方家若隔著白茫茫的煙霧看著那名中年男子,愈看愈覺得那男人的五官竟與文舒有幾分相似。
他該不會是——
方家若急忙掉頭,看向方文惠的病房。